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看望同学（4）
等回到家里，天已近乎大黑，母亲在院子里蹲着吃馍，看见说：“爷——，你咋不到明年回来？你逛得美！都么在人家屋里吃黑咧饭？……袋子里装的啥？”“是一些桃，酸得很！我在人家屋里吃啥饭呀！”韩晓知道母亲故意说。“是人家地里种的？”母亲问。“嗯，你嗓一下！”韩晓取出一个稍微软一点儿的。“我拿啥吃呀？！”母亲感叹说。韩晓退回到厨房里，拿刀切了一点儿让母亲尝。拿舌头稍微挨了一下，母亲连忙说：“快快快，酸得很，就是酸得很！”让赶紧拿开！“都是这！”韩晓也不无感慨地说，“我在路上嗓了几个，要不就跟恶（泔）水一样！”“那再都是偓了，你就把偓给你层层姨家猪吃了去！吃不成你把偓给人！……她爸她妈在呢？”“她妈在呢，她爸在县里卖桃去咧，我回来时还没回来！那猪吃桃呢？”韩晓疑惑不解。“你层层姨家吃得争得很！”母亲说，韩晓也拿了块儿馍蘸起辣子吃了起来。
母亲就说起下午她在双蛋家门前的事，“双蛋他娘说儿媳妇二巧对她说：娘——，你看你儿么钱盖房，你到公路上去……老婆说：娘哩个鼻！娘哩个鼻！我（o）给她去！……老婆意思说你咋不叫你娘家爸娘家妈去呢！……你看偓说偓话！真个是急疯咧！为偓老婆心里不高兴，到那儿跟我说呢！你看偓说的得是人话！就是老婆说的，你咋不叫你娘家爸娘家妈去呢？！瓜二毬个，人家老婆年龄再大，你敢在哖老婆跟前说偓话？！这多亏老婆女子都么在，再在的话就是事！……”母亲说了一大串，尤其学四妈双蛋他娘的河南腔挺像，韩晓听着，忍俊不禁。这都多少年了，那老婆的口音一直没改过来，拿母亲的话说就是“舌头硬”，带来的三个女儿最大的都快六十多了都改过来了，唯独她一直没改过来，口音很重！
“你看这几天‘二跛子’‘三条腿儿’不在街道跑咧，么有前一阵儿跑得欢咧！原先拄个拐，腿抡得欢的，蹦跶欢的，满街道跑着寻人打麻将呢，到处寻人‘开战’呢，一吃（完）饭就弄偓事，这几天咋不见她胡扑胡张（嚣张）咧呢？！我看她也知道哂（shén，羞）！也知道踢（丢）脸！……原先那老跟个老叫驴一样，拄个拐，站在街道中间扬起嗓子喊‘开战咧，开战咧！’——咋不见她这几天喊咧？！她英健这几天行走头上戴个草帽，害怕村里人给他唾到脸上了！——日吧敢在屋里停呢！……我看半昏儿（半下午）她从酸酸屋里出来咧，步子都像跷不动，眼红红儿的，酸酸在屋里呢，肯定给说啥来！——说不定还得离婚唊！”早前母亲就说过这样的事，荠荠嫂在英健女子中考后就问考得咋向，英健女子在门前恨声很大，声嘶力竭哭着不让问，酸酸就骂：死呀！人问你好话，你那么干啥呢？！训斥后就接着责怪她妈把她嫁给这一家子，这一家子世世代代光爱种地，影响得娃娃都念书不行，说着说着就吧嗒吧嗒掉眼泪，认为是她妈把她害咧，硬叫她嫁给这一家子，酸酸她妈就一声不吭拄着拐走了。所以，酸酸真要离婚是有前奏的，这次也是理直气壮的，好多人都在盼着、看着，甚至谋划着看那一家财产到时候会咋分割，谁住新庄子谁住老庄子，还是中间扎院墙呀，娃又是咋分呀，谁跟大的过谁跟小的过，女子又分给谁呀……！
母亲又说起下午另外一件事：“昏儿（下午）天快黑咧，我从你四妈门墩上站了起来，说：噫，今昏儿啥都么干！……谁料想哖国英拍着手，哖也在门前坐着，说：呀！逛得美！逛得嘹！丫（摇）摆得好！……你猜我给他咋说的？”停住，看着韩晓！知道没有好话，且极有可能是惊人妙语，韩晓聚精听着。母亲顿了顿，攒足力气似地喷啸而出：“我说，我屋里除了灶爷（yè）就我大，你是个锤子！管我的人还么出世呢！……其他人都往他脸上看呢！要广他爸一个劲儿往他脸上瞅呢，笑呢，不出声……意思说看他这回碰见钉子上咧，么长眼色！”声音很大，可能隔壁人都能听见！韩晓明白母亲为啥对国英发那么大火，源于国英也是个势利眼，拿她的话说就是“野娃儿（斑鸠）眼”。去年秋里一直下雨，家里前院的土房眼看就不行了要倒坍了，国英是村里的匠人，母亲亲自去请他几次，想请他过来帮忙看一下指导一下拆除前面的土房，哪怕说说意见也行，但一次都没过来，故意推脱，为此母亲极为不满，心说出钱呢还叫不过来，知道偓驴日的看人办事呢！
“看害怕不害怕？！偓国英太爱笑话人么，偓再不是有俩个瓜子女子，看咋嘛才笑话你呀！把他娘拿猴给日咧，我都不敢在门儿坐一下！——我是在你门儿坐着呢？！把我跟‘瓜草叶’一样都成咧人家笑的耍货咧，都恨不得在我头上打一把！”母亲愤愤不平。
“我草叶姨能有多瓜的，你都把人家这样称呼！”韩晓不满母亲这么说，但同时笑着。
“草叶可不是瓜子是啥？！每回人家叫她给哖（白）干活都是姨长姨短，等用不上咧就耳朵苫脸，就成咧瓜子咧，可笑你穿得烂、吃得哈（坏）、身上有味儿，连人家碎娃都笑，可不是瓜子是啥？！”草叶姨是不爱卫生，衣服又懒得怕洗，走到哪儿坐到哪儿常被大人娃娃捏着鼻子说，又常被人利用着，韩晓就笑。
母亲没好气地说：“你笑啥呢，咱现在跟人家一样，被人用不上咧，人人都想踏一脚、踢一脚！咱要赶紧过咱的日子呢，等地里苗高了就要赶紧拔呢，我听人说现在玉米才是个针尖尖大，我也往地里跑了几回咧，看这不下雨咋弄呢！”韩晓就安慰，说苗么长高都么长高么出来都差不多，大家都一样！
母亲感慨：“玉米长不大、天色不好，那（样）旁人不要紧，咱难活！”痛心疾首！
韩晓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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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就说起下午她在双蛋家门前的事，“双蛋他娘说儿媳妇二巧对她说：娘——，你看你儿么钱盖房，你到公路上去……老婆说：娘哩个鼻！娘哩个鼻！我（o）给她去！……老婆意思说你咋不叫你娘家爸娘家妈去呢！……你看偓说偓话！真个是急疯咧！为偓老婆心里不高兴，到那儿跟我说呢！你看偓说的得是人话！就是老婆说的，你咋不叫你娘家爸娘家妈去呢？！瓜二毬个，人家老婆年龄再大，你敢在哖老婆跟前说偓话？！这多亏老婆女子都么在，再在的话就是事！……”母亲说了一大串，尤其学四妈双蛋他娘的河南腔挺像，韩晓听着，忍俊不禁。这都多少年了，那老婆的口音一直没改过来，拿母亲的话说就是“舌头硬”，带来的三个女儿最大的都快六十多了都改过来了，唯独她一直没改过来，口音很重！
“你看这几天‘二跛子’‘三条腿儿’不在街道跑咧，么有前一阵儿跑得欢咧！原先拄个拐，腿抡得欢的，蹦跶欢的，满街道跑着寻人打麻将呢，到处寻人‘开战’呢，一吃（完）饭就弄偓事，这几天咋不见她胡扑胡张（嚣张）咧呢？！我看她也知道哂（shén，羞）！也知道踢（丢）脸！……原先那老跟个老叫驴一样，拄个拐，站在街道中间扬起嗓子喊‘开战咧，开战咧！’——咋不见她这几天喊咧？！她英健这几天行走头上戴个草帽，害怕村里人给他唾到脸上了！——日吧敢在屋里停呢！……我看半昏儿（半下午）她从酸酸屋里出来咧，步子都像跷不动，眼红红儿的，酸酸在屋里呢，肯定给说啥来！——说不定还得离婚唊！”早前母亲就说过这样的事，荠荠嫂在英健女子中考后就问考得咋向，英健女子在门前恨声很大，声嘶力竭哭着不让问，酸酸就骂：死呀！人问你好话，你那么干啥呢？！训斥后就接着责怪她妈把她嫁给这一家子，这一家子世世代代光爱种地，影响得娃娃都念书不行，说着说着就吧嗒吧嗒掉眼泪，认为是她妈把她害咧，硬叫她嫁给这一家子，酸酸她妈就一声不吭拄着拐走了。所以，酸酸真要离婚是有前奏的，这次也是理直气壮的，好多人都在盼着、看着，甚至谋划着看那一家财产到时候会咋分割，谁住新庄子谁住老庄子，还是中间扎院墙呀，娃又是咋分呀，谁跟大的过谁跟小的过，女子又分给谁呀……！
母亲又说起下午另外一件事：“昏儿（下午）天快黑咧，我从你四妈门墩上站了起来，说：噫，今昏儿啥都么干！……谁料想哖国英拍着手，哖也在门前坐着，说：呀！逛得美！逛得嘹！丫（摇）摆得好！……你猜我给他咋说的？”停住，看着韩晓！知道没有好话，且极有可能是惊人妙语，韩晓聚精听着。母亲顿了顿，攒足力气似地喷啸而出：“我说，我屋里除了灶爷（yè）就我大，你是个锤子！管我的人还么出世呢！……其他人都往他脸上看呢！要广他爸一个劲儿往他脸上瞅呢，笑呢，不出声……意思说看他这回碰见钉子上咧，么长眼色！”声音很大，可能隔壁人都能听见！韩晓明白母亲为啥对国英发那么大火，源于国英也是个势利眼，拿她的话说就是“野娃儿（斑鸠）眼”。去年秋里一直下雨，家里前院的土房眼看就不行了要倒坍了，国英是村里的匠人，母亲亲自去请他几次，想请他过来帮忙看一下指导一下拆除前面的土房，哪怕说说意见也行，但一次都没过来，故意推脱，为此母亲极为不满，心说出钱呢还叫不过来，知道偓驴日的看人办事呢！
“看害怕不害怕？！偓国英太爱笑话人么，偓再不是有俩个瓜子女子，看咋嘛才笑话你呀！把他娘拿猴给日咧，我都不敢在门儿坐一下！——我是在你门儿坐着呢？！把我跟‘瓜草叶’一样都成咧人家笑的耍货咧，都恨不得在我头上打一把！”母亲愤愤不平。
“我草叶姨能有多瓜的，你都把人家这样称呼！”韩晓不满母亲这么说，但同时笑着。
“草叶可不是瓜子是啥？！每回人家叫她给哖（白）干活都是姨长姨短，等用不上咧就耳朵苫脸，就成咧瓜子咧，可笑你穿得烂、吃得哈（坏）、身上有味儿，连人家碎娃都笑，可不是瓜子是啥？！”草叶姨是不爱卫生，衣服又懒得怕洗，走到哪儿坐到哪儿常被大人娃娃捏着鼻子说，又常被人利用着，韩晓就笑。
母亲没好气地说：“你笑啥呢，咱现在跟人家一样，被人用不上咧，人人都想踏一脚、踢一脚！咱要赶紧过咱的日子呢，等地里苗高了就要赶紧拔呢，我听人说现在玉米才是个针尖尖大，我也往地里跑了几回咧，看这不下雨咋弄呢！”韩晓就安慰，说苗么长高都么长高么出来都差不多，大家都一样！
母亲感慨：“玉米长不大、天色不好，那（样）旁人不要紧，咱难活！”痛心疾首！
韩晓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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