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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回购新物引起邻村事 谈旧话吓傻身边人

    购新物引起邻村事

    谈旧话吓傻身边人

    有钱之人为何愁?只怕白了少年头。

    纵得延年千种法,要想长生万不能。

    历史悠悠多遗训,积财往往是祸由。

    泰然面对自然死,瓜熟蒂落莫强求。

    顺民不多求,勤劳最光荣,富人想长久,生命有尽头。

    天上飞不成,就在地面行,干啥皆有用,莫作害人虫。

    闲话永远说不穷,正文不谈事不明。上回说到:桃花爸春节前来看望女儿,只叫桃花给自己做碗裤带面就行了。

    桃花心里怎么也过意不去,还想简单的做几个菜,烙个油馍。一个人在厨房做着饭,心里还想着给隔壁大伯找老伴的事,尽管绞尽脑汁,还是无计可施。最后,到客厅和父亲商议,终于柳暗花明,心里有了主意。正当她一边做饭,一边想着如何对杏花开口的时候,就听前边大门一阵急响,有人大声喊道:“桃花,桃花,赶快出来帮忙。”

    桃花没顾不得解下腰里的围裙,急忙走出厨房往外一看,只见自家的大门已经开了,公公站在门外高声叫道:“桃花,快出来帮一下,这东西太重,我一个人抬不进去。”

    桃花走到门外,公公的三轮电摩后边还停着一辆小型轻卡,车上装得满满的,不知是些什么东西。桃花急忙跑出去招呼着说:“爸,回来啦,这车是给咱拉的东西吗?”

    公公推着电动车说:“对呀,这是长寿公司的送货车,负责送货上门,安装调试。咱这东西又大又沉,得给人家帮忙抬进来。我把电摩先推进去,咱两个帮着就能抬起。”

    桃花说:“咱这门大,小汽车能开进来,不用从街上往进抬。”

    司机走下车看了看说:“可以,这么大的门,宽宽展展就进去啦。”

    玉顺把电动车放在院里的桃树底下,和桃花把门开大,挡路的东西挪了挪,那司机一直把车开到客厅门外才停住。司机下来去解刹车的绳子,玉顺和桃花都过去帮手。

    桃花爸在客厅里听了会戏就睡着了,当他睡得正香的时候,被这突如其来地开门声吵醒了。他翻了个身还想再睡,汽车声又响到了客厅门口,实在睡不成了,只得起身走出客厅。

    玉顺看到他惊讶地问:“啊,亲家,你怎么有空来呀!几时到的?”

    桃花爸说:“刚到不久,今天上县有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这是办年货去啦,都买地啥吗?就拉了满满一车。啊,这么大的包装箱,不像是过年用的东西。”

    玉顺说:“不是,不是年货。今年的年货不用我办,祥俊在县里早办好了,到时候就拉回来了。我今天买的这东西叫‘震动催眠床’,长寿公司最新研制的高科技产品。东村里的雷鸟先生上半年就买回来啦,是最早的一期产品。我在他那里试了几回,效果真的不错,人躺在上面舒服极了,要不了十分钟就能入睡,我跟着去买就没有啦。这是第二期的,排了半年队才买到手,这回再不怕失眠了。

    亲家,你来得正是时候,调试好了先上去试个新,也给你把队排上,第三期产品出来就到明年六月份啦。”

    桃花爸帮忙解着绳问:“那我要先问清,买这东西得多少钱?”

    玉顺走到亲家跟前说:“不贵,不贵,一万四千八,半年的工资都用不完。今年天冷,国家又增加了取暖费,再买几件保健品没问题。”

    桃花爸吃惊地说:“啊呀!就要一万四五。我这人值不了那么多钱,恐怕也没有睡这种床的福分。”

    玉顺又说:“咋没有哩,你不是也有当兵钱吗?这几年下来,买个床不成问题,要是不够,我可以给你帮点。人活在世上,有钱就要用哩,经常存着有啥意思,也长不了多少利息。”

    桃花爸说:“我存那点钱不是为了利息,是没处用才存哩。我们有吃有穿也有用,土炕睡惯了,宽宽展展的,踅一仗,顺八尺,怎么睡着都舒服,用不着摊那么大的成本买它。”

    玉顺说:“唉,亲家,你这种观念太落后了,人没钱没办法,有钱就要追求幸福,提高生活质量,能享受起就要享受哩。儿女有自己的工作,不要咱操心。临死时存的钱没用完,那不是太冤枉啦。”

    刹车的绳子解完了,四个人一起把那个最大的包装箱挪下车,大家又开始解纸箱上的包装袋。玉顺边解边说:“亲家,咱买床花这点钱算什么,人家雷鸟先生还说外国有一家‘不老公司’,最近发明一种什么‘活人保鲜柜’。那可是高新科技产品,能够使人青春常在,永远不会老。他就想出国看看,如果性能可靠,马上筹款购买。”

    桃花爸说:“不可能吧,人是有生命的东西,活到时候就要老、要死哩。怎么能永葆青春?你们就不要异想天开啦。”

    玉顺接着说:“我也是这样劝他说:‘有个催眠床就可以啦,人只要保证睡眠充足,寿命就能延长,这床就是提高睡眠质量的,不许要啥保鲜柜。出国可不是容易的事,办护照,办手续,受麻烦都不说啦,这来回路费,吃喝住睡,连买保鲜柜,那得花多少钱呀?’

    他却对我说:‘唉——,我看你白当了几十年教师,连这点账都不会算。你不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吗?就是花十万八万也值得。你想,如果是真的话,那该多好呀!我要是有了活人保鲜柜就死不了,现在的工资一月四千多,再涨点就五千多啦。如果永远不死,那要多领多少钱哩,你可能就没算过,这个数字大得惊人。花小钱,谋大事,吃小亏占大便宜,要想多领钱,就得先投资,你咋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哩!’

    我看他热得烧糊涂啦,就给他泼了瓢凉水降降温,走到跟前小声说:‘老师呀,不能去,听说国外的骗子可多啦。活人保鲜柜,也是骗子用来骗人的。你想想:活人保鲜,纯粹是无原则的话,绝对不可能。自古以来,人有生而兽有死,生命都是有轮回的。如果人人都不死,地球上不是挤不下了。有钱人保养得好,不过比贫苦人多活几年而已,终久还是要死的。你不是也知道秦始皇吗,他找了一辈子长生不老药,结果还不是死啦。’

    雷鸟先生还说:‘嗯,今非昔比吗,过去没有科学,当然和现在不能比。自从改革开放以来,各项科学技术突飞猛进,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地球上要是住不下了,宇宙上的星球多得是,开发任何一个都比地球大,你还操心没地方住吗。’”

    玉顺的话只说没完,桃花见天色不早,就打断公公的话说:“爸,你们慢慢解吧,我先做饭去呀。”

    玉顺忙说:“对,对,你先去,我把这拆完就来啦。”

    桃花走后,玉顺继续劝亲家也买一张催眠床。桃花爸大声说:“我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要啥催眠床哩。人只要常劳动,多锻炼,脑子里边没杂念,倒头就能睡,端碗能吃饭,活的时候好好活,死的时候快快死,有啥害怕的,多活几年少活几年还不是一样的。”

    玉顺说:“一样不一样看对啥人而言哩,对没有工资的农民而言,确实没有多大区别。他们老了没有收入,多活几年不但享不了福,而且还得受罪,不如早点死了好。但对咱们有工资的人就不一样了,活的时间越长,收入自然越大,儿女不孝都不由他,当然能够幸幸福福地安度晚年啦。像我们这样的人,死得早了不是太可惜啦!”

    桃花爸没好气地说:“我看这样的人更应该早死,他们活着就是人民的负担,国家的包袱,一点用处没有,还要白拿国家的钱哩。人成天保养啥哩,根本没有延长寿命地必要。农民种的粮食让这些人吃了,真不如大力发展养猪事业,猪养肥还可以回报人民,把这些人养肥能做啥,不但没有贡献,还要糟蹋粮食,浪费国家钱财。”

    桃花爸那洪亮的嗓门跟铜钟一样,把屋子震得嗡嗡直响,玉顺听得脸上一红一白的。那个司机看气氛不大对头,怕这两亲家吵架,急忙岔开话题说:“啊,叔,你们刚说秦始皇找长生不老药是怎么回事吗?我记得历史书上大概说过日本国----。”

    玉顺连忙说:“是呀,日本国就是那时发展的。秦始皇为了寻找长生不老药,派了好多人漂洋过海,去传说中的仙境寻求仙药,那些人为了哄骗钱财,每次都編瞎话哄他。时间长了,他们害怕谎言败露招来杀身之祸,便设法要了五百童男童女,犁耧耙耱,五谷菜种,到海外的荒岛上繁衍生息,不回来啦,后来就发展了个日本国。”

    那司机接着说:“不错,不错,听说日本那年侵略中国,就说要打到咸阳去认祖归宗,他们的祖先就在咸阳哩。按理说,他们也算是咱们的同胞哩。”

    玉顺接着说:“日本人的长相和中国人一模一样,的确是同一血脉。八年抗战中,有多少鲜活的生命都死在了自己同胞手中,真是太不应该呀!”

    桃花爸气愤地说:“就算是同胞也是败类,骗子手怎么会培育出好东西。如果他们是通情达理的人,要想认祖归宗就该好好地回来,中国人绝对不会拒之门外。他们明明知道和中国是同脉同宗,中国人就是他们的祖先,为啥还要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掠夺宝藏,丧尽天良,把咱半个国家糟蹋得不像样子。

    我在广播上听过隔壁亲家写的一篇文章,就是谴责日寇侵华,写得真好。他是用陕西方言写的,广播员用普通话读起来有点绕口,如果用方言朗诵,就跟诗歌一样,朗朗爽口,特别悦耳动听。可惜咱这记性不行,有机会还想看看哩。”

    玉顺说:“隔壁我哥爱好文学,可惜把美好年华耽搁过去啦,条件不行,文化基础太差,他写文章无非是消磨时间罢了,难登大雅之堂,可能没人爱读,永远难有出头之日。”

    这时候,桃花已经擀好了面,切好了菜,又到前边帮忙。她听到公公的话就说:“我就爱读大伯写的文章,虽然词语比较简单,文字普通平常,可他运用得非常巧妙,很有独到的一面,读起来朗朗爽口,令人回味无穷,而且含义深刻,我就非常佩服。只可惜他没有写作的条件,那么大的年纪还要带着个孩子,整天家务缠身,哪里会有闲情逸致发挥特长。如果身边有个老伴把家务干了,他就会有良好地心态闪现灵感,腾出时间写文章,说不定还能遇上识马的‘伯乐’,把大伯的文章发表出去。”

    玉顺接着说:“是啊,你大伯身边要是有个人就好了。你大妈已经去世好多年了,谁都看他老汉抓娃不容易,但都爱莫能助,有啥办法哩。现在是婚姻自主,得要人家愿意才行,咱就不能像过去那样布袋买猫,欺瞒哄骗人家吧。

    要说你大伯的文化虽然不深,但比东村里那个雷鸟先生强多啦。他就是占着工资高,办老婆挑三拣四,三年两头换,现在已经换过六七个啦。自己都是七十多的人了,还想娶年轻姑娘。

    我为了帮你大伯找个人,这些年把亲戚朋友托遍了,去过县里的婚姻介绍所,找过许多专业说媒的人,还给人家拍腔子,打保票说:‘经济问题我支持,孩子不要人家管。’直到现在,还是没有结果。”

    桃花说:“当然得实事求是,婚姻吗,都要双方了解,甘心情愿才行。看样子在咱这平川平地不行,得托人到外地去找,中国地方大啦,贫苦山区多的是,咱就占个地理条件优越,那些生活在贫苦地区的人为了走出山区,摆脱贫穷环境,总会有人愿意的。”

    玉顺又说:“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婚介所虽然开着门,都是守株待兔哩;那些专业说媒的经纪人就是在附近跑跑,没有人走州过县,跨省躜山地往外地去。山区就算有人愿意过来,没人牵线搭桥也不行啊。老蝴蝶年纪大了,没有过去那么大的精神啦。”

    桃花忙说:“咱现在不是有杏花吗,她明天就要回娘家去,我想和她好好谈谈,让她回去和她妈说说,如果她们能在那边牵线搭桥,我大伯这事就不难办成。”

    玉顺高兴地说:“好,好,你这想法不错,媒人就在眼前我都看不见。人常说;‘做贼离不了底线,说媒离不了亲眷。’亲家母给亲家说媒,再好不过,而且不用花钱跑路,来回打电话就能联系。你抓紧时间过去说说,我看这事,八成能行。”

    桃花忧心地说:“咱把心用到,成不成那就听天由命啦。杏花不是个明白娃,可能和家庭教育有关,咱对她妈一点都不了解,如果是个粘人,这事也不容乐观。”

    桃花爸大声说:“她就是再粘,不可能连成人之美的好事都不做。”

    那个司机岔开话题以后就不再说话,干活专心专意,麻利快活,很快就把所有的包装拆完了。大家帮着抬到玉顺卧房外室,那司机轻车熟路,很快安装调试完毕便要告辞。桃花给他取了瓶饮料,司机没有客气,接过来打开瓶盖,边走边喝,到门外开车去了。

    玉顺指着新床对桃花爸说:“亲家,你先躺上去试试,让我看多长时间能睡着。”桃花爸笑呵呵地说:“那好,让我把亲家这一万多元的新床沾一下,看它到底有多好。”

    玉顺插好电源,打开床头开关,那床果然轻微地震动起来。桃花爸往上一坐,朝后一倒,仰面躺了一会,‘忽’地坐起来说:“唉呀,亲家,咋像不对呀!现在正在冬天,你这屋里怎么有好多蚊子乱叫,吵得人脑袋直嗡嗡,怎么能睡着哩?”

    玉顺又说:“亲家,那声音不是蚊子在叫,是一种催眠曲。震动床配合催眠曲,人才能睡着得快,睡眠质量自然就提高啦。亲家,你安心睡吧,没事,我帮桃花做饭去。”

    桃花爸站起身说:“亲家,我这人爱劳动,爱锻炼,不想发财没杂念。倒下头就能睡着,这洋玩意咱无福消受,你还是自己躺下睡吧,我到隔壁串门子去呀。做饭的事不用你帮,我和桃花说啦,一碗裤带面就行了。你应该睡在一万多元的床上好好想想,这些钱糟蹋的值得不值得?亲家,国家的钱也不是容易来的,你这样浪费不心疼吗?”

    桃花爸边说边走,出门到隔壁去了。玉顺一个人在屋里把新床看一看,摸一摸,坐在上边想得多。不就是睡个觉吗,咋能值这么多钱?唉!我还是把它转让了吧。谁要呀?那些老同事都有啦!

    玉顺没有躺在催眠床上睡觉,他只是坐在床沿上想了半晌,起身走进厨房,看着桃花准备的饭菜说:“桃花,你爸轻易不来,咱就用这样的饭菜待客,未免太不像话啦。”

    桃花说:“我爸不叫麻烦,他就要一碗裤带面,我怕做多了惹他生气。他那人性格刚烈,说话跟嚷仗似的,多说几句划不来。”

    玉顺说:“你爸的脾气不好我知道,他说话对谁都不留情面,刚才就把我说的脸上发烧。我这人宽宏大量,不会生他的气。咱也不能太老实了,你爸到底是客人吗,不让麻烦那是客人常用的客套话。客随主便,客人咋好意思叫主人给自己做这做那哩。

    咱们不能图省事,得按自己地待客路数来,做这些东西不是咱家的脸面。像咱们这样的家庭,亲家来了,怎么也得六个拼盘,四菜一汤才像样子。吃饭可以图其所好,先看看家里的东西够不够,不行了给超市打电话,需要啥就叫他们赶时间送来。”

    桃花尚在不知所措,玉顺自己打开冰箱,从里边取出一块酱牛肉,两盒午餐肉,几只火腿肠,一只烧烤鸡,还有变蛋、猪蹄、鸭脖、凤爪什么的说:“有这些东西基本够了,凑合凑合,不用打电话啦。客人到咱家来,咱就不能让人家瞧不起。”

    玉顺挽起袖子,洗了洗手就和桃花一起动手,洗菜切肉、烧油倒醋、炉前灶后、蒸炒煎馏。手多了自然提高速度,没用多大功夫,饭做好,菜炒够,菜有荤素,麺有薄厚。玉顺收拾餐厅,桃花先给婆婆打了手机,再到隔壁去叫父亲。

    桃花未进大伯家门,便听见父亲那粗大地嗓音从大伯家窗口飞了出来。她知道呼叫没有一点用处,便进了大门,向大伯的房子走去。当她路过杏花房门时,看到房门虚掩,听见杏花在里边吃着东西嘟囔道:“啥人嘛,勾子那么沉的,只顾自己胡吹冒谝,也不看啥时候啦。自己坐着不走,人家还做不做饭啦?唉——,白活了那么大年纪,连一点眼色都没有。”

    桃花听出她在说自己的父亲,直接走过去没有理会。大伯的房里一无暖气,二无空调,三没生取暖炉子,两个老头谝得热火朝天,桃花进了房门都不知道。

    桃花大声叫道:“爸,大伯,那边的饭做好了,咱们过去吃饭吧。”

    大伯马上站起身说:“亲家,饭好了你就过去吃,我这边条件不好,中午饭还没顾得做哩。不是不陪你,我要做饭,咱吃了饭继续谝。”

    桃花爸坐在原处说:“亲家,你不是有儿媳妇吗?我进来见那个年轻媳妇是谁?人长得挺漂亮的。你女儿我见过,她不像你的女儿呀!不是你家媳妇还能有谁,是媳妇怎么不做饭哩?”

    常大伯尚未开言,桃花抢着答道:“爸,她就是我大伯的儿媳妇,我杏花嫂子。这几天准备回娘家,忙着收拾东西,顾不上做饭。大伯,过去吃吧,就不用做啦。”

    桃花爸‘忽’地站起身说:“走娘家有啥准备的?就是再忙,到时候也得做饭呀!两个人的饭能做几下,怎么会耽搁回娘家的事。我看她就是六月的萝卜——少窖。

    家里有的是年轻媳妇,咋能叫老公公下厨做饭?这娃看着怪灵醒,怎么不懂得这点道理。唉,驴粪蛋蛋外面光,里边装的是草包,中看不中吃,可能和家庭教育有关。桃花,我看你那想法不可靠,无非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指望放屁吹不了灯,还是另想办法吧。”

    桃花害怕父亲的话被杏花听见,连忙拉住他的胳膊说:“爸,别说了,有些情况你不知道,我闲了给你慢慢说,赶快过去吃饭吧。大伯,过去一起吃,你就别操心我嫂子啦,我一会把她叫过去吃,她要是不去,我就给她端过来。”

    常大伯的脸色并不怎么难看,他轻轻地摆了摆手说:“你们过去吧,做饭算啥哩,我的业务熟悉,一会就好了。”

    桃花爸还要硬叫,桃花拉着他的手走出房门,直到大门外边才说:“爸,我大伯那人你不知道,他不会过来吃饭,你就是再叫也不顶啥。咱快过去吃吧。”

    桃花爸随女儿回到家里,婆婆麻将婶也回来啦。她和桃花爸少不了‘把它家地’寒暄几句,便一同走进餐厅,玉顺已经把饭菜摆好,四人一同入座,一人一面,宽展极了。

    桃花爸看着满桌酒菜说:“桃花,我不是说一碗裤带麺就行啦,既简单,又实惠,咋还做这么多菜哩?你不嫌麻烦我还嫌哩。”

    玉顺正要开言,麻将婶抢着先说:“哟,看你说的,把它家地,亲家轻易不来,女儿又是当家主妇,咋能慢待自己的父亲哩。亲家,你就不要客气,放开肚皮吃吧。

    把它家地,我们不会说啥。这算啥哩,我们这样的家庭,你就是经常住在这里,每天好酒好肉,七碟子八碗地吃着,我们也管得起。把它家地,咱这秃子还能跟着月亮沾沾光。”

    桃花爸听了麻将婶这些酸不溜丢的话,反而不嫌桃花做得多啦,举起筷子抄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大嚼着说:“这么说来,我女儿就是掌柜的啦,那我可得好好吃几天。老了没事,我老两口干脆搬过来住,跟我这掌柜女儿享享福,也好叫亲家母天天沾光。”

    玉顺瞪了老婆一眼站起身说:“亲家别在意,你轻易不来,我当然要尽地主之谊。别客气,能住尽管住,能吃尽管吃,你在女儿家里就跟自己家一样,一切放随便些。咱两个今天好好喝上几杯,我这里还有珍藏了几十年的好酒哩。”

    桃花爸大嚼大咽,边吃边说:“好,好,男女平等吗,女儿就跟儿子一样,做父母地吃她喝她打搅她,就算靠她养活也是应该的。有好酒就赶快拿来,今天要放开喝哩。”

    桃花忙说:“爸,喝酒还是免了吧,那东西与身体不好,喝多了会醉的。”桃花爸说:“不怕,不怕,醉了怕啥哩,咱又不开车,喝醉了就在催眠床上睡觉。”

    玉顺打开壁橱,从里边取出一瓶茅台酒,两个高脚杯,先给桃花爸倒了一杯递过去说:“亲家,我知道你是在高寒地区当了兵的,酒量不错,咱两个就放开喝吧。”

    玉顺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要和桃花爸碰杯,麻将婶却说:“别急,还有我哩,这么好的酒,市面上买不到,再不跟着亲家喝点,把它家地,往后,可能就喝不上啦。”

    麻将婶取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多半杯,端在手里和他们碰了一下,各喝各的。桃花爸喝了一口咂咂嘴说:“好酒,果然是好酒,入口香醇,色正味特,你这酒不是假货。”

    麻将婶喝了口则像喝毒药似的,皱眉咧嘴,摇头咂舌地说:“不好,不好,这酒咋这么难喝?把它家地,一定是假货。掌柜的,你上当了,还把它当宝贝着藏哩。”

    玉顺没有什么表示,他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货卖识家,会喝的人就觉得好喝,不会喝酒的人就觉得难喝。这不奇怪,你自己不喝酒就不要勉强喝,不但浪费了酒,还得受些洋罪。

    我这酒来的渠道的确有些复杂:好多年以前,我有个同事真有本事,书教得不怎么样,他却官运亨通,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把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学教师,一举变成手握重权的机关干部。求他办事的人络绎不断,各种好烟好酒像潮水似地涌了进来。

    他们来者不拒,光茅台酒就收了半房子。没想到,礼品收得多了,自己却长了个搭背恶疮,烟再好不能抽,酒再多不能喝。医院住了几年,收效甚微。后来,找了个自称‘赛华佗’的私人医生,虽然药珍价贵,他的家属还是以救人为重,穷其所有为他诊治。

    私人医生没有正式票据,花多花少只能自己出钱,没有多长时间,就把家里的积蓄全花光了。后来没办法,请我们这些老同事帮忙,想把那些积压的礼品变成救命钱。我们看到这些酒是好酒,而且时间越长越好喝,大家就商量着给他们出个批发价,每人分了一箱子。我平时舍不得喝,今天亲家来了,咱就痛痛快快地喝个够吧。亲家,机会难得,你就放开量,喝他个一醉方休。”

    桃花爸毫不客气,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喝了一会颇有感触地说:“唉,我看你这个同事也是报应,他就是土话说的,‘把人亏得多了’,不知他现在的病好了没有?”

    玉顺说:“好啥哩,钱花光了,人也死了,到现在三年都过了。咱不说他,今天能喝这样好的酒,还是沾了他的光啦。快喝,快喝,今日有酒今日醉,莫管他人是与非。”

    桃花爸说:“亲家,咱喝是喝,不能过量呀。酒这东西也该敬,也该杀。我今天是从县里来的,我儿子在哪里开了个食堂,啥都卖哩,酒这东西喝得多了就变成坏事啦。--------”

    桃花害怕父亲酒后话多,把她哥的事说出来,她就急中生智,打断父亲的话问公公:“爸,你今天买东西回来,说了好多话我都不明白。比如说,自我过门以来,就听说东村里全是姓张的,连个杂木楔楔都没有,今天咋听你说了个姓雷的,叫什么‘雷鸟先生’。”

    玉顺经桃花这么一问,顿时谈兴大发,只见他一口喝干杯中之酒,伸手拿过酒瓶,先给桃花爸把杯子添满,再给自己把酒倒上,喝了一口说出一番话来。桃花也没有料到,自己这一问竟问竟使餐厅里说起吓人事;知道了雷鸟先生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

    正所谓:

    解放以前多土匪,房是招牌地是累。

    国不安泰民多难,积攒钱财招祸水。

    父母能干死非命,儿子无用生活美。

    生世不知报深恩,披着人皮非人类。

    玉顺当时说道:“提起东村里这个雷鸟先生,他家可有一番非常惊险而有趣的故事哩。也就应了‘火着财门开,元宝滚进来’那句话。这个雷鸟先生呀,他就是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他的父母倒是非常能干,钱的确挣得不少,正因为有钱而在大火中送了命,自己挣了一辈子的元宝全滚跑了。他儿子的运气却特别好,可能就是人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雷鸟先生自小没了爹娘,却比有娘的孩子还有福。有娘的孩子经常少吃没喝,上不起学,因为没钱而没有文化的人不在少数;而他却丰衣足食,学校随他上,吃喝任他挑,他好像提前到了各取所需的共产主义社会,简直幸福的不得了。”

    玉顺的话听得众人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麻将婶首先不耐烦地说:“把它家地,你说的啥话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什么‘福呀,火呀’的,把人越听越糊涂啦。

    人常说;‘婴儿离娘命最苦’,你说他反而把福享啦。把它家地,驴头不对马嘴,这与姓雷的腿事哩。桃花问的啥话你忘啦吧,人家问你‘东村里尽是姓张的,他咋能姓雷哩’?”

    玉顺接着说:“他也姓张,‘雷鸟先生’只是外号而已。解放以前,他家也算富甲一方的有钱人家,村里没有多少土地,也没有顾长工、叫短工地剥削人。他祖上在八里外的‘长兴镇’经商,精明强干,经营有方,到他父亲手里,各种店铺就开了八家之多。

    他父亲更加精明,不但善于经营,还能看清局势变化,没解放就看到国民党气数已尽,中国必然是共产党的天下,共产党革命目的是让人人过上好日子,绝对不会让个别人过花天酒地的生活。他觉得自己树大招风,很容易被穷棒子当成革命对象。

    于是,他便当机立断,把店铺卖了七家,只给自己留了一间小铺面维持着。把得来的金砖元宝装在马车上,叫个最可靠的伙计帮自己秘密拉回村里,连夜埋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结果还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怕怕处有鬼哩,就是这些财宝招来了灭顶之灾,致使好端端的家庭毁于一旦,夫妻双双死于非命,只有他侥幸逃脱。”

    玉顺说到这里,觉得自己扯得远了,有些言不对题。亲家来了,正在吃饭期间,尽说些没用的闲话不大妥当。于是,他就站起身倒着酒说:“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快吃饭吧,说那些陈年旧话干啥呀。亲家,多吃多喝,别客气,来,咱两个再碰一杯。”

    桃花爸这人爱听故事,他端起酒杯和玉顺碰着说:“亲家,喝了这杯继续说吧,我这人最爱听故事啦。咱就来个边吃边说,互不耽搁.。”

    桃花也爱听故事,她正准备开言说话,婆婆麻将婶早怂恿着说:“说吧,说吧,把它家地,那酒有多好喝的。亲家都想听故事,你还摆啥架子哩?就知道喝、喝、都不怕喝死了着。”

    桃花插言问道:“爸,是不是解放后定了个大成份,把金银财宝全没收了,他父母心疼钱,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放火把自己烧死啦。”

    玉顺接着说道:“那倒不是,群众没有粘他一点光,共产党更没有得他一分钱,他一辈子却把共产党的光沾扎了。解放以后,要不是人民政府收养他,他娃就不可能长大成人,恐怕早饿死啦。他之所以能有今日,完全是党和人民政府的功劳。”

    玉顺说到这里,又停下吃菜喝酒,麻将婶催着他说:“快说,快说,把它家地,吃不够啦,莫非还想收钱不成。”

    桃花又问:“爸,你说他家到底出了啥事啦?”

    玉顺放下酒杯说:“大约在解放前一两年的腊月,他父亲以反常例,没有抓紧年前卖货赚钱的大好机会,提前放假,关门歇业,留了个亲信伙计看店,自己轻轻松松地回到家里享受天伦之乐,想舒舒服服地过个愉快年。但他没过几天好日子,厄运悄悄地降临了。

    有天晚上半夜时分,他爸搂着老婆睡得正香,老婆却推着他小声说:‘喂,喂,掌柜的,快醒醒,房上有动静哩。’

    他爸迷迷糊糊地说:‘睡吧,睡吧,有啥动静哩,可能是谁家的猫。’正说着,对面屋顶上射来一道强光透过窗户,照到他们睡觉的炕上。

    他老婆惊慌地叫道:‘啊!掌柜的,快起来,谁在房上拿铋斗照哩!’

    他爸觉得大事不妙,当时睡意全消,一骨碌爬起来说:‘啥铋斗,那是手电。啊呀不好!可能来了贼,我出去给点钱,打发走算啦。’

    他爸以为来了蟊贼,就想用息事宁人,破财消灾的办法来了结。急忙披衣下炕,打开房门,朝房上高声叫道:‘喂,那条道上的朋友,难得深夜来此,请下来喝杯茶吧。’

    然而,房上的人并没有下来喝茶,而是毫不领情地骂了一声:‘龟儿子----’跟着就是‘叭’地一声枪响,站在房子门口的他爸仰面倒进屋里。他妈眼睁睁地看见丈夫一动不动地躺在屋里,前额上有个窟窿直冒鲜血。她知道是些穷凶极恶的土匪,吓得裹紧被子滚到墙角,浑身筛糠似的发抖。从房上跳下几个黑影,手里拿着各种吓人的家伙,站在院里点着火把,一起涌进他们住的屋子里。他妈拼命地哭喊着求饶,把爷爷叫了一河滩也无济于事。

    有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一把抓住他妈的头发拉到炕下,抬脚踩在胸口上厉声喝问:‘快说,财宝藏在那里?’

    他妈苦苦哀求着说:‘各位好汉爷爷,可怜我们小户人家,哪里有什么财宝呀!求你们饶了我吧。要东西随便拿,确实没有什么财宝呀!’

    那家伙‘嘿嘿’一阵冷笑说:‘哼,臭娘们,嘴还挺硬的,你伙计套车拉回来的,那还有假。你以为没人知道藏宝地方,我们就没办法了。他妈的,来人,给她上个热的,用火攻。让她给老子嘴硬,臭娘们,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硬,不信你舍命不舍财。’

    有个土匪在院里找了一把扫帚,还有一个从厨房提来一罐花油,他们把扫帚把往油罐里一蘸,取出来在火把上点着,那扫帚把顿时烧得咯嘣,咯嘣直响。为首那个家伙从他妈胸脯上拿下自己的脚,把烧着火的扫帚把从挪开脚的地方慢慢往下按。

    他妈拼命地喊道:‘别,别,我说,就,就在那儿。’她的手颤抖着指指柜下。那家伙‘哈哈’一阵大笑,还是把呼呼燃烧的扫帚把使劲地按了下去。他妈撕肝裂肺地叫了几声就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下,任凭身上的衣裳呼呼地烧红火,胸脯上滋滋地冒白烟。”

    吃饭的人都听得失了神,桃花脸上白刷刷的,麻将婶目光发呆,双手颤抖,整个身子像筛糠似的,上下牙碰得嗒嗒直响,把饭桌摇得像刚买回来的催眠床一样。嘴里还断断续续地说:“别,别说了。把,把它家地,把人都能吓死。”

    桃花爸这时没有吃喝,只听他咬牙切齿地说:“他妈的,狗日的土匪,真是可恶极了,得了财还要伤人。要是让我碰上,非剥了狗日的皮不可!”

    玉顺笑着说:“亲家,这都是过去的老话,那些土匪早死光啦,你上哪里剥他的皮呀?还是快吃饭吧,别说那些闲话啦,耽搁吃饭喝酒划不来。”

    桃花爸则说:“吃饭就是说闲话的时间,这有啥哩,吃吃喝喝,说说歌歌吗。我想,那些可恶的土匪,解放后被人民政府镇压了吧。他们劫的财宝一定没有用完,还不是国家的。”

    玉顺忙说:“没有,我说过,共产党,人民政府,没有粘他一分钱的光。那些土匪没有等到解放就灰飞烟灭了,他们得了财宝以后,很快被国民党的一个将领知道啦。那个将领略施小计,打着剿匪的旗号,连剿代招把他们收编了。那将领软硬兼施,没费多大的劲便得到了那批财宝,同时,也把土匪作了适当处理。听说那将领在解放前夕,带着财宝跑到台湾,他的上司为了夺宝,也把他作了适当处理,财宝最终落到国民党手里。”

    麻将婶心里记挂着那个被烧的妇女,她刚恢复常态就问:“掌柜的,你说那个妇女怎么样了?把它家地,土匪既然知道了藏宝地方,就该把她身上的火弄灭呀?”

    玉顺接着说道:“土匪忙着挖宝,谁管他的死活,金条元宝装上车以后,临走还放了把火,把他家的房子全部点着,然后凯旋而归。”

    桃花听到这里忍不住问:“爸,听你说这故事,好像都是上辈人的事,与这个雷鸟先生有啥关系哩?”

    玉顺接着说:“啥关系,死者就是他的父母。他那时也是七八岁的大孩子啦,被当时的情形吓呆了,赤条条地坐在炕角,跟个木头娃似的。眼睁睁地看着他爸倒在炕下流血,火在他妈身上呼呼地烧,他也不知道哭,不知道叫,只是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

    土匪只顾翻箱倒柜找东西,挖财宝,并没有注意他的存在。当村里乡亲从梦中惊醒,吆喝着赶来救火的时候,可怜他妈已经被烧焦了,他也被大火烤得失去知觉。

    乡亲们先把他抢救出来,然后,奋力救火,比及扑灭,房子已经大半成灰。村里的乡亲救活了他,还把他姑妈叫来办理后事。

    保长和甲长一起去县里报了案,县里倒是来了几个警察,看了看现场说:‘这案没啥破的,明摆着是土匪所为,只有等着抓土匪啦。县上没有孤儿院,孩子只能由他亲属照管,政府可能会补助吧。’

    警察说了几句便扬长而去,乡亲们帮他姑妈埋葬了他的父母,他姑妈责无旁贷,只能把他暂时领了回去。

    解放以后,党和人民政府接受了这个孤儿,新中国像爹娘似的抚养了他,一切吃喝穿戴、上学读书、全部由国家负担,他在学校比在自己家里都气长,和老师同吃同住,一切费用都是国家的。但他却不好好学习,仗着自己是孤儿,谁都拿他没办法。在学校又瞎又捣,书本撕烂又要,要来又撕,铅笔钢笔,摔烂折断,饭碗筷子,乱扔乱撂。上课不听胡乱喊,作业不写划花脸,每次考试没成绩,回回劳动总偷懒。同学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张捣’,老师惹不起他,因为,他背后的靠山太大了,只好让他在学校混了十几年。

    直道二十岁的时候,他才勉强进了初中。国家看他已经长大成人,老师管不了就让部队去管,他在部队大家庭里还算混得不错,也是沾了孤儿的光,部队领导多方照顾,很快混了个党员。

    他在部队刚干了两年老毛病就犯了,在一次救火训练中,见了火又发呆,啥都不知道啦。医院住了几次无济于事,部队只好把他发回原籍,当地政府无法安顿合适工作,就叫他在学校作了一名教师。我那时才上四年级,和他真有点师生之谊。

    不怪他经常给人吹嘘说:‘咱县里最有名望的教师李玉顺,就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名师出高徒吗,学生那么有出息,老师就可想而知啦,我就是升成教授职称都不为过。’”

    桃花听到这里又问:“爸,你不是说,他的外号叫‘张捣’吗,怎么成了雷鸟啦?”

    玉顺笑了笑说:“他这人只是凭着政治条件在教师队伍里混了几十年,当教师以来从不钻研业务,只给一年级学生代课,而且常常出错,引起学生哄堂大笑。他就是那点水平,还当过党小组长,爱在同行面前摆老资格,大家心里不服,只把他当个谈笑资料罢了。”

    麻将婶插言说:“掌柜的,你咋又跑题了。把它家地,快说咋能叫成雷鸟哩?”

    玉顺接着说:“雷鸟就是他在课堂上出的洋相,把‘空中雷鸣电光闪’,教成了雷鸟;还把‘条条大河流入海’教成了流人海;把‘无限’教成了无眼。总之,错的回数多了,同行们也就见怪不怪啦,说一说,笑一笑完事。学生却给他起了个‘雷鸟先生’。

    大一点的学生还编了几句顺口溜说:‘雷鸟突然空中现,惊得学生抬头看,大河涛涛流人海,老师无眼看不见。’从此以后,原先的外号没人叫了,不管是老师学生都把他叫成了雷鸟先生。”

    桃花爸气愤地说:“国家也做得不对,在哪里给他安顿不下工作,就是进厂当个工人也行,咋能叫这不学无术的人当教师哩?那不是误人子弟吗。到现在还倚老卖老,拿着国家的高工资胡糟蹋,这人活一辈子,咋对得起国家那些钱哩?”

    玉顺说:“国家也是没办法,那时候,有文化的人实在太少了,马号里没有马,拿驴支差罢了。他瞎好在初中混过几天,当时也算是有点文化的人哩。”

    桃花又说:“我看这人还是有水平的,他当时只有七八岁,还能把发生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要不然,咱们现在咋能听惊险故事哩。”

    玉顺忙说:“这话不是他说的,他当时吓呆了还能知道啥,他的命都是乡亲们救的。”

    麻将婶突然问道:“这就怪了,家里人死得就剩他一个,土匪解放前就灰飞烟灭啦,村里人事后才去救火。把它家地,他不知道你咋知得到哩?”

    桃花爸也说:“对呀,这话问得有理。按时间推算,你那时还没出生,而且隔着村怎么能知道?大概是你自己编的故事吧。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就是能编,还怪吸引人的。”

    桃花说:“就算是我爸编的那也得有些线索,他就不能凭空捏造吧。就跟现在演的电视连续剧一样,如果过去没有战争,没有日本侵略中国,作家们咋能编出那么多扣人心弦的战斗故事来。现在的人,谁不是看着那些催人泪下,可歌可泣的电视剧度时光哩。”

    桃花爸说:“照你这么说,咱还应该感谢日本啦。要不是他们发动战争,到中国来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咱们现在的日子就没法过啦。文人凭空捏造的故事还少吗,那些神话故事、武侠故事都不是编出来的,吴承恩的西游记还是四大名著,你公公编这算啥哩。”

    玉顺忙说:“确实不是我编的,你们太抬举我了,我教学可以,要说编故事,从来没有那种本事。我是在肃反运动的档案中看到的,有个国民党部队的排长在他交代的材料中,详细地讲说了这回事。他那时就是这群土匪中的一个年轻娃,虽然没有杀人放火,却亲眼目睹了整个事件经过。土匪被收编以后,他被一个团长看中了,要去给自己做了勤务兵,同时也救了他一命。这小子聪明伶俐,有点文化,团长提拔他当了排长。解放以后的运动中,他把这事写了份详细材料,我在档案室看到以后给雷鸟先生说了几回。

    他倒满不在乎地说:‘过去的事啦,我一点印象都没有,现在提它干啥呀。这个雷鸟先生心宽,能想开,对啥都不在乎,不管谁叫他的外号都行。我有时不小心说漏了嘴,把他的外号叫了出来,马上赔礼道歉,他却大笑着说:“这有啥哩,没事,没事,雷鸟就雷鸟,只要钱不少。人的名字吗,叫啥不是一样的,自己知道是谁就行了。对他这一点,我倒是挺佩服的。”

    桃花又问:“那他现在的日子过得可好,家里都有啥人哩?”

    玉顺说:“他吗,现在可有福啦,日子过得舒服极了。资格老,工资高,又是老共产党员,家属每个月还有三百元的服侍费哩。退休以后,原来的妻子就去世啦,要跟他的人特别多,甚至,还有比他小二十岁的女人找上门来。这个雷鸟先生真把自己当成皇上啦,挑三拣四地一连换了好几个,今天嫌这个胖地不好看,明天嫌那个瘦地不绵软。个子低的不要,脸型长的不要,天哪,简直就跟皇上选美一样。前几次,我看那个女人最合适啦,五十多不到六十的年龄,人长得蛮精神的,生活朴素,干活勤快,的确是个会过日子的实在人。他嫌人家没文化,生活太呆板,一点情趣都没有。经常找她的岔,说什么炒菜没味,做饭不香,和自己门不当,户不对,根本不配做他的夫人。不要人家还不想赔点补偿费,又叫胖媒婆给女方做思想工作,要她主动提出离婚,自己就不用多赔钱啦。

    胖媒婆说:‘我给你说成这事不容易,现在又叫我说散,我吃了没盐的饭啦。’

    雷鸟先生笑着说:‘你说媒还不是为了挣钱吗,怕啥哩,说散了照样给你钱。一回事挣两回钱,你的生意不是更红火啦。世上挣钱的人,有谁不盼自己的生意兴旺哩。’

    胖媒婆眉开眼笑地说:‘你这话说得有道理,那我就试试吧。我想,凭我胖鸳鸯这三寸不烂之舌,就没有说不成的事。雷教授,你老就静候佳音吧。’”

    桃花爸气愤地说:“啥人嘛,他就是再有钱也不能那么干,今天不要这个,明天不要那个,一点感情都没有。这些女人就那么下贱,人家想要就要,不想要了就不要啦,难道没王法啦。现在的婚姻法就允许他这么干,这几个女人都没有一点自尊心吗?”

    玉顺叹着气说:“唉,那些女人跟他过日子,没有一点爱情可言,她们就是看上那些月月都能领的工资。人家不要了,只要给点钱就没事啦,谁也不愿意为这种事去打官司。”

    桃花说:“现在的婚姻法太松啦,自由自愿,想结就结,要离就离,太容易啦。再加上那些凭嘴挣钱,说媒拉纤的经纪人,个个口似悬河,舌如利剑,说成说散都挣钱哩。他们巴不得每个人天天离婚,自己才能生意红火,财源滚滚。”

    麻将婶气呼呼地说:“只怪自己太下贱啦,就那么爱钱的,人家给点钱,叫离就离哩。把它家地,连一点骨气都没有。就是把我用钱埋起来,我还是死都不离婚。”

    他们这顿饭吃到现在,谁的肚子都吃饱啦,桌上的菜早就凉得吃不成了,大家只是围着桌子说闲话而已。然而,就是这些闲话,谁都不愿离开,麻将婶也没有急着出去打牌。

    桃花爸和玉顺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谁也没有离开的意思。桃花不但没有急着收拾东西,而且还提出了个新问题,她一只手托着下巴说:“爸,你说那个女人挺不错的,那就赶紧打听一下,他们要是不成了,就叫媒人给我大伯说,咱就是想要个会过日子的实在人。”

    玉顺出了口长气说:“唉——谈何容易,你大伯要是有工资的干部,那就不愁没有女人上门,咋能过这么多年单身生活?可惜他那么正直、那么勤劳、那么好的人,没有工资就是没人跟。”

    桃花爸说:“钱这东西就是好呀,世上的人谁不爱钱。你要是能舍得钱,你哥的老伴就不难办成。一年少买几件保健品,不买催眠床,把钱用在正地方,我就不信没有一个害红眼的人。

    我看你就是口是心非,有钱只图自己享受,把老婆打扮得跟皇上他妈一样,天天吃饱了啥事没有,只知道往牌场送钱。唉,满口的仁义礼智信,其实是-----------。”

    桃花连忙起身挡住父亲说:“爸,你喝多了,瞧你尽说些啥话吗,快,快下去歇着。妈,爸,我爸喝多了,胡说哩,你们,都别在意呀!我,我把他扶下去。”

    桃花爸抓住桌子大声说:“我,我没喝多,我说的都是实话、真话,那句不是事实吗?”

    桃花双手抓住父亲的胳膊用力拉,她爸两手抓紧桌子就是不走。桃花拉不动就叫公公帮忙,玉顺红着脸说:“别拉你爸,让他说。你爸说得对,我今天要是不买催眠床,一万四千八,给你大伯能办多少事啊!可是,我愿意给他他不要呀,我,我能有啥办法哩?”

    桃花爸放开嗓门喊道:“我看你就是阳奉阴违,心里有鬼!那个有骨气的人会主动向人要钱。你要是真正有心帮他,就不会假惺惺地做做样子,而是要讲实地,该做的做,该管的管,把好事作了谁能拿你怎么样?亲家,真正的革命者要在行动上,口头上革不了命。”

    玉顺的脸又变得白刷刷的,他猛喝一口酒说:“亲家,我,我知道该怎么做啦--------”

    麻将婶瞪着眼说:“你,你知道能怎么做?把它家地,你可是有家有老婆的人,怎么做也得顾自己的家呀!我知道有人看我有福不憋气,哪有啥办法哩,害眼红也不顶啥。把它家地,我麻胖胖就这么有福气,嫁了个屙金尿银的丈夫,我不做啥能行,天天送钱,我有钱送,别人再有意见能做啥吗?把它家地,别以为有个女就不知天高地厚啦。我,我这个地位谁也夺不走。有个女子能咋吗,女婿还是我生下的,是我一尺五寸抓大的----------。”

    玉顺的脸色变青了,他忽然站起身,张大巴掌向老婆走来。幸亏桃花眼明手快,放开父亲拦住公公说:“都坐下,别生气。妈,我爸喝多了酒,刚才说了几句不该说的话,我替他向你老人家赔不是啦。还望婆婆不要生气,看在媳妇的面子上别计较啦----------。”

    桃花爸‘忽’的一下站起身,一把拉住桃花的手腕大声说:“你给她赔做啥地不是哩,我说的啥话不对吗?不行了跟爸往回走,有几个臭钱有啥了不起的,成天懒得不做啥,活着都不如养头猪。我娃马上跟爸回,咱不服侍她了,只要有两只手,到哪里都能吃饭。”

    桃花拦着公公,桃花爸拉着女儿,眼看着:两家老人要开战,一个媳妇没法办,紧张地情景难下台,幸福的家庭将解散。麻将婶坐在椅子上不说也不劝,只是瞪着眼睛看。今天这个局势,有谁能平乱?

    就在此时,忽听有人厉声喊道:“你们在家里喊叫啥哩?正在创建和谐社会地紧要关头,你们吵得满大街都能听见,还是有文化的人哩,吵吵闹闹像个啥吗!”玉顺连忙坐在椅子上,脸上的颜色当时好看了许多,桃花爸也放开桃花的手坐下了。正是:

    闲话引起不快事,门外走来平乱人。

    要知谁能有此功,接着再看下一回。

    要知来者是何人,明白就在第五回:

    热心婆爱说烦心话凉事老能管难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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