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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王爷,别喝了。”孟青上前,将那酒壶拿开,道:“王爷手上的伤还没好,喝酒过量怕是很难复原。”

    叶乾元皱眉看着他,神情已有些飘忽,叹气道:“你们好烦,一个二个都是这般,干嘛不许我喝酒。”

    孟青不语,径自在他旁边坐下。

    “青弟……”叶乾元即便有些醉,还是柔情不减:“你又要走,每次都是这般。来了又要走,就让我这般等等等,像是闺中怨妇。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何时才能回来。”

    孟青还是不言,只是拿淡漠的眼神看着叶乾元。

    叶乾元伸出那只完好的左手,拿过孟青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孟青的手骨节分明,有许多细小的伤痕,五指和掌心都布满了老茧。

    孟青任由他握了一会,才轻轻地将手抽出来。叶乾元有一刻回不过神。

    这和白阿小的手很不一样。白阿小的手是柔软的,充满热度的。握着他,他总会更用力的反握住。

    孟青没有理会叶乾元的失神,冷声道:“王爷如果没有别的吩咐,草民这便告辞了。”

    言罢孟青起身就要走,叶乾元突然回神,抓住孟青的手抬头道:“青弟,我还有一件事求你。”

    “若是……再遇到初阳,你莫要伤他,毕竟,他曾经救过你……”

    孟青皱皱眉没有回答,却问道:“他与白爷,是什么关系。”

    叶乾元放开孟青的手,有些神伤道:“我并不清楚,只是听他提过。白爷应当是他的舅舅。”

    “王爷恕罪,草民不能答应王爷的请求。且不说他犯了戒该受罚,单是他与白爷的那层关系,草民都不能放过他。他救过草民是不假,但草民也还了他的恩,草民并不欠他什么。”

    “青弟!”叶乾元站起身,急道:“与你有仇的是白爷,初阳何辜?你为何如此执拗,他有什么错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那草民的爹娘又何辜?这仇原本就是他们挑起的。再说了,他与王爷的关系不容于天道,他受罚是应该的。况且……”孟青顿了顿,平静地看着叶乾元道:“白爷那般厉害,草民现在根本就没能力动他们分毫。若当真有一日再见,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死生自由天定。”

    “青弟……”叶乾元向来是拿他没办法的,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叹息。

    孟青见他半响不语,便退后两步行礼道:“王爷保重,草民告辞。”

    叶乾元望着他的背影,那眷恋不舍的情绪像是被酒给冲淡了,却是满满的酸楚。

    “这屋何时变得这样大了,连人也没有一个?”叶乾元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酒壶盖掀开,大口地喝将那酒壶给清空了。

    往日在烟花柳巷,几个酒量好的姑娘也喝不过叶乾元,可今日也才喝了这些,便觉得脚下虚浮。

    叶乾元想往安顺院去,可刚走出几步,视线便模糊起来,他奋力甩甩头,低声唤道:“来了。”

    半响没有动静,叶乾元扶着门框,心中渐渐冒起火来,大喝道:“人都去哪了!来人!本王死在这也没人管是吧!快来人!”

    “来了来了。”千青闻声忙从小屋里出来,上前扶着叶乾元。

    从那日以后,千青便气急了,也一直伤心,见着叶乾元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表情。今日也是这般,见他醉了,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些,露出担忧的模样。

    “不是王爷自己下人们退下的吗?王爷不是要和孟公子好生说话,怎么又想起我们来了?”千青说着便凑近闻了闻,皱眉道:“王爷伤还没好,喝这么多酒干吗?总之这手也不用做粗重活,废了正好。”

    “好烦。”叶乾元伸手在耳边挥了挥,像是在赶蚊子。

    千青没管叶乾元的不耐,使力搀扶着他往主屋去。叶乾元迷糊地跟着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

    “王爷,你做什么!回屋歇了!”千青拽了半天也弄不动他,登时火气便上头了,忍不住吼起来。

    “你吼什么!本王还没吼呢!”叶乾元站的定定的,像是清醒的又像是迷醉,沉声道:“我要去安顺院。”

    千青愣了片刻,放开叶乾元的手,慢慢地红了眼眶。

    虽然难过失望,虽然忍不住责怪他,可他的懊悔心伤还是看在眼里的。又怎能不心疼他。

    可是有什么用呢?人去楼空,整日留恋故地,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王爷,去休息吧。”千青憋着眼泪,又搀扶上叶乾元的胳膊。

    叶乾元摆头,摇摇晃晃地就要往门口走,千青用尽全力也拉不住他。他实在力气太大,像头蛮牛似的。

    “快来人啊!”千青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几个下人便陆陆续续地上来帮忙,将叶乾元给架回了屋里。

    千青将叶乾元安顿在床上躺好以后,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叶乾元闭眼皱眉,手不安分地在空中胡乱挥舞。

    千青刚将叶乾元的手按回被子里,千苹就出现了:“王爷怎么样了?”

    “醉了。哪里有往日那风流倜傥的模样。”

    两人相视一眼,除了叹息,再无言语。

    叶乾元再次醒来时头疼欲裂,口干舌燥。环顾四周,天边微光,外间的小烛台亮着,想来已是清晨。

    神智仍是有些昏乱,脑子里最后的记忆,便是孟青渐渐远去的身影。不觉便睡去了一日一夜。

    叶乾元张开中指拇指,按压着太阳,唤道:“来人。”

    过了一会外间才有动静,千青红着一双眼进来了,沉默不语地迎上来伺候叶乾元起身更衣。

    叶乾元实在也没精力顾及她的心情,沉声道:“千青,你有什么便直说罢,若是怪我恨我,你骂我便是,却哭的你自己整日这般委屈地对着我?

    千青咬着着唇,片刻后抽泣道:“王爷,您为何,为何连安姑娘也关起来了?安姑娘做错了什么,您要这么对待她?”

    叶乾元猛地抓住千青的手腕,厉声道:“谁告诉你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王爷……您做什么!”千青被叶乾元凶恶的模样吓了一跳,震惊地看着他。

    叶乾元惊觉自个反应太过,赶忙放开千青的手,解释道:“千青,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有些急了……”

    千青颤颤巍巍地退后了几步,委屈的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哀泣道:“王爷……王爷……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你以前不是对谁都很好吗……对我,对千苹,还有安姑娘……现在,是不是谁都对你不重要了?你只要你的‘青弟’了是吗?为了他,都是为了他……你也可以骗小公子,骗他……他那么傻,你说什么他也信了……你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现在,安姑娘也被关起来了,王爷,你怎么会这么……这么狠心……”

    千青到最后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哭诉几不可闻。

    叶乾元心被那哭声刺得生疼,他实在找不出言语为自个的行为辩驳,几乎也要忍不住掉下泪来。

    “千青……”叶乾元向前一步,却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王爷恕罪!”千苹一进来便瞧见这副模样,往日也就罢了,叶乾元总是心疼她们的,可如今叶乾元也整日阴郁,就怕千青这还来添堵。于是赶忙上前请罪道:“千青失仪,还请王爷莫怪!”

    “做什么要请罪!”千青制住哭泣,伤心地吼道:“王爷什么人也不在乎了,左右我这奴婢做的也不称职,王爷正好将我打一顿板子,赶出王府好了!”

    千苹一抬手将千青往身后一拽,用力一跪,急道:“王爷恕罪,千青不懂规矩,都是奴婢教导不周,奴婢甘愿领罚!”

    千青在背后哭的更凶了,却还是不服气地看着叶乾元。

    “行了……”叶乾元疲惫地摇摇头,无力道:“你们下去罢。桂芝的事,你好生与千青解释。走罢,走罢。没重要的事,不要来烦我了。”

    千苹面色凝重地行了礼,拉着哭哭啼啼的千青走了。

    叶乾元像是在梦游般向前迈步,漫无目的往前走,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在安顺院了。

    这应该是他过去人生中最茫然若失,彷徨无助的时刻。

    在叶承德登上皇位之前,他唯一想的便是,活下来。在遇到孟青之后,他便认定了等着他。

    甚至就在昨日,他还有一个念想,那就是孟青还伤着,他需要在这陪着。

    可如今,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都这般一个个离开他。

    连那个最痴心守候着他的少年,也不见了。当他远去的那一刻,叶乾元除了不顾一切地留住他便没了其他的想法,可是现在渐渐沉淀下了心情,却越加害怕起来。

    想见他,又不敢见他,无法面对他伤心的眼神,无法回答他的质问。

    更不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

    只有独自在这里伤怀,像是惩罚自己般,一遍遍回忆着过去的时光,就一遍遍刺痛自己的心。

    叶乾元跪在那床前,轻轻抚着那裂痕。曾经,两人便在这里相拥,在睡前醒来,都能亲吻彼此。

    “初阳……”

    这些日子叶乾元没让人动过这屋里的摆设,连那日在打斗中破掉的床褥也没换过。叶乾元将脸贴近床榻,想要仔细地感受白阿小的温度,

    猛然间,却从那床板的裂缝中瞧见一丝金光闪过。

    叶乾元瞳孔一缩,将那床褥猛地扯开,一把将藏在床板下的小匣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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