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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不行,就是不行

    “小民陈江海,恳请相国大人同意为小民母亲封神。”陈江海拱手施礼,语气里充满着恳切。

    “这件事,我听圣上提起过。”田成正淡淡道,“国有国法,不行,就是不行,你回去吧。”

    少年一怔,这比吃闭门羹更难受。

    他没放弃,移了移步子,身子躬得更厉害,拦在准备离开的田成正身前。

    相国大人神色冷漠,同样挪了挪身子,准备自他身边越过。

    田成正从哪边移步,少年便躬着身子往哪边后挪,死死的拦在这位相国大人身前五步处。

    “不合国法,你就是求也没用。”田成正淡淡道,“凡被朱笔封神者,非立大愿,于国于民有大功德者不立。陈江海,你且说说,你那在观塘县里陨难的母亲,有何大功绩?是何等的英雄豪杰?为我青玉朝,为黎民百姓,立过何等汗马功劳?”

    “她没什么大功绩,也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少年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随即又道,“但她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娘亲,也是很好很好的妻子。相国大人,我书读得少,前些阵子比较闲,读了一些书,其中有一本列女传,收录了历代女中豪杰的故事,其中不乏惊才绝艳的女子。联系九州史书里记载,其中不乏有被过往皇朝封神的人。”

    “你觉得,你的母亲,不比这些人差?”田成正轻笑了一声,“这需要实打实的事例来佐证。”

    “小民的母亲,确实不比这些人差。”陈江海淡笑,“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没有一点比书中的人做得差。”

    少年说到这儿,思绪仿佛陷入了回忆,继续道:“小民记事的时候,是三岁多,快四岁的时候。按现在的处境来看,那会家里穷,穷得揭不开锅。我娘亲没有怨过爹爹半句,一直都把家务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任爹爹出门闯荡。那一会,我们住的宅子是篱笆筑的。”

    “但在这之前十五年,也就是我爹娶我娘的那年。这些故事我是听爹娘说的,记得不大清楚了。我爹据说本是望族之后,二十岁之前,也算是个富家子弟,因为我爷爷虽然也是打渔的,但有几艘船,在观塘县里很有钱。我爹爹那会儿便与娘亲有婚约,指腹为婚的那种。他们婚前也见过两面,彼此觉得不错,婚事也就敲定了。但没过多久,我爷爷牵连进一个大案子里,家被抄了,脑袋也掉了,我爹爹从公子变成了乞丐。”

    “自然的,外公家当然会悔婚。娘亲那时候,带着二十两银子,与爹爹私奔,和家里断绝了关系。他们拜堂的时候,是在那破落的茯苓苑里成亲的,没人当证婚人。后来我哥哥出生,父亲那会才有点起色,在梓上村盖起了房子。虽然不宽裕,但日子也过得下去,直到我出生。”

    “我没见过爷爷,也没见过外公。梓上村毗邻东海岸,有一半人是外来过来定居的。”陈江海讲得入神,田成正神情依旧冷漠,却没显出不耐烦,正耐心听着少年继续往下讲,“外来人多,好处是不会受本地人歧视,我家也没遭过什么白眼,还算有尊严。坏处是来来往往的人里头,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一回,我爹爹出门办事,三个月没回来。就娘亲在家照顾我和哥哥,路过了一个公子,听说是鹿郡某个大官的儿子,看上了我娘。没有不轨,但给了很多钱和礼品,让我娘去跟他。那会我还小,不记得他们的具体谈话了。但我娘生气了,将礼品和钱全都还了回去,还打了那个公子一巴掌。还差点闹了起来,后来县令赶紧过来,将那公子劝了出去。那天的阵仗闹得很大,我和哥哥吓得不轻,平息下来后,我娘关上门,就抱着我和哥哥哭,我们也跟着哭了起来。”

    “那件事,小时候我只是害怕。现在想起来,真的钦佩小民娘亲,常言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可小民母亲未被利诱,从未抛弃过当时家贫的我们和父亲,忠贞节烈,此一点,有何比不过列女传里的那些烈女子?”少年一字一句道。

    还未等田成正回答,陈江海继续道:“自我七岁时,父亲带着长兄出海,葬身大海,没能再回来。噩耗传来后,母亲虽然病倒,却一直在教导我明辨是非,分对错善恶。现在细细想来,虽然我现在也不怎么样,但若没她的引导,只怕正路是走不上了。而且,也不是没人向她提过改嫁,也有媒婆上门介绍过不错的人过来,她不肯。”

    “她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功绩,也没什么特别伟大的功德。”陈江海黯然道,“可对于小民来讲,她是世上最好的人。她一生没享过什么福,因为贫病,反倒是受了不少苦。小民觉得,她不该这样的,我还没来得及尽孝。”

    “这就是你想为你娘封神的原因?”田成正语气柔和了一些,依旧让人感觉冰冷。

    “是的,小民私心,想多见见她。”陈江海点头道,没有掩饰,也没有添油加醋的渲染,倒是令田成正的印象有些改观。

    可这些,不足以感动他。当朝相国,每天处理的事情多得厉害,加上这么多年的宦海浮沉,什么事情没见过?少年如此执着,但不合理的事情,不行就是不行。

    田成正沉默了一会,随即叹了口气问道:“陈江海,你知不知道,即便封神成功,你的母亲金身塑立,魂魄归位,也不再是你的母亲了,而是受万民香火供奉的灵体。它是万民心中的形象,而非你真正的母亲。”

    “大人同意了?”少年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期冀。

    田成正摇头道:“不同意,这么说只是想劝你打消这个念头,看来不起作用。那本官这么说吧,令慈的经历,我很同情。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令慈不足以被朱笔敕封正神,这是肯定的,圣上来说情也没用。此例要是开了先河,遗祸无穷,万万不行。再说了,令慈风骨不逊于历朝烈女,若她泉下有知你如此这般,欣慰之余,不知还会作何感想?”

    少年再次怔住,抹了抹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位相国,却没再说话。

    良久,田成正开口道:“回去吧,有些事情,不行,就是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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