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他背上的剑，莫名有些晃动。〖微书网 www.103shu.com〗柳毅记得任务计划上书，这把剑是这个任务最后的关键，看来就是指现在的动静了。
他将背上的剑取下来，平放在隔着大约三十个阶梯便有一处的平地上，虽然整把剑都在不住的颤动，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特别之处。
任务的进程一下子停止不前，柳毅有些无奈，他连马泰的那一关都过了，结果现在被卡在这里。他伸手捻着下巴，微抬起头苦苦思索，只见上方旋转直上的楼梯中光线幽暗，很难想象这个阴森的地方在举世瞩目的奥术塔中。
仿佛是脑海里的一道灵光，却又像是很久以前某个人的千叮万嘱，柳毅下意识地，将腰间的一筒水拿了出来。那筒水是他这一年内习得的要点之一，水加上干粮这两样不算占位置的东西，在某些时刻能起到维持自己好几天生命的作用。
他打开竹筒，倾倒其中的清水，使其在地面上蔓延，包裹了剑身。一纹纹涟漪在浅浅的水面上荡开，长剑像是他见过的指南针一般转动，最终指定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与他平齐，柳毅大喜地放眼望去，对面模糊一片的阴暗处，是灰褐色的墙壁。
柳毅却没有丝毫气馁，心知那正是任务最后的关键所在。他拿起剑纵身一跃，抓着楼梯边沿的扶手，一个秋千荡，扑到长剑所指的墙壁上。他把剑用力插入墙壁中，借此附在墙边，观察起墙壁来。
墙壁的石砖镶嵌得确实巧妙，柳毅敢发誓这绝不可能不依靠奥术就能砌起这个楼梯间的圆柱形墙壁，凭人力是不可能这样每一块砖都相差无致，石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几乎等于没有。而且这里已经接近奥术塔的顶层，一般人说不定往下看一眼就吓破胆的不敢有任何动作，更何况要进行如此细致的砌砖。
他心里想到缝隙，却微微一愣，贴着他脸的墙壁不远，一道石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十分明显。当然只有在这样的距离，他才可以清晰地看到缝隙。若是在这种微弱的光线中，站在楼梯上看这对面的墙壁，别说这道缝隙，就是再大一点的一道裂痕恐怕也难以看见。
“莫非是……不对，也有可能是剑插在上面的痕迹。”柳毅又观察起自己的长剑插入墙壁里的位置，否定了心中的猜想。若是剑插在墙壁上的痕迹，那这道缝隙也太凑巧了，刚好在石砖与石砖之间，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如此凑巧，可这道缝隙明显比剑痕细太多。
柳毅心中微微激动，看来自己走到了任务的最尽头处。可是他马上又为另一件事发起愁来，那道缝隙如此细微，看来不是用剑去插入，但是他手上已经没有比剑更扁平的东西，那这道缝隙是干什么用的呢？
经历这么多事情来，他对那个组织的幕后人莫名的信赖起来，因为那位幕后人说的很多事，都在任务里一个不差的出现了。故而他这时心里反倒坚信这道缝隙一定是他身上或者附近的某个东西，甚至某个方法便可以解决，不存在任务到了这里，因为幕后人没有预料到此事而失败的可能。
想到这里，一件东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清晰得愈来愈抹不去。一开始柳毅便觉那件东西很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到了现在，那些奇怪的地方反而和这次的任务关联起来。
柳毅所想到的便是那笔记本最后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可是描述任务的只有那么寥寥几句话，而且杂乱地镶嵌在一行行的文字中。如果是加密的话又不像，毕竟笔记本只有他一个人看到过，要加密那段文字的话这个方法也未免太过于简单了，随便一个人看几眼估计就能抓住其中的内容出来。因为除了描述任务的一句话，其他字体都是排列得胡乱一通。
现在想起那张纸来，突然发现纸张的厚度与墙壁缝隙差不多吻合，而且纸张上的文字未免太过异常，现在柳毅很容易就将两者联系起来。
而且任务计划里的第一句话，“进行任务时务必带上此本。“
柳毅心神俱喜，连忙拿出怀中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他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页尽量完整撕下来，平整地把纸伸进缝隙当中，这些动作都依靠他一只自由活动的手和另一只靠在剑柄上的手艰难完成，好在没出什么重大失误。
墙缝出乎意料的深，纸张完完全全没入其中。柳毅耐着性子靠在墙边等待，等了很久，整个圆柱形围墙中静谧无声。柳毅有些怀疑他是否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这里旋转直上的阶梯没有尽头，这个任务的终点也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头靠着墙，身体挂在墙边，脚悬在半空中，下方十米外才是旋转的楼梯。柳毅等了很久，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肆意膨胀得无穷无尽的巨大……
直至一声闷响传来，膨胀过度的念头在脑海中瞬间消失，仿佛一颗硕大的气球被针轻轻一刺，灰飞烟灭。
闷响的来源正是在墙壁中。柳毅深吸了口气，他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加快的声音，出于谨慎他还是脚在墙上一踩，拔出剑顺着力道跳回扶手处，借着扶手跳回楼梯上。
咔嚓一声，连柳毅都可以感觉到地面震动，墙壁更是肉眼可见的颤动不停。沿着那道竖直的墙缝，墙壁往两边裂开，似乎因为许久没有启动机关的缘故，不断有尘埃扬起，在淡淡的光线中若有若无。
柳毅的正对面，灰褐色的墙壁有一可容一人躬身进入的长方形通道，里面漆黑如渊。飕飕冷风从外界刮进通道，仿佛有巨兽在通道的尽头张开大口，吸纳所有敢胆进入通道的无知者。
“离弦之箭啊，离弦之箭。”柳毅此时除了自嘲自己一声，又能做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不愿继续前进的感觉，却又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前方呼唤着他。
柳毅压下心里的一切杂念，单手撑着扶手跨了过去，从阶梯边缘跳跃到通道口。
他站在通道的入口处，面对着模糊不清的前路，背后的冷风微凉，隐隐间尖锐的唔声在耳旁响起。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上的剑，朝前路迈出了第一步……
……
朱赤儿突然抬起了头，渐渐地震惊的神情爬上了她的脸庞。不止是她一人，凡是可看到矗立在天地间的奥术塔的人，都与她一模一样的表情。
她和奥术队身处在一处空旷的小广场上，这里聚集了能登上运动场舞台的所有团队，为了休息和庆贺这次庆典的完美成功。
广场外是学院的中心大道，密密麻麻的人拥挤在其中，人海只能如同蜗牛般缓慢前行。可此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抬起头眺望着奥术塔与云层相接的顶部，不知有多少人不知觉中张大了嘴巴，。
奥术塔的顶部寸寸崩塌，残壁碎石从天空上坠落，尘埃仿佛大雨一般洒下。
离奥术塔略近的人们纷纷仓皇躲开，人潮挤成一团，喧哗声响起大片。
数道流星般的身影飞掠过人群，浮在人群上方低声吟唱，长袍衣袖不住飘动。无形的风狂暴地从身影席卷而出，旋转成一团肉眼模糊可见的龙卷，朝坠落的巨大残骸飞去。
可是残壁太过庞大，数量也超过了那几个人影可控的范围，只有少部分随着那团旋风飞掠到远方，大多数依然不受影响地落下。
坐在运动场高座上的苏阳校长眺望着远方高塔坠落的残骸，看见危机在那几道身影出现后依然没有解决，眉头不仅深深地皱起。同时他的目光在仓皇的人群上扫了扫，鼻中一声冷哼，低声道：“马泰，你看罢，如果你能看到的话，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庆典之时自信满满，宣读自己的学期结业感言时，简直像是世界在握，可是到了这样的时刻，惊慌得和老鼠没有多大区别！”
“这算什么真正的奥术师，真正的奥术师应该临危不乱！”苏阳低喝道，“放心，我以后便会教会他们这些东西，要让他们明白，真正的奥术师，是应该在鲜血和伤痛中存留下来的人，而不是这样的懦夫！”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校长，因为人群太密集，而且疏散太过混乱，学院其他救援导师没有办法进入到里面，只能让我们这些有飞翔能力的导师阻挡一会。要是再过一会，人群还是像现在这般密集，而且救援导师还是没有办法就位的话，恐怕会出现很大的伤亡。”这个声音苏阳认得，是飞翔在学生们头顶上的数名救援导师的领队，他通过奥术传音到这里。不过因为他释放救援学生的奥术太过吃力，而且距离苏阳太过远，所以传音断断续续，声音微弱。
“不了，刚才阿特告诉我他要去奥术塔一趟，现在估计在附近的地方，有他在，估计那几块大家伙不会真的落下。”苏阳嘴唇微动，传音到领队方向去。
说完这些话，苏阳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一位女导师心惊胆战地上前给他斟茶。整个运动场的盛况已经落幕，一切都到了尾声，运动场内一片狼藉，舞台已经被拆卸了大半。
放眼看去整个运动场的座位上红红绿绿许多垃圾残留，负责环卫的人们在观众席上辛勤地来来回回。
苏阳脸上奇怪地带上了笑容，趁女导师白皙的手握着茶壶倒下一道水流时，他一把握住了女导师的手。女导师一下子红晕上脸，轻声说：“苏阳，我还在考虑中，你不能这样放肆。”
“反正你迟早也会答应的，不是么？你果然年轻，摸着你的手就知道。”苏阳咧嘴一笑，“刚从学院毕业，你就做上了学院的导师，若不是我的话，你能这么快坐上你的位置？”
女导师沉默不语，她的脸庞还带有一丝婴儿肥，皮肤雪白细腻，看起来不仅是年轻，还有一种十五六岁少女的稚嫩感。当然女导师不可能只有十五六岁，但也不会离这年龄太远。
……
柳毅发誓自己什么都没做，而且什么都不知道。
在漆黑的通道中走了一会，他的视野一个恍惚，就来到了这个阴暗的房间里，一线阳光从拳头大小的窗口射入，照亮大床雪白被子的一角。
房间十分狭隘，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模模糊糊的纤瘦人影坐在床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这真是一个简洁到了极点的房间，柳毅心中感叹。
“你是……”人影开口，听声音是个声线纤柔的女孩。
“柳毅，你呢？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柳毅开始寻找房间的出口，无奈光线太过幽暗，两边的雪白墙壁只能勉强看清，正对面的墙却看不清楚了。
“对了，一个叫马泰的老头，在你这里放过一个什么东西么？”柳毅等不及少女回答，又问了一个问题。
“没有……我从一睁眼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没有见过其他人。”少女说。
“哦。”柳毅隐隐约约看见这是一个瘦弱的少女，通过光线在她脸上映出的光暗可以看清她的双颊略陷，手臂纤细得如同一支柳条。他感到一丝放心，大大咧咧的走过少女身边后，他的步伐突然定住了。
在他面前是房间的尽头，前后左右的墙壁上全都是雪白一片的墙面，没有装饰也没有出口，唯一与外界相通的是那扇小窗，在他的后面上方射入光线。
这个房间似乎是全封闭的，没有门。
他有些不信，低头看了看地板，又抬头仰望天花板。他的额头开始泌出汗珠，连忙问身旁的女孩：“你可知道，这个房间里的出口在哪，或者说门在哪里？”
“没有。”
“不可能！”柳毅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我怎么进来的？”
女孩伸出手指，指了指柳毅身后的地板。柳毅扭头俯视，地板上模糊不清的有白色线条交错纵横，构成一座圆形的奥术阵。
“难道是，被这东西弄了进来？我以前可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东西可以让人瞬间移动的。”柳毅暗暗吃惊，又想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东西，“那么，我们怎么出去？”
“出不去。”
这次柳毅真的咬到了舌头，咬破了舌头上的皮，一股铁锈味在嘴中化开，“那你怎么出去的，我可不相信你一辈子都不出去这里，饿都饿死你了！”
“饿……是什么。”女孩声音没有藏着一丝感情。
柳毅终于发觉了女孩的不对劲之处，他心惊胆战地把目光转向女孩，轻声问道：“你……刚才问什么问题？”
“饿是什么？”
“你没吃过饭吗？没吃过东西吗？如果你长时间不吃东西，不就感到饿吗？”
女孩静静地等待柳毅把话说完，歪了歪头，“我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吃过东西。”
柳毅瞟了瞟女孩皮包骨般的手臂，和胸前的一片平坦，心里无奈的点点头，看样子女孩似乎在房间里饿了很久，也是个可怜人。估计是被某个坏人囚禁在了这里，想要活活饿死她。
虽然女孩瘦得可怜，但她一身洁白的吊带连衣长裙，双肩裸。露，在幽暗的光线里肌肤白皙胜雪。若是女孩能再丰满一点，估计也是个美人。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我的意思是，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柳毅问道。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我在这里很久很久。”
“很久？”柳毅吃惊地问，“有七天以上吗？”
“什么是一天。”
柳毅这下有些发愁，不过他一抬头看到头顶的一束淡淡的光线，从窗口投射进房间，心中一动，“这个小窗亮了，然后又黑了，这就代表了一天，这样你可以说出你在这里待了几天了吧。”
女孩默默地看了看小小的窗口，那个唯一将外界与房间相通，让柳毅感到自己并不是来到另一个世界的证明，说：“如果这样是一天的话，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过去了几天，因为我真的在这个房间里很久很久，非常久。”
女孩似乎找不出形容她待在这个房间中时间很长的形容词，只能用“久”来概括全部。
柳毅无不哑然，心说女孩在这里最多不过十天，这个房间没有食物，也没有水，还如此封闭黑暗，普通人估计待三天就快疯了。也许是这个女孩不愿告诉他真相，柳毅只能这样猜测。
他随口一问：“那你大概给个数。”
“一、二、……”女孩似乎真的在认真数数，很久过去了，柳毅有些累，坐在床的另一边，和女孩隔着整整一张床。
在这个角度正好有光线照射在女孩身上，她一身连衣裙长及脚裸，踩在水泥地板的双脚当真是可爱得令人爱不释手。
一头苍白的头发柔顺地铺在女孩的肩膀，垂至床上。女孩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仿佛一只无意闯入人类社会的瘦弱小羚羊，漆黑瞳孔倒映着的世界和所有人类都不相同。
当然她此刻眼中的世界只有雪白的墙壁，微弱的一束光线，还有坐在床另一边的柳毅。
“对不起，我只能数到一百，我在这里超过一百天了。”女孩微微低头，明明她的脸上没有分毫表情，柳毅却感到她的一丝愧疚。
“一百……”柳毅吃惊地站了起来，重复说了这两字好几遍，最后坐回到床上。没理由的他相信了女孩的话，就像一个认识了很久交情很好的人和他说一件事，他自然而然的相信了那个人所说的一切。
“超过一百天诶，你不吃东西，不喝水吗？”
“我没有做过那些事。”女孩眼帘微垂，修长的睫毛在肌肤上画出错落阴影。
柳毅突然心中感到愤怒，一个女孩活生生的困在这里不知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没有喝过水。明明那个五光十色、色彩缤纷的世界在女孩的脚下数百米，女孩却被色彩单调灰白的房间牢牢囚禁住，和那个世界相隔仿佛有无穷的距离。
虽然不知道女孩到底是怎么不喝水不吃东西坚持下来，柳毅心里觉得女孩失去了很多很多东西，他为她感到心痛和惋惜。他和女孩不过萍水相逢，但此时他却愿为女孩做很多东西，像是他们曾经很熟悉，又分离了很久，再一次见到女孩时看到女孩的处境如此落魄。
他必须为她做些什么，柳毅心里斩钉截铁的这般想。
“走！”柳毅拉住女孩的手。他手上的触感让他觉得吃惊，女孩的手硬邦邦的，没有任何一处柔软的肌肉，像是握着裹着一层薄皮的白骨。女孩的身体也是轻盈，柳毅还没用多少力，就把女孩从床上拉了起来，仿佛拉起一条轻纱。
女孩雪瀑般的白发扬起，扫过柳毅的下巴。她在柳毅胸前抬起头，乌黑的双眼仰视着他，“去哪里？”
“你不想出去吗？”柳毅挠挠头。
“外面的世界……”女孩缩了缩，“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柳毅一下子无言，任凭他觉得女孩没见过外面的世界错过了无数的东西，可女孩压根就没想过要到外面去，他把女孩拉出去外面的世界又有什么用？
“那你到底想不想出去，如果你不想出去，我就自己走了。”
长长的沉默，女孩微低着头，淡淡的阴影遮住她的脸。柳毅以为女孩拒绝了他，所以开始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四处观察起来，用以找出出去的方法。他倒不是特别担忧，在他心里，就算找不出正大光明出去的方法，也可以用蛮力破坏出一个出口来。
女孩突然抬起了头，怯怯地说：“我想！”
“诶？”柳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女孩一眼。
“我想出去。”女孩认真地说。
一朵笑容在柳毅脸上开放了，他走近了女孩，下意识地，仿佛曾经有过无数次地，伸手在女孩头上一拍。
女孩微抬头直视着柳毅，雪白的发梢从肩上垂落，和身上的纯白连衣裙融成一色。
……
那数块小山一般的残骸还在下降。
浅浅的影子已经覆盖在人群之上，来不及逃脱的学生只能绝望的注视着残骸放大。有些身手敏捷的战斗奥术师学生早已跳起，踩在别的学生头上，逃之夭夭。
人群拥挤成一团，仿佛这样就可以在残骸落下时躲避不死。
“马泰……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啊。”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从奥术塔第四层会议厅的窗户后发了出来，当然没有人注意到有这么一声叹息声曾在空气中传荡，即使是在会议厅中的人，都呆愣地看着残骸落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站在窗前的是阿特分院长。
下一刻，他面前的玻璃窗轰然碎裂，难以计数的刺眼晶块逸散在空气中，然后被劲风搅乱。阿特冲出窗外，臃肿的身躯此刻更像是从水中暴起的鳄鱼，力量和粗暴感在他身上淋漓体现得尽致。
残骸下落的速度极快，可阿特更快。仿佛一道掠过天空的黑鸟，阿特顷刻间飞跃了十数米的距离，落到其中一块残骸上。双脚一接触到残骸，阿特口中吟唱声戛然而止，双手撑开。以他为中心，飓风冲天而起，空气暴动旋转得肉眼可见。
那数块巨大的残骸下落的冲势从有到无，静静的悬浮在学生们的头顶，阿特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化解了这次危机。学生们仰望着残骸之上，那道遮蔽住太阳的身影，仿佛仰望着拥有举世伟力的神明。
“阿特分院长！”悬浮在半空中的数人小队飞向阿特，其余能有空中救援能力的导师成群结队的姗姗来迟，踏着空气站在阿特周围。一时间阿特身边围绕了起码二十人有余，不少人面露崇拜的朝阿特分院长躬身一礼。
“多谢阿特分院长出手帮助我们，如果学生们出现重大伤亡，真是我们的失职！”其中领队低头道。
“这是我的职责。”阿特摆摆手，双手负在身后，长袍露出浑圆肚子的轮廓。他抬起头望向仿佛遥不可及的塔顶，因为阳光刺眼他的双眼眯了起来。
“你们上去看看，很可能这不是偶然的事件，应该……有什么人在上面做了什么错事。”
“是！”领队领命道，围在阿特身旁的十余人飞掠而上，消失在蔚蓝天空之上。
……
“你做了什么？”柳毅咽了咽口水，坐在地上，满脸的骇然。
方才，当女孩说出她想出去以后，柳毅便开始寻求各种方法来离开房间。很可惜无论是使用暴力，还是在地板上那座微型奥术阵上做文章，甚至试图通过头顶上那扇小窗，柳毅都无计可施。
柳毅气恼的坐在地上大发牢骚，责怪自己太没用了云云之类，一抬头，就看见女孩从床上站起来。洁白的裙摆下一双小脚并拢站立，女孩双手抬起，平伸在胸前，五指张开。
这时，柳毅看见女孩朝他摇了摇头，用微弱的声音道：“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柳毅还来不及感动，房间就爆发了一阵剧烈的晃动，像是要从奥术塔上坠落下去。密密麻麻的发光线条在四周墙面上延展，仿佛蛛网密布，光芒愈来愈强烈，甚至让柳毅差点睁不开眼来。
柳毅坐在地上，不住后退，恐惧在他脑中炸开。
直至三四秒后，所有刺痛人眼的光芒骤然收敛，仿佛爆炸开来的火焰云转瞬间皱缩成一点。柳毅喘着粗气倚着墙角，望着前面一片蔚蓝的天空，惊呆了。
房间被严重破坏了，除了柳毅背倚的那面墙壁，其他三面墙壁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毁坏。最严重的是柳毅的对面，那面墙壁完完全全不翼而飞，让人怀疑它是否真正曾经存在这个房间里，曾经挡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阳光。
其他两面也变成了残垣断壁，断口处凹凸不平，焦黑一片。可以看见这房间左右两旁的房间，都是空空如也，一件家什都没有放置，厚厚的尘埃积在各处。
“你不是说过要用蛮力破坏吗？”女孩一开始望着天空出神，当她回过神来，马上朝柳毅小跑而去。柳毅吃惊地看着这个女孩带着一阵风的蹲在他的身边，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离他很近，眼中透着深深的渴望。
但是女孩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瘦削的小脸显得苍白虚弱。
“这算是到了外面的世界了吧。”女孩问。
柳毅站了起来，眺望着天空尽头那如火的太阳，光线照得他的脸一片明亮。突然这一瞬间他意气风发，胸口仿佛装着面前这整座天空，
“是的，我们出来了！”
……
“是的，我们出来了！”
柳毅话音刚落，十余道漆黑的身影从下方掠上，浮在他们前方的半空中。
为首一人冷冷的目光落到他们两人身上，眼中怒气一闪，大声喝道：“就是你们两个大胆的小情侣，把这里破坏得这么严重吗？不仅这个房间的墙壁崩飞，而且不远处一排的塔身墙壁全都崩塌了，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显然他把柳毅和女孩误认为潜入这里，试图营造二人世界的疯狂情侣了。
柳毅心中大急，因为他还记得任务计划上的“东西”没拿，如果真的乖乖被领队导师抓住，说不定不仅不能在学院里自由活动了，估计连逐出学院都有可能。所以下意识地，他伸手握住女孩的手，转身朝一旁的断壁跑去。
突然间，柳毅脚步不稳的跌落到地板上，抱着那只握过女孩的手痛苦惨叫。他在地上挣扎，那只手青筋暴起，像是一条条小蛇缠在他的手臂上。
数阵狂风卷起地板的积尘，三名导师蹲落到柳毅身旁，呈三角围住了柳毅。领队浮在半空，冷冷地道：“居然还想逃走，你和你那小女朋友脑子都进水了吗？”
领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柳毅怪状出现的手臂，眉头微皱，又看了女孩一眼。
柳毅哪里听得见领队导师说过什么话，甚至连他身边有三名导师围住他都一无所知。愈来愈多的奇怪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都是柳毅记忆里从未有过的，这一点柳毅可以发誓。
有看不清脸庞的人影在遥远处注目着他，人影背后人流来往，身着花花绿绿的衣衫，带着各不相同的表情经过，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那一瞬间在那一地点走过；有人影和他面对着面，脸上依旧模糊一片，可柳毅却清楚地看见人影咧开嘴，微微笑了一下……
所有画面，所有场景都有那么一个看不清脸庞的人在场，仿佛那是一个柳毅至亲至敬的人。可是每当那个看不见脸的人一出现，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他脑海中传来，他握住手并不是因为手臂痛，而是头痛。他不过是抱住手臂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好让脑中那不可形容的痛楚稍稍减缓。
“你们想干什么。”女孩来到那三人的身旁，看了看包围圈中的柳毅，瞳孔之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担心的色彩。
那三个导师一动不动，他们看见了女孩瘦弱的身型，下意识地认为女孩是理论奥术师学院那一块的，几乎没有战斗力。领队导师的目光放在了女孩身上，出于刚才柳毅触碰她一下后，便倒地不起的前鉴，他开口道：“雷蛇，风豹，不要接触这小女孩的皮肤，把她带走。”
被点到名的那两人应了一声，开始吟唱咒文。很快地，噼里啪啦的小电火花在空气中莫名出现，围绕在女孩周围。肉眼可见的空气波动一起，一道淡白的巨手出现在女孩身边，五指张开就要一握。
“咦，这是柳毅。”围住柳毅那三人中的其中之一目光往柳毅方向一瞥，惊讶地出声道。
那人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就发觉自己的视野中一片惨白，什么都无法看见。难以言状的痛苦从他身躯各处传来，短短一瞬间便摧毁了他所有存留的意志。
为什么会这样……那人心中最后一个问题出现，便永远地浸入黑暗中。
那个刚才在队伍最后方的人，此时已经远离了房间至少百米开外，不解和恐惧深深地映在他的瞳孔中。他的视野中，房间甚至这一层的整座塔身全都灰飞湮灭，上截塔身向下落去，与下截高塔相接，烟尘从接口滚滚而出。
刚才还有十余人的队伍，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刺耳的破空声响起，阿特出现在那人的身前，面对着如此惨状的高塔，瞳孔微缩。
“其他人呢？”阿特回头问。
那人呆滞的摇头，脸色苍白。
“哼。”阿特继续问，“打起精神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白色的光……白色的光从房间里射出来，我……反应快，逃走了，可其他人都……死了。”那人断断续续地说。
阿特轻轻吐出一口气，四周飓风一起，身形仿佛炮弹般激射，扎入高塔的断层中，断层的残壁被他的身躯击出一个硕大的洞孔。
不远处，高塔内，一个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的黑暗角落，眼睛一双一双地睁开，仿佛在黑暗中亮起一盏盏的明灯。
“是该我们出现的时候了，柳毅果然完成了交给他的任务。”声音回荡在这个黑暗的空间。
“你们，去拦住岚海学院的其他导师，那个阿特，交给流壑。”
“可是流壑他不在这里啊。”
“流壑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所以可以不在这里，就像我一样，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对手是谁。”
奥术塔中层的一处塔身，墙壁崩塌出一个两人高的洞口，数道身影从洞口中窜出，在奥术塔的塔身上垂直奔跑。
而在那处奥术塔的断层中，柳毅和女孩手拉着手，在一处崩塌的墙壁恰好构成的狭隘空间里。他们面前是一个气质阴柔的英俊青年，一身西装，皮肤细腻白嫩，淡淡的笑着。柳毅口瞪目呆，不禁握紧了手中女孩硬邦邦的小手，颤声道：“你们，终究还是追到了这里。”
不知从何时开始，柳毅手臂上的异状消失了，也没有了一开始躺在地上的痛苦状。
“柳毅。”男人微微笑着，恰好他脚下有一把生锈的长剑，不知是什么人遗漏在这奥术塔的高层中。青年拾起长剑，示意让柳毅拿起它，“来，用它斩出你们的前路吧，**女不能再用她的能力了，不然会失控的。”
青年的话没有一处是柳毅可以听明白的。剑上爬满了铁锈，不要说劈开墙壁，就连在墙壁上划出一道凹痕估计也千难万难。而**女是谁，为什么会失控，柳毅也根本摸不清任何头脑。
所以他愣愣地接过长剑，呆在原地，疑惑地看着青年。
“呐，我好想有很多事情都说得太快了。”青年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挠挠头，说：“简洁的说，你用你的能力，来开路，我呢还有个实力不错的敌人要解决，所以你只能依靠你自己了。当然要是在平时，好心的我说不定会帮忙捎你们一程，不过这种时候嘛……”
柳毅突然打断青年：“你说什么？我的……能力？”
提到能力这个词，柳毅便莫名想到他劈断尖角霸龙头顶尖角的那一剑，和斩断马泰触手那时候如同活物一般的剑刃。他心里仿佛抓到了什么，微微有些激动。
“吶，你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也难怪！”青年歪歪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哈哈，不过想一想刚才你和马泰对战的时候，斩断触手的时，那把剑的状态，连我都吓一跳呢。不过你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击败马泰，果然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这就要靠自己去探索。”
“能力……”柳毅呢喃这个词，他注意到青年这些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吃了一惊道：“你刚才在旁边观察我和马泰战斗，你是和云痕他们一伙的吗？”
“是的，不过不要这么说嘛。”青年嘴角勾出一个邪魅的弧度，凭着笑容已经可以**不知多少喜爱坏男人的无知少女。“什么云痕他们一伙人，我和你，和云痕他们就是一伙人。”
他将背上的剑取下来，平放在隔着大约三十个阶梯便有一处的平地上，虽然整把剑都在不住的颤动，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特别之处。
任务的进程一下子停止不前，柳毅有些无奈，他连马泰的那一关都过了，结果现在被卡在这里。他伸手捻着下巴，微抬起头苦苦思索，只见上方旋转直上的楼梯中光线幽暗，很难想象这个阴森的地方在举世瞩目的奥术塔中。
仿佛是脑海里的一道灵光，却又像是很久以前某个人的千叮万嘱，柳毅下意识地，将腰间的一筒水拿了出来。那筒水是他这一年内习得的要点之一，水加上干粮这两样不算占位置的东西，在某些时刻能起到维持自己好几天生命的作用。
他打开竹筒，倾倒其中的清水，使其在地面上蔓延，包裹了剑身。一纹纹涟漪在浅浅的水面上荡开，长剑像是他见过的指南针一般转动，最终指定一个方向。
这个方向与他平齐，柳毅大喜地放眼望去，对面模糊一片的阴暗处，是灰褐色的墙壁。
柳毅却没有丝毫气馁，心知那正是任务最后的关键所在。他拿起剑纵身一跃，抓着楼梯边沿的扶手，一个秋千荡，扑到长剑所指的墙壁上。他把剑用力插入墙壁中，借此附在墙边，观察起墙壁来。
墙壁的石砖镶嵌得确实巧妙，柳毅敢发誓这绝不可能不依靠奥术就能砌起这个楼梯间的圆柱形墙壁，凭人力是不可能这样每一块砖都相差无致，石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几乎等于没有。而且这里已经接近奥术塔的顶层，一般人说不定往下看一眼就吓破胆的不敢有任何动作，更何况要进行如此细致的砌砖。
他心里想到缝隙，却微微一愣，贴着他脸的墙壁不远，一道石砖与石砖之间的缝隙十分明显。当然只有在这样的距离，他才可以清晰地看到缝隙。若是在这种微弱的光线中，站在楼梯上看这对面的墙壁，别说这道缝隙，就是再大一点的一道裂痕恐怕也难以看见。
“莫非是……不对，也有可能是剑插在上面的痕迹。”柳毅又观察起自己的长剑插入墙壁里的位置，否定了心中的猜想。若是剑插在墙壁上的痕迹，那这道缝隙也太凑巧了，刚好在石砖与石砖之间，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如此凑巧，可这道缝隙明显比剑痕细太多。
柳毅心中微微激动，看来自己走到了任务的最尽头处。可是他马上又为另一件事发起愁来，那道缝隙如此细微，看来不是用剑去插入，但是他手上已经没有比剑更扁平的东西，那这道缝隙是干什么用的呢？
经历这么多事情来，他对那个组织的幕后人莫名的信赖起来，因为那位幕后人说的很多事，都在任务里一个不差的出现了。故而他这时心里反倒坚信这道缝隙一定是他身上或者附近的某个东西，甚至某个方法便可以解决，不存在任务到了这里，因为幕后人没有预料到此事而失败的可能。
想到这里，一件东西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并且清晰得愈来愈抹不去。一开始柳毅便觉那件东西很有一些奇怪的地方，到了现在，那些奇怪的地方反而和这次的任务关联起来。
柳毅所想到的便是那笔记本最后一页，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可是描述任务的只有那么寥寥几句话，而且杂乱地镶嵌在一行行的文字中。如果是加密的话又不像，毕竟笔记本只有他一个人看到过，要加密那段文字的话这个方法也未免太过于简单了，随便一个人看几眼估计就能抓住其中的内容出来。因为除了描述任务的一句话，其他字体都是排列得胡乱一通。
现在想起那张纸来，突然发现纸张的厚度与墙壁缝隙差不多吻合，而且纸张上的文字未免太过异常，现在柳毅很容易就将两者联系起来。
而且任务计划里的第一句话，“进行任务时务必带上此本。“
柳毅心神俱喜，连忙拿出怀中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他小心翼翼地把最后一页尽量完整撕下来，平整地把纸伸进缝隙当中，这些动作都依靠他一只自由活动的手和另一只靠在剑柄上的手艰难完成，好在没出什么重大失误。
墙缝出乎意料的深，纸张完完全全没入其中。柳毅耐着性子靠在墙边等待，等了很久，整个圆柱形围墙中静谧无声。柳毅有些怀疑他是否与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这里旋转直上的阶梯没有尽头，这个任务的终点也永远不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的头靠着墙，身体挂在墙边，脚悬在半空中，下方十米外才是旋转的楼梯。柳毅等了很久，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肆意膨胀得无穷无尽的巨大……
直至一声闷响传来，膨胀过度的念头在脑海中瞬间消失，仿佛一颗硕大的气球被针轻轻一刺，灰飞烟灭。
闷响的来源正是在墙壁中。柳毅深吸了口气，他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加快的声音，出于谨慎他还是脚在墙上一踩，拔出剑顺着力道跳回扶手处，借着扶手跳回楼梯上。
咔嚓一声，连柳毅都可以感觉到地面震动，墙壁更是肉眼可见的颤动不停。沿着那道竖直的墙缝，墙壁往两边裂开，似乎因为许久没有启动机关的缘故，不断有尘埃扬起，在淡淡的光线中若有若无。
柳毅的正对面，灰褐色的墙壁有一可容一人躬身进入的长方形通道，里面漆黑如渊。飕飕冷风从外界刮进通道，仿佛有巨兽在通道的尽头张开大口，吸纳所有敢胆进入通道的无知者。
“离弦之箭啊，离弦之箭。”柳毅此时除了自嘲自己一声，又能做什么。他心里总有一种不愿继续前进的感觉，却又有什么东西仿佛在前方呼唤着他。
柳毅压下心里的一切杂念，单手撑着扶手跨了过去，从阶梯边缘跳跃到通道口。
他站在通道的入口处，面对着模糊不清的前路，背后的冷风微凉，隐隐间尖锐的唔声在耳旁响起。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手上的剑，朝前路迈出了第一步……
……
朱赤儿突然抬起了头，渐渐地震惊的神情爬上了她的脸庞。不止是她一人，凡是可看到矗立在天地间的奥术塔的人，都与她一模一样的表情。
她和奥术队身处在一处空旷的小广场上，这里聚集了能登上运动场舞台的所有团队，为了休息和庆贺这次庆典的完美成功。
广场外是学院的中心大道，密密麻麻的人拥挤在其中，人海只能如同蜗牛般缓慢前行。可此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抬起头眺望着奥术塔与云层相接的顶部，不知有多少人不知觉中张大了嘴巴，。
奥术塔的顶部寸寸崩塌，残壁碎石从天空上坠落，尘埃仿佛大雨一般洒下。
离奥术塔略近的人们纷纷仓皇躲开，人潮挤成一团，喧哗声响起大片。
数道流星般的身影飞掠过人群，浮在人群上方低声吟唱，长袍衣袖不住飘动。无形的风狂暴地从身影席卷而出，旋转成一团肉眼模糊可见的龙卷，朝坠落的巨大残骸飞去。
可是残壁太过庞大，数量也超过了那几个人影可控的范围，只有少部分随着那团旋风飞掠到远方，大多数依然不受影响地落下。
坐在运动场高座上的苏阳校长眺望着远方高塔坠落的残骸，看见危机在那几道身影出现后依然没有解决，眉头不仅深深地皱起。同时他的目光在仓皇的人群上扫了扫，鼻中一声冷哼，低声道：“马泰，你看罢，如果你能看到的话，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庆典之时自信满满，宣读自己的学期结业感言时，简直像是世界在握，可是到了这样的时刻，惊慌得和老鼠没有多大区别！”
“这算什么真正的奥术师，真正的奥术师应该临危不乱！”苏阳低喝道，“放心，我以后便会教会他们这些东西，要让他们明白，真正的奥术师，是应该在鲜血和伤痛中存留下来的人，而不是这样的懦夫！”
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校长，因为人群太密集，而且疏散太过混乱，学院其他救援导师没有办法进入到里面，只能让我们这些有飞翔能力的导师阻挡一会。要是再过一会，人群还是像现在这般密集，而且救援导师还是没有办法就位的话，恐怕会出现很大的伤亡。”这个声音苏阳认得，是飞翔在学生们头顶上的数名救援导师的领队，他通过奥术传音到这里。不过因为他释放救援学生的奥术太过吃力，而且距离苏阳太过远，所以传音断断续续，声音微弱。
“不了，刚才阿特告诉我他要去奥术塔一趟，现在估计在附近的地方，有他在，估计那几块大家伙不会真的落下。”苏阳嘴唇微动，传音到领队方向去。
说完这些话，苏阳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一位女导师心惊胆战地上前给他斟茶。整个运动场的盛况已经落幕，一切都到了尾声，运动场内一片狼藉，舞台已经被拆卸了大半。
放眼看去整个运动场的座位上红红绿绿许多垃圾残留，负责环卫的人们在观众席上辛勤地来来回回。
苏阳脸上奇怪地带上了笑容，趁女导师白皙的手握着茶壶倒下一道水流时，他一把握住了女导师的手。女导师一下子红晕上脸，轻声说：“苏阳，我还在考虑中，你不能这样放肆。”
“反正你迟早也会答应的，不是么？你果然年轻，摸着你的手就知道。”苏阳咧嘴一笑，“刚从学院毕业，你就做上了学院的导师，若不是我的话，你能这么快坐上你的位置？”
女导师沉默不语，她的脸庞还带有一丝婴儿肥，皮肤雪白细腻，看起来不仅是年轻，还有一种十五六岁少女的稚嫩感。当然女导师不可能只有十五六岁，但也不会离这年龄太远。
……
柳毅发誓自己什么都没做，而且什么都不知道。
在漆黑的通道中走了一会，他的视野一个恍惚，就来到了这个阴暗的房间里，一线阳光从拳头大小的窗口射入，照亮大床雪白被子的一角。
房间十分狭隘，一张大床几乎占据了所有的空间。模模糊糊的纤瘦人影坐在床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这真是一个简洁到了极点的房间，柳毅心中感叹。
“你是……”人影开口，听声音是个声线纤柔的女孩。
“柳毅，你呢？你在这个地方做什么？”柳毅开始寻找房间的出口，无奈光线太过幽暗，两边的雪白墙壁只能勉强看清，正对面的墙却看不清楚了。
“对了，一个叫马泰的老头，在你这里放过一个什么东西么？”柳毅等不及少女回答，又问了一个问题。
“没有……我从一睁眼开始，就一直在这里，没有见过其他人。”少女说。
“哦。”柳毅隐隐约约看见这是一个瘦弱的少女，通过光线在她脸上映出的光暗可以看清她的双颊略陷，手臂纤细得如同一支柳条。他感到一丝放心，大大咧咧的走过少女身边后，他的步伐突然定住了。
在他面前是房间的尽头，前后左右的墙壁上全都是雪白一片的墙面，没有装饰也没有出口，唯一与外界相通的是那扇小窗，在他的后面上方射入光线。
这个房间似乎是全封闭的，没有门。
他有些不信，低头看了看地板，又抬头仰望天花板。他的额头开始泌出汗珠，连忙问身旁的女孩：“你可知道，这个房间里的出口在哪，或者说门在哪里？”
“没有。”
“不可能！”柳毅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我怎么进来的？”
女孩伸出手指，指了指柳毅身后的地板。柳毅扭头俯视，地板上模糊不清的有白色线条交错纵横，构成一座圆形的奥术阵。
“难道是，被这东西弄了进来？我以前可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东西可以让人瞬间移动的。”柳毅暗暗吃惊，又想到了一个更为严重的东西，“那么，我们怎么出去？”
“出不去。”
这次柳毅真的咬到了舌头，咬破了舌头上的皮，一股铁锈味在嘴中化开，“那你怎么出去的，我可不相信你一辈子都不出去这里，饿都饿死你了！”
“饿……是什么。”女孩声音没有藏着一丝感情。
柳毅终于发觉了女孩的不对劲之处，他心惊胆战地把目光转向女孩，轻声问道：“你……刚才问什么问题？”
“饿是什么？”
“你没吃过饭吗？没吃过东西吗？如果你长时间不吃东西，不就感到饿吗？”
女孩静静地等待柳毅把话说完，歪了歪头，“我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吃过东西。”
柳毅瞟了瞟女孩皮包骨般的手臂，和胸前的一片平坦，心里无奈的点点头，看样子女孩似乎在房间里饿了很久，也是个可怜人。估计是被某个坏人囚禁在了这里，想要活活饿死她。
虽然女孩瘦得可怜，但她一身洁白的吊带连衣长裙，双肩裸。露，在幽暗的光线里肌肤白皙胜雪。若是女孩能再丰满一点，估计也是个美人。
“你被困在这里多久了，我的意思是，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柳毅问道。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是我在这里很久很久。”
“很久？”柳毅吃惊地问，“有七天以上吗？”
“什么是一天。”
柳毅这下有些发愁，不过他一抬头看到头顶的一束淡淡的光线，从窗口投射进房间，心中一动，“这个小窗亮了，然后又黑了，这就代表了一天，这样你可以说出你在这里待了几天了吧。”
女孩默默地看了看小小的窗口，那个唯一将外界与房间相通，让柳毅感到自己并不是来到另一个世界的证明，说：“如果这样是一天的话，我也不知道我在这里过去了几天，因为我真的在这个房间里很久很久，非常久。”
女孩似乎找不出形容她待在这个房间中时间很长的形容词，只能用“久”来概括全部。
柳毅无不哑然，心说女孩在这里最多不过十天，这个房间没有食物，也没有水，还如此封闭黑暗，普通人估计待三天就快疯了。也许是这个女孩不愿告诉他真相，柳毅只能这样猜测。
他随口一问：“那你大概给个数。”
“一、二、……”女孩似乎真的在认真数数，很久过去了，柳毅有些累，坐在床的另一边，和女孩隔着整整一张床。
在这个角度正好有光线照射在女孩身上，她一身连衣裙长及脚裸，踩在水泥地板的双脚当真是可爱得令人爱不释手。
一头苍白的头发柔顺地铺在女孩的肩膀，垂至床上。女孩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仿佛一只无意闯入人类社会的瘦弱小羚羊，漆黑瞳孔倒映着的世界和所有人类都不相同。
当然她此刻眼中的世界只有雪白的墙壁，微弱的一束光线，还有坐在床另一边的柳毅。
“对不起，我只能数到一百，我在这里超过一百天了。”女孩微微低头，明明她的脸上没有分毫表情，柳毅却感到她的一丝愧疚。
“一百……”柳毅吃惊地站了起来，重复说了这两字好几遍，最后坐回到床上。没理由的他相信了女孩的话，就像一个认识了很久交情很好的人和他说一件事，他自然而然的相信了那个人所说的一切。
“超过一百天诶，你不吃东西，不喝水吗？”
“我没有做过那些事。”女孩眼帘微垂，修长的睫毛在肌肤上画出错落阴影。
柳毅突然心中感到愤怒，一个女孩活生生的困在这里不知有多久，没有吃过东西没有喝过水。明明那个五光十色、色彩缤纷的世界在女孩的脚下数百米，女孩却被色彩单调灰白的房间牢牢囚禁住，和那个世界相隔仿佛有无穷的距离。
虽然不知道女孩到底是怎么不喝水不吃东西坚持下来，柳毅心里觉得女孩失去了很多很多东西，他为她感到心痛和惋惜。他和女孩不过萍水相逢，但此时他却愿为女孩做很多东西，像是他们曾经很熟悉，又分离了很久，再一次见到女孩时看到女孩的处境如此落魄。
他必须为她做些什么，柳毅心里斩钉截铁的这般想。
“走！”柳毅拉住女孩的手。他手上的触感让他觉得吃惊，女孩的手硬邦邦的，没有任何一处柔软的肌肉，像是握着裹着一层薄皮的白骨。女孩的身体也是轻盈，柳毅还没用多少力，就把女孩从床上拉了起来，仿佛拉起一条轻纱。
女孩雪瀑般的白发扬起，扫过柳毅的下巴。她在柳毅胸前抬起头，乌黑的双眼仰视着他，“去哪里？”
“你不想出去吗？”柳毅挠挠头。
“外面的世界……”女孩缩了缩，“听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柳毅一下子无言，任凭他觉得女孩没见过外面的世界错过了无数的东西，可女孩压根就没想过要到外面去，他把女孩拉出去外面的世界又有什么用？
“那你到底想不想出去，如果你不想出去，我就自己走了。”
长长的沉默，女孩微低着头，淡淡的阴影遮住她的脸。柳毅以为女孩拒绝了他，所以开始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四处观察起来，用以找出出去的方法。他倒不是特别担忧，在他心里，就算找不出正大光明出去的方法，也可以用蛮力破坏出一个出口来。
女孩突然抬起了头，怯怯地说：“我想！”
“诶？”柳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女孩一眼。
“我想出去。”女孩认真地说。
一朵笑容在柳毅脸上开放了，他走近了女孩，下意识地，仿佛曾经有过无数次地，伸手在女孩头上一拍。
女孩微抬头直视着柳毅，雪白的发梢从肩上垂落，和身上的纯白连衣裙融成一色。
……
那数块小山一般的残骸还在下降。
浅浅的影子已经覆盖在人群之上，来不及逃脱的学生只能绝望的注视着残骸放大。有些身手敏捷的战斗奥术师学生早已跳起，踩在别的学生头上，逃之夭夭。
人群拥挤成一团，仿佛这样就可以在残骸落下时躲避不死。
“马泰……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啊。”一声幽幽的叹息声从奥术塔第四层会议厅的窗户后发了出来，当然没有人注意到有这么一声叹息声曾在空气中传荡，即使是在会议厅中的人，都呆愣地看着残骸落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站在窗前的是阿特分院长。
下一刻，他面前的玻璃窗轰然碎裂，难以计数的刺眼晶块逸散在空气中，然后被劲风搅乱。阿特冲出窗外，臃肿的身躯此刻更像是从水中暴起的鳄鱼，力量和粗暴感在他身上淋漓体现得尽致。
残骸下落的速度极快，可阿特更快。仿佛一道掠过天空的黑鸟，阿特顷刻间飞跃了十数米的距离，落到其中一块残骸上。双脚一接触到残骸，阿特口中吟唱声戛然而止，双手撑开。以他为中心，飓风冲天而起，空气暴动旋转得肉眼可见。
那数块巨大的残骸下落的冲势从有到无，静静的悬浮在学生们的头顶，阿特凭一己之力硬生生化解了这次危机。学生们仰望着残骸之上，那道遮蔽住太阳的身影，仿佛仰望着拥有举世伟力的神明。
“阿特分院长！”悬浮在半空中的数人小队飞向阿特，其余能有空中救援能力的导师成群结队的姗姗来迟，踏着空气站在阿特周围。一时间阿特身边围绕了起码二十人有余，不少人面露崇拜的朝阿特分院长躬身一礼。
“多谢阿特分院长出手帮助我们，如果学生们出现重大伤亡，真是我们的失职！”其中领队低头道。
“这是我的职责。”阿特摆摆手，双手负在身后，长袍露出浑圆肚子的轮廓。他抬起头望向仿佛遥不可及的塔顶，因为阳光刺眼他的双眼眯了起来。
“你们上去看看，很可能这不是偶然的事件，应该……有什么人在上面做了什么错事。”
“是！”领队领命道，围在阿特身旁的十余人飞掠而上，消失在蔚蓝天空之上。
……
“你做了什么？”柳毅咽了咽口水，坐在地上，满脸的骇然。
方才，当女孩说出她想出去以后，柳毅便开始寻求各种方法来离开房间。很可惜无论是使用暴力，还是在地板上那座微型奥术阵上做文章，甚至试图通过头顶上那扇小窗，柳毅都无计可施。
柳毅气恼的坐在地上大发牢骚，责怪自己太没用了云云之类，一抬头，就看见女孩从床上站起来。洁白的裙摆下一双小脚并拢站立，女孩双手抬起，平伸在胸前，五指张开。
这时，柳毅看见女孩朝他摇了摇头，用微弱的声音道：“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柳毅还来不及感动，房间就爆发了一阵剧烈的晃动，像是要从奥术塔上坠落下去。密密麻麻的发光线条在四周墙面上延展，仿佛蛛网密布，光芒愈来愈强烈，甚至让柳毅差点睁不开眼来。
柳毅坐在地上，不住后退，恐惧在他脑中炸开。
直至三四秒后，所有刺痛人眼的光芒骤然收敛，仿佛爆炸开来的火焰云转瞬间皱缩成一点。柳毅喘着粗气倚着墙角，望着前面一片蔚蓝的天空，惊呆了。
房间被严重破坏了，除了柳毅背倚的那面墙壁，其他三面墙壁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毁坏。最严重的是柳毅的对面，那面墙壁完完全全不翼而飞，让人怀疑它是否真正曾经存在这个房间里，曾经挡住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阳光。
其他两面也变成了残垣断壁，断口处凹凸不平，焦黑一片。可以看见这房间左右两旁的房间，都是空空如也，一件家什都没有放置，厚厚的尘埃积在各处。
“你不是说过要用蛮力破坏吗？”女孩一开始望着天空出神，当她回过神来，马上朝柳毅小跑而去。柳毅吃惊地看着这个女孩带着一阵风的蹲在他的身边，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离他很近，眼中透着深深的渴望。
但是女孩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瘦削的小脸显得苍白虚弱。
“这算是到了外面的世界了吧。”女孩问。
柳毅站了起来，眺望着天空尽头那如火的太阳，光线照得他的脸一片明亮。突然这一瞬间他意气风发，胸口仿佛装着面前这整座天空，
“是的，我们出来了！”
……
“是的，我们出来了！”
柳毅话音刚落，十余道漆黑的身影从下方掠上，浮在他们前方的半空中。
为首一人冷冷的目光落到他们两人身上，眼中怒气一闪，大声喝道：“就是你们两个大胆的小情侣，把这里破坏得这么严重吗？不仅这个房间的墙壁崩飞，而且不远处一排的塔身墙壁全都崩塌了，你们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显然他把柳毅和女孩误认为潜入这里，试图营造二人世界的疯狂情侣了。
柳毅心中大急，因为他还记得任务计划上的“东西”没拿，如果真的乖乖被领队导师抓住，说不定不仅不能在学院里自由活动了，估计连逐出学院都有可能。所以下意识地，他伸手握住女孩的手，转身朝一旁的断壁跑去。
突然间，柳毅脚步不稳的跌落到地板上，抱着那只握过女孩的手痛苦惨叫。他在地上挣扎，那只手青筋暴起，像是一条条小蛇缠在他的手臂上。
数阵狂风卷起地板的积尘，三名导师蹲落到柳毅身旁，呈三角围住了柳毅。领队浮在半空，冷冷地道：“居然还想逃走，你和你那小女朋友脑子都进水了吗？”
领队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柳毅怪状出现的手臂，眉头微皱，又看了女孩一眼。
柳毅哪里听得见领队导师说过什么话，甚至连他身边有三名导师围住他都一无所知。愈来愈多的奇怪画面在他脑海中浮现，都是柳毅记忆里从未有过的，这一点柳毅可以发誓。
有看不清脸庞的人影在遥远处注目着他，人影背后人流来往，身着花花绿绿的衣衫，带着各不相同的表情经过，仿佛全世界的人都在那一瞬间在那一地点走过；有人影和他面对着面，脸上依旧模糊一片，可柳毅却清楚地看见人影咧开嘴，微微笑了一下……
所有画面，所有场景都有那么一个看不清脸庞的人在场，仿佛那是一个柳毅至亲至敬的人。可是每当那个看不见脸的人一出现，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从他脑海中传来，他握住手并不是因为手臂痛，而是头痛。他不过是抱住手臂让自己的注意力分散，好让脑中那不可形容的痛楚稍稍减缓。
“你们想干什么。”女孩来到那三人的身旁，看了看包围圈中的柳毅，瞳孔之中似乎掠过了一丝担心的色彩。
那三个导师一动不动，他们看见了女孩瘦弱的身型，下意识地认为女孩是理论奥术师学院那一块的，几乎没有战斗力。领队导师的目光放在了女孩身上，出于刚才柳毅触碰她一下后，便倒地不起的前鉴，他开口道：“雷蛇，风豹，不要接触这小女孩的皮肤，把她带走。”
被点到名的那两人应了一声，开始吟唱咒文。很快地，噼里啪啦的小电火花在空气中莫名出现，围绕在女孩周围。肉眼可见的空气波动一起，一道淡白的巨手出现在女孩身边，五指张开就要一握。
“咦，这是柳毅。”围住柳毅那三人中的其中之一目光往柳毅方向一瞥，惊讶地出声道。
那人的话甚至还没有说完，就发觉自己的视野中一片惨白，什么都无法看见。难以言状的痛苦从他身躯各处传来，短短一瞬间便摧毁了他所有存留的意志。
为什么会这样……那人心中最后一个问题出现，便永远地浸入黑暗中。
那个刚才在队伍最后方的人，此时已经远离了房间至少百米开外，不解和恐惧深深地映在他的瞳孔中。他的视野中，房间甚至这一层的整座塔身全都灰飞湮灭，上截塔身向下落去，与下截高塔相接，烟尘从接口滚滚而出。
刚才还有十余人的队伍，现在就只剩下他一个了。
刺耳的破空声响起，阿特出现在那人的身前，面对着如此惨状的高塔，瞳孔微缩。
“其他人呢？”阿特回头问。
那人呆滞的摇头，脸色苍白。
“哼。”阿特继续问，“打起精神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白色的光……白色的光从房间里射出来，我……反应快，逃走了，可其他人都……死了。”那人断断续续地说。
阿特轻轻吐出一口气，四周飓风一起，身形仿佛炮弹般激射，扎入高塔的断层中，断层的残壁被他的身躯击出一个硕大的洞孔。
不远处，高塔内，一个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过的黑暗角落，眼睛一双一双地睁开，仿佛在黑暗中亮起一盏盏的明灯。
“是该我们出现的时候了，柳毅果然完成了交给他的任务。”声音回荡在这个黑暗的空间。
“你们，去拦住岚海学院的其他导师，那个阿特，交给流壑。”
“可是流壑他不在这里啊。”
“流壑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所以可以不在这里，就像我一样，我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对手是谁。”
奥术塔中层的一处塔身，墙壁崩塌出一个两人高的洞口，数道身影从洞口中窜出，在奥术塔的塔身上垂直奔跑。
而在那处奥术塔的断层中，柳毅和女孩手拉着手，在一处崩塌的墙壁恰好构成的狭隘空间里。他们面前是一个气质阴柔的英俊青年，一身西装，皮肤细腻白嫩，淡淡的笑着。柳毅口瞪目呆，不禁握紧了手中女孩硬邦邦的小手，颤声道：“你们，终究还是追到了这里。”
不知从何时开始，柳毅手臂上的异状消失了，也没有了一开始躺在地上的痛苦状。
“柳毅。”男人微微笑着，恰好他脚下有一把生锈的长剑，不知是什么人遗漏在这奥术塔的高层中。青年拾起长剑，示意让柳毅拿起它，“来，用它斩出你们的前路吧，**女不能再用她的能力了，不然会失控的。”
青年的话没有一处是柳毅可以听明白的。剑上爬满了铁锈，不要说劈开墙壁，就连在墙壁上划出一道凹痕估计也千难万难。而**女是谁，为什么会失控，柳毅也根本摸不清任何头脑。
所以他愣愣地接过长剑，呆在原地，疑惑地看着青年。
“呐，我好想有很多事情都说得太快了。”青年脸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挠挠头，说：“简洁的说，你用你的能力，来开路，我呢还有个实力不错的敌人要解决，所以你只能依靠你自己了。当然要是在平时，好心的我说不定会帮忙捎你们一程，不过这种时候嘛……”
柳毅突然打断青年：“你说什么？我的……能力？”
提到能力这个词，柳毅便莫名想到他劈断尖角霸龙头顶尖角的那一剑，和斩断马泰触手那时候如同活物一般的剑刃。他心里仿佛抓到了什么，微微有些激动。
“吶，你居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能力，也难怪！”青年歪歪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哈哈，不过想一想刚才你和马泰对战的时候，斩断触手的时，那把剑的状态，连我都吓一跳呢。不过你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击败马泰，果然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什么，这就要靠自己去探索。”
“能力……”柳毅呢喃这个词，他注意到青年这些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吃了一惊道：“你刚才在旁边观察我和马泰战斗，你是和云痕他们一伙的吗？”
“是的，不过不要这么说嘛。”青年嘴角勾出一个邪魅的弧度，凭着笑容已经可以**不知多少喜爱坏男人的无知少女。“什么云痕他们一伙人，我和你，和云痕他们就是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