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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少年初长成

    阿律在这场回忆里越过越丧气。只要她想做些改变过往现实的事,最后不是适得其反就是失败收场。好像无论她怎么努力抬杠,怎么一意孤行,怎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没法改变那时那地那些人的想法。

    阿律接近上官漪,日日给她端药送饭,原本希望她到时候能帮自己劝上官浩不要利用墨裳。结果,在别人眼里她一个堂堂容府小姐出身,对这对家道中落的兄妹俩这么殷勤,就是容家别有用心,想拉拢上官府。可是拉拢一个被灭门的世家有何用?一来二去,这话锋又变成是上官家的兄妹想借容琦报仇。

    这种话,上官浩听了,反应可想而知。阿律的殷勤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却遭上官浩的嫌弃还有上官漪的躲避。

    上官浩嫌弃她也就算了。阿律想着这不是还有容裴么!于是她提早撮合的二人。然成效虽快,副作用却是容裴帮着上官浩对她越发有成见。

    阿律就想不通了,到底是她本人做的太过,还是现实里的容琦就是不讨人喜欢?明明都是出于好心,为何就是吃力不讨好?

    另外,玄清仙人也是个让她糟心的人。容琦天赋高,人又聪明,十六岁就过了启峰塔中高阶,成了上官浩的师妹。

    记忆里,当年是由玄清仙人帮着玄灵掌门给各弟子定道号。阿律听到他曾和玄灵掌门提议给容琦一个“芒”字。白芒白芒,他的意思:“取谐音,白忙活。”

    阿律当时真的很想冲进去大声告诉这个只知道嘲笑她司马昭之心的玄清仙人:“前辈!你知不知道我这是在救人啊!救人!”

    她躺在弟子院的床上,想她自从以容琦的身份醒来,干的最有实际效果的事情居然是练功修行,而且这一练竟然就是九年,什么心法,符法,阵法,术法,剑法,甚至顺带学了点医术。

    回忆里,容琦从六岁小儿一路长成现在的大姑娘。阿律心想等她清醒过来,是不是得谢谢容琦没按现实中的日子一天天回忆,否则她困在这种记忆里十几年,才真的是欲哭无泪。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让阿律尴尬的就是容琦记忆里各个人的长相。容琦本人和自己一个模样也就算了,大不了不照镜子;可是对门的上官浩现在完全就是阿律认识的董骏钦的样子。无独有偶,上官漪是宋霁月的模样,某个同辈的弟子长着南宫律的脸。阿律思考良久,最终认定附身入魂原本就有很多不确定性,应该是她下意识把自己认识的人代入,他们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联系。

    可即便如此,每当阿律看着这些她认识的人,端着与现实截然相反的态度对待她时,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一声叹息,门外突然来了一位师妹传话:“容师姐,你父亲来了!”

    容琦父亲?他怎么来了?虽然阿律上了天青境后,周周有家信询问容琦和上官的近况,但好歹不用天天见到人也算轻松些。而且碍于闲言碎语,除非容琦下山,否则容家几乎不来人。今儿怎么突发奇想?

    容琦父亲想做什么,阿律懒得猜,无非就那点事。可眼下,别说他给安排的任务了,阿律自己想做的事都没做成,谁还有心思管他?抱着这种心情,阿律想晾一晾这个父亲,谁知他竟然遣容琦的师傅直接来屋里抬人。

    容琦的师傅是位容氏出身的长老,为人严谨,教学严苛,长相严肃。阿律心里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容三严。

    容三严也不顾男女有别,直接推开房门,长剑化绳,把人紧紧绑起来。

    阿律疼得倒抽气,心里不停骂他,要是有机会再回鬼市一定把你的生死簿拿出来添两笔。

    可是鬼市被封,她又远在别人的记忆里,除了“乖顺”地被绑到望空堎,在容琦父亲面前跪下之外也不能怎样。

    要说容琦的父亲,不晓得是在容家不得男子颜面进而心灵扭曲还是怎的,他见到女儿,一句关怀都没有上来就是一脚。

    阿律虽知这是在别人的梦境,但她能实实在在感觉到痛,心里更加不悦。

    容琦父亲看出她的不悦,厉声冷语道:“你还有理由了?当初送你上天青前我说过什么?你倒好,不仅把关系搞的这么僵,甚至在信上撒谎,你以为你能瞒得住?”

    容琦父亲所谓的撒谎是指阿律回信时谎称自己和上官兄妹关系很亲近。

    不过阿律没想过要瞒,是个人都能猜到容家不会只听她一人之言。容三严,容裴,还是一些她可能不知道的人都是容氏的眼线。

    再说了,不管关系僵不僵,阿律都没做过不好的事,也不至于踹这么狠吧:“可他们就是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办法?”容琦父亲冷笑,“你四岁就知道装傻卖惨地让老夫人把你姐姐许给璋王的疯癫傻儿子。长大了倒会没办法让他们喜欢你?”

    这件事,阿律有所耳闻。太子出师前,曾有一次不顾门规带了一众同好、追随者还有亲眷去了山下吃酒。

    太子当时喝多了,看到阿律”一副不屑的样子,突然抱住她说话,一张嘴就是浓浓的酒气,确实恶心人。

    可是他说的话却把人都留了下来,他说:“别看我们这个容家大小姐现在傲的不得了,她小时候也是处处被人压一头的老二,压根不敢说话。哎,提到这事儿,琦儿,你说实话,容玥那桩婚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搞鬼?嗯?”

    阿律当时不知道这事,自然否认。可是太子不依不饶:“肯定是你,小小年纪……我算算,那时候几岁?四五岁吧?啧啧啧,才四五岁的小女娃怎么那么狠?就算陆氏和容玥为人处世骄纵额些,让你受了点委屈,你至于摔断自己的腿无赖你姐,忽悠老太太把她许给璋王的傻儿子么?你知道你姐现在嫁过去的过得什么日子?你就不怕被当初你气死的陆氏从阴曹地府回来找你麻烦?”

    阿律听到这事,心里惊讶。容琦小小年纪干过这种事?小孩子能这么阴?

    可是再想太子说的受委屈……阿律长心不久没做过几天一般人,但是她见过的一般人倒是不少。太子说是一点,那现实肯定不止一点,越是小儿越容易记仇。且阿律确实听容琦父亲和皇后都说过是容琦克死了母亲。这样说的话,容琦大概是从小没了亲娘,被正室和长姐欺负,最后奋起反抗了。

    可是,太子为何要当众揭家丑?这不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容琦是个人阴险狠毒的女人吗?

    然而当阿律抬眼看向其他人,他们眼神里投来更多的是赞许。说她从小机智聪慧,说她是成大事的人。

    一开始阿律还以为他们是知道容琦乃迫不得已。可是后来太子醉的发热叫她送他先走,结果半道发现自己东西落在酒楼。阿律回到酒楼,远远就听到那几个还留在包房里的师兄弟们说她阴毒,说容家出来的女人惹不得。

    虽然事不关己,但是阿律隐隐感觉自己心气有些起伏,她当即不想再进去。可是一回头,太子正清醒地站在她身后,只见他眼梢一丝哀意转而又是阴笑,他再次靠近阿律道:“你太子哥哥走之前再教你一件事。你看,人都是这样的。人前说人话,对鬼说鬼话,谁会真的关心你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忍了多少苦才做这些事?没人,没有人。可你看那些人在你面前在我面前,还不是得说我们的好话顺着我们的意?这就是家大势大的好处?所以,琦儿你也不用花那些力气去和家族对抗。不谈以你一人之力能闹出多大动静。光是没了家族头衔,你看看这些人,这些趋炎附势,两面三刀,好坏不分的人,无权无势只会被当成蝼蚁踩死。所以听你爹的话,对多上官兄妹上心吧。”

    当时阿律觉得太子的话说得奇怪。可如今听容琦父亲这么一训,反倒是容琦有些不对。阿律在容琦的记忆里能改变她曾经的言行举止,但是根据她这么多次尝试的结果,这种改变并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纵使一开始有些变化,但很快就会被纠正。

    所以容琦父亲说这句话,并非是因为阿律而是当年的容琦确实没有讨得上官浩的喜欢。

    然而就因如此,一个四五六岁就知道要铲除异己保护自己的人怎么会大了反而没办法讨人喜欢呢?

    看来只能时说太子说的那样,容琦是故意的。可为什么呢?难道说容琦当年也疲于自己的出身?还是说她小小年纪看破红尘?

    不会吧?

    哎,真是烦人。要是董骏钦也在就好了,至少有个人能和她说说人之常情是怎样的。

    容琦的父亲发现挨训之人竟然在开小差,一下子怒气更甚,可是这次他刚想给“容琦”一个清醒,阿律却率先站起身。

    容琦父亲这一双怒眼转而为惊讶,似乎下一刻就要说:“反了你了!”

    阿律就是要反。再不反,容琦这辈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于是阿律冷下脸,淡淡道:“父亲要说的就这些?那您应该说完了,女儿先走了,还有晚练。”

    容琦父亲和容三严愣在后头,待阿律走到传送台,却听他父亲道:“明日仙法会,帝后与太子会私访,你好好表现。就算上官浩失败了,其他家的公子也都看着呢。”

    阿律想,容琦父亲大约是知道容裴和上官漪关系近,想他容裴出身容家妾室,身份微妙。对上官浩这种没落世家出身的人来说,容裴反而比容琦更安全。所以他暂时放过容琦。

    不过次日仙法会,帝后与太子会来确实是个头疼事儿。

    这仙法会是天下仙门聚集一堂论道切磋的盛会。阿律若想在此时“撒泼”,恐怕还没怎么出招就被人按下。说不定还会把容琦的魂魄弹出身外,这样就没法找到消除魔气的法子了。

    于是仙法会上,阿律确实乖乖听话,好好表现。不过虽然一切平静,但阿律还是有些收获的。

    她见到了皇甫砾。

    他二人是在阿律偷溜到镇上觅食时碰上的。阿律饿得两眼不见物,倒是皇甫砾先认出了他。

    一句容姑娘,多年不见,让阿律回了头。

    见到皇甫砾,阿律从下至上打量一遍。此时的皇甫砾已经是少年初长成,褪去儿时青涩的模样,散着一股少年郎的朝气和隐约的骄傲。

    阿律心里松了口气,至少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于是她回礼颔首:“嗯,看来这几年过得挺好,没少长个儿。”

    皇甫砾被她故作老陈的语气弄得愣了一下,随后低笑:“容姑娘也是越发英姿飒爽了。”

    这回轮到阿律微诧异,这人一长大,倒不害羞了。不过也是,对阿律来说大约只是几个时辰,最多几天时间;可对记忆里的这些人来说已经是好多年过去:“对了,你怎么会来仙法会?”

    这时,皇甫砾微微侧身,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位和善的长者:“我是随我师傅一道来的。”

    师傅?阿律一听师傅二字,行礼时不禁神色紧张起来,心里觉得方才所见的和善面容更像是笑里藏刀般的阴沉。若皇甫砾之后没有另拜他门,那这位师傅便是那位授其邪术的人。

    阿律要怎么做?直接抨击肯定是不行的。循循善诱?可是过了仙法会,短时间内大约也不会经常见到皇甫砾,如何循循?

    阿律:“你们在此逗留几日?”

    皇甫砾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又愣了一下。他回头低声征询师傅的意见,半响才道:“明日午时前走。”

    阿律哦了一声,心想,要不观察一下这位师傅?

    于是她道:“你难得来天青镇,不如今日由我做东。镇上有家菜馆不错的,以前太子在时天天惦记着。”

    皇甫砾听言,有些受惊,又露出一些小时候的羞涩神情。

    阿律侧头见他不动,失望道:“你有别的安排?”

    皇甫砾摇头,回头看看他师傅,见老人家点头,便跟上阿律。

    虽然阿律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但是菜馆不错这句话是真的。因为桌子上全是她这三百年吃过的各种好吃的,特别是一道糖醋鱼,这个味道正是出自阿香。

    阿律不禁想,若她要在这个记忆中呆几日,不晓得会不会饿着?外头那些人会不会给她喂点吃食?阿律想着想着不由多吃了几口,免得”美梦“破碎,什么都没了。

    皇甫砾瞧她吃的比自己还多,不免轻笑:“容姑娘上午那一场确实打的精彩。肯定耗费不少灵力吧?”

    “啊?”阿律回想上午,好像还好吧,虽然剑法不如人,但符法倒是不错,得感谢董骏钦底子教的好。

    不过提到对战切磋,不知道皇甫砾有没有这方面打算,若是能当众打一场,这么多人看着,其中也不发高手,应该会有人瞧出端倪的吧?

    皇甫砾听问摇摇头:“仙法会上切磋向来都是各门派弟子下帖对战,师傅和我只是散客,不认识几个人,不会有人邀我们对阵的。”

    阿律原想自荐,可此时上官浩带各门弟子也进了菜馆。

    他们看见“容琦”和皇甫砾师徒二人一桌甚是奇怪。其中那个长的像南宫律的师弟直言:“师姐,看不出啊,你居然还会和别的外家男子吃饭?我还以为你非白渊师兄不可呢!该不会是准备放弃了吧?”

    阿律压下翻白眼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反驳道:“我是在向皇甫公子讨教事情。”

    那师弟打趣:“讨教?讨教什么?西关的风沙有多大?怎么把他灰头土脸地吹到天青来了?这都没人要跟他对战,就把自己弄成这副黑样子?”

    这还是阿律第一看见有人当着皇甫砾的面嘲讽他。而上官浩也觉得这话不妥,立马出面解释:“师弟的意思,西关战事紧张,皇甫公子......”

    此时,一个别门弟子也插话:“我也听说西关战事吃紧,皇甫公子不去打仗嘛?哎呦,我忘了,父亲说过你被京圈所有门派拒收,之后几年一直在私塾念书来着。肯定打不了仗。”

    他们这一说道,菜馆里的宾客纷纷竖起耳朵撇过眼睛来看戏。阿律心道这些人,真是不知什么叫祸从口出。她看向皇甫砾,却见这位少年只是低笑,似乎完全不在意。可是他怎会不在意,万劫地狱里,那个残缺的元灵一身怨气。想必此时,他只是低人一截不得不忍。

    于是阿律动了恻隐之心:“梁师兄,这你就不懂了。皇甫公子不上战场是因为西关人才济济,即便战事一时吃紧,最后肯定还是大捷。至于来此,我想大约是瞧着天气挺好,出门走动走动罢了。谁想看了一圈,也不过如此。连个女的都打不过。”

    “容琦!你!”这梁师兄正是早上输给“容琦”的人,他方才的嘲讽大约不是真的对皇甫砾有什么意见,而是见到“容琦”想起之前丢脸的事迁怒罢了。

    不过阿律说这种话,也引起不少议论。这位弟子气不过,恨恨道:“哼,我可听说容家女人最厉害的就是勾引男人,可看你这样,浑身上下哪里招男子喜欢。哼,无怪你倒贴上官他都看不上你。”

    上官浩:“梁师兄,不可胡说。”

    阿律冷笑:“看不上又如何?我就是喜欢倒贴,这不求回报的事儿我做得欢喜。”

    梁师兄哑然,大约是想这女子豁出去真是比男人还不要脸。原本这事就要过了,可是梁师兄走过二人时莫名其妙摔了个狗吃屎。

    阿律发誓她没有伸脚,更没有使法术。难道是皇甫砾?可是还不等阿律搞清楚,那梁师兄便起身一把抓住阿律的手妄想拎起她。

    阿律不防,被梁师兄拽倒,正要一屁股坐到地上时,皇甫砾一手握住梁师兄,另一只手臂抵着阿律后辈,把她推回凳子上。随后梁师兄啊啊叫喊起来,阿律觉得手臂一松,回头见他已经被皇甫砾抓得跳脚。

    这梁师兄也是世家出身,又在京城门派修行,顺意日子过得多了,哪里懂忍气退让。于是他边叫边拔剑,不顾周遭池鱼,对着皇甫砾就是一顿乱挥。

    皇甫砾退后几步却没松手,甚至拉着梁师兄的手臂挡他自己的剑刃。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店家心里为桌椅锅碗发慌。

    好在皇甫砾懂事,把梁师兄拖到门外空地上:“这位兄弟,就算要打,我们也不该殃及无辜。”

    那梁师兄心想自己才是受害者,怎么被皇甫砾说的像无理取闹似的,于是恼意更浓。到了门外也好,挥剑治不了,那就使法术。于是梁师兄单手结印,在皇甫砾脚下使出一招千鬼手想抓住他的双腿。

    可谁知,皇甫砾低笑,将自己的手退至梁师兄的手腕处,随后稍稍用力,惹得梁师兄大叫:“皇甫砾!你疯了!我的手要是折了,我爹饶不了你!”

    皇甫砾听话松手,可是梁师兄顾不得手痛,再次提剑朝皇甫砾挥去。不过皇甫砾的刀法自然不差,轻松挡了两下,随后一个旋身大展将梁师兄的长剑震脱手。梁师兄早上刚败于女子,现在饭都没吃又要败给皇甫?再丢得起脸也不能连输两局啊。

    就在梁师兄准备施法反击,阿律准备看皇甫砾如何接招应对时,上官浩却出手了。他一掌便把梁师兄的千丝阵给毁了,还强硬道:“梁公子,今日乃天下仙法会,若是想对战,应遵守江湖规矩下战帖上擂台大大方方地打。现在这样在镇子上胡闹,伤了镇民打扰店家做生意,实在不妥。还请梁公子收手。”

    阿律听到公子二字,就知道上官浩是生气了。他一生气就会称呼人家公子小姐的。

    不过,她看梁公子的手腕,似乎不大对啊。虽然没有发红,但是在微微颤抖着。莫非皇甫砾那一握时就已经使了邪术?哎,又不能上去细查。看来,这次是找不到什么线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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