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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参战

    新一军不急不缓,在国内走了十日方进入黑山境内,又走了五日来到四方镇外扎营。部队驻下后,穆阿奇和陈来宝因在行军途中表现出色,受到校尉史万程的赞赏,并破例允许他们放假一天,去镇上散散心。

    四方镇距江城五十里余里,现为军团总部驻地,镇上百姓多遭驱逐,仅留青壮男子用作奴役;镇上进出往来大都是帝**人,街道两旁也有不少随军商人开设的店铺,收购军士掳获,发售各色商品,不过价钱比国内贵好几倍。

    穆陈二人囊中羞涩,便有心添置些用品也是望价兴叹。两人互相取笑着离开商店,找了家酒馆走入。镇上的酒馆也都是随军商人开的,酒论半升杯卖,最便宜的也要二十铜一杯。酒馆尚在冷清,除了掌柜的,只有几个伤兵懒散地坐在角落里,见到长官进来也是无动于衷。两人坐了一桌,掌柜的上前招呼。

    “你这酒从哪来的?”陈来宝故意问。

    掌柜的道:“从国内运来的。”陈来宝道:

    “听说军团辎重营就在镇上,你就没从那里弄些来?”

    “大人们想喝好酒倒也不难,不过那些酒都是给上边准备的,弄出来可不容易。”

    “你就说多少钱吧!”

    掌柜的伸出一根手指,“一银。”

    陈来宝啧舌道:“你干脆抢钱好了。”

    穆阿奇笑道:“我看这里还算公道,至少一般的酒也就比国内贵一两倍,不像别的店里都翻到三五倍了。”

    陈来宝道:“你没听他说吗?上边有酒喝,没酒喝的都在下边,偏偏还都是些没钱的,他再卖得贵了,谁喝得起?我看啊!好酒咱也别喝了,你就把你那些国内运来的劣酒给我们上两杯。”

    掌柜的应声退下,不时送上酒来。两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在数月来的军旅中难得有此轻松。

    却在这时,一名伤兵拄着拐仗移了过来,诞着脸道:“二位长官别光顾着自己喝,是不是也给兄弟们来一杯?”

    陈来宝板起脸道:“我们又不认识你,干嘛请你喝酒?”

    伤兵冷笑地道:“我在战场上丢了条腿,好像所有长官都当做没看见,二位长官也没看见吗?”

    穆阿奇看到那伤兵左腿齐膝断无,又扫过另外几个,无不是面容憔悴,伤痕累累。穆阿奇轻叹一声,便请那伤兵坐下,唤掌柜的上酒,众伤兵每人一杯。伤兵们纷纷道谢,那断腿的伤兵不免有些愧色,苦笑道:“我自己赌气犯混,倒没想到长官如此大谅,得罪了。”

    穆阿奇道:“你们为国捐躯,正该请你们喝一杯。你是哪个部队的?”

    “我是左军一营的,负伤前在一营一队任什长,他们也都是我们队上的兵。”

    “你的伤怎么来的?”

    “上个月打江城的时候腿上挨了一刀,背上中了两箭,腿伤太重,只好截了。”

    “我们是新一军的,最近刚到,不知目前战况如何?”

    “目前大军为黑山江城防线所阻,这江城两面依山,正面横河,河对岸地方狭窄,大兵力无法展开。黑山军集结城中,坚守不出。大军攻打了几个月,也没有任何进展。”

    “你们是怎么打的?”

    “我们那一仗,上峰下了死命令,不惜代价,强攻江城。我们全团出去,我营担任主攻,不料我营渡河后,两边山上便有黑山军伏兵四起,用强弓硬弩射住河面,致使二营、三营难以跟进;城中骑兵三路杀出,我营寡不敌众,都尉战死,校尉、佐尉无一存活,全营一千余众最后只逃回百十号人。二三营也折了不少人马,那一仗我军伤亡惨重,军团总部都被打怕了,从那以后也再未发起新的攻击行动。”

    穆陈二人面面相觑,始知战火无情,战争残酷。

    飞龙军团总部,军团主帅大将军章炎正在新一军两位将军商议下步行动方针。

    章炎原为飞龙禁军主将,素为皇帝赏识,此番升任大将军,指挥军团征讨黑山王国,本是一心取胜以报皇恩,如今却在敌军稳若金汤的防线前一愁莫展。新一军的秋国会将军同时带来了皇帝陛下的慰问,但其中也包含着对久拖不定的战局深感不安与关切。章炎指着地图,向增援而来的两位将军介绍敌我势态。

    “这里是江城,黑山军在此布下重兵,总兵力五万有余。我左、右、前、后四个军近八万人马对其形成高压势态,只是江城易守难攻,正面强攻实难奏效。这里是黑风峡,在江城南面,相距一百五十余里。如能突破即可绕至江城后方,断其粮道,绝其援军,不日可破。奈何白马人横插一刀,先我一步占据要隘,兵力亦达三万,使我上、下两军不得通过。目前黑白两军坚守不出,无意与我军决战,不过他们两家联手,实力不容小觑,我军亦不敢轻动。二位将军及时赶到,正可派上用场。”

    “不知大将军有何良策?”秋国会问。

    “两位将军请看,此河为黑山河,自南向北流经黑山全境,河之东岸敌军防卫空虚。我意,请两位将军率新一军顺流而下,绕过山脉,寻隙渡河,而后直扑黑山国都花模城。此时江城守军必乱,我便亲率军团主力一举突破,与新一军会合与花模城下,不知秋将军意下如何?”

    “卑职唯大将军之命是从。”

    章炎喜道:“将军不避劳苦,精神可嘉,此战功成,我必上表皇廷,为两位加官晋爵。”

    秋国会道:“全仗大将军提携。”又道:“军务已毕,能否与大人论些旧情?”

    章炎笑道:“理当如此。”便将二人请入内室,以美酒相待。

    闲杂退避后,秋国会道:“我这次来,令兄章寿伯爵大人和几位长老院主持都让我代问子爵大人好。”

    章炎道:“章某低爵,诚蒙诸位长老抬爱,不胜惶恐。诸位长老近来可好?”

    “令兄和几位长老康健如故,大人无须担忧,只是战事愈益吃紧,他们也是放心不下。”

    “章某才学疏浅,指挥不利,愧对陛下和诸位长老了。”

    “我来之前与几位长老也就这场战争有所谈论,他们还是有些想法的。”

    章炎楞了楞,“伯爵大人尽可明言,章某愿闻其详。”

    “出兵黑山国,长老院也是支持的,不过打到现在贵族们也是不堪重负。陛下登基以来,多次催逼贵族们出兵纳粮,捐钱捐物,稍有懈怠便以掳夺爵位相要。大家私下里多有怨言,担心长此以往,皇威愈盛,贵族权益便难有保障。章氏家族同为贵族一支,将来长老院也必有章大人一席之地,孰轻孰重,还须大人三思。”

    章炎点头道:“伯爵大人所言极是,但不知长老们有何明鉴?”

    秋国会压低声音道:“长老们以为此战最好不胜不败,双方握手言和。”

    “言和之议恐怕还须陛下圣夺,我等岂能专断?”

    “那是自然,不过怎么打就是大人的事了。平梁男爵战死,长老院大为震惊,长老们都托我转告大人,希望大人心存体恤,务必保全贵族血脉。平梁男爵尚无子嗣,他的领地恐怕是要尽归皇家所有了。”

    章炎轻叹一声,“贵族折损,实非章某所愿,只是两军交战,又如何保得万全?”

    “长老们的意思是希望大人尽量避免投贵族中人于险境,此外对敌方贵族也应予以善待,不要轻易加害,并允许其以钱帛自赎。黑山、白马方面,长老院自会派人联络,使他们也以同等方式对待我方贵族。”

    “如此最好,章某能力之内,必当周全。”

    “当然了,战后论攻行赏,诸多勋爵公子也要请大人多加关照了。”

    章炎哈哈一笑,“好说,好说。”

    新一军奉命进军北方,倒是让穆陈二人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并非贪生怕死,而是担心战无胜算,反令手下的兄弟们鲜血白流。大军不日起程,二团都尉司徒诚讨得先锋,率本部三千人马前导先行。一路翻山跃岭,长驱直入,所到之处,守军莫不望风而逃。原来黑山正规军都已撤至黑水河西岸,留下来驻守村镇的仅是些临时拉起的民团,许多人连件像样的兵器都没有,不过举着农具、木棍虚张声势。

    二团接到的命令还包括找寻可供大军渡河的口岸,因此每占一地,即遣人往河岸探寻。这一日,穆阿奇、陈来宝中队奉命前往探河。来到黑山河边,只见河面越发宽广,大水滔滔不绝,对岸山高林密,全无可渡之所。众人探寻无果,都说早点回去休息,报个“无可渡”也就是了。

    穆阿奇道:“我们奉命探河,就该探个究竟,如此草草了事,难免以偏概全。我看这里河面虽宽,但水流平稳,两岸水草丰美,水中必多鱼虾。如果有人以捕鱼为生,那么附近应该会有船家。我们顺着岸往前走,要是能找到船,或者找个当地人询问一番,才算不虚此行。”

    众人称是,即随穆阿奇沿河岸往下游方向搜寻而行。走了十余里,果然发现前方有户人家,门前河岸上铺有跳板,只是并无船只。穆阿奇命令部队包抄而上,将那户人家三面围住,但并未纵兵闯入,只命手下高声呼喊,唤屋主出来相见。不多时,房门打开,一名头发花白的瘦削老者持鱼叉冲出,怒目横眉,立于门首。

    陈来宝喝道:“飞龙大军在此,你一个老人家还想与我们为敌吗?还不快把鱼叉放下!”

    赵勇箭步而上,劈手夺过鱼叉,掷于脚下。众兵士涌上,拿住老者。赵勇正要进屋搜查,却被穆阿奇喝住,命其带人搜查四周,寻找船只。众人四面散开,穆阿奇让士兵放开老者,问道:“你是这家的主人?”

    “是。”老者闷声作答。

    “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我一人。”

    “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我生于此、长于此,你说我住了多少年?”

    老者言辞冷漠,穆阿奇不以为忤,接着问:“你家的船呢?”

    “我家没船。”

    “你没有船为何搭设跳板?老人家,我不想为难你,所以请你最好讲实话。”

    “我原来是有条船,不过你们来之前就被官府的人拖走了,和其它船只一并焚没,现在黑水河上再无一舟一船。”

    “这附近可有渡口?”

    “没有。”

    “那请你告诉我从哪里才能渡过黑水河,绕过大黑山?”

    “不知道。”

    穆阿奇淡淡地道:“你以打渔为生,在黑水河上过了半辈子,怎么可能不知道渡河穿山之途?你说出来,我即刻带人离去;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人放火烧了你的房子,连同藏在里面的两个人。”

    老者顿时变了脸色,因为在他家地窖之中确实藏着一个初长成的孙女和一个半大的孙儿。

    “你是人是鬼?”老者悲愤地道。

    两名士兵随即拿住老者,防止对长官无礼。

    穆阿奇回头下令,“来啊!准备火把。”

    老者忙道:“我说我说,要过黑水河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走上游江城;还有一条是走下游夏城,两边均有大路通往花模城。”说时老泪纵横,众人见了大都面露不忍之色。

    穆阿奇摆摆手,示意士兵放开老者,而后命令全体集合,往原路返回。士兵们列队上路后,穆阿奇又从口袋里取出两枚银币,交给那位仍在悲伤中的老者,言道:“军命在身,不得已而为之,冒犯之处,祈请恕罪。”

    老者在敌军面前那得开言?穆阿奇早已大步追随部队而去。

    返程途中,穆阿奇对陈来宝等人道:“你们不要怪我心狠,这是在敌国的土地上,这里的百姓只会把我们视作万恶的侵略者,若不施以重压,就不会有人为我军提供情报。”

    陈来宝道:“要是他咬死不说,你会下令放火吗?”

    穆阿奇摇摇头,“当然不会,其实我已经觉得很对不起他了,又怎会烧他房子,害他家人性命?希望这种事不要再发生了。另外我也想提醒你们,以后不得擅闯民宅,必须闯入时也不得劫掠民财,更不得伤害无辜,否则我必严惩。”

    “是。”陈来宝带头答道。

    穆阿奇搞到的情报经多方核实后得到了营部的认可,穆陈二人各记军功一次。陈来宝其实没做什么,不过跟着穆阿奇沾了次光,倒也乐得屁颠屁颠的。司徒诚据此情报,一面派人上报军部,一面命令部队星夜兼程,直扑夏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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