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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章 余怨悠长续为谋

    昨晚,诚王从郦后那儿出来之后,想起她先是以哭闹苦苦相逼,最终却以平静的神态放自己走出了房门……这种做法,并没让诚王感觉到轻松,反而产生了一种悚然不踏实之感。。

    虽然他坦坦荡荡,没有起过任何心思,亦没有做出任何越礼之动作,但是老女人一旦做起怪发起狠来,谁又能料想到是怎样的局面呢?……甚至连死都不知是怎样死的。

    罢了,罢了,任她去吧。诚王想道,生死对于本王来说,不过是一个样儿。死是生的解脱,亦是生的延续,又何必猜测你将玩弄怎样的阴谋呢。

    若是逼得太过分,超乎了本王的底线,让本王急躁嫌恶至极的话,想必对你也是不利的。那时撕破脸面,就别怪本王不顾忌亲戚“情谊”了。

    饶是这样想着,诚王难免还是度过了个几近不眠之夜。其实他向来浅眠少睡,特别是从锦儿离开他之日起,他便越发睡得不安稳了。

    睡意的包围与席卷,对他来说,确乎是件非常奢侈的事。

    有时独坐房顶,弄上几坛酒,摆上一个粗犷风格的大碗,对着月亮畅饮,喝得半糊涂时,就对月发呆。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睡着还是醒着,悲痛着还是麻木着,或许这些形式都不重要了吧。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夕有月今夕赏。喝至酣畅,赏至情兴,天上的皎皎月轮里,还有面前的杯中清酒里,就会出现伊人的模糊影像。那影,究竟是从月里投映到了酒里,还是从酒里飞逸进了月里,皆辨不清了。

    似近却远在天边,似远却近在心田,折磨得人肝肠纠结,呼吸都稀薄抽离了起来。

    也许这样也好,最起码人的精神还是有所依存的。痛到极致反而不觉得痛,痛刚醒来时才能体会得出滋味。

    间歇的断续的痛,提醒着他,他还在这世上。食人骨髓的孤独荒芜,只因见不真切的缘故。越是思念,就越怅然,怅然到不知该怎样去寻自己的方向。

    而今,他的“亲事”已定,娶“妻”进门,可是锦儿怎么还不回来?

    她是那样通灵的人儿,竟不知道此事吗?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诚王端起碗来,把那碗里的悠悠影子饮下,可却触不到影子的心。()她在他的生命里短暂驻足,却永恒扎根,然后就那样留下几句诀别,彻底的消失,不留半分念想与希望。

    然而,念想从不曾断。

    难以承受的生命之重啊。初饮时的灼热已经消失,喝至最后,肠胃好像对浓酒的刺激没了任何感觉。仿佛白哗哗的流水一般,穿体而过,直把诚王整个都灌得颓沉了下去。

    此番景象,锦儿若是看到,恐怕就算冰冷淡漠如她,从来不肯流半滴泪的她,也会忍不住心疼吧。

    可是在她面前,他又怎会这般喝酒,又怎会令她担心?他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在她面前悲伤,因为他只在看不到她的时候才会悲伤。

    诚王想起近日来的种种,比演戏还要荒唐而不可思议。行尸走肉般的过场,但又感觉,这些过场只是别人在演,从没在他身上发生。

    心底深处,他是聊以安慰的吧。

    黎明的曙光又把虞国皇城,笼罩在了清晰的白昼之中。让人的可怜无可遁形。

    诚王一脸倦意,混沌着上完早朝,这才清醒了些。他似忆起了在朝堂之上,皇兄峥王似不经意调侃他道,诚弟晚上这是做什么了,竟像一夜未眠的样子——无论什么事情,过犹不及,都不要太放纵了才是。

    这话若是放在他人身上,刚刚私下娶了娇妻,神情定会不自然的大变。既为峥王话里的隐现之意起疑,也为他那不动声色的调笑和“劝告”所震。

    但是诚王却侥幸了,因他脑中一片糊涂,再加他从没对“娶妻”一事产生过认可感和归属感,所以仍如以往那般,微笑的表情里尽是云淡风轻。一点所谓的破绽与痕迹都没出现。

    但是诚王的意识却慢慢复苏了过来。他突然想起还要回那西院,去陪伴郦国的舅舅、舅母共进早膳。

    虞帝自然也要过来。这不是客随主便的时候,因为从人之常情来说,毕竟是女方的娘家人来到了这儿,况且也同样是皇室中人,肯定要尊重甚至迎合一些女方娘家的心情。

    那郦国君主夫妇毫无疑问,是想在凤瑶公主那儿吃着聊的。素日里总是正式的人,有时更希望能少些拘束,却能以天伦之乐的画面,融洽的团圆在一块儿。

    尽管这种团圆的局面,掺了很多难以估摸的粗碜杂质。牵强凿合之处,彼此倒也心照不宣。

    诚王仍是最后一个到的,众人已经摆好了碗筷等他。他也没觉得多么歉意,像往常一样迈着步子就要过去坐下。

    哪知快走至座位的时候,也许是近距之下的缘故,不经意间他竟撞上了郦后的眼神。

    或者,郦后已经看他了很久,只是他这时才看到而已。

    他的头皮不禁一阵发麻,心里也觉得凛凛发汗。那是怎样的眼神啊,幽幽怨怨,满含深意,包含谴责却又尽力包容,仿若是对着世上最负心的男子一般,恨之不忍,骂之不忍,只能把这所有的内涵都化为内力或者气息,从体内渗透出来,结成了网,缠住了虞诚。

    这比起责骂,比起撒泼,都让诚王惶惶如同锋芒在背。

    诚王有些汗颜,心里还有些不忿,舅母她为何要以这种方式看着我呢?难道昨晚的事,她要演变成另外的形式来惩罚自己?从心理战术上禁锢自己?

    诚王不禁觉得如坐针毡,举箸难安、食不甘味起来。

    这……这舅母,她到底想干什么?要报复就直接做出,只是别用这种阴怨如水的目光看着本王,就跟本王欠下的是你的感情债一般。

    就算我有些对不起凤瑶表妹,但本王自有一日,会让所有的人都看明白,对于你们这些人的作为,本王确实不很过分。这所有的一切,皆是你们多行不义而自毙的结果。

    倘若是本王做错了的话,肯定会对这一切都有个交待的。

    诚王微微拭拭额头上的汗,坐稳了些,平静了声音问道:“舅舅这番前来,连舅母这持家的都一并带了来,国内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么?”

    虞帝听诚儿此问,也留意听着,等那郦国君主回答。

    郦国君主看着郦后,踌躇满志的自信一笑,爽朗答道:“既然连你舅母都带了出来,那国内的一切安排,自然是能放得下心的……”

    诚王点点头道:“这样就好,省得总是人在外心在内,忧虑重重的总是不能尽兴。”

    略略谈着些话儿,忽然一只训鸽在窗外扑棱棱的落了。从那流畅纤细的体型来看,自然是从郦国来的。

    因为虞国的训鸽看起来,显得稍大,并且有壮硕之感。也就是说,郦国的训鸽看着更为轻巧快捷,虞国的则看起来负重耐劳一些。

    郦国君主微微一凛,伸手抓起那只训鸽,从其脚上解下了一封短函。

    寥寥数字:“朝中有人培植党羽,似是要对将来君位之事,提前准备发起一番责难。”

    郦后夺过那张纸条,瞟了一眼,波澜无惊地笑着说道:“不就是赈济一些灾民嘛,国师也犯得着大惊小怪,来信请示一番……看来不管是君主还是本宫,总得留一人在宫中的。真是难得同行出来一趟啊……”

    郦国君主怎不意会她的话?就笑着道:“如果咱们不及时回的话,皇后你猜会怎么样?估计国师隔三差五,事无巨细都要来函问询呢……哈哈哈哈……”

    郦后虽然知道此次事急,必须快点回去,以消除所有祸患于萌芽之中。表面却唱和着道:“那吃完饭后,咱就准备一番快快回吧。反正也见了女儿的面,瞧她过得幸福,这心暂时也就放下了……”

    凤瑶公主不禁一怔,这才吃着吃着,怎么突然就要回去了呢?

    眼圈红了,急急着道:“母后,父皇……你们就要回去了吗?”

    郦后抓着女儿的手,深深点了点头,别含意味的道:“你那国师老伯啊,是个辅助之才,却不是治世之才——你父皇还有我,这就需要回去了。母后知道你舍不得回去,但是你要收些脾气,好好跟诚儿过日子才是……”

    凤瑶公主一头扑进郦后的怀里:“女儿离不开诚哥哥,可是也舍不得父皇母后啊……”

    郦后的眼眶也湿了,其实她又何尝放心得下凤瑶?

    也许再给她些时日,她便能把计划施下去,圆了女儿凤瑶与她诚哥哥的洞房之梦。可惜没了时日。

    但是她不会忘记交待。

    临行之前,郦后私下嘱托姬露了一些事情。大意是说,如果此后,诚儿还不与公主共寝的话,就如此这般云云,自然是计谋之类。

    还交代道,如果万一不成,一切惟那姬露是问。姬露要不惜一切手段与代价,为公主了却这桩心愿。

    姬露大是为难,却怎敢说半个不字?只得按那郦后的计划,接着去设计诚王了。

    离开之时,诚王少不了要去送行。马车远去,郦后投来最后一记幽怨的眼神,让诚王又沉重得发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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