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岁月，厚重而又单薄
“小昌啊，你爷爷也问，你倒是说出来啊！你这个样子咋结婚呢？”李吉昌的母亲荣晓芳给儿子炖了一只老母鸡，捧着热气腾腾的白瓷坛子从厨房里出来，轻轻地放在客厅里的桌子上。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鸡肉的味道，可是，李吉昌总也提不起胃口来，虽然他觉得自己肚子里空空的。
“娘，你儿媳妇没了，我想把她葬在咱家的祖坟里。”李吉昌沉沉的看着他的母亲道。
“啊——”荣晓芳大惊失色，满是皱纹的脸呆呆地，嘴角蠕动着，不知所措，“这——这是咋回事啊？——不是刚刚要回来结婚的吗？哎呀，哎呀！小昌啊，你别吓唬娘了——”
“真的，娘，莉莉没了，就在几天前——”李吉昌一五一十的给荣晓芳叙述了前因后果。
荣晓芳边听边擦泪，一半是莉莉的悲惨遭遇，一半是儿子命运多舛，虽然莉莉没有过门，但早就是儿子的人了，结婚照也拍了，喜酒也喝了，只可惜——她完全同意了儿子的意见，自从丈夫死后，她更是对大儿子百依百顺，无论李吉昌去了哪里，总要牵肠挂肚，小儿子李吉顺守在她眼前，也让她宽慰不少。
“我去看看爷爷。”李吉昌轻轻道。他点燃了一支烟，吸着，接过母亲递给他的大衣，在母亲慈爱的目视中穿上，推门出去。
他的爷爷李老头八十有零了，这几年，他的耳朵有些背了，眼也花了。在李吉昌看来，他的爷爷就是一个奇迹，活了大半个世纪也没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饿死，打死，又熬过了新中国的风风雨雨。
用韩莉莉的话说，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如今，李老头确实风烛残年了，关节连地球的重力也无法抗拒了，腰也弯的更厉害了，只好拄着拐棍。李吉昌为方便老人进出，特意选了一套一楼的房子，只是离得他有些远。李吉昌知道老人时日不多，非常珍惜跟爷爷相处得日子，只要有时间，就陪着爷爷唠唠嗑，吸几口烟。
李吉昌跟弟弟李吉顺的楼房不在一个楼区，离开也不过五百米。今年冬旱，都快腊月了，还只是下过一场小雪，空气只是干冷，只要晴好的天，太阳一晒，气温就暖和起来。李老头常常穿得厚厚的，住着拐棍，拿着马扎，坐在楼下朝阳背风的地方，默默地看着来往的行人，来往的行人也好奇的看着他。老人也就成了这条街的一段风景，只是画中的人物太沧桑罢了。
李吉顺两口子倒是非常孝顺，也是隔代的原因吧，照顾老人非常周到。李吉昌对弟弟和弟媳很是满意，倒也少了他一分牵挂，母亲可以腾出时间来照看自己的孙子，如今，李吉顺的儿子李国明也快三岁了，明年春后就要上幼儿园了。
在县城几年，李吉昌感受到，只有在县城买了房子，才在户籍上成了城里人，上幼儿园就不用交额外的费用，否则就有跟学校的借读费一样的缴费项目了，鬼才知道他们那些名目繁多的收费项目怎么来的。为了孩子的教育，好多乡下的农民不得不四处借债在县城买房子，寅支卯粮的过着紧吧的日子，因为城里的教育也跟楼房是捆绑的。不是城里人就会低人一等，有钱也没处交啊！
今天天气不错，北风也软软的，向阳的地方暖融融的。李老头照旧在门前靠着墙壁，穿着肥大厚重的黑色棉衣，默默地看着来往的人车，不知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在想什么。旧日的岁月仿佛短短的一瞬，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个世界，就老了。他的世界里有着太多的人情世故，太多的风雨沧桑，多得都凝滞了，无法挑起，无法述说，只能够像一头疲惫衰老的黄牛，耗尽了强壮的青春，反刍一样的独自咀嚼着麻辣的岁月。
李吉昌远远地就看见了爷爷，鼻子酸酸地。爷爷仿佛是一座凝固的黑色雕像，又仿佛一道岁月的大门，尘封着久远的历史。看到他，历史又在反复演绎，那些鲜活的生命，沉浮的故事。从十九世纪初到现在，崇高与卑微，激情与世故，爱恨情仇，悲欢离合，都浓缩在这个黑色的雕像里，从他那双漠然的眼睛里闪烁着丝丝光线。历史往往会惊人的相似，可是生命再也不会回来，所有的，所有的，都将如风过疏林，了无痕迹。
莉莉就这样消失了，她娇美的身躯已经化作白色的骨灰，灵魂居无定所。她的音容笑貌只能留在别人的记忆里，可是那又能怎样呢？都不能弥补他的缺憾，都不能替代她的美丽和温柔，，再也无法替代哪怕是最不经意的触摸。这痛苦，跟父亲离开时一样的令人心碎，当年，父亲逝去时，李吉昌感到自己的天空再也完整了，块块碎砖从蓝色的穹庐坠下，一直持续到现在。
“爷爷！——”李吉昌慢慢走到李老头跟前，大声叫道。
李老头缓缓扭过生了锈一样的脖子，呆然看了好久才认出了孙子，皴起一脸的皱纹，笑意若涟漪一般慢慢散开在脸上，张开镶着银牙的嘴巴笑了起来，亲情让他感觉欣慰，他沙哑道，“小昌啊——”
“哎，爷爷，你的胡子又长了，小顺没给你刮呢！你等等，我给你拿去。”李吉昌进屋去拿电动的飞利浦剃须刀。李吉顺没在家，他媳妇马霄云在家做饭，见大伯哥来了，马霄云喜笑颜开的打招呼，这大哥是个能人，他们两口子的幸福未来全指望着李吉昌呢！
李吉昌笑着打完招呼，跟她要了剃须刀，拿出来，蹲在李老头跟前细心的给爷爷刮胡子，一边给老人说及莉莉的事。李老头耳背，嗯嗯啊啊的也听不清楚，只是笑呵呵地东一句西一句的跟李吉昌唠嗑。李吉昌也不在意，反正爷爷听清了也没意见，他早就没有精力过问世事了。
“大哥，吃饭了，你跟爷爷先吃吧，我替替明他爹去，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一会就过来。”马霄云出来笑道。
李吉昌“嗯”过一声，只管给爷爷剃须。马霄云便骑着电动车嗡嗡地走了。李吉昌扭头看过一眼，摇头叹道，都说少妇水灵，弟媳妇就是个例子呢！人本来就好看，虽然相貌不及莉莉，文化不过小学毕业，可是如今滋养的更是白皙丰满了，婀娜生姿了，不知弟弟能否降得住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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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儿媳妇没了，我想把她葬在咱家的祖坟里。”李吉昌沉沉的看着他的母亲道。
“啊——”荣晓芳大惊失色，满是皱纹的脸呆呆地，嘴角蠕动着，不知所措，“这——这是咋回事啊？——不是刚刚要回来结婚的吗？哎呀，哎呀！小昌啊，你别吓唬娘了——”
“真的，娘，莉莉没了，就在几天前——”李吉昌一五一十的给荣晓芳叙述了前因后果。
荣晓芳边听边擦泪，一半是莉莉的悲惨遭遇，一半是儿子命运多舛，虽然莉莉没有过门，但早就是儿子的人了，结婚照也拍了，喜酒也喝了，只可惜——她完全同意了儿子的意见，自从丈夫死后，她更是对大儿子百依百顺，无论李吉昌去了哪里，总要牵肠挂肚，小儿子李吉顺守在她眼前，也让她宽慰不少。
“我去看看爷爷。”李吉昌轻轻道。他点燃了一支烟，吸着，接过母亲递给他的大衣，在母亲慈爱的目视中穿上，推门出去。
他的爷爷李老头八十有零了，这几年，他的耳朵有些背了，眼也花了。在李吉昌看来，他的爷爷就是一个奇迹，活了大半个世纪也没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饿死，打死，又熬过了新中国的风风雨雨。
用韩莉莉的话说，再长的路，也有尽头。如今，李老头确实风烛残年了，关节连地球的重力也无法抗拒了，腰也弯的更厉害了，只好拄着拐棍。李吉昌为方便老人进出，特意选了一套一楼的房子，只是离得他有些远。李吉昌知道老人时日不多，非常珍惜跟爷爷相处得日子，只要有时间，就陪着爷爷唠唠嗑，吸几口烟。
李吉昌跟弟弟李吉顺的楼房不在一个楼区，离开也不过五百米。今年冬旱，都快腊月了，还只是下过一场小雪，空气只是干冷，只要晴好的天，太阳一晒，气温就暖和起来。李老头常常穿得厚厚的，住着拐棍，拿着马扎，坐在楼下朝阳背风的地方，默默地看着来往的行人，来往的行人也好奇的看着他。老人也就成了这条街的一段风景，只是画中的人物太沧桑罢了。
李吉顺两口子倒是非常孝顺，也是隔代的原因吧，照顾老人非常周到。李吉昌对弟弟和弟媳很是满意，倒也少了他一分牵挂，母亲可以腾出时间来照看自己的孙子，如今，李吉顺的儿子李国明也快三岁了，明年春后就要上幼儿园了。
在县城几年，李吉昌感受到，只有在县城买了房子，才在户籍上成了城里人，上幼儿园就不用交额外的费用，否则就有跟学校的借读费一样的缴费项目了，鬼才知道他们那些名目繁多的收费项目怎么来的。为了孩子的教育，好多乡下的农民不得不四处借债在县城买房子，寅支卯粮的过着紧吧的日子，因为城里的教育也跟楼房是捆绑的。不是城里人就会低人一等，有钱也没处交啊！
今天天气不错，北风也软软的，向阳的地方暖融融的。李老头照旧在门前靠着墙壁，穿着肥大厚重的黑色棉衣，默默地看着来往的人车，不知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在想什么。旧日的岁月仿佛短短的一瞬，他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个世界，就老了。他的世界里有着太多的人情世故，太多的风雨沧桑，多得都凝滞了，无法挑起，无法述说，只能够像一头疲惫衰老的黄牛，耗尽了强壮的青春，反刍一样的独自咀嚼着麻辣的岁月。
李吉昌远远地就看见了爷爷，鼻子酸酸地。爷爷仿佛是一座凝固的黑色雕像，又仿佛一道岁月的大门，尘封着久远的历史。看到他，历史又在反复演绎，那些鲜活的生命，沉浮的故事。从十九世纪初到现在，崇高与卑微，激情与世故，爱恨情仇，悲欢离合，都浓缩在这个黑色的雕像里，从他那双漠然的眼睛里闪烁着丝丝光线。历史往往会惊人的相似，可是生命再也不会回来，所有的，所有的，都将如风过疏林，了无痕迹。
莉莉就这样消失了，她娇美的身躯已经化作白色的骨灰，灵魂居无定所。她的音容笑貌只能留在别人的记忆里，可是那又能怎样呢？都不能弥补他的缺憾，都不能替代她的美丽和温柔，，再也无法替代哪怕是最不经意的触摸。这痛苦，跟父亲离开时一样的令人心碎，当年，父亲逝去时，李吉昌感到自己的天空再也完整了，块块碎砖从蓝色的穹庐坠下，一直持续到现在。
“爷爷！——”李吉昌慢慢走到李老头跟前，大声叫道。
李老头缓缓扭过生了锈一样的脖子，呆然看了好久才认出了孙子，皴起一脸的皱纹，笑意若涟漪一般慢慢散开在脸上，张开镶着银牙的嘴巴笑了起来，亲情让他感觉欣慰，他沙哑道，“小昌啊——”
“哎，爷爷，你的胡子又长了，小顺没给你刮呢！你等等，我给你拿去。”李吉昌进屋去拿电动的飞利浦剃须刀。李吉顺没在家，他媳妇马霄云在家做饭，见大伯哥来了，马霄云喜笑颜开的打招呼，这大哥是个能人，他们两口子的幸福未来全指望着李吉昌呢！
李吉昌笑着打完招呼，跟她要了剃须刀，拿出来，蹲在李老头跟前细心的给爷爷刮胡子，一边给老人说及莉莉的事。李老头耳背，嗯嗯啊啊的也听不清楚，只是笑呵呵地东一句西一句的跟李吉昌唠嗑。李吉昌也不在意，反正爷爷听清了也没意见，他早就没有精力过问世事了。
“大哥，吃饭了，你跟爷爷先吃吧，我替替明他爹去，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一会就过来。”马霄云出来笑道。
李吉昌“嗯”过一声，只管给爷爷剃须。马霄云便骑着电动车嗡嗡地走了。李吉昌扭头看过一眼，摇头叹道，都说少妇水灵，弟媳妇就是个例子呢！人本来就好看，虽然相貌不及莉莉，文化不过小学毕业，可是如今滋养的更是白皙丰满了，婀娜生姿了，不知弟弟能否降得住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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