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亲
苏小米跟着穆然，走出了山洞，外面都是便衣警察，他们手里或是拿着探测器，或是铁锹，斧头，想必找来这里，也是不易。
直升机就停在不远处的草地，苏小米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它们。
她肯定是着了魔，看到任何东西都会想到林曜，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回到林曜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可她不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曜和萧宓的手下上了另一辆直升机。苏小米苦笑，她说过要离开他，可是分开片刻就已经让她度日如年。一辈子不见他，除非她的一辈子只有一天那么短。
上飞机之后没多久，苏小米就开始呕吐，穆然在一旁抚摸她的后背，苏小米却疯狂地思念着林曜。
他不会安慰她，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但如果这架飞机爆炸了，他一定是唯一一个能带她逃出去的人。
她一定是发了疯，才会这么想，但她却克制不住自己的疯狂。飞行大约两小时之后，直升机降落在了M市的码头。
林曜下了飞机，他一句话也没有对苏小米说，也没看他一眼，他拦下了一辆的士。苏小米突然冲上去，牢牢拽住了他。
她想让他带她回家，不管他是不是个罪犯，她愿意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甚至陪他一起下地狱。可她却无法说出口。她只能眼中含泪地看着他，不着边际地道了一句：“你……谢谢你，你自己，要小心。”
要小心，别再来找她。小心，别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可她知道他不会。
他活着让她痛苦，他可能会死的念头更是让她恐惧，他就像是她的克星。如果没有林曜，苏小米想，她的生活不知要比现在好多少倍。
像现在这种，每天都浸泡在害怕，痛苦和眼泪里的生活。
可没有林曜，没有人能让苏小米体会到这种锥心之痛，没有这种锥心之痛，苏小米无法切实体会到，她还活着。
她活着，经历过了他，才是无憾。
林曜背对着苏小米，他一句话也没对她说，更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他上了车，然后那辆的士就带着他，远远驶离了苏小米的视线。
就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灵魂，苏小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苏小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穆然不在，只有萧宓坐在她的床头。
她一直在流泪，从昏迷到醒来，萧宓递了一张纸巾给她，苏小米闷闷道：“谢谢。”
“你一直在哭。”萧宓盯着苏小米，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一直在喊林曜，林曜。幸亏穆然不在。”
苏小米用纸巾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是么？她一直在喊林曜？
这不奇怪，因为她噩梦连连，都是林曜被人杀了，还有他被萧宓送进了监狱。
“是，我想他。”苏小米老实对萧宓道：“我不会去做你的诱饵，我有我的人身自由，你如果想抓到他，就自己去想办法吧。”
她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住了萧宓：“我想我喜欢……不，我爱他，所以我不会帮你。”
这句话一直憋在苏小米心里，从未说出口，如今终于说出来了，她觉得心里无比的舒畅。
是，他是个罪犯，混蛋，她不应该爱他，为了孩子，她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可爱就是爱，不管她怎么欺骗自己，她就是爱。
“那你打算怎么办？回去找他，看着他犯罪，把你们的孩子也带上歪路？”萧宓点了一根烟，往后靠在了椅子上，烟味让苏小米皱起了眉头，她不禁想到，自从她怀了孕，林曜就再没在她旁边抽烟，他就是抽，也是站得远远的。
“我不会去找他。”苏小米木然地看着萧宓，这个念头让她心中又是一阵刺痛，跟着林曜的一年，她流了一生的泪：“我会带着孩子，自己过。”
苏小米话音刚落，萧宓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自己过？哈哈，妖狼会孬到要他的女人带着孩子自己过？对不起，你实在太好笑了，难道你不知道妖狼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到了你的名下？你只要去银行看看，就会知道，你的账户里有多少钱，啧啧，几千亿啊，我就是干上几百辈子也赚不到，我要是个女人，有人给我这么一大笔钱，我就他妈的也陪他睡！”
林曜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到了她的名下？
苏小米惊了一下，她确实不知道。
他应该是去机场之前转的，因为他知道孙漠可能会杀了他。
苏小米紧紧地握住了双拳，谁要他的钱？她不需要，她最想要的，他给不了，她不会再去见他了，永不。
“我不会动他一个子儿。”苏小米看着萧宓，静静道：“我不会要他的脏钱，如果他愿意洗手不干，就是去要饭，我也会跟着他。但他不会停止，所以我不会去见他，也不会要他的钱。”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宓：“我会自己过，这有什么好笑？我有胳膊，有腿，可以养活自己，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将来也走上和林曜一样的路。”
萧宓窒了一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说话，之后他凑到苏小米面前，专注地凝视她：“你说真的？你愿意陪他去要饭？”
苏小米沉默地点了点头，萧宓拍了一下大腿，“啊”了一声：“这么好的女人，老子怎么碰不到，林曜，你小子还真有福气！”
萧宓靠在椅子上，笑着对苏小米道：“我以前有过一个未婚妻，不过她嫌我工作危险，又没钱，跟别人跑了，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他状似调侃，眼神却十分严肃，他看着苏小米，一字一句对她道：“你如果真的觉得良心不安，就回去，跟着林曜。”
苏小米皱起了眉。她疑惑不解地看着萧宓。萧宓吐了口烟：“非法持有枪支，伪造证件，只能让林曜关个几年，几年之后，他出来了，依然是为所欲为。可你知道吗？自从你出现在他身边，他就没再杀过人了。”
他没吗？苏小米张口欲言，可萧宓却打断了她：“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们派去监视他的卧底，后来又回来了，他只是肩膀上中了一枪。警局爆炸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让我们出动所有警力去救刘杰，这次的飞机爆炸，我们也调查清楚了，在飞机上放炸药的，另有其人。”
萧宓看着苏小米，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小米的双眼：“我们一直抓不到他犯罪的证据，现在我发现，我抓不到他，却可以制止他，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苏小米对着萧宓，因为萧宓的话，她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狂跳，是真的么？林曜遇到她之后，就没再杀过人？
萧宓吸了口烟，他又道：“至于你说他不肯放手，我想这也和你有关，他的仇人那么多，丢掉这一切，他自己是没事，你怎么办？你忘了，你脖子，心口，腰上都被人植入了芯片，要对你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是这样么？她反倒拖累了他，可……
苏小米支支吾吾道：“我……我可以去学跆拳道，防身术……总之我尽量保护自己，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制止他。”
她满怀希冀地看着萧宓：“你的意思是，你们以后都不会抓他了，是吗？”
萧宓轻声一笑：“当然不是，法律是法律，人情是人情。”
苏小米满心的雀跃瞬间被扼杀，她黯然地：“哦”了一声。
但萧宓又接着道：“除非他能帮我们……你能帮我们抓到那另外几个更大的头目，将功赎罪，那自然既往不咎，皆大欢喜。”
苏小米猛地抬起了头：“真的？”她紧紧握住了萧宓的手。
萧宓靠在椅子上，笑了一下：“我是警察。”
是的，萧宓是警察，他说的话，当然是真的。苏小米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狂跳。真的？林曜可以有机会重新做人，他不会被抓紧监狱，也不会死？
可让他将功赎罪，把和他一起犯过罪的那些人都供出去，他会愿意吗？
他肯定不愿意，那她该怎么办？逼他去做？是的，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让他去做，不管冒多大的风险，她都会去做。
只要能让他变成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她愿意牺牲任何东西，做任何事。
苏小米感激地抓紧了萧宓，萧宓则唉声叹气：“妈的，这年头，陪人睡觉也能赚这么多，几千亿，我他妈的真是投错了胎，怎么不是个女人……”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是穆然的脚步声，萧宓停止了哀叹，他乜斜着苏小米：“他会带你去一栋别墅，守卫都是我的人，你随时可以找机会开溜，他有点不开窍，那阵子股市低迷，不光他家的股票跌了，我的股票也跌了个底朝天，当然，这事也有可能是林曜干的，但他的父母确实是自杀的，你悠着点，别让他看出你想跑。”
穆然走进病房的时候，苏小米脸色红润，眼中也闪烁着奇异的光，穆然停了下来，他奇怪地看着苏小米：“你怎么了？你好了吗？”
苏小米却只是摇了摇头，赶忙把头低了下去。
她似乎高兴得太早了，穆然怎么办？当初因为和林曜怄气，她贸贸然答应了穆然的求婚，现在想来，她就这么走了，对穆然似乎有些不负责。
她还是要找个机会，和他把话说清楚，他如果不原谅她，要怎么样惩罚她都可以。
再说了，她腰上的芯片还没有取出，她就是跑，也跑不远。
想起自己腰上的芯片，苏小米皱起了眉，她侧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萧宓，萧宓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伸手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碰到了桌上的水果刀。
苏小米心里咯噔一下。是这样吗？她得用刀子把芯片挖出来？
她自己是没事，可这样，不会伤到孩子吗？
苏小米本是一个最不喜欢小孩的人，因为她一听到小孩的哭闹就会头疼，她甚至曾经想过，和穆然结婚以后，不要孩子。可她肚子里怀的是林曜的孩子，一切都变得和以往不同，它不光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也是她心中的至宝，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也不愿意伤害到它。
见苏小米已经没有大恙，穆然把水果篮放在了床头，他柔声对苏小米道：“你再睡会，一会我带你回家。”
家？这个字让苏小米心中一酸。
曾几何时她已经把花园路123号当成了自己的家，她已经忘记了，她原来的家在哪里。
只要在林曜身边，她就会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但林曜不在，任何地方都只能让她觉得空寂陌生。
苏小米抓住了穆然的手，摇了摇头：“咱们走吧，回家，这里药味太重，我不爱待。”
她起身，穿好鞋子，披上外衣，她并不是有意要抓着穆然的手，她只是觉得身体沉甸甸的，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经过走廊的时候，苏小米在拐角处意外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头发半黑半白，脸上刻满了皱纹的老头。
那老者面色激动，一见苏小米，身体竟开始颤抖。
泪水瞬间涌出了苏小米的眼眶。“爸爸。”她哭喊着扑了上去，紧紧地拥住了他：“你怎么回国了？你不是去了澳门，债……还清了么？他们还追着你么？”
走廊上站着的老者正是苏小米的父亲，苏岑，一见苏小米，他便老泪纵横，全力反搂住了她：“爸爸很好，很好，爸爸已经没事了，小米，一年没见，你都怀孕了？”
苏岑幸福的望着苏小米的小腹，他干枯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苏小米的头发：“我的小宝贝，也快生孩子了，小米，你这一年，过得还好吧？都是爸爸不对，爸爸以后再也不会去赌了。”
苏岑说着，突然抬起头来，眼中含泪地拍上了穆然的肩；“你很好，很好，谢谢你借给我五百万，我不会欠着你的，顶多两年，我一定会把钱还你。”
他拍拍穆然，又搂搂苏小米：“小米，你的眼光真不错，你知道吗，爸爸在澳门的时候，隐姓埋名，躲在贫民窟里，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找到了爸爸，还叫人替爸爸捎去了五百万，要不然爸爸真的……都是爸爸不好，爸爸连累了你，爸爸该死！”
苏岑边哭，边拉着苏小米的手，拍打自己的脸颊：“爸爸以后再也不会去赌了，小米，你要原谅爸爸。”
苏小米拼命往后缩着手，穆然给爸爸寄去了五百万？这根本就不可能，他那个时候，自身都难保。
唯一的可能，就是寄钱给爸爸的不是穆然，而是林曜。除了林曜，苏小米实在想不出，她身边还有哪个出手那么大方的人。
他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会对他感激不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他闹得那么僵。
她总以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一辈子没做过一件好事，其实他不是，她知道，他真的不是。
在山洞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一只山雀被雨打湿了，掉在了洞口，林曜把它放在火堆旁边，等它的羽毛干了，又把它放走了。
他是有可能改变的，就算要她付出一切，她也会把他拉回来。
苏岑和苏小米抱头痛哭，苏岑是因为想念女儿，苏小米却是因为思念林曜，父女团圆的场面确实让人感动，穆然的眼角也有些微红，而萧宓早就大呼：“受不了。”走出了医院。
穆然拍着苏岑的肩，对他道：“钱不是我寄给你的，不过你既然回来了，咱们就一块回去吃个饭吧。”
吃个饭？不知为何，穆然的话让苏小米十分慌乱。
不，不要，在饭桌上，穆然一定会把和她订婚的消息告诉爸爸，如果连苏岑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很难再有回旋的余地。
她该如何向爸爸介绍林曜？说他曾经用钱买了她？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孩子？
爸爸一定会接受不了。且不说林曜是个罪犯，他用钱买下苏小米这一点，定会让苏岑自责痛苦。
但她又能怎么办？不让苏岑去？他们久别重逢，苏小米心里，实在想极了亲自下厨为苏岑做几样小菜，顺便问问他，这一年在澳门过得怎么样。
苏小米僵在原地，她的心突突直跳，最后，想和父亲待在一起的念头战胜了一切，虽然明知道自己会骑虎难下，苏小米还是和穆然一起，带着苏岑上了车。
在车上，苏小米一直紧紧攥着苏岑的手，苏岑则慈爱地抚摸着苏小米的头发。
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汽车停在了一栋两层的别墅前。刚刚靠近别墅，苏小米就发现，别墅四周站满了警卫。
她不禁暗自心惊，他们一个个身上都佩戴着军刀枪械，表情严肃，站姿笔挺。萧宓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这些警卫为什么看起来真的像不会放一只苍蝇进去？
一个警卫走下了台阶，拉开了车门：“苏小姐，请下车。”
苏小米搀扶着苏岑下了车，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点像林曜的山间别墅，背面靠山，树影晃动，斑驳地洒在地上，前面是一条公路。要进入别墅，只有唯一的一条路。
苏小米拧起了眉，逃跑好像不太可能，因为汽车在路上开了足足二十分钟，四周都是高低的树木，偶尔掠过几只飞鸟。没有商店，没有人家。她不认为她能够走出去，医生和她说过，她不能做剧烈运动。
唯一离开这里的办法就是林曜开车来接她，可她那样拒绝了他，他……还会来吗？
苏小米不知道萧宓会愿意放她走，她以为他不抓到林曜，誓不罢休。她如果早知道，绝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绝。
可现在却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苏岑已经走进了别墅，他在门口慈爱地看着苏小米，苏小米犹豫了一下，只得跟着苏岑走了进去。
除了门口的警卫，别墅里面还有许多的佣人，一进门，一个女佣就帮苏小米脱下了外衣。这确实是穆然的风格，他们家从前就仆役成群，不像生活在现代，简直像生活在古代。
苏小米和苏岑寒暄了一会儿，他在澳门并没有受多大的苦，除了有人给他送去了五百万，他在那里碰到的很多不如意也都迎刃而解，苏岑说他觉得有人在暗中帮他，苏小米不置可否，林曜还真是在哪里都有人。
没过多久，佣人就端上了晚餐。穆然亲自为苏小米倒了红酒，他举起了酒杯：“经历了那么多事，咱们一家人今天总算是团圆了。”
他这一席话让苏岑又流下了热泪：“是啊，是啊，小米，爸爸真是遗憾，没看到你和穆然结婚，都是爸爸的错，爸爸的错。”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所说的，恰是苏小米最怕他提起的。
穆然放下了酒杯，他微笑着看着苏岑：“我还没有和小米结婚。”
直升机就停在不远处的草地，苏小米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它们。
她肯定是着了魔，看到任何东西都会想到林曜，天知道她现在有多想回到林曜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可她不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曜和萧宓的手下上了另一辆直升机。苏小米苦笑，她说过要离开他，可是分开片刻就已经让她度日如年。一辈子不见他，除非她的一辈子只有一天那么短。
上飞机之后没多久，苏小米就开始呕吐，穆然在一旁抚摸她的后背，苏小米却疯狂地思念着林曜。
他不会安慰她，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但如果这架飞机爆炸了，他一定是唯一一个能带她逃出去的人。
她一定是发了疯，才会这么想，但她却克制不住自己的疯狂。飞行大约两小时之后，直升机降落在了M市的码头。
林曜下了飞机，他一句话也没有对苏小米说，也没看他一眼，他拦下了一辆的士。苏小米突然冲上去，牢牢拽住了他。
她想让他带她回家，不管他是不是个罪犯，她愿意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甚至陪他一起下地狱。可她却无法说出口。她只能眼中含泪地看着他，不着边际地道了一句：“你……谢谢你，你自己，要小心。”
要小心，别再来找她。小心，别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
可她知道他不会。
他活着让她痛苦，他可能会死的念头更是让她恐惧，他就像是她的克星。如果没有林曜，苏小米想，她的生活不知要比现在好多少倍。
像现在这种，每天都浸泡在害怕，痛苦和眼泪里的生活。
可没有林曜，没有人能让苏小米体会到这种锥心之痛，没有这种锥心之痛，苏小米无法切实体会到，她还活着。
她活着，经历过了他，才是无憾。
林曜背对着苏小米，他一句话也没对她说，更没有回过头来，看她一眼，他上了车，然后那辆的士就带着他，远远驶离了苏小米的视线。
就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灵魂，苏小米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苏小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穆然不在，只有萧宓坐在她的床头。
她一直在流泪，从昏迷到醒来，萧宓递了一张纸巾给她，苏小米闷闷道：“谢谢。”
“你一直在哭。”萧宓盯着苏小米，他叹了口气，沉声道：“你一直在喊林曜，林曜。幸亏穆然不在。”
苏小米用纸巾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是么？她一直在喊林曜？
这不奇怪，因为她噩梦连连，都是林曜被人杀了，还有他被萧宓送进了监狱。
“是，我想他。”苏小米老实对萧宓道：“我不会去做你的诱饵，我有我的人身自由，你如果想抓到他，就自己去想办法吧。”
她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住了萧宓：“我想我喜欢……不，我爱他，所以我不会帮你。”
这句话一直憋在苏小米心里，从未说出口，如今终于说出来了，她觉得心里无比的舒畅。
是，他是个罪犯，混蛋，她不应该爱他，为了孩子，她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可爱就是爱，不管她怎么欺骗自己，她就是爱。
“那你打算怎么办？回去找他，看着他犯罪，把你们的孩子也带上歪路？”萧宓点了一根烟，往后靠在了椅子上，烟味让苏小米皱起了眉头，她不禁想到，自从她怀了孕，林曜就再没在她旁边抽烟，他就是抽，也是站得远远的。
“我不会去找他。”苏小米木然地看着萧宓，这个念头让她心中又是一阵刺痛，跟着林曜的一年，她流了一生的泪：“我会带着孩子，自己过。”
苏小米话音刚落，萧宓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自己过？哈哈，妖狼会孬到要他的女人带着孩子自己过？对不起，你实在太好笑了，难道你不知道妖狼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到了你的名下？你只要去银行看看，就会知道，你的账户里有多少钱，啧啧，几千亿啊，我就是干上几百辈子也赚不到，我要是个女人，有人给我这么一大笔钱，我就他妈的也陪他睡！”
林曜把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到了她的名下？
苏小米惊了一下，她确实不知道。
他应该是去机场之前转的，因为他知道孙漠可能会杀了他。
苏小米紧紧地握住了双拳，谁要他的钱？她不需要，她最想要的，他给不了，她不会再去见他了，永不。
“我不会动他一个子儿。”苏小米看着萧宓，静静道：“我不会要他的脏钱，如果他愿意洗手不干，就是去要饭，我也会跟着他。但他不会停止，所以我不会去见他，也不会要他的钱。”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宓：“我会自己过，这有什么好笑？我有胳膊，有腿，可以养活自己，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将来也走上和林曜一样的路。”
萧宓窒了一下，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说话，之后他凑到苏小米面前，专注地凝视她：“你说真的？你愿意陪他去要饭？”
苏小米沉默地点了点头，萧宓拍了一下大腿，“啊”了一声：“这么好的女人，老子怎么碰不到，林曜，你小子还真有福气！”
萧宓靠在椅子上，笑着对苏小米道：“我以前有过一个未婚妻，不过她嫌我工作危险，又没钱，跟别人跑了，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他状似调侃，眼神却十分严肃，他看着苏小米，一字一句对她道：“你如果真的觉得良心不安，就回去，跟着林曜。”
苏小米皱起了眉。她疑惑不解地看着萧宓。萧宓吐了口烟：“非法持有枪支，伪造证件，只能让林曜关个几年，几年之后，他出来了，依然是为所欲为。可你知道吗？自从你出现在他身边，他就没再杀过人了。”
他没吗？苏小米张口欲言，可萧宓却打断了她：“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我们派去监视他的卧底，后来又回来了，他只是肩膀上中了一枪。警局爆炸之前，接到了一个电话，让我们出动所有警力去救刘杰，这次的飞机爆炸，我们也调查清楚了，在飞机上放炸药的，另有其人。”
萧宓看着苏小米，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小米的双眼：“我们一直抓不到他犯罪的证据，现在我发现，我抓不到他，却可以制止他，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苏小米对着萧宓，因为萧宓的话，她的心脏开始噗通噗通狂跳，是真的么？林曜遇到她之后，就没再杀过人？
萧宓吸了口烟，他又道：“至于你说他不肯放手，我想这也和你有关，他的仇人那么多，丢掉这一切，他自己是没事，你怎么办？你忘了，你脖子，心口，腰上都被人植入了芯片，要对你做些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是这样么？她反倒拖累了他，可……
苏小米支支吾吾道：“我……我可以去学跆拳道，防身术……总之我尽量保护自己，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制止他。”
她满怀希冀地看着萧宓：“你的意思是，你们以后都不会抓他了，是吗？”
萧宓轻声一笑：“当然不是，法律是法律，人情是人情。”
苏小米满心的雀跃瞬间被扼杀，她黯然地：“哦”了一声。
但萧宓又接着道：“除非他能帮我们……你能帮我们抓到那另外几个更大的头目，将功赎罪，那自然既往不咎，皆大欢喜。”
苏小米猛地抬起了头：“真的？”她紧紧握住了萧宓的手。
萧宓靠在椅子上，笑了一下：“我是警察。”
是的，萧宓是警察，他说的话，当然是真的。苏小米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狂跳。真的？林曜可以有机会重新做人，他不会被抓紧监狱，也不会死？
可让他将功赎罪，把和他一起犯过罪的那些人都供出去，他会愿意吗？
他肯定不愿意，那她该怎么办？逼他去做？是的，不管怎么样，她都会让他去做，不管冒多大的风险，她都会去做。
只要能让他变成一个平凡的普通人，她愿意牺牲任何东西，做任何事。
苏小米感激地抓紧了萧宓，萧宓则唉声叹气：“妈的，这年头，陪人睡觉也能赚这么多，几千亿，我他妈的真是投错了胎，怎么不是个女人……”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是穆然的脚步声，萧宓停止了哀叹，他乜斜着苏小米：“他会带你去一栋别墅，守卫都是我的人，你随时可以找机会开溜，他有点不开窍，那阵子股市低迷，不光他家的股票跌了，我的股票也跌了个底朝天，当然，这事也有可能是林曜干的，但他的父母确实是自杀的，你悠着点，别让他看出你想跑。”
穆然走进病房的时候，苏小米脸色红润，眼中也闪烁着奇异的光，穆然停了下来，他奇怪地看着苏小米：“你怎么了？你好了吗？”
苏小米却只是摇了摇头，赶忙把头低了下去。
她似乎高兴得太早了，穆然怎么办？当初因为和林曜怄气，她贸贸然答应了穆然的求婚，现在想来，她就这么走了，对穆然似乎有些不负责。
她还是要找个机会，和他把话说清楚，他如果不原谅她，要怎么样惩罚她都可以。
再说了，她腰上的芯片还没有取出，她就是跑，也跑不远。
想起自己腰上的芯片，苏小米皱起了眉，她侧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萧宓，萧宓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伸手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碰到了桌上的水果刀。
苏小米心里咯噔一下。是这样吗？她得用刀子把芯片挖出来？
她自己是没事，可这样，不会伤到孩子吗？
苏小米本是一个最不喜欢小孩的人，因为她一听到小孩的哭闹就会头疼，她甚至曾经想过，和穆然结婚以后，不要孩子。可她肚子里怀的是林曜的孩子，一切都变得和以往不同，它不光是她身上的一块肉，也是她心中的至宝，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可能，她也不愿意伤害到它。
见苏小米已经没有大恙，穆然把水果篮放在了床头，他柔声对苏小米道：“你再睡会，一会我带你回家。”
家？这个字让苏小米心中一酸。
曾几何时她已经把花园路123号当成了自己的家，她已经忘记了，她原来的家在哪里。
只要在林曜身边，她就会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但林曜不在，任何地方都只能让她觉得空寂陌生。
苏小米抓住了穆然的手，摇了摇头：“咱们走吧，回家，这里药味太重，我不爱待。”
她起身，穿好鞋子，披上外衣，她并不是有意要抓着穆然的手，她只是觉得身体沉甸甸的，走起路来，有些吃力。
经过走廊的时候，苏小米在拐角处意外瞥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头发半黑半白，脸上刻满了皱纹的老头。
那老者面色激动，一见苏小米，身体竟开始颤抖。
泪水瞬间涌出了苏小米的眼眶。“爸爸。”她哭喊着扑了上去，紧紧地拥住了他：“你怎么回国了？你不是去了澳门，债……还清了么？他们还追着你么？”
走廊上站着的老者正是苏小米的父亲，苏岑，一见苏小米，他便老泪纵横，全力反搂住了她：“爸爸很好，很好，爸爸已经没事了，小米，一年没见，你都怀孕了？”
苏岑幸福的望着苏小米的小腹，他干枯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苏小米的头发：“我的小宝贝，也快生孩子了，小米，你这一年，过得还好吧？都是爸爸不对，爸爸以后再也不会去赌了。”
苏岑说着，突然抬起头来，眼中含泪地拍上了穆然的肩；“你很好，很好，谢谢你借给我五百万，我不会欠着你的，顶多两年，我一定会把钱还你。”
他拍拍穆然，又搂搂苏小米：“小米，你的眼光真不错，你知道吗，爸爸在澳门的时候，隐姓埋名，躲在贫民窟里，这小子不知道怎么找到了爸爸，还叫人替爸爸捎去了五百万，要不然爸爸真的……都是爸爸不好，爸爸连累了你，爸爸该死！”
苏岑边哭，边拉着苏小米的手，拍打自己的脸颊：“爸爸以后再也不会去赌了，小米，你要原谅爸爸。”
苏小米拼命往后缩着手，穆然给爸爸寄去了五百万？这根本就不可能，他那个时候，自身都难保。
唯一的可能，就是寄钱给爸爸的不是穆然，而是林曜。除了林曜，苏小米实在想不出，她身边还有哪个出手那么大方的人。
他为什么要瞒着她？为什么不告诉她？
她会对他感激不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和他闹得那么僵。
她总以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一辈子没做过一件好事，其实他不是，她知道，他真的不是。
在山洞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一只山雀被雨打湿了，掉在了洞口，林曜把它放在火堆旁边，等它的羽毛干了，又把它放走了。
他是有可能改变的，就算要她付出一切，她也会把他拉回来。
苏岑和苏小米抱头痛哭，苏岑是因为想念女儿，苏小米却是因为思念林曜，父女团圆的场面确实让人感动，穆然的眼角也有些微红，而萧宓早就大呼：“受不了。”走出了医院。
穆然拍着苏岑的肩，对他道：“钱不是我寄给你的，不过你既然回来了，咱们就一块回去吃个饭吧。”
吃个饭？不知为何，穆然的话让苏小米十分慌乱。
不，不要，在饭桌上，穆然一定会把和她订婚的消息告诉爸爸，如果连苏岑都知道了，这件事情就很难再有回旋的余地。
她该如何向爸爸介绍林曜？说他曾经用钱买了她？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他的孩子？
爸爸一定会接受不了。且不说林曜是个罪犯，他用钱买下苏小米这一点，定会让苏岑自责痛苦。
但她又能怎么办？不让苏岑去？他们久别重逢，苏小米心里，实在想极了亲自下厨为苏岑做几样小菜，顺便问问他，这一年在澳门过得怎么样。
苏小米僵在原地，她的心突突直跳，最后，想和父亲待在一起的念头战胜了一切，虽然明知道自己会骑虎难下，苏小米还是和穆然一起，带着苏岑上了车。
在车上，苏小米一直紧紧攥着苏岑的手，苏岑则慈爱地抚摸着苏小米的头发。
他们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汽车停在了一栋两层的别墅前。刚刚靠近别墅，苏小米就发现，别墅四周站满了警卫。
她不禁暗自心惊，他们一个个身上都佩戴着军刀枪械，表情严肃，站姿笔挺。萧宓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这些警卫为什么看起来真的像不会放一只苍蝇进去？
一个警卫走下了台阶，拉开了车门：“苏小姐，请下车。”
苏小米搀扶着苏岑下了车，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有点像林曜的山间别墅，背面靠山，树影晃动，斑驳地洒在地上，前面是一条公路。要进入别墅，只有唯一的一条路。
苏小米拧起了眉，逃跑好像不太可能，因为汽车在路上开了足足二十分钟，四周都是高低的树木，偶尔掠过几只飞鸟。没有商店，没有人家。她不认为她能够走出去，医生和她说过，她不能做剧烈运动。
唯一离开这里的办法就是林曜开车来接她，可她那样拒绝了他，他……还会来吗？
苏小米不知道萧宓会愿意放她走，她以为他不抓到林曜，誓不罢休。她如果早知道，绝不会把话说得那么绝。
可现在却已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苏岑已经走进了别墅，他在门口慈爱地看着苏小米，苏小米犹豫了一下，只得跟着苏岑走了进去。
除了门口的警卫，别墅里面还有许多的佣人，一进门，一个女佣就帮苏小米脱下了外衣。这确实是穆然的风格，他们家从前就仆役成群，不像生活在现代，简直像生活在古代。
苏小米和苏岑寒暄了一会儿，他在澳门并没有受多大的苦，除了有人给他送去了五百万，他在那里碰到的很多不如意也都迎刃而解，苏岑说他觉得有人在暗中帮他，苏小米不置可否，林曜还真是在哪里都有人。
没过多久，佣人就端上了晚餐。穆然亲自为苏小米倒了红酒，他举起了酒杯：“经历了那么多事，咱们一家人今天总算是团圆了。”
他这一席话让苏岑又流下了热泪：“是啊，是啊，小米，爸爸真是遗憾，没看到你和穆然结婚，都是爸爸的错，爸爸的错。”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所说的，恰是苏小米最怕他提起的。
穆然放下了酒杯，他微笑着看着苏岑：“我还没有和小米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