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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回新居民尽孝偷玉米 黄昏伴互爱看医生

    国家开发为民生,奸商趁机把地征。

    良田沃土长荒草,国有资产私代公。

    钱多势大人霸道,无地没收把棒偷。

    无偿指路品行正,为利蒙骗罪不轻。

    世间万事空,有命得出生。腹靠食物充,国凭产业兴。

    民错后果轻,官清留名声。千年卖国贼,万代骂祖宗。

    闲话权当耳旁风,书归正传说事情。上文说道:常大伯家自从有了柳枝,他们这所没有门扇的院子里确实红火了好长时间。

    先是近处的乡里乡亲、亲朋好友你来他往,接着就是双方儿女前来探望,举行了一次别开生面的团聚庆贺。他们在玉顺的策划安排下,实行了三自一包,自做自吃,自带东西,自来自去,求实去虚,大家在这没门院里新创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待客之道。真个是别开生面,推陈出新。

    客人们喧宾夺主进厨房,主人家正襟危坐道短长;客人主人一桌坐,同吃同说喜洋洋。他们十六个人只用了一张桌子,那是根本坐不下的,外围虽然都有椅凳,米饭碗里都拨着菜,但要吃桌上的菜却太困难了。

    常大伯觉得虽说气氛和悦,外边的人却吃不好,他就站起来身说:“咱们这样不行,一张桌子只有八个人的座位,这样挤着都吃不好。何况他们几个还是第一次到咱家来,咱们这样待客太不像话了。”

    柳枝忙说:“没事,没事,他们都是粗人,吃饭从来不讲究。”

    她那几个女儿女婿都说:“是呀是呀,我们经常在窑上干活,端着碗蹲着站着就把饭吃了。今天这样挺好的,我们都能行。”

    常大伯坚持着说:“你们能行我不行,什么粗人细人的,在这里都是一样的客人。咱们家虽然受过处罚,那些被砸烂的小桌小凳我都修好啦,饭菜又这么多,啥都是现成的,为啥要挤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他说着走下桌子,自己去搬桌子,找凳子。这些年轻人急忙放下碗,男的摆桌取凳,女的拿盘拨菜,一会儿在大桌旁边又摆了一张小桌。

    自从这次团聚以后,这对老年新婚夫妻互敬互爱、甜甜蜜蜜地过了一段温暖日子。常大伯便对柳枝说了自己一直考虑着的事情,柳枝听了就说:“行么,用先人上果树就比上草强,草年年烧年年长,没有一点用处,把先人的肥气都糟蹋啦。栽成果树年年结果子,先人看着也高兴。”

    常大伯没想到柳枝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以为她是随便说说。自己又极其认真地说:“你可得好好想想,如果包成了,家里的事就得靠你啦。”

    柳枝轻松地说:“放心,放心,家里能有多少事,放心弄你的事。以前不行,你现在可是有老婆的人啦,怎么还不行哩?”

    常大伯完全放心了,他就像诸葛亮写《出师表》那样,向乡、村政府写了份申请书,很快得到政府批准,决定大力支持。

    常大伯高高兴兴地把来送通知的村主任送出大门,就见有辆卡车急速而来。啊,正是处罚过他家的那辆,车上站着好几个彪形大汉。

    常大伯心里真是害怕了,上次处罚是他家的,麦子也是自己的,这回可都是乡亲们凑的,说啥也不能让他们任意糟蹋啦。他完全傻眼了,不由得瞪着眼睛怒目看,心里战抖拳头攥。连村主任怎么走的都没看见。

    柳枝从里面出来不知原委,乐无其事地站在常大伯跟前说:“啊,好像是收猪的来了。你们村还有人养猪哩?咱家要是有了菜叶就给猪拿去。”

    常大伯只顾看车没有理她,那辆车果然到门前停了一下,朝自己门下倒去。常大伯眼前发黑腿发软,一口热血往上翻,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柳枝却大声喊道:“喂,我家没有猪,你们把车开到这里干啥呀?”

    开车的没理她,一直退到门墙跟前才停下来。柳枝走过去又喊:“你们这人是咋搞的?给你说没有猪没有猪,就像耳朵塞了驴毛啦,听不见。”

    车上的人还是没有理她,有几个人在车厢里抬着什么东西,好像挺沉的。啊,抬起来了,是门,就是上次拉走的那两扇门。常大伯那颗悬在半空里的心放下了,两只攥在一起的拳头也松开了。心里却疑惑地想着:他们,他们怎么把门拉回来了?想问不好问,还是站着看吧。

    那几个人把门扇抬得靠墙立好,下边的人扶着,车上的人用扳手在上螺丝。不大一会,两扇铁门就安好了。常大伯一句话都没说,那些人也一句话没说就上了车。玉顺和玉柔过来了,他们也一句话没说,玉顺只是朝车上的人摇了摇手,车上人也向他摇了摇手就飞快地开走了。

    常大伯看着玉顺诧异地说:“他们,他们怎么又把门安上啦?”

    玉顺乐无其事地说:“你管他哩,安上了就用呗。”常大伯言不由衷地说:“其实,有它还不如没有,每天关呀开呀,挺麻烦的。”

    玉柔笑着说:“那你不关不闭,有它还不是跟没有一样。”柳枝说:“到底不一样,没有门就不像个家呀!夏天还好说,冬天就不行了,风雪冷气拿啥挡呀?再说,你不在家的时候,没有门我一个人也害怕。”

    玉顺又说:“是呀,有门当然比没门好。现在有了嫂子,那就更不能没门啦。走,咱们进去试试,看他们安得合适不合适。”

    常大伯说:“老门老地方,咋能不合适哩?走,进去喝茶,我还有事要和你说哩。”说着,自己和柳枝先进去摆桌凳,取茶具。

    玉顺和玉柔把两扇大门一合,果然正好。常大伯和柳枝看着,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他们那里知道,玉顺为这事跑了多少路,出了多少力。

    四个人坐在一起喝着茶,心情都很高兴,常大伯就把政府批准了他的承包申请,决定大力支持,自己准备马上动手的话说了一遍。

    玉顺听了以后,心里十分焦虑地说:“好我的哥哩,你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又停不住啦,这么快就把申请递上去了。唉,年纪那么大啦,你就不能和我嫂子清清闲闲地安度晚年吗?这事我不会支持你。”

    玉柔接着说:“哥呀,别怪玉顺给你泼冷水,年龄不饶人,你还是别干了吧。咱两家只有四个老年人,只要照顾好自己,不给儿女添麻烦就很不错啦。玉顺要跑助学会的事,接送学生,抽空还要帮我整理你那些文章,的确够忙的啦。我两个一辈子没干过出力活,老了就更不行了,上次不过帮你施了点化肥,回来腰酸腿疼的,几天都缓不过来。你现在要弄那么大的事,都是出力下苦的繁重活,我两个不帮不像话,想帮干不动,那还不为难死呀!你和我嫂子都是受了苦的人,现在条件好了,也该享享福啦。趁早把那种念头打消了,没事了写写文章,也可以给我嫂子讲讲-----。”

    柳枝连忙打断她的话说:“不行,不行,我才不听什么文章,都不如拿刀把我杀了。我们这样的人活到世上,就是干活来了,只要能干自己爱干的事就高兴,高兴了心情就好,心情好就是福。叫我说,他爱干就干去,我能帮就帮他一点,不能帮了把家管好,准时把饭做好,------。”

    常大伯不等她说完就高兴地说:“好,好,只要你能解除我的后顾之忧就行了。这些年家务把我拖累的,啥事都做不成,把多少机会,多少大好时光耽搁过去了,现在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干一番事业啦。”

    玉顺嘟囔着说:“土都壅到下巴上啦,还当自己是年轻娃哩。”

    常大伯又说:“我这人劳动惯了,不干活就会生病。你和玉柔不是干活的人,我也没想让你们帮我干什么活。可是,我对外交一窍不通,这一点却是你的特长,你只要在外面跑跑就行了。咱老哥俩各尽所能,发挥一点余热,为国家社会、为乡里乡亲、为子孙后代做点好事吧。”

    玉顺最清楚兄长的脾气,他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知道自己再劝也不起作用,只好勉强说:“哥呀,你可一定要主意身体哩,年纪大了,干活不要勉强,慢慢来,多注意休息,外面的事情------。”

    玉柔着急地说:“外面的事自然是你跑啦。就是要干也不能急,反正快收秋了,你就等收秋以后再说,现在好好休息几天,准备收秋。”

    常大伯说:“等啥哩,离收秋还有月数天气,我就不能停着等呀,得慢慢干着。咱这年龄的人,干活不能急,不能快,就跟钟表一样,一个劲地走着就没事,要是停住不走了就会有问题,成了废物啦。”

    玉顺玉柔知道无法改变他的主意,喝了会茶就告别回家。常大伯在家里则一刻不闲,找见了下了岗的镢头,退了休的弯镰,支起经常不用的磨刀石,嚯嚯嚯地磨个没完。他决心离开温暖的家,一个人去奋战荒原。

    从此以后,常大伯每天早上起来,烧水喝茶,简单地吃点东西便扛起镢头,提着弯镰,一个人走出村庄,到那没有活人,尽是死鬼,蓬蒿障目,荒草缠腿的小坟岗开始工作。把那些各式各样的荒草,能拔的拔,能割的割,遇到大点的荆棘灌木,就用镢头一棵一棵地挖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挖过的地方晒着。不怕慢,单怕站,一晌下来,也能挖好大一片子。

    常大伯就这样日复一日,天天如此,日日照常地干着,渴了喝喝水,困了歇歇腿,有时回家吃饭,有时想多干点活回去晚了,柳枝就会准时把饭送到地里。村民们不管谁有啥难事,也会到地里找他请教。还有些相好的找他聊天,烧锅的人拉柴,养羊的人拉草,这片阴森可怕的小坟岗今非昔比、人来人往,好像有点蓬荜生辉了。

    包谷棒子颗粒开始丰满,能煮着吃了,常大伯看到路旁的包谷有了被人搬去棒子的空壳,自己仿佛闻到了嫩包谷煮熟的香气。

    他把工具藏在草堆下边,空手回到家里对柳枝说:“包谷能煮着吃了,人家这几天都搬着吃嫩棒哩,我也想到咱家地里搬点煮着吃,给隔壁送点,他家没种地,想吃个嫩棒都没有。”

    柳枝高兴地说:“好啊,这几天的嫩棒可好吃啦,想着都是香的。玉顺家没有不要紧,有咱吃的就有他们吃的。今天已经黑啦,你明早去吧,把车子骑上,拿个蛇皮袋子多搬点,自己地里种的,不要心疼。”

    常大伯说:“不论啥都不能太多,多了就不香啦。咱两家有几个人吗,一家十个都吃不了。你还叫拿过蛇皮袋子,你莫非想煮着卖呀?”

    柳枝说:“你真够细发啦,自己种的舍不得多搬。我想叫玉顺给他们助学会那些人送几个,他们都是好人,家里没有地,对农村的嫩包谷稀罕着哩。咱们农民有地,给好人吃点新鲜的嫩包谷,也少卖不了几个钱。”

    常大伯高兴地说:“好,好,太应该了,我咋没想到哩。看来,你比我想得周到,我得向你学习呀。明天多搬一点,你说给谁送就给谁送。”

    柳枝笑着说:“行啦,行啦,还向我学习。我连字都认不得,知道个啥,要不是我儿子上学的事,咋能知道有个助学会哩。”

    常大伯也笑着说:“那你学不?我可以教你认字呀。”柳枝说:“老婆子啦学啥字哩,我下半辈子能伺候你这个土文学家就很不错啦。”

    他两个说着闲话,看了会电视就上炕睡觉。来日一早,常大伯仍然起得很早,他尽量小心翼翼地穿衣,蹑手蹑脚地下炕,柳枝还是醒过来了。

    常大伯说:“你怎么也醒来啦?时间还早,再多睡会。”

    柳枝说:“我也想多睡哩,起来太早了没事,还把人冷的。可是,我这人睡觉灵醒,稍微有点动静就睡不着了。”

    常大伯说:“啊,是我把你影响了。我这人呀,每天天不明就要大便哩,不想起来都不由人。往后冬天冷了,天短夜长,我睡不成还要影响你。”

    柳枝穿着衣裳说:“没办法,你那是一种病,叫‘鸡鸣泻’,我村里好多老年人都有这种病,有的在医院治好啦,你也得去医院看看呀。”

    常大伯不等柳枝说完,就在桌子上撕了点卫生纸,快步出门向后院跑去。柳枝摞好被子,铺平单子,再用床刷扫了一遍,然后下炕穿鞋,把尿盆端出去倒在后院的粪堆上,这才回房倒水,洗脸梳头。

    常大伯从厕所回来,就在柳枝洗了脸的水里洗着脸。柳枝梳着头说:“这么快就回来啦,肯定是鸡鸣泻,每天鸡叫就得屙屎。这病不能大意,要抓紧时间治疗,咱们这几天就准备去医院检查检查。”

    常大伯擦着脸说:“什么鸡鸣泻,我大便不稀不稠,次数也不多,肚子又不疼,怎么会是鸡鸣泻哩?去医院检查,闲得没事干啦。”

    柳枝忙说:“你那是不严重,别看现在肚子不疼,感觉疼就跟不上了。有病就要抓紧治哩,咱不能把小病拖成大病,人受难过多花钱。”

    常大伯应付着说:“对,你说是病就是病,我抽空去看看就是了。”他搭毛巾的时候看见柳枝手上有许多白点,一把抓过来看着说:“你这手上才是病哩,这么多白点,现在疼不疼,痒不痒?”

    柳枝拽开自己的手说:“不痒,我这白点几十年了,经常是这样子。”

    常大伯又说:“这叫‘鹅掌风’,不痒就好,说明病毒还在潜伏期。现在就要抓紧治疗,等到感觉痒了就不好治啦,弄不好手要烂哩。”

    柳枝说:“快去,快去,少见多怪。我说你是鸡鸣泻,你就说我是鹅掌风,真会对呀,不怪是写文章的。我这白点小时候就有,啥鹅掌风。”

    二人你一句他一句说了许久,又一同走进厨房烧水。柳枝在煤气灶上炒了点菜,炕了点油炕馍页,二人吃了喝了,天色已经大亮。常大伯找了个化肥袋子夹在自行车后边,出门跨上车子,又去小坟岗。

    常大伯觉得回家要捎包谷,只干了三个小时就把工具藏起来,骑车子绕到自己家包谷地头,撑好车子就去搬棒,这才发现自己地里也有不少空壳。啊,我还没到地里来过棒子就被谁搬了。看来,路边的玉米壳不一定都是主人搬的,今年偷玉米棒的贼还不少哩。

    常大伯数着有几个空壳,忽然听到地里边还有动静,包谷叶子的响声由远而近。他不由得一阵紧张,这贼好大的胆呀,路边搬了不算,还跑到地里边去偷。我今天倒要看看,是谁在偷别人的玉米。

    他不动声色地走进地里蹲了下来,全神贯注地看着有响声的方向。响声越来越近,基本能看见是个人,果然有人偷棒。常大伯忽然站起身说:“谁偷我的棒哩,快出来,你就是跑了我也能认得。”

    那人不但没跑,还指着他大声喊道:“啊呀,老常,你个死挨刀子的,到地里来也不言传,忽地往起一站,把我吓得差点尿到裤子上啦。”

    常大伯笑着说:“原来是你在我地里偷棒,今天可被我逮住啦。”

    那人也笑着说:“多亏我连一个棒都没搬,要是先搬棒就被你讹上了。”

    那人正是和他连畔种地的三快婆,她也是要搬几个嫩棒回家煮,到地头一看棒子被人搬了,就进地里边看看。从自己地里进去,也给隔壁捎着看看,就从这边地里出来了,反倒让常大伯以为是偷棒贼。

    二人一同走出包谷地,三快婆说:“不用进去看啦,里边没人偷,两边的地里我都看过了。就是觉得你这边的棒大,好像比我那边好。”

    常大伯笑着说:“好啥哩,这是你眼睛的问题,别人的庄稼自己的娃。一般人都是这样,看别人的庄稼,总觉得比自己的好,看自己的娃,总觉得比别人的娃心疼。路边包谷被人搬那是必然的,你想,没有地的人越来越多,这时候都想吃几个嫩棒,自己没有就偷别人的。问题不大,嫩棒谁能吃多少,过几天颗粒硬了,你叫人家偷也没人偷啦。”

    三快婆又说:“问题咋不大哩,咱们种点包谷容易吗?就浇地这一项都要作多大的难哩。好不容易把包谷种成了,今天被人偷几个,明天被人偷几个,日怕长算,几天就把路边的偷完了,路边没有了还会往里边搬。

    老常呀,咱们种地够辛苦啦,成本大,利润小,叫他们这样偷下去咋得了哩。开发区的群众真是太缺德了,自己都成了新居民啦,想吃包谷不会拿钱买去。手里握着大把大把的钱舍不得买几个嫩包谷,跑来做贼偷咱的。你得想个办法,把那些不要脸的家伙治一治。”

    常大伯轻松地说:“哎呀,不就是几个嫩包谷吗,他们吃够了就不偷啦。屁大个事还用得着想办法治人家,野地里的东西,不叫人吃能行吗?”

    三快婆气呼呼地说:“你说了个松泛,下了个鸡蛋。小事,啥是大事?咱现在就指望这料包谷哩,辛辛苦苦地种呀管呀,热死黄天地拔草施肥,花钱看脸地浇水打药,为了啥吗,难道是为了给人解馋不成?把你说得那么大方,叫人家偷去,你能舍得我还舍不得哩。”

    常大伯忙说:“舍不得了可以在地里看呀!现在的妇女多啦,大部分都闲得没事,成天打牌呀、跳舞呀地胡成精哩。玉米种到地里谁去过吗,有的妇女甚至连自己的地畔子都不知道。你不会商量着组织一下,就跟生产队过去看包谷一样,拿个凳子坐在地头轮换着看,他开发区过来的人连一个包谷也偷不去。自己种地不操心,地里经常没人,还嫌人家偷哩。”

    三快婆兴奋地说:“对呀,真是个好办法,只要坚持看护十数八天,包谷颗一老,吃不成嫩棒就没人偷啦。好,就这么办,干部顾不上,我回去把有地的妇女组织一下,轮换着坐在路口看,爱做活的做活,不爱做活的聊天。最近天气也不热了,坐在路边还畅快,包谷看啦,活也做啦。”

    常大伯说:“那咱就快搬包谷吧,你回去组织妇女白天看,我再和脑梗队说说,让他们晚上也到地里转转。往后天凉了,皂角树下睡不成啦,我就给小坟岗上搭个窝棚,他们转到哪里也能歇歇。”

    三快婆在自己的地里搬了七八个棒就不搬了,她看见常大伯一个劲地搬个不停,就站在地头大声喊道:“行了,行了,你家只有两个半人能吃多少,最多十几个就够了。那东西就是吃个鲜,太多了不见得好吃。”

    常大伯不停地搬着说:“你回去吧,我还有玉顺家哩。他们没有地,我就不能自己吃着香喷喷的嫩包谷让他们看。”

    三快婆等了一会又说:“他家也就三两口人,吃不了多少,够了,够了,快回吧。你这人今天怎么啦,咋能舍得搬那么多嫩棒?”

    常大伯回过头说:“柳枝叫我多搬点送人哩,你快回去组织人去。”

    三快婆边走边嘟囔着说:“柳枝叫多搬些送人哩,送谁呀?两个人五个女儿都是农民,家家都有地,谁稀罕你送几个嫩包谷。”

    三快婆说着走着去远了,常大伯搬了多半袋子方才住手。拿到路上把袋口扎好,放在自行车的后架上,推到大路上才骑着回家去了。

    三快婆是个急性子人,回家把包谷一放就到村组长家说:“组长先生,你看地里的包谷被人偷了多少,赶快派人看吧。”

    村组长冷冰冰地说:“派人,派谁呀?现在不是生产队,派人做活记工分,到年底才分红哩。现在派人得要现钱,钱从哪里来呀?”

    三快婆说:“不要钱,只要把有地的妇女组织一下,轮换着坐在地头路口看着,坚持七八天棒就老了,自己给自己看包谷,谁也不用给钱。”

    组长‘哦’了一下说:“这倒是个好办法,你和我掌柜的去组织吧。妇女和妇女好说,我就不参与了,省得人家说我用人不给钱。”

    三快婆和组长老婆在村里跑了一圈,一张严密地看护网就形成了。从此以后,各家地头的包谷再没丢过,三快婆一再夸老常的话的确有用。

    常大伯把包谷棒带回家里交给柳枝,自己找了些椽子、苇蓆、铁丝,绳子,塑料纸、篷布之类的东西,用三快婆的架子车拉了几次,在小坟岗搭了个宽敞的大窝棚,最后又把前厅里那张竹床拉去放进棚里。带上自己的被褥、衣物,到小坟岗扎了老营,把家里全部交给了柳枝一个人。

    柳枝过惯了独居生活,对常大伯在家不在家并不在乎。就算在一起也像久旱不雨的天空,冷空气和暖湿气流轻易交汇不到一块,行云降雨极其少见,但他们之间的恩爱程度并不亚于青年夫妻。其实,能真正做到互敬互爱、心心相印的多是老年夫妻,他们才真正知道夫妻的重要性。

    柳枝不光把家里安排得有条有理,把常大伯的生活照顾得很好,还把左邻右舍、亲戚朋友的关系处理得非常融洽。她有时就把洗净的衣裳拿到地里催丈夫换,把饭送到地里,拿起工具干上几个小时,累了躺在棚里休息一会,二人好像把这乱坟岗当成了他们的第二个家。正所谓:

    老当益壮该发扬,余热不要用在床。

    知冷知热多作伴,同心同德少行房。

    笼中珍禽何为贵?耗资费事白吃粮。

    常人没有熊猫福,甘为后代做牛羊。

    时光不管世人有多层,黑的黑、红的红,傻的傻来灵的灵,它总是不歇也不停,晚上黑了早晨明,年年月月都相同。创业千万众,有败也有成。

    庄稼不管种地农,怎样做,怎样成,笨的笨来能的能,它总是该成熟时就成熟。收到家里知多少,付出不同不相同。种地不轻松,收获凭汗流,不种不收在高楼,生活永远居上层。今日种地农,日子也不穷。

    闲话尽量少说,为人各有其乐。只说柳枝嫁给常大伯,前后只有一个多月时间,就像生活了一辈子的家庭主妇,对一切都那么熟悉,安排啥都头头是道,尤其把常大伯的爱好秉性,摸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他一辈子的最大缺点,就是从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她想在这方面替他关心,却不知怎样做才能更好,为此还请教了对门的三快婆。

    三快婆想了许久,也说不出个张道李胡子来。于是,二人就一同去请教当过校长的金玉柔。玉柔想了半会才说:“这事没有具体要求,总的来说,除了照顾好生活而外,就是经常提醒、督促他按时检查身体。身体要是不定期检查,有个小病不知道,有时也会不治自愈,有时严重了就麻烦啦。”

    阴历八月,秋高气爽,天气不冷不热。常大伯忙于干活,不会准时回家吃饭,柳枝送饭也就习以为常啦。这一天由于蒸馍,饭送得有点迟,吃了饭干了会活,天色就黑了下来。柳枝放下工具,提着饭盒回到自家门口,开门时发现门缝里塞了一张纸片,抽出来看了半晌也没看出啥眉眼。她就没有进门,拿着纸片到隔壁去问玉柔。

    玉柔接过纸片看了看说:“这是一张通知单,说是医学院的专家教授下乡给老年人免费检查身体哩。时间是明早六点半,地点就是村口的学校门前。欢迎广大老年朋友准时前去,莫失良机,不知是不是真的?”

    柳枝兴奋地说:“咋不是哩,我在电视上也听说免费检查身体的话,今天果然来了。咱们都去检查检查,反正又不要钱。”

    玉柔说:“我和玉顺都在医院定期检查着哩,检查费咱又不出。你们想去就去看看,小心上当受骗,现在的骗子太多,千万要小心哩。”

    柳枝又说:“不怕,不怕,他们免费又不收钱,能骗个啥吗?我这回要把你哥叫去好好检查检查。他那鸡鸣泻都严重啦,害怕影响我睡觉,一个人住到坟上,和鬼做伴去啦。我叫他去医院看看,总是推三阻四地不愿去。我知道他一辈子细发惯了,舍不得花钱,这回是免费的,看他还有啥说的。明早六点半,天刚亮,我现在就去给他说说,让他六点就回来。”

    柳枝回到家里,小凡在隔壁写作业还没有回来,她就息了灯、掩上门,一个人走出村子,向小坟岗的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很黑了,初升的月亮把路照得朦胧可辨,两边都是一人多高的包谷地,往进一看黑洞洞的,风把包谷叶子吹得哗啦直响。柳枝一个人走在这里难免有点害怕,她想到常大伯经常对她说:‘咱这里平川平地,没有狼虫虎豹,至于那些鬼怪之类的传说都是假的,只要你不信就没有害怕的啥。’自己想到这里,果然胆正了许多,便轻松愉快地朝前走去。

    窝棚里照出来的灯光能看见了,接着又传出人的说话声。这就怪了,他一个人在这里和谁说话?难道真的有鬼不成?他不会骗我呀。

    柳枝疑疑惑惑地走到跟前,啊,原来是务果园的老山头坐在里边聊天。常大伯手里拿了桃子正吃着,看她进来就说:“你怎么来了?正好,先吃个桃再说,他两口务的这‘秦王桃’,真的特别甜。”

    老山头也招呼着说:“你一个人来的?胆量不错。尝尝我这桃味咋样?”说着从篮子里取出个桃向她递来。柳枝接在手里说:“啊,这么大的!又红又好看。好桃应该拿去卖呀,自己吃捡那些烂的就行了。”

    老山头说:“你吃你的,我能拿来就是不好卖的,有点软,拿出去就烂得卖不成啦。老年人吃着却是上品,熟到了好咬,味道也是最好的。”

    常大伯说:“是呀,现在啥都变啦。过去的人说:‘木匠住的枝桠房,大夫守的病婆娘,窑户躜在破草棚,裁缝穿的旧衣裳,种粮吃菜又咽糠。’现在全都翻过来啦,木匠的房子高又大,旮旯缝缝明又光;大夫的婆娘挑了试、试了挑,还嫌不是最漂亮;窑户住的也是楼上楼,最流行,住了下层住上层;裁缝的衣裳也是样式新、最合身,料子没假全是真;种粮食吃的最好的,务果园当然要吃早的、吃好的,不能再吃最孬的啦。”

    老山头说:“不完全是这样,熟过了的是少数,给年老的、要好多的乡党送几个尝尝可以,我们平常吃的也是:鸟鵮的、虫咬的,奇形怪状不好的。真正色鲜果大、味甜肉饱的,还是想多卖几个钱,舍不得吃呀。”

    柳枝吃着说着:“啊呀,真的很甜,好吃极了。这么好吃的桃子,既然不多,你不给干部送去送给老常,他没职没权,能给你办个啥事吗?”

    老山头说:“干部有权咱不巴结他,我和老常的关系不比寻常。我今天来还是有目的哩,你们不是要务果园吗,我想推荐好桃品种哩。”

    常大伯吃完一个桃说:“好呀,你可以入股呀,我正愁技术不行,资金不够,有你加入那就再好不过,你这好桃品种不一定能用上。这坟地浇水不行,我想主要种些核桃、柿子之类的耐旱品种,适宜加工果脯。桃子适宜鲜吃,水肥条件高,只能在好浇水的地方少量种些。”

    老山头看了看柳枝说:“那好,往后走着看着,能种多少种多少,咱们以后慢慢计划。你们早点休息,我得回去了。”

    柳枝忙说:“急啥哩,你们谝,我来给他说个事马上就回去呀。这可是件好事,你老两口也能用上,坐下听听,明早赶六点都往回走。”

    柳枝把免费检查身体的话说了一遍,老山头没听完就说:“不去,不去,没有病检查啥哩。我还没有那些闲时间,你们在,我回去啦。”

    老山头走了以后,柳枝又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常大伯知道她一直惦记着自己的身体,不答应就不高兴、不放心,还是得顺着她。

    于是,常大伯便爽快地说:“好,我明早准时回家就是。反正又不要钱,检查检查怕啥哩。”柳枝高兴地说:“这就对了,经常这样听话多好呀。那我就回去了,你明早可别睡过时候。”

    常大伯说:“不会,不会,我不是有鸡鸣泻吗,想睡都睡不成。走,我送你,把这些桃子拿回去,让玉顺、玉柔,和附近的老年人都尝尝。消息传出去就会有人到地里去买,他们不出地也能卖一部分。”

    柳枝提起篮子说:“好,好,你这人不管几时都是想着别人。你睡吧,我一个人回家能行。”常大伯夺过篮子说:“不行,这么晚了,要是被狼吃了,我又没老婆啦。”柳枝又说:“你不是说咱这平川平地没有狼吗?”

    常大伯忙说:“没有是没有,我就是害怕万一嘛。”柳枝又问:“啊,万一,万一是什么东西,它比狼还可怕吗?你就给我仔细说说。”

    常大伯着急地说:“哎呀,你就别问啦,快走吧,我是想和你多呆会。”

    柳枝笑了笑,夺下他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说:“那有啥哩,多呆就多呆,为啥要在路上多呆哩?咱们就在这里万一一回怕啥。”

    她说着就拉住常大伯往床上一坐,一头偎倒在他的怀里。常大伯身体突然间热了起来,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

    二人当时往床上一倒,亲热了一阵子后便脱衣解扣,互相搂抱着翻来滚去,缠绵了好大一会。当柳枝情趣正浓的时候,常大伯突然停了下来,柳枝着急地说:“咋啦,咋啦,这么快就完事啦?”

    常大伯一动不动地说:“你听,你听,啥地方咯嘣咯嘣地响,好像有人偷玉米哩。”柳枝抱紧他使劲地晃动着身子说:“哎呀,哎呀,那是竹床咯吱咯吱地响,你咋听成了咯蹦声啦。包谷都成熟啦,吃不成嫩棒就没人偷。快来你的,这里尽是些鬼,有点响声怕啥哩,爱听就叫听去。”

    柳枝边说边使着劲,常大伯兴奋极了,不顾一切的配合了一阵子后,终于云收雨住。两人就像下了套的牛,上了杆的猴,都没劲了,怎见得:

    你松手,他松手,呼哧呼哧大张口。

    伸腰展腿体温高,光身亮臀不怕丑。

    四只手掌互相摸,两双眼睛对面瞅。

    脸泛红晕心舒坦,意足兴尽不再搂。

    青年夫妻恩爱多,老汉老婆亦当有。

    天造万物有阴阳,女人发情赛母狗。

    两人依偎着歇了片刻,柳枝翻过身说:“不早啦,我该回去了。”

    常大伯又伸手搂住她说:“今晚就不走啦,咱那家有人没人都能行。”

    柳枝又说:“好赖都是个家呀,是家就得有主人。怎么,你莫非还想再来一回?我看算了吧,人老了别逞强,身体要紧。”

    常大伯放开手说:“去你的,一月四十来一两次就很不错啦。咱还有活要干,有理想,有事业还没开始哩,怎么能把精神全部用在床上。”

    柳枝笑着说:“那你咋还搂哩,明早回去,我怕别人笑我离不开老公。”

    常大伯也笑着说:“那我就不能日了母狗拿砖砸——眨眼无情呀!”

    柳枝在他胸脯上拍了两下说:“你个老瞎怂够瞎啦,人家是母狗子,那你还不是个牙狗子。”两人大笑着穿好衣裳。

    常大伯提起篮子,把柳枝一直送到村口。这时候已到午夜时分,皂角树下一个人也没有了。常大伯把篮子递给柳枝说:“你回去吧,到这里我就放心啦。”柳枝接住篮子说:“你也放心走吧,村里地里都没有狼。”

    常大伯回身又向小坟岗走去,这时候,偏西的月亮躲进了云层,田间小路上的能见度最多两丈来远,包谷地里更是漆黑一团。常大伯把这条路走过没遍没数,可以说闭着眼睛也错不了。

    当他走到一条岔路口时,突然发现通往生姜渠的路旁,有件什么东西在微微闪光。他心里不由想到:包谷已经成熟,软蛋早已收拾了东西搬回家啦,谁深更半夜到那边干啥去了?他马上想起刚才听到的咯嘣声,啊呀,莫非真的有人在偷玉米。于是,他转过身朝发光的方向走去。

    当他蹑手蹑脚地走到跟前,看见有辆电摩停在路旁包谷地里,亮光是透过包谷叶缝隙射出来的。他看电摩挺新的,上边放着个装得满满的蛇皮袋子,钥匙还在上边插着。他估计是贼偷的玉麦棒,而且正准备走哩。

    他弯下腰朝四面看看,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他又蹲下身子仔细听听,远处似乎有人走动,急忙过去拔下钥匙,蹲在附近等着。

    不大一会,果然听到不远的地方包谷叶子哗啦哗啦地响,有人扛着一个装得鼓鼓的蛇皮袋子走出来,往电摩后边一放就用绳子绑。

    常大伯站起身说:“别绑啦,先看钥匙在不在。”

    那人大吃一惊,回过身看见旁边站着个比自己高一头的大人,慌忙往地上一跪磕着头说:“大叔,大叔,你饶了我吧。我把这两袋子包谷全给你,求你把钥匙给我吧,我,我今后再也不敢弄这事了。”

    常大伯郑重其事地说:“钥匙可以给你,但我不要包谷,你在那里偷的就退还给那里,然后跟我到村干部那儿交代清楚,写个悔过书就可以了。”

    那人继续磕着头说:“大叔,不敢,你叫我把包谷退回去都可以,到村干部那儿去免了吧,丢人死了,你就饶我这一回吧。”

    常大伯厉声说道:“你还知道丢人,怕丢人就不做贼啦。你们这种人,那个不是抓住叫爷哩,放开又干哩,嘴上说得好听,过后照偷不误。”

    那人一个劲地磕着头说:“大叔呀,我不是经常做贼的人。家在开发区哩,地都征了五六年啦,全家人靠买粮生活。我父亲年纪大了,他老人家一辈子就是爱吃包谷珍子。照他的话说:‘冬天的包谷珍子最美啦,熬得黏黏的,再下点豆子、红苕,美美喋上一老碗,比吃啥都美。’

    包谷珍子就跟他老人家的命一样,冬天时间长了,一天没有包谷珍他都不行。可是,我们那里的地早就收光啦,虽然超市里商品充足,要啥有啥,就是没有包谷珍子。我走这一步,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常大伯听到这里就打断他的话说:“那你不能买点包谷,多打些珍子随便吃,难道就非偷不可?都不怕你父亲嫌有贼腥气。”

    那人又说:“大叔有所不知,打包谷珍子倒是不难,我家就有加工粮食的全套设备。可是,包谷不好买,我到有地的地方去了几次都没买成,人家的包谷不零卖,也不提前脱粒晾晒,都是等到腊月正月,棒子干好以后,叫个机子一脱,收粮的不管脏净瞎好,不分颗粒瘦饱,一次就拉走啦。没有人愿意卖一二百斤,嫌麻烦,价出高一点都不行。”

    常大伯又插话说:“你家就没有几个有地的亲戚朋友,不能受点麻烦,帮你买点好包谷吗?你就算为父亲尽孝,偷人家的包谷也是不对的。”

    那人说:“爱受麻烦的亲戚倒有几家,他们不但挑的好包谷,而且还打成珍子送来,甚至连钱都不要,我父亲前几年多亏了他们的包谷珍。只可惜好景不长,这几年都送不成啦,我也是实在没办法呀,-----。”

    常大伯又说:“可能是人家嫌你没给钱,送你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你就得付钱呀。亲戚朋友要长远,就要把经济弄清哩。赠是赠,送是送,豇豆一行,茄子一行,你只吃不给钱,人家当然不送了。”

    那人又说:“那倒不是,那几家亲戚不是别人,他们就是把我父亲养活几年都不为过,怎么会在乎一点包谷珍子。

    他们那儿也开发啦,也成了没有土地、没有正式工作的新居民啦。能打工的一年还能挣点钱,不能打工的只有坐吃山空。

    我父亲可是受了一辈子苦的人呀,不抽烟,不喝酒,瞎瞎毛病全没有。我妈去世的早,他老人家为了把我兄妹养大成人卖了几年血。如今年纪大了,唯一的一点爱好就是一碗包谷珍子,你说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会不满足他这点嗜好哩,我是走投无路才出来偷点包谷。”

    那人说着说着,抬手在自己脸上擦了几下。常大伯心软了,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点湿润,就抬手擦了一下说:“你们兄妹几个哩,就不能正正经经地给父亲弄点包谷珍子吗?偷人家的咋能吃得安心哩。”

    那人连续擦着眼睛说:“我哥把书念成了,恋爱了个城市姑娘进了城,我姐也和城里小伙结了婚。我父亲行动不便,我就是为了照顾父亲才没有出去找工作,尽其所能买了一套磨面机、打料、打包谷珍子的设备,想在家里从事粮食加工,也能把自己的父亲照顾好。

    谁能想到,我把设备置全了,附近土地收完了。只营业了半年时间,周围的群众没粮啦,我那套设备还新新的就下岗啦,想卖没人买,经常放在家里占地方。我看,恐怕只能当废铁-----。”

    常大伯忙说:“小伙,不能,当废铁处理太不划算。那套原粮加工设备置全不容易,经常闲着太可惜啦,你可以把它利用起来,让它能挣钱。你想,到处都开发哩,没有地的人越来越多,麺厂里的面粉都有添加剂,如果超市里有农民爱吃的包谷珍子、没有添加剂的自制面粉,必然很受欢迎。你可以加工面粉、包谷珍子给超市里送,生意一定不错。”

    小伙沉默了一下说:“大叔,你说的的确是个好主意,可是,我只有加工设备,没有周转资金。不瞒你说,前几年分的那点地钱早就没有了,开发区有好多群众把钱都用完啦,这事没有一笔周转资金是不行的。”

    常大伯说:“这我知道,你可以由小到大慢慢来,先少买点,周转快些。只要你诚心诚意地去做,保质保量、货真价实,打开销路并不难。威信竖立起来以后,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干啦。咱这里的土地要是开发完了,你可以到外地去收粮,本省要是没地了就到外省、外国去收粮。”

    小伙又说:“大叔,你说得太轻松啦,眼下咋办哩?没有钱能把粮食买回来吗?贷款咱没有关系,如果要弄,就得借高利贷。”

    常大伯忙说:“不敢,高利贷不能借。借高利贷要周转快哩,十数八天可以,最多一月四十就要把款还了。时间长了不行,利息越来越大,一辈子给人家放账的挣钱哩。粮食加工要打开消路,占领市场,怎么也得有相当长一段过程。叫我说,银行里的款都不能贷,咱为啥要给人家出利息哩?你可以直接和农民订合同,粮食保质保量,比市价高出二分钱,一两个月清账。我觉得农民会同意的,他们谁不想多卖几分钱呀!”

    小伙还是为难地说:“办法是好,凭我一个毛头小子,谁相信哩?”

    常大伯又说:“这个好办,我可以给你担保,先在我村里联系几户。你只要信守合同,及时把款还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取得群众信任,往后就是不订合同,群众也会把粮卖给你。我是老村李的李玉常,你收秋以后就来找我,给你把这事办成,也给乡亲们把粮卖啦。”

    小伙兴奋地说:“啊,你就是人称智多星的常大伯呀!我,我今天能遇见你真是幸运极了。我叫余良孝,余家寨人,离你们这里也就十来里路。”

    常大伯感叹着说:“啊,余家寨,知道,知道,过去是咱全县出了名的产粮村呀!可惜现在连吃包谷珍子的玉米都没有啦。你们那里的土地已经盖了工厂吧?农民都当了工人,再也不用辛辛苦苦地种地啦。”

    小伙又说:“哪里呀,稀稀拉拉地盖了几栋厂房,里边空空荡荡,啥也没有,用工人干啥呀?大部分地都长着荒草,那里的农民成了游民啦。能行的出外打工,走不出去的就在人市上找活干,干一天挣一天的钱,一天没活就吃老本。你今天给我出这个主意真好,不出门就有活干,还能照顾年迈的父亲。我回去先把设备保养好,准备秋后开始营业。”

    常大伯说:“那你把包谷棒子给人家还了,骑上电摩回去吧。村干部那儿就不去了,他们都很忙,能不打搅就不打搅啦。”

    小伙赶快把包谷棒掂到他搬了棒的地里一倒,拿着空袋子走出地,一再说着感激话。常大伯把电摩钥匙还给他,小伙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从此以后,那小伙果然从事粮食加工,时间不长,到处的超市里先后有了包谷珍子和没有任何添加剂的小磨面粉,生意都很不错。正是:

    过去有名产粮村,今日难吃包谷珍。

    厂房闲置无工干,出村偷棒为父亲,

    行孝不惜走歪路,骑上电摩摸着黑。

    幸遇好人和事老,直叫市场商品新。

    常大伯放走偷棒贼,一个人回到窝棚里想了许久,想他今晚这样做对不对?一时竟无法定论,只好自言自语地说:“算了,算了,一个人做事,只要无愧于道德良心就行了,咱又何必考虑那么多。”

    于是,他就点起蜡烛,戴上眼睛,取出笔,揭开一个本子写到:

    老伴听传闻,夜晚到荒坟,虽说人老性欲差,两情结合乐一回。

    孤寡非天伦,双鸟当合群。天有阴阳方为天,人有男女才是人。

    送妻独自回,偏遇偷棒贼。行为不当该严惩,孝心可嘉感天神。

    正路不难寻,切忌走歪门。热冷结合行云雨,夜深人静写作文。

    秋虫声声无倦意,明月悄悄不配人。荒野独明一支烛,惊起地下万千魂。忽闻远处婴儿叫,又有新生要降临。上界神仙睁眼瞅,世间人要锅碗盆。斗转星移午夜过,天明还要早点回。

    常大伯写到这里,忽觉肚子不适,似有大便感觉。他就在枕头边取出一卷卫生纸,只撕了巴掌大一块,起身走进自己用干草围起来的厕所里。

    他围这个厕所的时候,柳枝就说他是多一道的事,野地里没有人来,到处都能屙能尿,一个人在这里干活,还要厕所干啥?他说他是为了攒粪,自己要务果树,没有粪不行,平时就要把粪积攒起来。他还想在厕所旁边挖个沤粪池子,把村里没人要的厕所粪便收集起来,想办法拉到这里沤着,到时候就能少买许多化肥。

    他大便完了,先用土块把屁股擦了擦,然后再用卫生纸擦了一遍,把那点卫生纸掸了掸,叠好塞到围厕所的干草墙里,下回还能再用一次。

    你可别笑,农村这样细发的老年人为数不少,他们总嫌儿女孙子们用纸太费,从不知道节省,做啥都是卫生纸,擦手、擦鼻涕,擦嘴、擦屁股,一撕就是一大把,到处胡仍乱撂。他们那里知道自己的父母那么细发,常常把他们仍了的捡起来,撕下比较净点的自己用。

    常大伯提着裤子走出厕所,忽然想到自己不是鸡鸣泻吗,难道天快亮了不成?急忙回到窝棚,打开收音机听了一会,时间才到午夜一点多钟。自己的鸡鸣泻怎么提前啦?对啦,可能是晚上吃了那几个桃子的功劳。什么鸡鸣泻,肚子一点问题也没有。人只要按时吃饭,不拉零食,就会在同一时间大便,这说明自己消化系统很正常。检查啥哩,咱为啥要多费一道手续。管他哩,只要不痛不痒不难受,爱几时泻就几时泻吧。

    可是,他又想到柳枝,知道她是真心关心自己的。如果不回去,她非再次来叫不可。还是少干半晌活回去看看,就当给她宽心哩。

    第二天一早,他再没有大便,起来得有点迟,急忙穿好衣裳往回赶。中秋时节的早晨,六点的时候天才朦朦胧胧,太阳冒红就七点钟啦。

    常大伯看天光已经大亮,半个太阳升到地上,他知道时间不早,两只脚就跟撵兔一样。迎着清凉的晨风,敞着明亮的露珠,飞快地回到村口。

    柳枝已经站在村口等候多时,看他回来松了口气说:“谢天谢地,你总算回来了。把人等得能急死,再看不见人我就叫你去呀。对门快婶和她老伴都检查完了,现在正开药哩。

    村里的老年人都来了,东村里那个老不死的雷鸟也来了,闹伙着叫专家先给他检查,大家硬是不让。我叫玉顺玉柔也来检查一下,他们就是不来,说他们定期检查着哩,用不着麻烦人家。可是,几个村的退休干部都来啦,多检查一回怕啥哩,人家还不是和他们一样定期检查着。”

    常大伯说:“咱先过去看看,我一会回去把他两个叫来。”

    两人一同向学校门口走去,远远就听见三快婆高喉咙,大嗓门的声音:“不多,不多,一共才七百来元,这么多的好药,便宜着哩。要是到医院里去,不但要多受麻烦,还得多花钱,光检查费就得好几百。”

    有个身穿白大褂的教授站起身,卸下眼镜大声说:“乡亲们,我们是医学院的专家教授,为了响应西部大开发的号召,特地组织专家教授下乡支援农业,解决农村看病难的问题,免费给老年人检查身体。

    药材是要成本的,我们只适当地收取一点成本费。这些药材都是地地道道的名贵药材,有宁夏的枸杞、青海的虫草、西藏的红花、新疆的雪莲、北极的冰蚕、长白山的人参、哈达铺的当归,还有麝香、海马、狗熊胆,珍珠、山甲、乌龟板------等等,都是货真价实的名贵药材。

    我们,我们还有能够益寿延年的熊猫血哩。要不是国家的惠农政策好,你们这么偏僻的农村,怎么能见到这些好东西?”

    那教授谝得满嘴白沫,常大伯听了一会,便一个人不声不响地向村里走去。柳枝以为他去叫玉顺两口子,也就没有多问,谁知他这一去却另有打算。直叫那:

    免费检查露了馅,广大村民没受骗。

    要知他去干什么,接着再把下回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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