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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回佳节前出外订酒席 宴席间作书说女婿

    凤凰落架不如鸡,争权失利被人欺。

    医凭吊瓶治百病,官看轿车知品级。

    开办果厂致富快,发展养猪挣钱易。

    即席作书言正理,跌倒爬起靠自己。

    是人有等级,凭钱分高低。财富国家有,多占并无益。

    生活要甜蜜,关键在夫妻。同舟共风雨,投桃当报李。

    只说闲话不出力,正文不谈没意思。上文说道:常大伯看穿了庸医骗钱的鬼把戏,及时回家让玉顺打电话调查报警,使村民们没有受到损失。大家正在感激常大伯的时候,玉顺却来说他的二女儿二妮来了。

    常大伯估计她这时候来没有好事,急忙赶回玉顺家里,果然二妮两口子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夫妻在家吵架,二妮被丈夫打得鼻青脸肿。大家安慰了一阵子后,常大伯又给女儿指了一条明路。

    两家人吃过早饭,二妮回家以后,他们又在一起商议中秋节的待客事宜。常大伯不等玉顺夫妻开口,自己就先争着说:“这次待客你两个别争了,看麦熟的时候是你待的客,上次虽然是娃们做的饭,主要东西都是祥俊和桃花买回来的,这次说啥都该我待啦。”

    玉顺笑着说:“看把你急的,我又不想待客,你急啥哩,只叫吃还不是好事。我主要担心嫂子年纪大了,平时做你两个人的饭没有问题,要是待客做酒席,她和玉柔两个老婆子,可能劳不下来。”

    柳枝忙说:“都是自家孩子,不用做酒席,那样太麻烦,随便炒几个菜,烙几个油馍就行了。要是做酒席,我的确没有那个本事。”

    玉顺又说:“中秋节一年只有一次,咱也不能太寒酸了。人常说:‘能穷一年,不穷一节,’娃们穿得净净的,高高兴兴地出门做客,咱可不能再让她们自做自吃啦。咱们平时就是再艰省,在这上边也不能太抠掐。”

    柳枝搓着手说:“那咋办呀?说句丢人话,我这些年肉都没做过几回,吃菜就跟喂牛似的,生调凉拌的回数多,炒点菜老舍不得放油,-----。”

    常大伯急着说:“那就请厨师吧。唉,请谁呀?咱不能老让人家帮忙,挣钱的厨师不会来作三两席菜。这事还真不好办,自己学个厨师就好了。”

    玉柔笑了笑说:“一人不占二艺,你还能把啥都学会。玉顺有个主意倒是挺新鲜的,他说去食堂里包席,咱们谁都不用麻烦。”

    玉顺接着说:“是呀,就是多花几个钱的事。人家有钱人平时都不动锅灶啦,全家人在食堂吃饭,今天老碗鱼,明天大盘鸡,一月四十不吃重样饭。咱们就是逢年过节去食堂待一次客,能花多少钱?”

    玉柔夫唱妻随,马上附和着说:“对,这样最好,祥俊和桃花回来开辆面包车,大妮和斗娃也开着车,嫂子那几个女儿女婿都是开车来哩。咱们只准备茶水饮料,糖果什么的,到时候把门一锁,主人客人都坐车到食堂去坐席,既简单,又省事。大家同席同桌,热热火火,花点钱都能吃好。玉顺,咱两个都有工资哩,你就出去订酒席吧,大哥的钱来之不易。”

    常大伯忙说:“不行,这回说啥也不能让你们出钱啦。既然你们都说食堂好,那就在食堂待客,我这回也想把新生事物见识一下。”

    玉顺又争着说:“哥,你的经济不宽展,主意是我出的,钱当然应该由我出。你就别争了,过去不是有句话说:‘谁出主意谁出钱吗?’”

    常大伯倔强地说:“你别再强词夺理了,你们有钱是你们的,我再没钱也能待起客。我马上就去食堂订酒席,还想看看经常在食堂吃饭的都是什么人,一定是来钱容易的退休干部,他们有钱只知道自己吃好喝好玩好。真正凭劳动吃饭的农民就知道心疼钱,没有在食堂吃饭的习惯。”

    玉顺又说:“好哥哩,你不常出门,没见过的事多啦。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在食堂吃饭的啥人都有,就连上学的学生都不回家吃饭了。”

    柳枝和玉柔还在收拾厨房,常大伯就先回家走到自行车跟前,伸手压了压车带,气还硬硬的。心想老甄换的车带真的不错,自回来一直没打过气。他就找了块抹布,把车子上的灰尘擦了擦,拿了点钱骑车走了。

    常大伯知道开发路上有几家食堂,路不太远,他上了公路就缓缓地走着想着。正行期间,突然听到前边有人大声吆喝:“快走,快走,你这老头,怎么把羊拉到公路上来了?啊呀,不好,有车来啦,还不快走。”

    常大伯抬头望去,就见前边有个其貌不扬的老头,拉着一只山羊横穿马路。羊在路上就是不往前走,老头双手拽着缰绳使劲啦,那羊四腿挺直,与老头分庭抗礼。眼看着有辆银光闪亮的小车飞速驶来,老头急得跑到羊后,用肩膀顶住羊屁股猛往前推。谁知那羊却不再犟,忽地一下朝前跑了,老头却被闪得扑倒在公路中间。

    那辆急速而来的车眼看就要撞向老头,求生的欲望使他抓住了半秒钟的逃生机会,朝旁边一滚,车轮紧贴他的膝盖旁边碾了过去。

    刚才喊他的人松了口气,还没有骑到跟前的常大伯也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有发生严重事件,常大伯骑车子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那辆车过去了几十米远也停住了,从车里出来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小伙,照直向那个刚坐起来的老头走去。常大伯心里欣慰极了,啊!这个小伙还不错哩,知道停车把老者看看,一般的小伙早就飙得没远近了。

    可是,欣慰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小伙接下来地举动大出所料,看得他先是瞠目结舌,继而怒火万丈,蹬着车子飞也似的朝前冲去。

    常大伯眼睁睁地看那小伙走到老头跟前,伸出左手并不是把老者往起扶,而是抓住他前胸衣襟往上拉,右手跟着就是几个清脆响亮的耳光子。

    常大伯没下车子先厉声喝道:“住手,你这娃为啥要打他?”先前喊叫的是个修剪公路旁边矮树的老花工,看见这种现象也提着剪刀跑过来。

    小伙不打了,抓住老头的左手也松开了,回身朝他的小车走着说:“老东西,破坏交通,活着都是白吃粮食的老废物。”

    常大伯看那小伙服装耀眼,裤裆窄短,脖子一圈,金光闪闪,两只手上都戴着亮晶晶的东西。他还是照小伙背后喊道:“喂,小伙子,行行好,把你的车倒过来,把他送到医院里看看。”

    那小伙骂骂咧咧地躜进小车,一会儿便跑得看不见了。气得常大伯骂了一声,那个老花工走到跟前说:“别费劲了,那小子就不是人。”

    被打的老头满脸是血,常大伯弯下腰看着他关切地问:“喂,老者,伤得怎么样?我把你送到诊所看看吧。”

    那老头低下头说:“不要紧,脸是在公路上撞烂的。皮外伤,歇一会就没事啦。你们快去忙吧,别管我。”老头说着突然抬头一看,接着连声叫道:“啊呀,羊,我的羊,羊跑得没见啦。”

    常大伯和老花工抬头瞅了半会,发现羊已经跑远了,而且有人朝羊走去。二人急忙跑过去把羊逮住,给他拉过来拴在路旁树上。

    常大伯对老花工说:“老兄,你在这里剪树,给他把羊照看一会,我把他带到附近诊所把伤口处理一下,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

    老花工说:“行,你放心去,我帮他看羊。”常大伯把自行车推到老者跟前说:“喂,你腿没有问题,起来坐在车子上,我推你去吧。”

    那老头只管低着头,坐在地上不肯起来。常大伯以为伤重起不来,就撑好车子,伸手扶着他说:“老者,我扶着,你再用点力就起来了。”

    老者挣脱他的手说:“我说不要紧就不要紧,不用看,你快走吧。”

    常大伯执拗地说:“不看咋行哩?流了那么多血,可能伤得不轻。伤口不作消毒处理很容易感染,弄不好会得破伤风,那是要死人的。”

    老头仍旧低着头说:“那小伙说得也对,像我这样的废物,还是早点死了的好。老常哥,你快忙去,别管我这毫无用处的人啦。”

    常大伯惊奇地问:“啊,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叫老常哩?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咋能说那样的话,人死了还怎么好呀?”

    那人连连摇着手说:“别说了,别问啦,有的人活着好,有的人活着就是不好吗。你都写文章哩,难道不知道‘生不如死’的意思吗?”

    常大伯更惊奇了,大声再问:“你是谁?抬起头让我看看。”

    那人就是不肯抬头,常大伯急得弯下腰,双手托住他的头掀起来仔细看了半会,这才惊讶地说:“啊呀,老关,你是老关,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不再低头了,看着常大伯说:“你不是让我养羊吗,我就买了一只母羊养着。到明年下了羊娃,我就有几只羊啦,每天出去放放羊,也省得在家里受气。今天羊寻羊娃,附近没有羊公子,我就拉到外县配种去了。去的时候怪顺当的,回来没少捣蛋,过公路硬是不走-----。”

    老花工插话说:“这也难怪,母羊见公羊有了感情,不想回去就捣蛋哩。刚才好危险呀!就差那么一点点,把我两个吓得不轻。”

    老关说:“那倒不怕,真正撞死了才好。我村里有好多老年人都想叫车撞死。”老花工说:“你咋尽胡说哩,被车撞死那叫不得好死。自古以来,骂人就是那么骂的,咒人也是那么咒的,你怎么能有那种想法?”

    老关又说:“老兄有所不知,想死的人都是把卖了地的钱弄完啦。在村里抬不起头,在家里说不起话,出门挣不来钱,回家没有顺气丸。自己也觉得有愧于家庭,有愧于儿女。我们那里的农民都成了居民户口,命价提高啦,被车撞死了就能多赔点钱。因此,像我们这种对不起儿女的人,出个车祸死了,能给儿女挣一笔不小的财富。儿女们就能高高兴兴、哭哭啼啼、洋洋活活地办个后事,自己到阴司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别说了,你要是得个破伤风死了,命价再大也没人给你赔,赶快往诊所走吧。”老花工也说:“是呀,那辆车又没压住你,你脸上的伤也不是他打烂的。最多拘留几天,赔不了多少钱。”

    老关气愤地说:“那小子就是杀了人也不一定犯法,谁还指望他给谁赔钱。他就是和我竞争村长那人朋友的儿子,狐群狗党一大帮,他们就是靠黑势力把我斗败的。唉,不管怎么说,胜者王侯败者贼,人家胜了就有权有钱,就能呼风唤雨、要啥有啥;就能耀武扬威、盛气凌人。而我败了就跟贼一样,家里没钱啦,过不上舒服日子都怨我。

    老伴对我冷眉冷眼,媳妇对我没有好脸,儿子心里有气,女儿说三道四。我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热一顿、冷一顿地过日子,真不如早点叫车撞死就一了百了啦。还能给家里挣一笔钱,儿女看在钱的脸上,也许能汪汪地哭一场,我到阴曹地府就能心安理得,不挨儿女的骂啦。”

    老关的泪水像利剑似的,一下子把脸上的血迹划成了几半。常大伯正想着怎样安慰他,老花工摇着头说:“你说得太悬了吧,一个小小的村级干部,连品级都够不上,又不是什么党政要员,没争到就那么悬殊的。儿女的亲情都没有啦,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啦。一个小小的村长能有多大的权利,就值得拼命去争,简直不可思议,令人难以置信。”

    老关说:“你们不知道,是官比民强,尤其是我们开发区的干部,油水大着哩。给群众结算的土地面积和实地卖了的面积相差可远啦,还有许多群众不知道的政策。其次就是开发商的巨额行贿,多种承诺,好处不计其数,厂子投产以后还有干部的工资股份哩。现在的乡村干部早把农业生产不当回事了,全都醉心于开发事业,热衷于招商引资。你们看开发区的村官,哪一个不是舒服得跟皇帝一样,就连小小的村组长也肥得流油哩。家里多年前就不做饭啦,常年四季进食堂,吃了这家吃那家。”

    老花工又说:“天哪,开发区的干部那么黑心,你当上或许能好一点。”

    老关坦诚地说:“我当上也好不了多少。因为,钱就是染心的煮青,要是吃进去了,再红的心也会被煮黑的。过去不就有句见钱黑心的话吗。”

    常大伯听到这里才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没争上官是好事而不是坏事。因为,人的脸黑了、手黑了、身上黑了都可以洗净;如果心染黑了就得脏到棺材里去,永远也无法洗净啦。快走,快走,先看病要紧,我可没时间听你大讲官论。我记得附近就有一家诊所,路不远,咱们走着去。我这破车子带你不保险,要是万一出个车祸,那还不让你如愿以偿啦。”

    老关还是不去看伤,常大伯只好硬拉着他走,老关就像他刚才那只羊一样,硬拽着不往前走。常大伯哄着他说:“走吧,放听话些。把伤看了我给你出个主意,保证让你家的人不再歧视你,儿女像以前那样对你好。”

    常大伯这味药对症极了,老关当时不拽啦,顺顺当当地随他走去。

    这家诊所地方不大,挂着吊瓶的患者倒是不少。不但里边的地方坐满了,外边的空地上也坐了许多人,门前那些小树成了天然的吊针架子。

    常大伯心中暗想:咱轻易不看病,这看病的人真不少呀!嘿,全是挂吊针的,不怪常听人说,现在的医生看病,不管啥病都要挂吊针哩。老关这点伤可不敢挂吊针,我还要去订酒席,没时间在这里陪他。

    医生看了老关的伤说:“擦破了皮,没有多严重的,我先给他把伤口清洗一下,消消毒。老农民啦,皮厚,以后有点伤痕也不要紧。要是干部,咱这小诊所还治不了,人家要求高,好了不能有疤痕,咱没条件。”

    医生说着动着,先用镊子夹着药棉,蘸了点消毒液把伤口擦了擦,然后量了下体温说:“去,找个坐的地方把吊针挂上,再开几天药就行了。”

    常大伯着急地说:“大夫,你看不挂吊针行吗?我没时间陪他。”

    医生惊异地说:“哦,不挂吊针,不挂吊针看啥病哩?咱这小诊所就是挂个吊针,有多麻烦的。一天两瓶,两三个小时的事,一共只挂七天就好了。你要是到医院去,那才麻烦哩。量血压、测血糖、化验血型、检查乙肝、还有b超、cd心电图,透视、拍片验眼球------等等一系列新项目,咱都说不上名堂。总而言之,光检查费就得好几百元。

    咱这里看病最省事,挂吊针就是来手快、效果好,消炎止疼药往进一加,既经济又实惠。有了病就得治,治病就得花点钱呀!”

    常大伯忙说:“大夫,我不是怕花钱,的确有事,你开两天药吧。”

    大夫正要说话,有个女的走来说:“不挂吊针不行,我把药都配好了。快来挂上,两瓶药也就两个多小时,耽误不了你们的事。”

    常大伯惊奇地说:“哦,处方还没开,你是按啥配的药?”

    那女人说:“哎哟哟,我跟了他十几年,吊针不知挂过多少,业务早就熟透啦。你们一进门我就成竹在胸,还能不知道用啥药。”

    医生接着说:“对,我妻子的水平跟我一样,你们尽管放心挂吧。”

    老关这时就跟木头人一样,连一点表示都没有。女人把他一叫,他就十分顺从地站起身,坐在人家给他找的座位上,始终没吭一声。

    医生夫人的技术果然不错,只一次就把针头准确地插进血管里,十分熟练地用胶布固定牢固。真是旧练必精,比医院里的一般护士麻利。

    医生拿过处方,慢条斯理地问:“喂,老人家,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常大伯替他回答说:“他是在公路上拉羊,羊不走,来了车------。”

    医生夫人连忙说:“好,公路上就是车祸,有人出钱哩。老公,给他把好药多开些,吊针就当一月四十着挂,让老人家好好享受享受。”

    常大伯诧异地说:“哦,受伤挂吊针,怎么还是享受哩?”

    医生说:“可不是吗,食盐水,葡萄糖,药补要比食补强。况且,我妻子插针的技术可是一流的,一点都不疼。有她每天给你给挂挂吊针,舒舒服服的,难道不是一种高级享受吗?”

    老关这时才开口说:“我这伤是自己碰烂的,没人出钱,少开点药。”

    那个老花工等不住他们就跑来看看,常大伯见他来了高兴地说:“老兄,你来了就好,麻烦你照看一会,我今天有要紧事,只好有劳你了。”

    老花工迟疑地说:“照看可以,我出来干活,身上没带钱。”

    常大伯说:“那不要紧,我出来带了点钱,给他把手续清了再走。”

    老关感激着说:“老常哥,多谢了,你的钱我会还的。你们有事都忙去,我这点伤不要紧,能行能走,不用人陪,给我把羊拉来就行了。”

    常大伯对那医生说:“大夫,他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惹不起人家,药费还得自己出,你少开点便宜药吧。他这点伤,本来不治也行,为了保险期间把伤口处理一下,开点预防消炎药就行了,可你们还要挂吊针。

    大夫,不必要的药就不要用了,是药三分毒,用多了没好处。你们不能只为了赚钱,给病人加些不必要的负担。”

    医生妻子生气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用的药不该用?”

    医生红着脸说:“我,我开的药,都是对人有好处的。”常大伯说:“我不和你抬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看病要重医德哩,你们敢审核吗?”

    医生妻子说:“那就给他挂两瓶,开两天药,把账一结算了。唉,农民就是小气,自己舍不得出钱,还嫌人家用的药多。”医生写了张单子,他妻子算了算说:“一共一百二十一,给百二好了。”

    常大伯吃惊地说:“啊,这点小伤就一百二,药品不是降了几回价啦?”

    医生妻子说:“降价,谁给谁降价哩?广播电视上说降价,那都是聋子的耳朵——样子货。啥药刚一降价,药厂马上就不造了,换个名字就成了新药特药,价钱不但不降,反而成几倍、几十倍地往上涨。”

    常大伯心里有事,不想和他们多说,自己也确实不知道医生妻子所言是不是事实。他就不再多说,赶快开了一百二块钱,和老关、花工告别,走出诊所,跑过去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去办自己该办的事情。

    常大伯一连进了几家食堂都没订成,人家说八月十六的酒席早订完了。他这才知道玉顺所言不虚,自己还以为避高峰的人多,低峰期也成了高峰啦。原来,现在的食堂不比以前,吃饭的人多了,天天都是高峰。

    常大伯来到一家比较偏僻点的食堂门口,看到门前停的豪华小车没有别家多,估计他们的生意也没有别家好,订几桌酒席可能没有问题。

    常大伯把自行车放到一块空地上正要加锁,忽听有人大笑着说:“哈哈哈,你那破车子还用锁吗?送人也没人要。”

    他抬头一看,食堂门外的台阶上盘腿坐着一个胖大老头。上身穿着一件对襟灰布衫,扣子一个都没扣,肥大的肚皮完全露在外面也不怕冷。头发胡须剃得又光又净,一张胖脸笑嘻嘻的。常大伯看着他想,如果拍电影的要找扮弥勒佛的角色,此人不用化妆就最合适不过了。

    常大伯没有再锁车子,走到那人跟前笑了笑说:“多谢提醒,我那破车子的确用不着锁。你坐,我进去办点事,一会就走啦。”

    那人微微点了下头说:“笑人的话还谢啥哩,快去办你的事吧。”

    常大伯走进门,来到柜台跟前说:“同志,我是来订酒席的,时间放在八月十六。我选这个日子是为了避过十五前的高峰期。”

    柜台里有个年轻女子笑了几声说:“啊呀,同志,听着怪新鲜的。这位老同志,要订酒席就坐到外面没人的地方等着,经理正在二楼给人家主持生日庆典,一时半会下不来,你得等一会。”

    常大伯扫视了一下前厅说:“里边有坐位,为啥叫我坐到外边去?”

    那女人说:“老同志,你这样的同志坐在里边不太雅观,顾客出来进去的,看到你以为是要饭吃的,与食堂的形象不好,还是自亮一点。”

    常大伯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说:“啊呀,我怎么把在地里干活的衣裳穿出来了。对不起,我早晨回家忘了换,坐在里边的确不合适。”

    常大伯刚走出门,外面那个胖子就大笑着说:“哈哈,轰出来了。怎么样,咱两个坐在一起挺合适的。来,来,人以群居,物以类聚吗。”

    常大伯不好意思地说:“我走的时候忘了换衣裳,把地里干活的衣裳穿出来了。老兄,你是哪里人,也是等着订酒席吗?”

    胖子还是大笑着说:“哈哈,我吗,不订酒席,我是来拉酒席的。”

    常大伯好奇地问:“怎么,拉酒席,酒席咋能拉哩?哦,对了,你家里有老年人,行动不便,所以才拉回去吃。”

    胖子说:“不对,不是给人吃,我拉回去是给猪吃的。当然,我自己也拣好的吃上一点,不然,怎么能长得比猪还胖。”

    常大伯坐在胖子旁边说:“哦,你是养猪专业户,到食堂拉泔水哩。”

    胖子笑眯眯地说:“谈不上专业户,土地收完了,农民太闲了,没猴耍了就养几头猪耍耍,也算是自谋职业吧。现在的食堂,泔水算啥哩,剩汤剩饭、剩菜剩馍多的是,里边尽是好东西。肥肉没人吃,都倒在剩菜里啦。我觉得让猪吃自己的肉有点残忍,就把肥肉拣出来喂狗和我自己。”

    常大伯又问:“你给食堂出钱不?”胖子大笑着说:“你问得太可笑了,出钱,谁给谁出钱哩?替他们处理垃圾,不要他们出钱都是好的。现在不是以前,农民都搞家庭副业,家家养些猪鸡牛羊,食堂里的泔水要的人多,有关系的熟人才能拉。现在的农村没人搞家庭副业,大养猪场给猪吃的都是配方饲料,要泔水剩菜的猪场不多。大饭店里的都用不完,谁能看上这种地方的小食堂,拉回去不够运费钱,我就是看到这点才养猪哩。”

    常大伯说:“不错,你眼光不错,也算是一项废物利用吧。泔水剩菜养猪,成本小,利润大,你可以大规模地养,数量大了收入大。”

    胖子说:“唉,大不了啦,年纪老了,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多少养点,有个营生就行。这活又脏又累,孩子们不愿干,咱自己挣几个钱用着方便。大凡能鵮能咬的出名人物,谁能看上这种事,人家都把心用在争官夺权上边啦。开发区的农民,只要能争得冠冕加身,挣钱比养猪容易得多。你看门外这些小车,只有路边放的那几辆才是凭劳动挣的,值钱也就三五万元,它们的主人,不用问就是有点专业技术的人物。”

    常大伯好奇地说:“哦,你对车挺有研究,看车就知道主人是干啥的。”

    胖子谦虚地说:“谈不上研究,经常在食堂门口坐哩,见的多了、听的多了,当然就知道的多了。车跟车不一样,还有一辆顶百十辆的。”

    常大伯吃惊地说:“不可能吧,都是四个轱辘,明晃晃,亮晶晶的小车,坐人都差不多,好的能有多好,一辆就顶百十辆。”

    胖子说:“咱只知道大概价钱,不知道为啥那么值钱。门外停的这些车没有多么太值钱的,最贵的就算那几辆丰田、本田啦,价值就在二十到五十万元之间。它们的主人无非是委员、主任、组长之类的小人物。”

    常大伯又说:“几十万元还是小人物,那么,大人物的车该是多少钱?”

    胖子说:“那我就不清楚了,咱也没见过多么大的人物,只见过村长开的车是一百来万元的宝马,书记的车是二百来万元的雪豹。”

    常大伯吐着舌头说:“天哪,不就是坐个人吗,不论啥车还不是一样的,干嘛要买那么贵重的车哩?那不是出大钱办小事,太不值得啦!”

    胖子又说:“你怎么知道不值得哩?人家那叫上档次,车值钱了档次就高,气派就大,作用当然也就多了。我们那儿有几句顺口溜说的是:

    当上村长乘宝马,争到书记坐雪豹,

    组长委员职位低,本田奥迪胜官轿。

    刑律虽有受贿罪,不见法院送传票。

    平头百姓不掌权,丢掉土地没啥靠。

    常大伯听了胖子的话,认真看着那些小车,突然发现一辆车有点面熟,仔细再看,啊,那不是刚才在路上打老关那小伙开的车吗。他就问胖子说:“老兄,你看左边第三辆是啥车,它的主人是干什么的?”

    胖子连看都没看就说:“知道,知道,那是价值二十来万元的本田,车主是个帮闲的年轻人。没有职业,正事就是替人赴宴坐席。”

    常大伯这回没有吃惊,而是冷笑着说:“稀奇,稀奇,咱没经过世上还有这一行,帮人吃饭。有意思,可能也算一项新生事物吧。吃饭还要请人帮忙,如今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呀!你知道都是谁请他帮忙吃饭?”

    胖子又说:“知道,知道,最多的就是替村长的儿子吃饭。村长的儿子该赴的宴席太多,自己吃不过来,不去吧,面情过不去,人有敬意,须当领之吗。所以,有些不太重要的人物、礼节性的应酬,叫人替自己去行个礼,坐坐席,这小伙就有了正当职业啦。”

    常大伯感叹着说:“唉,替人吃席,好职业呀!别说七十二行,就是八十三行里边也没有这种职业,愿意干这一行的人一定不少吧?”

    胖子说:“不少是不少,这事虽然不讲什么技术,不要什么学位证书,但也不是谁都能干的,其首要条件就是村长的开国功臣。能当村长,当然知道现在不是过去,绝对不敢做卸磨杀驴的蠢事,还得把这些骄兵悍将好吃好喝地笼络好。他也深知现在保护野生动物,狐兔鸟兽不可能尽,自己怎能藏弓烹狗哩?没有一帮誓死捍卫的鹰犬,他那土皇上是坐不稳的。”

    常大伯把自己在路上看到的情形说了一遍,胖子却无所谓地说:“嗨,那算啥哩,少见多怪罢了。他们的理和咱们不一样,说不通,惹不起,只能敬而远之。人家过人家的贵族生活,咱们过咱们的平民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只求相安无事罢了。挨两个耳光不要紧,一会就不疼啦。”

    常大伯生气地说:“你说得不完全正确,树欲静而风不止,老关又没惹他,他不管也就罢了,年轻人为啥要打一个老头哩?”

    胖子又说:“为啥,他们能说出好多理由来。要不是你和老花工及时赶到,老关挨的打,可能就不是两个耳光那么简单。”

    常大伯气愤地说:“不简单还能怎样,法治社会难道没王法啦?”

    胖子脸上没有了笑容,他也叹着气说:“唉,平心而论,现在的社会确实不错,就是有钱人太多了。钱太多了就会使人变坏,好东西就变成瞎东西啦。你看现在违法犯纪的,不讲道理的都是有钱人。”

    常大伯说:“你这话我不完全认同,钱多了未必是坏事,主要是看啥人拥有。有思想,有品位的人钱多了,就会为社会、为人类创造更多的财富。就像你这样的人,如果能把儿女亲朋发动起来,办个大养猪场,一来能给食堂里的泔水、剩饭、剩菜找到出路,二来也给许多失去土地、没有工作的人找到生路。三来么,用不了几年,你自己也能坐上几十万元的小车啦。你也能目空一切、趾高气扬、仗势欺人啦。”

    胖子眯着眼睛说:“我就是真有了钱,也不会买那么值钱的小车,更不会仗势欺人。你说这话倒是不错,办猪场一定能赚好多钱。”

    常大伯忙说:“所以说钱要看啥人拥有,你有钱就能办好多有益、有用的事情,就会为国家,为子孙后代创造更多的财富。

    国家政策这么好,养猪还有补助,只要你有经验就好好干,这样挣的钱越多越好、越多越光荣。而那些利用非法手段获取钱财的人,他们只能嚣张一时,迟早都会穷途末路,得到应有的制裁。”

    胖子扑闪着眼睛说:“其实,我对养猪很有经验,办猪场国家支持---”

    常大伯着急地说:“那你此时不干,更待何时,好好想想,我进去看经理忙完了没有。”胖子不知听到没有,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常大伯走进食堂大门,里边那个女人已经不知去向。常大伯犹豫了一下,就顺着楼梯上到二楼,啊,大厅里的宾客还真不少。前台有个烫着贵妃头的年轻女子,双手抱着两个身穿寿星服,头戴寿星帽的小家伙,正在接受大家祝福。满大厅的人全都面对寿星,使劲地唱着生日歌。

    常大伯只能看见寿星后背,自己不由得心里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不知能活不能活,过啥生日哩。还搞得这么隆重,真是闲得没事干啦。唉,现在的年轻人,咋尽弄些没名堂的事哩?

    生日歌终于唱完了,常大伯正要问人,就听那个贵妃头高声说道:“谢谢,谢谢各位先生、女士们,前来参加我这对宝贝两周岁的生日庆典。为了答谢各位来宾的深情厚谊,就让他们给大家行个鞠躬吧。”

    常大伯更惊奇了,天哪,两周岁的孩子就这么小一点,他们还会行鞠躬礼?正想着又听贵妃头高声说:“竹竹、仙仙,面向来宾,鞠躬致谢。”

    那两个小寿星果然转过身来,向大家不住地点头。全场只有常大伯一个人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孩子,而是两只满脸长毛的小狗。

    天哪,人家是给狗过生日哩,先人把屎吃得多啦。常大伯在心里生气地骂了起来。人家不管他生气不生气,该喝彩地使劲喝彩,该鼓掌地拼命鼓掌,满大厅的人好像庆祝抗战胜利那样兴奋,当时沸腾起来了。只见那:

    有的喊,有的叫,有的开怀放声笑;有的扭,有的跳,有的吹起西洋号;有的搂,有的抱,有的戴上兽头帽;整个大厅没闲人,一场舞会好热闹。只有常大伯一个人憋了满肚子气,一口一口地咽着走下楼去。

    门外的胖子看他出来脸色不好,就招呼着说:“没订成不要紧,你去得早了,咱两个再谝谝,等一会再去就到时候啦。”

    常大伯坐在胖子旁边,连续嘘着长气说:“唉,唉,好气人也!他们干的啥事吗,人家是在给狗过生日哩!真真是先人吃了屎啦。”

    胖子淡淡地说:“这有啥奇怪的,现在的有钱人,把宠物看得比他先人重要得多。别生那些闲气了,你刚才说的话很有道理,钱看在啥人手里,我要是有了钱,绝对不会干那羞先人的事,我回去就办养猪场。”

    常大伯不生气了,他看着胖子说:“好,咱们为啥不能成为有钱人哩。我已经承包了几个村的荒坟墓地,想把它务成果园,以后再办个果脯厂,给村里不能外出的农民找点事干,我自己也会变成有钱人的。”

    胖子兴奋地说:“好,你好像比我年龄还大,你都有决心办厂,我为啥不能哩?今天回去好好计划计划,把全家人动员起来好好干。”

    常大伯高兴地说:“对,咱两个都好好干,发挥余热,临死之前给后代创点家业,为社会做点贡献,死了也会含笑九泉的。”

    这时候,那个坐柜台的女子出来透气,常大伯看见她就问:“喂,同志,你们经理忙完了没有?”女子说:“还没有,再耐心等一会。”

    常大伯又问:“你们经理闲得没事啦,人家给狗过生日哩。他就鼓那么大的劲,又是主持庆典,又是组织舞会,比他父亲都敬事。”

    那女子笑着说:“老同志,你算是说对了,人家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吗。经理就是凭人家当的,我们也是凭人家吃饭的,能不敬事吗?你们农民一年能进几次食堂,指望挣你们的钱,恐怕早就关门大吉啦。”

    常大伯说:“这话倒是不假,农民的确不大进食堂。可是,人家-----。”

    女子打断他的话说:“你可别小看那两只小家伙,听说叫猫狗,他们的父亲是狗,母亲是猫,既有猫的机警灵活,又有狗的忠实可靠,值钱没多少,恐怕全县农民的命价也没有他们值钱。主人把他们当祖先着敬哩,顿顿吃饭都是同桌同坐,你想,上帝的祖先过生日,经理能不尽心吗?”

    常大伯没好气地说:“真是史无前例的新创举呀!这狗太有福了。你们经理在商言商,极力讨好顾客那倒无可厚非,这些人都干的啥事吗?”

    胖子说:“啥事,一人得势,鸡犬升天。他们啥事也不用干,收入就跟江水一样,源远流长,涛涛不断。咱们闲心少操,干好自己的事吧。”

    常大伯无奈地说:“是呀,指望咱一介草民,说也是自讨没趣,谁会听咱的话呀!只能靠那个长眼睛的委员、代表们向上反映了。”

    胖子站起身说:“别费那些脑子啦,咱们各干各的事,后会有期。”

    胖子向食堂的后门去了,常大伯也跟那个女子走进前门。柜台里坐了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看到女的进来就说:“米梅,哪家的手续清了,你把账记了没有?”女子说:“记过了,一共是一万八千八百八十八元,不会错吧。经理,这位老同志是来订酒席的,时间是八月十六,你看行不?”

    那个男子急忙走出柜台,满脸堆笑地迎着常大伯说:“啊呀,老先生,失敬,失敬,我还以为是丐帮长老哩。原来是上帝到了,快请坐,快请坐。米梅,倒茶,把好茶叶泡上。八月十六,好日子呀!不是订婚,就是结婚,老先生,订几十席呀?我们一定满足您的需要。你们农民现在没有地啦,手里有的是钱,过一回事客不会少,最不行也得五六十席吧?”

    常大伯往椅子上一坐说:“不是,我是过节待客,有两席就够了。”

    经理弄了个狗咬尿泡——空喜欢,脸上的笑容当时就没有了。他沉默了一下说:“两席就两席吧,米梅,你和他订一下,我还有事,不奉陪了。”

    经理说罢,起身就走,看见米梅端着茶杯走来,伸手接在自己手里,喝了一口说:“啊,刚跳完舞,口渴极了,这老头白耽搁了我半会时间。”

    经理端着茶杯喝着说着上楼去了,米梅坐进柜台问:“喂,老同志,你要订什么样的酒席?过来把定金缴一下。”

    常大伯说:“就是农村一般的待客酒席,八个凉盘,十二道吃,具体都是啥菜,你们就按常规办。鸡鱼大虾、牛肉猪蹄都得有吧?”

    米梅说:“有,有,你说的是农村低档酒席,每桌三百二,一共六百四十元,定金收百分之五十,你交三百元,我给你打个手续就行了。”

    常大伯心里咯噔一响,觉得价太大了,在家里待客,一席最多一百二三,这里就贵了一倍多。但他想到玉顺和自己说的话,只好硬着头皮说:“三百二就三百二,我来带的钱不多,在路上帮别人垫了医药费,身上只有一百多啦。同志,定钱就是定个事,多少一样,我先交一百吧。”

    米梅板着脸说:“没带钱订啥酒席哩,一百元都能定个事。到时候你们不来,我们准备的酒席给谁吃呀?不行,不行,要定就得交三百。”

    常大伯忙说:“你放心,我订的酒席肯定来哩。”米梅又说:“不行,现在的人,谁相信谁哩?只有把钱捉到手里才保险。”

    常大伯搓着手说:“这咋办呀,这咋办呀?那你先收一百,我回去再取二百。”米梅说:“那你取来了再订,先收一百,手续咋打哩?”

    常大伯着急地说:“那你给我留下,我尽量快点来。”米梅不耐烦地说:“快去,快去,给你留下,说得好听,要是有人来订,就没有你的啦。”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话一点不假。智多星的办法不知跑到哪里去啦,他只能急急忙忙地走出食堂大门,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自行车跟前,调转车头,飞身上车,刚上公路却见玉顺骑着电摩,迎面而来。

    常大伯想躲已经无处可躲,只好下车停住,玉顺刹住车问:“哥,订好了没有?”常大伯不想再让玉顺出钱就点着头说:“好了,你回去吧。”

    玉顺再问:“订了几席?”常大伯继续撒着慌说:“两席,你先走吧。”

    玉顺却说:“两席不够,好我的哥哩,你也不算算人数,咱们要多少人哩。咱两家现有六口,加上祥俊桃花就八个啦,咱两个女儿女婿加上孩子也得一席,嫂子的三个女儿女婿还有孩子,三席都坐不下。”

    常大伯沉默了一下说:“不行了咱们就不坐了,都叫客坐。”

    玉顺又说:“那怎么行?你也不想想,咱们都是长辈,咱们不坐娃们坐得住吗?咱们不吃娃们吃得下吗?”常大伯说:“不行了我再加一席。”

    玉顺说:“三席也不够,玉柔的女儿刚才来电话说,他们也回家看母亲哩,玉柔就叫他们十六回来。”常大伯愣住了,半会也不知说什么。

    他想,自己这些亲戚都好说,人家玉柔的女儿女婿从上海远道而来,而且还是第一次来看母亲的新家,咱就得像个样子才是,一般的低档酒席好像拿不出手。他只好照实说:“玉顺,不瞒你说,酒席还没订好。人家要三百元的定金,我身上只有一百元,我是急着回家取钱的。”

    玉顺却高兴地说:“没订就好,我正熬煎订了不好退哩,既然没订就不用订啦。在食堂待客是我提出来的,为地是方便省事,让儿女们都能够干干净净、快快乐乐地过个节。接了玉柔女儿的电话以后,又觉得不大合适,人家第一次来看母亲新家,却要急着去食堂吃饭,在家里停不了多大一会,想看都没时间。不如在家里方便,客人主人都有时间互相了解。”

    常大伯从容镇静地说:“看来,想省事也省不成了。玉柔过来的时候没有待客,这回给亲戚朋友都通知一下,请厨师多做几席给她补上。”

    玉顺说:“补啥哩,还是不要声张,只做四五席,就算过节待客哩。”

    常大伯说:“听你这么说,又得让儿女们自己动手。”

    玉顺说:“不用,谁都不用动手。祥俊来电话说:学校过节放了假,食堂的厨师们组织了一帮人外出包席,连工带料包到底,火都不要主人烧,端盘上菜,涮锅洗碗,全是他们自己的,主人只管陪客坐席就行。”

    常大伯又说:“咱们只做四五席菜,不知人家来不来?”玉顺说:“来哩,主要是咱们的高峰避得好,十六这天没人叫,人家说就当帮忙哩。”

    常大伯说:“那好,你回去吧。我进去给这家说说,不叫给咱留啦。”玉顺摇着手说:“快回,快回,只要你没交定金,人家就不会给你留。”

    常大伯还是回头走着说:“哎,咱去说一声怕啥。”他还是把车子撑在食堂门口,自己走进去说:“喂,同志,我说的酒席不订了,你们给人家订吧。我兄弟已经把厨师找好了,决定在家里待客。”说罢回身就走。

    常大伯走出门还能听到那个经理抱怨着说:“你这娃也不会灵活,刚才要是先把一百元收了,那不是成了咱们的啦。”

    常大伯从食堂出来,玉顺早就不见人啦。他赶回家里对玉顺说:“这回待客,不管花多花少都是我的。”玉顺笑着说:“行,这话还用说嘛。”

    待客的事总算订好了,常大伯又去小坆岗干他的事业。玉柔在家里抱怨着说:“这回待客,连工带料,怎么也得一千好几。祥合没在家,他两个没有工资,这钱咋能叫他出,还是咱们出了吧。”

    玉顺狡黠地笑着说:“咱不答应,他就不行,如果真叫他出,一千多元对他来说,的确是个沉重负担。我想先和祥俊说好,他们讲好的价钱不要回家说明,事过完后就说同事之间,放假没事过来帮忙。如果要给钱就给四五百元的成本费就行了。我估计他会相信,出四五百元问题不大。”

    玉柔高兴地说:“好,这办法不错,咱就这么办。”夫妻两计划停当,便着手准备待客事宜。一切需用的东西物件,很快准备齐全。

    光阴荏苒,几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人们都在十五以前待了客,出了门,月饼转了好几回。吃了酒席赏了月,亲情传递有感觉。只有常大伯和玉顺两家与众不同,直到八月十六这天才宾客满堂。

    最先回家的还是祥俊和桃花,他们十五下午就把厨师一干人等领进家门,只忙了两个钟头,人家就把一切准备就绪,赶天黑又开着专车回去了。

    十六中午,客人们如期而至。玉柔的女儿女婿带着孩子坐飞机回到西安,又从机场乘出租来的。大妮夫妻还是开着货车,柳枝的女儿女婿这回不是窑上的农用三轮,而是一辆乳白色的面包车,车后还贴着实习二字。只有二妮是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的。大家在一起互相问寒问暖、亲亲热热、其乐融融。做菜的全包的确省事,主人一点也不用麻烦,完全有时间陪客人喝茶聊天,谈论介绍。爱看电视的看电视,爱听音乐的听音乐。

    客人们多是年轻一代,和老年人的共同语言不多,常大伯玉顺他们招呼完客人之后,到成了局外闲人,无事可做就在院里和孩子们玩。

    二妮停了一会就过来说:“爸、妈,我的摊子开业不久,生意还差不多,我想回去出摊,就不坐席啦。”常大伯尚未表态,柳枝连声说道:“不行,不行,这么多的客人,好不容易团聚一次,你咋能走哩?生意再好也不在乎这么一天。人家都是两口带着孩子,你只来了一个还要走。”

    玉顺接着问道:“二妮,你这摊子一天能挣多少钱?”二妮说:“我一天能挣一百来元,如果有人帮手,估计能挣二百多。”

    玉柔顺口就问:“那你咋还是一个人,强子干啥着哩?”二妮无奈地说:“唉,还是老样子,他是不可救药了。我受点苦倒不怕,还得受他的气,没钱了就跑到摊子上胡搅蛮缠,抓住营业款拿着就走。我还得像防贼似的防着他,卖点钱赶紧藏起来,他找不到钱就胡骂,我拿他实在没有办法。想离婚,他不会轻易同意,这几天跑得连人都不见啦,我该咋办呀?”

    女人家眼泪多,二妮说了几句,两行泪水又挂在了脸上。柳枝气愤地说:“他强子真真是六月的萝卜——少窖。咋办呀,你别走,今天把席坐了,就叫他们和你一块去,把那东西美美教育一顿。就要叫他娃知道:辣子是辣的,锥子是扎的,女人不是受欺压的。”

    二妮忙说:“不行,妈,他都成了癞皮狗,滚刀肉啦,指甲抠了赖刀伤哩。要是打他一下,他非变本加厉地耍赖要钱不可,没有一点好作用。”

    玉顺接着说:“靠打不是办法,打得轻了不解决问题,打得重了咱还犯法哩。我出去咨询一下律师,不行就起诉,咱不能跟赖皮狗混一辈子。”

    常大伯正要开言,桃花走过来说:“厨师叫开席哩,大家可以边吃边说。”主人连忙招呼客人们入席,今天席上没有强子,没有人猜拳行令,厨师们缓缓地做着,客人们慢慢地吃着说着,大家有说有笑、都很开心。

    满屋子只有二妮一个人看别人,想自己,脸上难免流露出伤感之情。酒席刚开一会,她就走到父亲跟前说:“爸,妈,你们慢慢吃,我走呀。”

    常大伯说:“走就走吧,你再稍等一会,我写几句话给强子捎回去,如果他还不听不改,咱就作最坏的打算。”说着取来纸笔,挥笔写到:

    强子,我女儿千挑万选的女婿:

    作为女儿的父亲,女婿的丈人,不愿看到一个家庭四分五裂没指望,两个儿女,没爹少娘受恓惶,我才不得不说你几句。夫妻之间有矛盾,先问自己对不对,你何不问问自己是不是尽到了一个当丈夫、做父亲的职责?

    大凡女人嫁汉,为了穿衣吃饭,向往家庭温暖,丈夫关爱。你作为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能够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何必让婆娘家抛头露面去借钱,东奔西跑谋生活,出门受劳累,回家没快乐。

    人非圣贤,谁能无过,世上没有十全之人。两口子既然走到一起,就当珍惜缘分,互相包容体谅,求大同,存小异,脚踏实地的过日子。而不能懒懒散散,只说不干。看你们今日债台高筑,夫妻抱怨,如不悬崖勒马,势必婚破家烂。二妮以前虽有不对之处,现在却能认清道路,为你们的日子吃苦耐劳,为你们的儿女起早贪黑,而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知道你的嘴比八鸽都巧、理比公路都长,自以为放之四海而皆准,只可惜本事连三国时期的阿斗也不如。只会吃饱喝足倒头睡,头顶香盘送江山。人家阿斗还有先人打的江山可送,而你只有一张会吃的馋嘴,一身无用的懒肉,和满身要命的债务,而今社会谁会要这些哩?

    我的话虽不中听,但未必不是好话。我希望看到你们同舟共济、努力争气,顽强拼搏,出人头地;而不是斤斤计较、分道扬镳,妻离子散,前途渺茫。天上下雨地上滑,各人跌倒各人爬,别人看见不敢拉,只怕双脚把泥踏。各人都有自己的日子,不会把血汗白白送进无底深渊。

    骗子手伎俩再高,受骗者总有醒悟的一天,谁都会牢记前车之鉴,绝不会有五次三番。自己的屁股自己擦,自己挣钱自己花,死水无源必干尽,破烂多拣能养家,勤人凭手生活美,懒汉靠嘴不顶啥。男儿生世当有志,肩上不怕重担压。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虽说钱乃过眼烟,没它腰杆挺不端,一文困倒英雄汉,三日饿垮铁人肩。难关重重咬牙过,债台垒垒狠心搬。不受越王尝胆苦,怎叫日月换新天。

    常大伯写到这里,忽听身后有人大叫,连忙回头一看,只见那:

    厨师火工这边看,客人住筷不吃饭。要知是谁为啥喊,下回文中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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