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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十五故识重逢意阑兴,四方齐聚当忠士 下

    月光捣寒意,亮色渐稀,蓝少宝轻轻叩响了父亲的房门。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少宝?”蓝鹰翔开门之后见是蓝少宝立在屋外不由得一阵震惊,愣了几许,转而换来的是莫名的喜悦,双手发颤,一只手将蓝少宝拉进屋内,道:“快进来!”语气当中竟是无比的激动,关门的时候忍不住暗自擦了擦眼角。

    蓝少宝立在屋里,默默注视他那苍老的背影,心里一酸,猛然就地跪下,失声道:“爹,我错了……”

    蓝鹰翔闻声转身,似乎意识到了蓝少宝这番举动的缘由,连忙伸手去拉他,道:“起来!”

    蓝少宝久久跪地,眼眸当中满是懊悔,满是愧疚,没有起身,蓝鹰翔双手竟是停在半空没有落下,眼里似是有着太多不忍,太多感怀,以至于忘了去拉他。

    蓝少宝仰望他那深邃的眼神,眼含泪光的诉说道:“多年来,我一直误会你种印花草害人,原来爹你是为了要查先主死因,更为了培养相似于先主所中之毒而自伤身体,导致如今憔悴沧桑,过早衰老……”

    蓝鹰翔禁不住在蓝少宝面前躬身蹲了下来,听的蓝少宝此番说话,双眼出奇的精亮,一只手颤抖着伸出来慢慢顺着蓝少宝的脸颊摸去,此时的蓝少宝令他觉得无比欣慰,他很激动,双手一直在发抖。

    蓝少宝抬起右手按住那抚在自己脸颊上早已粗糙老态的手,眼中含泪道:“爹的苦心只为借以找出施毒加害先主之人,那个时候我以为你疯了,更以此为耻,后来还糊涂的离开家,离开四方阁,天涯飘荡,曾经我以为那就是我的人生路。可我没有料到的是,在我最失落,最痛苦的时候,只有你才是我的亲人,爹你仍然那么关心我,家依旧是那么的温暖,可以给我依靠……”

    蓝少宝猛然望着蓝鹰翔的双眼,失声道:“少宝错了,爹!”满眼泪光,闪闪烁烁,父子俩四目相对,竟都生出了无限感慨。

    多少年了,蓝少宝一直视他为仇敌一般,不耻于他的做法,甚至于离家出走,蓝鹰翔顾念旧主,常年以旧衣裹体,现如今早已破陋不堪,他瞅着一袭柳绿衣衫的蓝少宝,那年轻俊逸的脸庞,潇洒迷漫的气度直令他感到骄傲,还有什么比得到儿子体谅更好的事呢?蓝鹰翔忍不住流下泪来,双手惊颤的扶起蓝少宝,道:“快起来,爹从来没有怪过你,事实上,我的确因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语还未落,蓝少宝便截住他的话道:“别说了,爹……”缓缓起身间,盯着蓝鹰翔径自觉得更加愧疚。

    蓝鹰翔勉强挤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苦叹道:“凶手的确狡猾,先施毒,再用剑,主公何其英明,竟也落得如此下场,只怪爹无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二十多年了都没有配制出来,找不到下毒人,还差点害死陆忼的儿子,幸好你救了他们……”

    他再次摸着蓝少宝,嘴角露出一抹激动的笑容,道:“爹一生最欣慰的便是我有一个好儿子,他心地善良,胸怀坦荡,能容百人之过……”

    “爹!”蓝少宝一下扑进他的怀里,失声痛哭,父子相拥,竟是解了多年之怨。

    李宅寂静,暗藏异动,灰朦月色,两道身影缓缓行来,月光下,却是那郑明飞与单紫英,在柳枫拉着天绍青走回李宅,李宅大门合上的一霎那,她们急急上前按住门框——

    李宅管家不耐的摆起脸色,冷眼瞥过她们二人不予理睬,郑明飞向来性子烈见此人如此傲慢无礼不禁气急。

    单紫英将这一切收在眼底急忙按耐着满心焦急拦了拦郑明飞,只因沿街走来,未曾碰到一个人,如此城巷未免太过凄清,而这管家是唯一的希望。

    单紫英一番询问,在听到肯定答复柳世龙正在此处时,她嘴角终于浮出一丝喜色。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进去,李宅管家关了门后只在身后黠黠贼笑,那原本蹒跚的步伐突然变得异常轻快,竟是一下赶上了她们,一只手伸到了腰间,待出来时,一柄明晃晃的匕首已然亮尽月下。

    郑明飞暗暗觉得有股阴森之气直袭骨髓,刚欲回身探个究竟,当下便被刺刀袭来,劲风陡现,她一把推开单紫英,急退一步避开刃面,手腕外翻来了一个横向斩劈,那管家急闪一边,郑明飞那一掌顿时成空。

    管家眼露杀机,持刀再攻,呼呼闪闪,凌厉小刀愣是欺的郑明飞占不了丝毫上风,不出十招,郑明飞已然从心里升起一股寒意,略一思索,侧过头避过一招,转身拉过单紫英,一个急跳冲向了大门口。

    刚待落地,那管家便跟了来,整个身子横在门口挡住了她们。

    管家这一举动显然是不想让她们活着出去,也不知他居心何在,郑明飞猜想着可能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预谋,否则岂会杀机如此之重?

    管家抽了一个空当将刀挥向一旁的单紫英,想那单紫英不会武功,若然避之不及,岂不要命丧此处?

    匆忙之中,郑明飞直将右臂向外挥了去,先击管家的曲池穴,臂腕再滑至内关,那人猝不及防,短刃落地,郑明飞虽然替单紫英拦下他一招,可管家的掌心却依旧不偏不倚的打中单紫英,将她震退了几步。

    单紫英当下便觉肝胆剧烈,原地一顿,竟是天旋地转……

    管家杀机再现,郑明飞唯有急急拦住那人,冲她大喊道:“你快走!”

    单紫英瞅了眼郑明飞的焦急神色,连忙道:“那你小心!”自知不懂武功,留下只会拖累于她,愣头应过,便是朝着门口跑去……

    可那管家十分机灵,反应十分迅速,身手也是极为敏捷,见单紫英准备朝外面逃去,从郑明飞那里抽出身来又换做掌风去击打单紫英。

    郑明飞再拦管家一招,急喊道:“快走!”

    单紫英刚要转身,便见凌空猛然落下一个黑衣人,右臂高举肩头,左臂在胸前摆好架势,掌心对着单紫英打了过去,那黑布遮掩下的肃杀之气愣是吓退了单紫英。

    单紫英禁不住又往李宅内院折返去躲避那黑衣人的杀招,见此情形,郑明飞叹了一口气,唯有从管家那里抽身出来去拦那黑衣人。

    管家与黑衣人,相当于两个杀手,门口被堵得死严,单紫英无法走出去,又手无缚鸡之力,若是郑明飞还可以勉强借着轻功从高墙处跳出去,可此刻郑明飞应付两个人的招数已然处于下风,那管家与黑衣人又互相呼应去攻单紫英,似乎非要置这二人于死地不可。

    眼瞅着黑衣人朝自己追了过来,单紫英连忙一个回身向着李宅内里的无人处跑了开去。

    郑明飞欲追回黑衣人去救单紫英,怎奈与管家相持数响无法摆脱,见势不对,只好从院墙跃了出去,那管家紧跟其后——

    到了李宅外面,不想忽然涌出了七八个蒙面黑衣人……

    那管家更是喊了一句:“别让她跑了,事关机密,主人有令,所有人都不得放过,只要是从这里经过的,格杀勿论——”

    管家右手往下一挥做了一个狠力的杀人手势,黑衣人依命扑上。

    郑明飞黯然的瞅了瞅李宅,想着单紫英竟然在自己手上遇难,看来定是凶多吉少,只道自己太过大意,干什么老是那么轻易信人呢?不然便不会糊里糊涂的进了这座宅子,这伙人大有来头,她要是能够保得住性命当算万幸了,只可惜了单紫英。早知这样,她怎么也不会任单紫英出了四方阁来寻柳世龙的。

    暗暗叹过,郑明飞被人紧紧夹攻,来人都非等闲之辈,那飞云剑谱的前两招只够抵挡一阵,片刻功夫,她全身已然深深渗血。

    危急时刻,郑明飞疾速幻剑,飞云剑法第三招‘三振八方’忽的击出,三道剑光,成圈剑影,扫落一群。

    后方有人老早避至一旁,所以七八个黑衣人中仍有三四个无恙,这几人见她收招立时扑来,郑明飞忙忍着剧痛沿着大街跑去,暗夜低沉,诡异森森,她也是毫无目的,无力辨别方向,只寻着易于藏身之处而去。

    黑黑夜下,那李宅里追击单紫英的黑衣人一直对单紫英穷追不舍,他似乎有所顾忌,也怕被人发现行踪,所以也不敢在李宅里太过放肆招摇,追击之时,时不时的注意着四周动向。

    单紫英一时心急,偌大的庭院竟是找不到可以藏身之处,耳听后方脚步越发近了,情急之下猛然抬眼,却瞥见前方院门偏右方有一座假山,假山中间好似有道不大不小的空隙,单紫英想也未想就钻了进去,好在她身形小,恰好可以容身。()

    黑衣人在距假山仅有几方距离时,却忽的纵了身子,从高处隐遁不见,原是院门处走来一人——蓝少宝,黑衣人是很警觉的,不过他那突然离开的身影却一下提醒了蓝少宝。

    蓝少宝与父亲分别刚刚离开,行至院门便觉有异,于是伫在当地,抬头警惕的瞅了瞅四周,接着只见他紧紧蹙起眉头,那目光渐渐移至假山那儿,那假山空隙此刻就在他的右前方,是看不到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躲在里面的人是单紫英,可他的双目却在盯着假山时泛出阵阵寒意。

    单紫英站在假山空隙里面,双手掩嘴,大气都不敢出。

    蓝少宝立在几丈开外的地方,神情严肃,眉头微微一蹙,猛地两指于腰间夹起一柄小刀掷了过去。

    那刀一下刺穿一块假山石,不偏不倚在单紫英眼前一寸处滑落,割下了单紫英的一缕青丝,单紫英差点吓得叫出声来,当下一只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吁了口气,好在她刚刚往后挪了点地方,不然这一刀打来她必死无疑。

    蓝少宝忽然轻功一展,落在假山口,单紫英听到声音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洞口被黑影堵得死严,只看到黑压压一片。

    就在单紫英惊吓之间,蓝少宝蓦地伸手将她拉了出来,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干什么?”

    随着声落,淡淡的月光下瞪时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单紫英听他声音才知来人是蓝少宝,当即面色一喜,抬头叫道:“蓝公子?”

    蓝少宝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单紫英,一下愣了,连忙松开她,道:“单姑娘?怎么是你?”

    单紫英这才放松心情冲蓝少宝笑了笑,这一笑间,那被李宅管家击中的胸口剧痛一下袭来,呕出了一口血。

    蓝少宝急忙伸出手去,却碍于礼数没有搀扶她,只望着她恍然道:“你来找柳世龙?”见她点头,又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人怎么要杀你?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单紫英只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和郑姑娘是一路打听来的,刚进了门,这里的管家就要杀我们,郑姑娘只好替我挡住他,那个黑衣人又一直追着我,我跑不出去,只好先藏在这里了……”

    蓝少宝不禁慨然道:“幸好我没有休息,白日无聊的时候留意过这里有个藏身之处,不然……看来李家的事绝不一般,要尽快通知李记和少主才行,可能他们今夜就有行动……”也没告诉单紫英口中的少主是谁,便瞅过单紫英一眼,道:“我先送你去找世龙,有他照顾你,我也放心,走吧!”

    单紫英点头一应,忽又想起一事,便将郑明飞的事情简要说了,转而道:“那郑姑娘呢?会不会有危险?”

    这话顿将蓝少宝问住,蓝少宝沉吟了一会儿,道:“她有武艺在身,应付几个人——应该可以找机会脱身的,不用担心,现在时间有限,弄不好李宅要出大事……”

    单紫英听他这么分析,也觉有些道理,只暗暗在心里企盼郑明飞躲过这一劫。

    两人走出几步以后,蓝少宝忽然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给她,单紫英一时意外,倒没反应过来,蓝少宝淡然的笑道:“治伤的,算是我为刚才的鲁莽道歉,你吃了它就不会那么难受了,我自己配的,只要你信得过我的医术!”

    蓝少宝一下有别于以前,此刻姿态洒脱,温和,面带笑容,一点也看不出昔日的黯然神情,单紫英也不知发生何事会让他突然想通一切,面对蓝少宝这番变化,一时间还真有些不太适应,勉强笑了笑,便拿起药丸送入嘴里。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行去,未免发生意外,还是由单紫英走在前面,拐弯处,蓝少宝随口指路。

    离开柳枫之后,天绍青独自一人回房,却是无法入眠,于是便提剑出了房门,漫步于院落,脑海里不断浮现着晚上那一幕,柳枫那几句话一直充斥耳畔:“我怎么会这么做?不行啊,我不能这么做!”

    跑出李宅,他以内力将树震碎,那咔咔而断的声音久久响在耳边,是那么的明显,还有他匍匐跪地,仰天而喊那句:“先祖在上,枫儿不孝,辱没了皇族威名,枫儿该死!”

    “枫儿该死!枫儿该死!枫儿该死!……”最后这句不断响起,犹如天雷在天绍青耳边炸开,天绍青终于忍不住仰天道出一句:“柳大哥,你活的太辛苦了!”

    猛然一声大叫惊醒了她,天绍青忙疾步朝着声源处奔去,不出几步便赶至左边的一处院落,正与一个身影不期而遇。

    来人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妪,手里一把剑使得她看起来极其阴森,于老妪身后瞅去,天绍青不由大惊,靠着前方柱子躺着的正是柳世龙,只见柳世龙的衣袍已被一道深深剑痕割破,生命几近游丝。

    在天绍青出现的那一刻,他努力将最后一口气提上来,微弱的叫着天绍青道:“青……姑娘,青……”

    天绍青霍的拔出剑来搭在那老妪肩头,厉声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他?说!不然休怪我剑下无情!”

    “哈哈哈……”那人仰头狂笑,猛然瞪着她道:“你输了,你永远都输了,哈哈哈……”

    那沧桑老态之容加上狰狞笑声,天绍青禁不住浑身一震,剑锋直被这老妪的狂笑声震得抖动了几下,这时便听柳世龙在那里急急的叫她:“青姑娘,青姑娘……”他似乎有话要说,不断叫着这句。

    天绍青正自犹豫,就见那老妪阴笑着瞥了眼身后的柳世龙,冲她道:“你还不去看看他临死的时候有什么遗言?”

    天绍青正要过去,却猛地想起一事来,便并起两指预备去点那老妪穴道,那老妪却是抬起一肘顶开她的剑,退开步道:“你不去看他,却反倒来抓我?”

    天绍青长剑跟着过去,疾叱道:“他当然要看,你也要留下!”

    “想的倒好!哼,就怕你没那个能耐!”老妪急退几步,见她剑招锋锐,忙纵身掠起预备遁去,岂料转身之际被人截住前路。

    且说那人正是蓝鹰翔,他也是听到声音才赶了过来。

    蓝鹰翔见了那老妪如此猖狂,大声喝道:“哪里来的贼婆子捣乱?我蓝鹰翔二十多年不曾用过武功,曾经发誓不见先主之后永不用武,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今天姑且试一试!”说罢,已跳身迎上。

    老妪见蓝鹰翔手无兵刃,又疯言疯语,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不由的怒道:“你找死!”

    此话一出,那高傲的语音顿时震霎天绍青,只见她猛地望着那打斗的老妪身影喊道:“端木静!”

    老妪身形立时颤了一下,没再多做停留,便跃上屋脊,蓝鹰翔当下大喝一声,跳身跟了上去。

    老妪被蓝鹰翔缠于屋顶,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脱身,天绍青这才慢慢转身,看着奄奄一息的柳世龙,他似乎有话要对她说,当下蹲下道:“我知道你一定有话跟我说,你说吧!”

    柳世龙淡笑着点头,却问了一句:“少主……那块……玉呢?”

    天绍青连忙从怀里取出那块残玉交给他,柳世龙摸着玉,嘴角边带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娓娓诉说道:“其实当年魏王之死传言很多,蓝前辈就以为有人下毒要害魏王,实则实之,虚则虚之,究竟到底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听我爹说的,有一个人可以证实魏王有没有中毒?”

    “是谁?”天绍青听他说起李枫父亲李继岌之死,心内顿时揪作一团,甚至于比谁都想早些知道真相。

    柳世龙暗叹道:“此人姓李名尤,当年跟在魏王身边时只有十五六岁大,事发后,就消失的不见踪迹,因此才成为我们怀疑的对象,可惜以后再也找不到他!”

    天绍青不禁疑惑道:“可是……你们真的肯定魏王是中毒?那柳大哥说的剑气是怎么来的?”

    柳世龙接下话道:“其实我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少主……”

    天绍青不由怔住,原来还有内情,只静静地听柳世龙继续道:“渭水河畔,农家小村无一生还,魏王是被人陷害的,失心疯,因此才被不知名的高手所擒,我爹带兵赶去救援,魏王于雨夜得以逃脱,本来是该高兴的事,不料第二日清晨,在隔壁村落发现他的尸首,留下的就是一地血,魏王身上的剑痕和……”正说着,却忽的住了口不再说话。

    天绍青听的似有明白,急于知道下文,忙追问道:“那剑痕怎么了?”

    柳世龙猛地剧咳了一下,身子动了几动,道:“我爹他们查了二十多年,想不到凶手……哈哈……”他忽然轻笑起来,眼光扫视了一番身旁的天绍青。

    天绍青一下觉得瑟然,后心发凉,就见柳世龙望着她道:“姑娘,你应该最清楚,那剑痕和我身上的一样,这剑气是出自华山的吧!”

    此话一落,天绍青一下僵在那里,不知所措,那日在街上看到那小孩的剑痕,她已然有些惊诧,当时她便明白那剑气出自华山。

    天绍青虽有此怀疑,可仍难相信她的亲人中有谁会这么做?华山人那么多——就连自己的父亲也是华山的人,难道……她不敢想,也不愿想这些,一想起这些就整晚做恶梦,每次都做同一个梦,每次都大汗淋漓,整晚难眠。

    柳世龙道完这些,看着天绍青的眼神忽然带了诡异,只见他拼着最后气力,盯着她道:“青姑娘,我柳世龙一生最大的愿望便是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名将才,如今看来希望已成空,我帮不了少主,但我希望你可以帮他,告诉你这些秘密,你是唯一一个知道的内情的,刚才那人要杀我也是因为这个,你要查清真相,不然它日少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天绍青没想到柳世龙一番肺腑之言仍是信任她的,不免有些触动,刚要回应他,却见柳世龙那眼光望着远处发愣——

    那是单紫英与蓝少宝并排而来,那两人没有说话,一路走来,却是那么的默契,柳世龙嘴边不自觉的笑了笑,那眼神竟然出奇的光亮。

    待到近了,单紫英抬头间就已愣住,疾步跑上前去,搀扶过柳世龙,道:“世龙!你怎么了?”

    蓝少宝见状也已大骇,没想到黄昏的时候柳世龙还在李宅内室向柳枫道自己的雄心,此刻见面却是——

    蓝少宝当下道:“出了什么事?”

    柳世龙并未回他的话,只抬起一臂对着他,渐渐微弱的声音对着蓝少宝道:“蓝公子!”

    蓝少宝见他有话要讲,忙找地方蹲下,天绍青抬眼望了望二人,拿过柳世龙手里的玉便起了身,蓝少宝这才得了空处于柳世龙另一侧蹲着,抓着柳世龙的手,道:“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

    柳世龙微微一笑,瞅了眼单紫英,见她泪流不止,便一把抓起她的手,反问蓝少宝道:“蓝公子还记得柳世龙的救命之恩么?”

    蓝少宝何等聪明,当然明白柳世龙言外之意是要取回这个恩惠,连忙道:“当然记得,你要我怎么还你?”

    柳世龙却将单紫英的手放在他手上,淡然道:“替我照顾紫英,她孤苦无依,我死了之后,最不放心的就是她了……”

    “世龙,你……”单紫英一下泣不成声。

    蓝少宝也不由得惊诧当场,柳世龙只握着他的手,叫道:“答应我,这里……我……最信任的……只有你,也只有你……最合适,答应……我,答……应……我……”由于剧烈颤动,嘴里不禁连连溢出血来,急得单紫英不断地用衣袖帮他去擦,却怎么也止不住,眼看那点滴的生命只靠一点企盼活着,蓝少宝终于点头了,柳世龙一下闭上眼,永远的离开人世。

    单紫英不由抱过他的头埋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

    蓝少宝缓缓起身,内心情绪复杂莫名,蓦然回头,瞥见天绍青一人提剑站在一旁,忙叫住她道:“姑娘!”

    天绍青止步,喃喃道:“要出大事了,是端木静杀的人,杨漓一定和她有勾结!”说至此,她自己也幡然醒来,自语道:“不行,我要去帮柳大哥!”说罢,便是瞅了眼柳世龙,匆匆离去了。

    “端木静?”蓝少宝若有所思的立在那里琢磨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站在原地辨了几下动静,果然听到叮叮铮铮的打斗声传来,心想:李记可能已经动手了,他得过去帮忙。

    蓝少宝回身瞅了一眼单紫英,黯然一叹,好在那单紫英明事理,委婉劝过几句,也不再哭了,蓝少宝这便领着她急急赶往前院……

    且说柳枫与天绍青分开后,心里仍是烦闷至极,这才漫步于李宅,走至一处院落时,只觉四处阴森古怪,面前一棵大樟树下,只见他朝四下看过后笑了笑,转而往那香樟树外挪开一步,忽的飞身直上,足尖刚一离开地面,四周便有十来个黑衣人冲了过来……

    众人齐齐在树下碰头,看着柳枫攀上香樟树,树粗叶茂,不细看真看不清他藏身何处,众人只见树影婆娑,樟叶摇曳。

    正暗自疑惑间,就见齐唰唰的不明物突飞而来,一些人辨之不对急忙退开,另一些人还来不及闪避已被割破喉咙,那血口竟比刀刃还锋利,这不明物发自树上,待细看那些倒地几人的伤口,均是插着小小的叶子。

    杀人的是叶子,叶子可以当刀子来用么?显然不能——

    可事实的确发生了,究竟杀人的是叶子还是人?

    人操纵叶子,气生形,气从手中出来,可以有无穷力量……

    余下几人自然看出了藏匿树上的人是个高手,不由都脊骨发颤起来。

    就在几人警惕的来回瞅着香樟树时,树上猛然一抖,众人都朝上望去,柳枫却已飘然而下……

    几人连忙举起手中利器,有几个已经开始分散开来,两人行动慢了些,直被柳枫击中天灵……

    其余人惊骇躲闪,却见柳枫忽的将身子凌空飞旋了几下,这几人正自惊诧之间,柳枫足尖已夹起一个人的兵刃——

    柳枫身形倒翻,落地之后,方才细看了下手中利器,看来是把不好不坏的剑。

    柳枫那嘴角终于展露一丝得意的笑。

    其他人不由分说,立马攻上——

    柳枫伫在原地执剑,剑与手臂平伸着向前扑开,另一手负于身后,直对攻来的人挥了过去,在众人的剑与柳枫的剑距离很近之时,就见柳枫一下跳起身子,握剑的手臂轮了半圈出去。

    气冲剑上,真气随之散开,那原本在柳枫手里的利剑瞪时碎成了无数截,星星点点,随着柳枫挥出的气凌空激射了出去,断刃如针芒一般不是打瞎那些人的双眼,便是眉心、喉结要害之处被打中,当下只听得哀叫连连之声接连响起。

    这时便听一声大喊传来:“好好好,干净利落,柳枫,你好样的,难怪主人下这么大的排场命我等来杀你!”随声而至的是李记的二叔,就见他一挥手,身后无数人又蜂拥将这院落围了。

    柳枫轻手理顺散开的鬓发,轻哼了一声,笑言道:“不敢当,这几招不过是在下刚刚为他们特制,要杀我的人多得是,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了!”扫了眼杨漓等人,淡淡的道:“你们一起上吧!”

    杨漓见他瞧不起自己不由冷冷一哼,大喝道:“好大的口气,我问你,你师傅是谁?你又出自何门何派?”

    柳枫叱道:“你还没资格问我这句话!”

    杨漓冷笑一声,摇头不置可否,道:“你现在住在我李家,这里归我管!何况你一介晚辈见了……”

    语还未落,便被柳枫劲声打断:“别跟我提辈分礼教,你不配!”

    杨漓一下气的脸色铁青,想他好歹上了年纪,被一介小辈如此羞辱自然是恼怒至极,当下杀意尽起。

    杨漓刚待发作,却不想旁侧的院门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跟着响起一句话:“何况你并不是李家人,这里根本不属于你!”声音正是发自李记口中,身后同样跟来一批人,有人燃着火把,一下将院落照的通亮。

    杨漓一时怔住,难以置信的盯着李记,道:“你说什么?记儿!”

    那一声呼唤,李记实在无法忍受,终于扬起细剑,大声叱道:“别叫我记儿,我听够了,这么久以来,你怎么欺压秋梦,以为我不知道么?”

    杨漓一愣,尔后扫了眼柳枫,道:“你别听信他人挑唆,不错,我们李家原本就姓杨,相信你也知道,你爹是改了姓的,他是不是骗你说你祖父忘不了以前的故友,才给二叔取得杨姓啊?事实上,我们本来就姓杨,我是你亲二叔!”

    李记若不是进过密室,知晓了父亲李忠唐的事情,真的可能会因他这几句话而改变初衷,心下一想:原来杨漓什么都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姓杨一事也是刚刚才得知,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当下不由起疑,想起当时谈话时,房间里就几个人而已呀?难道有人出卖消息?

    李记虽是心里惊讶,却不敢让杨漓看出自己弱处,忙一转剑锋,抵着他冷冷道:“你不是我二叔,你根本就是假冒杨漓,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装了!”

    就听杨漓急的跺脚一叹,劲声喊道:“二叔不是装,我才是真的杨漓,不错,曾经的确有位冒牌的进过李家,他还杀死了大哥大嫂,不过记儿你不用担心,二叔已经把他杀死了,这次杀了柳枫一干人,完成主人交给我最后一桩任务,二叔便是报了主人当年的救命之恩了,以后我们叔侄二人一起经营李家!”

    李记抖了几抖剑刃,猛地厉声喝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就是杨漓!”

    “你要证据?那你看这个够不够?”杨漓那双眼突地亮出奇光异彩,一手于脸上揭去人皮,火光映照下,众人不由得一阵唏嘘,那脸确实毁的不成人样,几乎全都烂了,李记一下怔住,就连一边的柳枫也觉骇然。

    杨漓偏偏无所谓的笑了,也许他早料到众人会是这般反应,那不稳的腰身极力抖了抖,直对李记诘诘问道:“当年你爹一定告诉过你,二叔曾经因顽皮好动被毒物咬伤了脸,后来失踪了几个月,是不是?”

    他说的皆是事实,沉默良久,李记不得不点了下头,杨漓欣慰的笑了笑,唤了声‘记儿’。

    李记茫然的抬头,瞅着这个身份多变,却仍旧是自己二叔的人,竟然是那么的陌生。

    杨漓小时候无意被毒物所伤,又跑出家门,几个月后,却是安然无恙的归来,原来从那时起,一切都是有预谋的,真正的杨漓已经被换了身份,那他在外面一定也吃了不少苦。李记虽是这么想着,心里却生出几多疑惑:可他为何要如此处心积虑的杀柳枫呢?

    这时,李记的心情简直复杂难明,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既然没了父仇,那剩下的便是父亲遗愿,怎么也不会任人杀死柳枫!

    李记猛地一瞅杨漓,将剑收在怀内,慨然道:“二叔,这么久我误会你了……”

    杨漓摇头一笑,缓缓走近他道:“不碍事,我们两叔侄嘛,本来就没有深仇大恨……”

    忽听一声大喊,方秋梦从旁侧跑了过来,拽住李记的衣袖道:“李记,你别相信他,他想利用你杀死柳公子他们,他们不是好人,他有预谋的!”

    正说着,便听‘嗖’的一下,几丝风声划破黑夜,方秋梦一下倒在了李记怀里,她的背上中了一镖,谁也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李记急忙接住方秋梦沉下的身子。

    镖上有毒,李记匆忙封住几处穴道,可方秋梦那嘴角依然流出毒血……

    夫妻二人目光相对,方秋梦带着一丝凄怜的笑容望着李记,道:“不要难过,相公,我对不起你,我那天看见二叔的脸之后,就中了他的毒了,其实白天你们在房里的谈话,我全听到了,杨漓他控制我,我不是怕死,相公,你相信我,我把这些告诉他,是想多活几天,我不想离开你,对不起……”她余下一手慢慢抬起,是想摸摸李记,还没等李记抓起她,方秋梦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李记不由得劲声大哭……

    这时,李记身后的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句:“李大哥,不能放过姓杨的,一定是他搞的!”余下众人也纷纷响应。

    哄闹声中,李记一下立起身来,怒目直令杨漓浑身一颤,道:“记儿,你冷静点……”

    李记提起细剑,剑锋逼向杨漓,大喊道:“把秋梦还给我,把她还给我……”

    李记正在大叫间,就听有声音道:“那么多嘴的人死了活该!”

    语落,凌空直接落下一人,正是那前日晚上匆忙跃进杨漓屋里的老态龙钟之人,也是刚刚袭击柳世龙的老妪,只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瞅着李记。

    李记一下恼了,剑锋虽在几步之外,却对着她道:“为什么要害她?她已经中毒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老妪冷冷哼了一声,道:“今晚谁也不准活着离开这里,她早死早好!”

    李记勃然大怒:“岂有此理!”

    老妪见李记朝自己扑来朝杨漓喝道:“杨漓,还不动手!”

    这话一落,斜上空便有异响传了来,远处有人突然大喊了一声:“柳大哥,小心上面呐!”

    柳枫听的真切那是天绍青的声音,还没等他回应,凌空疾速飞来一人,全身外罩一层铁制的衣物,只是那双臂做的奇大犹如苍鹰翅翼一般,铁制衣物上根根铁器连在一起,铁器一端尖细如针芒。

    那全身都是铁器,头上又戴有铁盔,只露一双眼睛留在外面,柳枫根本近不得其身,唯有急退数步,闪开身形沿地一个倒翻……

    落稳后,那鹰人随后跟来,情急中,一把剑忽的向柳枫掷了过来,只听天绍青的声音响起道:“柳大哥,接着!”

    天绍青不知何时立在离他不远之处,顾不得许多,柳枫以剑撑地,掠上高空,剑锋一转,直挥而下,偌大的剑气撞上朝自己扑来的鹰人,只听得铮铮两声,空中溅起了火星。

    鹰人满身利器,纵是撞飞了七八根铁器,也毫发无伤,就像在鹰的身上拔下一根羽毛耐不得他何。

    柳枫以剑格开鹰人,借机落于一处屋顶,刚踩着瓦片,鹰人便展开双翅追了过来,双翅扑扑闪闪,愣是逼得柳枫又回到了地上,鹰人见他落下屋脊又追了下去——

    鹰人全身均被铁器套牢,毫无破绽,一时间,很难找到死穴,柳枫唯有不断避闪,思索良策,急的天绍青大汗淋漓。

    再次落地,柳枫没有急于避让,等着鹰人近前,却不想猛然扑来一人,于后抱住了鹰人,柳枫心下一喜,疾速一扣剑柄,那把剑横着向前蹿了出去,剑尖正好刺中鹰人的眉心。

    重重的倒地声激起一层土,只见抱住鹰人的正是蓝鹰翔,鹰人虽死,可蓝鹰翔也被鹰人身上的铁器刺穿,当场毙命。

    急急赶来的蓝少宝大喊一声扑了过去,柳枫等人一下怔住,默默无言不知说什么才好。

    单紫英慢慢蹲下来,瞅着蓝鹰翔说了一句:“蓝前辈做到了他想的事了,蓝公子,他走的很安心!”

    蓝少宝默然的点了点头,紧紧抱着蓝鹰翔的尸体,脑海不断闪现的是:一个时辰前,父子相拥的情形。想至此,泪竟是无声的落下。

    这时,李记的人马与杨漓的人马早已等得不耐,已然打得不可开交,猛听几声轰轰巨响,柳枫等人方才回过神来。

    只见那杀死柳世龙的老妪在一旁冷冷狂笑,接着是杨漓摸须指着他们道:“这里早已经埋好了炸药,主人有令,誓要杀死你们,一个不留!怪就怪柳枫害了你们!”

    众人一听‘炸药’,纷纷往出跑去。

    天绍青猛地上前两步,对着那人道:“我知道你是端木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老妪闻言倏地转过身来,一手揭去面上人皮,映现出的果然是端木静的脸,这一下立时激怒柳枫……

    两人打了数个回合,炸药已然在各处响起,端木静见势不对,匆匆一个飞跃从院墙跳了出去。

    那杨漓随后大喊道:“静仙子,还有老夫呢!”

    他刚要逃,便被李记拦住去路。

    李记满腔怒恨,立时爆发,杨漓无法,又与李记打在一起,两人跳墙跃檐,于熊熊火光中相斗,李记像是拼了命般,细剑发挥了惊天动地的奇妙,杨漓浑身被划出数道血痕,身子不稳,一下于燃烧中的屋顶跌下,藏身大火。

    火势越来越猛,柳枫与蓝少宝对望一眼,相互道了句:“小心!”便预备离开李宅。

    临走时,李记却默默地抱起了方秋梦跪在院中,众人不由一惊,猛听轰的一声,天绍青连忙道:“李公子,人死不能复生,如今李宅已毁,你跟我们走吧!”

    李记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只顾抱着死去的方秋梦喃喃说话,柳枫不由心里一沉,但还是带着一点希望劝道:“李记,你不要做傻事,快走吧,来不及了!”

    李记凄凄然一笑,摸着方秋梦的脸颊,平静的道:“我不走,你们走吧!”接着,就见他抱着方秋梦猛地立起,一个飞身跳进火里,随着轰声响起,瞬间燃为了——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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