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龙晴4
如此这般“尘埃落定”之后，我和龙晴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约了会。我们并没去那家熟悉的老电影院，一会合就手牵手压起了马路。龙晴一反常态缄口不语，我却觉得她前所未有的楚楚动人。或许是因为这样的龙晴，让我第一次捕捉到了艾薇的鸿影。
我们沉默穿过一条又一条扭曲的小巷，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翠之湖公园。夏天的翠之湖，湖面上没有了熙熙攘攘的白色翅膀，唯有星星点点的彩色游船。然而不论春秋冬夏，湖岸上的游人都一样安逸，就好像在他们冗长的生命中，唯一值得思考的事就是到底该晒会儿太阳好呢，还是该躲会儿阴凉好呢？
“猪，你记得我们一共看过多少场电影吗？”踱至湖岸边时，龙晴突然发问。
“应该……至少有个六七场吧。”我冥思了好一阵，还是全无底气。
“一共是八场。”龙晴冷冰冰更正我，随后从裤包里掏出一个十字绣卡套递给了我，“每一场的票根我都攒在了这里面。”
“哦，是吗……”
接过卡套我细细端详，简约的黑底纹边中央，一面绣了一朵皎洁的蓝色莲花，一面特地用红线绣了两个“歪七扭八”的英语单词——“simple love”。
“这是你自己绣的？”虽然我的脑袋里已及时吹响了说甜言蜜语的号角，可话一出口，还是被调包成了避重就轻的废话。
龙晴没吱声，只象征性点了点头。
“对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生生转移话题，“你真的要复读吗？”
“本来是的。”龙晴驻足垂首，像诵经一般碎碎念道，“你也知道，我爸妈给我设定好的人生道路是先考上大城市的重点本科，再争取出国读研。为了走成这条路，就算让我复读一年，他们也在所不惜……可就在前天，我爸在单位听说一个同事的女儿分数比我低20分，却被一所北京的重点给录了，回来就气急败坏地咒骂这坑人于无形的高考择校机制。说要是再复读一年，还是这么不明不白被刷下来，那不是上吊的心都有了。于是我爸当即一咬牙一跺脚，决定直接供我出国读本科了。他说大不了把老房子卖了，新车子不买了。”
“这不是更好嘛，与其去个洋气的地方，不如直接去它个洋地方。”我居然笑了，“再说什么雅思托福gre，对你来说不都跟地鼠掏洞似的简单。”
龙晴先是忍俊不禁，但很快便晴转多云，一脸幽怨地看着我：“方树，难道你就一点也不难过？”
“难道你希望我难过？”
“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少让我感觉到你是在乎我的。”龙晴的声音几近颤抖。
“正因为我是在乎你的，所以才替你高兴啊。”
“可我要是出国，就不能和你一起去上海了呀，对此你就一点也不难过？”龙晴的声音颤抖之余，还透着呛人的哀伤。
“你如果真的去学理论物理，那我才真难过呢。”此话一出，连我自己都不由地狠狠暗骂自己一声“混蛋！”
“算了，”龙晴绝望地瞪了我一眼，“再和你说下去，还出什么国呀，直接就被你气得倒地身亡了。”
此话一过，我和龙晴再度陷入沉默。龙晴只以茫然若失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脚下的路。而我知道，我和龙晴的关系正像我们脚下这路一样，无论盯得再紧，也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就这么七拐八绕，不知不觉走进一条不知名的小道，龙晴却突然紧了紧我们早已握得汗泾的手，再次止住了脚步。
“猪，你还记得不，上次在电影院我说过，那件事……等高考结束就可以了……”说话间，龙晴把脸深深埋进了长发间。
听她这么一说，我恍惚抬起头，发现我们恰好停在了一家招牌上写着“云上一日”的宾馆门口。
“你……确……定？”我不是刻意一字一顿，而是真的结巴了。
“嗯，”龙晴抬起头，努嘴一笑，“我可是说话算话的。”
“再说，”龙晴接着柔情似水道，“不管以后变怎样，我都不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给除你以外的人，你懂吗，猪。”
望着龙晴含笑依然的嘴角和流光闪懵动的眼眶，我脑海中忽而闪过第一次和龙晴在天台交谈时，同桌介绍我俩认识说的那句话：“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同桌，方树——这就是理（4）十全九美的美女学霸，龙晴。”是啊，如果说十全十美的女生是不存在的，那说龙晴十全九美真是一点也不为过呐……
我又忽而想起龙晴曾欣喜地和我说过，最般配情侣的身高比例就是女生的额头正好与男生的嘴唇平齐，而我和她就正好是这样的一对最般配的情侣……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向前微倾，在龙晴额头上轻轻一吻。
吻毕，龙晴笑得更灿烂了，嘴角一翘，酒窝一现，眉眼一弯，两滴眼泪也就势一垂。
宾馆正对面，正好立着一颗高大的榉树，我和龙晴又正好站在树荫边缘。打在宾馆玻璃大门上的阳光又反射向我们，在我们脚下留下一道稍淡的灰影——如同一把尖刀，生生刺入了深色的树荫。
我确实曾在脑海中无数次臆淫过与龙晴开房的情形，但此时此刻，我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哪怕一星半点的淫邪之念。因为我知道，我面对的不光是一个情愿献身于我的女子，更是一片让我自惭形秽无地自容的真情。
“我不值得你这样……”沉默良久之后，我终于开了口……
最后，取而代之开房，我和龙晴在宾馆门口平静地分了手。
临别前，我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十字绣卡套递还给龙晴。她却淡淡一笑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已经不需要了。”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就这样，在离开春城前的最后一个夏天，我用彻底辜负一个真心实意对我的女子这一如山铁证证明了：在解开艾薇这个心结之前，我只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爱无力”的人。
说一千道一万，如果没有和龙晴的这一段曲折，我当真未必会来上海，更不可能学什么汉语言文学。父母为我歪打正着考上重点而欢欣鼓舞，而我却为入校门就已提前领略到急速扩招下的大学教育是多么的荒唐与荒诞，于是压根不抱任何天真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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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沉默穿过一条又一条扭曲的小巷，不知不觉又来到了翠之湖公园。夏天的翠之湖，湖面上没有了熙熙攘攘的白色翅膀，唯有星星点点的彩色游船。然而不论春秋冬夏，湖岸上的游人都一样安逸，就好像在他们冗长的生命中，唯一值得思考的事就是到底该晒会儿太阳好呢，还是该躲会儿阴凉好呢？
“猪，你记得我们一共看过多少场电影吗？”踱至湖岸边时，龙晴突然发问。
“应该……至少有个六七场吧。”我冥思了好一阵，还是全无底气。
“一共是八场。”龙晴冷冰冰更正我，随后从裤包里掏出一个十字绣卡套递给了我，“每一场的票根我都攒在了这里面。”
“哦，是吗……”
接过卡套我细细端详，简约的黑底纹边中央，一面绣了一朵皎洁的蓝色莲花，一面特地用红线绣了两个“歪七扭八”的英语单词——“simple love”。
“这是你自己绣的？”虽然我的脑袋里已及时吹响了说甜言蜜语的号角，可话一出口，还是被调包成了避重就轻的废话。
龙晴没吱声，只象征性点了点头。
“对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生生转移话题，“你真的要复读吗？”
“本来是的。”龙晴驻足垂首，像诵经一般碎碎念道，“你也知道，我爸妈给我设定好的人生道路是先考上大城市的重点本科，再争取出国读研。为了走成这条路，就算让我复读一年，他们也在所不惜……可就在前天，我爸在单位听说一个同事的女儿分数比我低20分，却被一所北京的重点给录了，回来就气急败坏地咒骂这坑人于无形的高考择校机制。说要是再复读一年，还是这么不明不白被刷下来，那不是上吊的心都有了。于是我爸当即一咬牙一跺脚，决定直接供我出国读本科了。他说大不了把老房子卖了，新车子不买了。”
“这不是更好嘛，与其去个洋气的地方，不如直接去它个洋地方。”我居然笑了，“再说什么雅思托福gre，对你来说不都跟地鼠掏洞似的简单。”
龙晴先是忍俊不禁，但很快便晴转多云，一脸幽怨地看着我：“方树，难道你就一点也不难过？”
“难道你希望我难过？”
“我只是希望……你能多少让我感觉到你是在乎我的。”龙晴的声音几近颤抖。
“正因为我是在乎你的，所以才替你高兴啊。”
“可我要是出国，就不能和你一起去上海了呀，对此你就一点也不难过？”龙晴的声音颤抖之余，还透着呛人的哀伤。
“你如果真的去学理论物理，那我才真难过呢。”此话一出，连我自己都不由地狠狠暗骂自己一声“混蛋！”
“算了，”龙晴绝望地瞪了我一眼，“再和你说下去，还出什么国呀，直接就被你气得倒地身亡了。”
此话一过，我和龙晴再度陷入沉默。龙晴只以茫然若失的眼神直勾勾盯着脚下的路。而我知道，我和龙晴的关系正像我们脚下这路一样，无论盯得再紧，也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
就这么七拐八绕，不知不觉走进一条不知名的小道，龙晴却突然紧了紧我们早已握得汗泾的手，再次止住了脚步。
“猪，你还记得不，上次在电影院我说过，那件事……等高考结束就可以了……”说话间，龙晴把脸深深埋进了长发间。
听她这么一说，我恍惚抬起头，发现我们恰好停在了一家招牌上写着“云上一日”的宾馆门口。
“你……确……定？”我不是刻意一字一顿，而是真的结巴了。
“嗯，”龙晴抬起头，努嘴一笑，“我可是说话算话的。”
“再说，”龙晴接着柔情似水道，“不管以后变怎样，我都不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给除你以外的人，你懂吗，猪。”
望着龙晴含笑依然的嘴角和流光闪懵动的眼眶，我脑海中忽而闪过第一次和龙晴在天台交谈时，同桌介绍我俩认识说的那句话：“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同桌，方树——这就是理（4）十全九美的美女学霸，龙晴。”是啊，如果说十全十美的女生是不存在的，那说龙晴十全九美真是一点也不为过呐……
我又忽而想起龙晴曾欣喜地和我说过，最般配情侣的身高比例就是女生的额头正好与男生的嘴唇平齐，而我和她就正好是这样的一对最般配的情侣……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向前微倾，在龙晴额头上轻轻一吻。
吻毕，龙晴笑得更灿烂了，嘴角一翘，酒窝一现，眉眼一弯，两滴眼泪也就势一垂。
宾馆正对面，正好立着一颗高大的榉树，我和龙晴又正好站在树荫边缘。打在宾馆玻璃大门上的阳光又反射向我们，在我们脚下留下一道稍淡的灰影——如同一把尖刀，生生刺入了深色的树荫。
我确实曾在脑海中无数次臆淫过与龙晴开房的情形，但此时此刻，我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哪怕一星半点的淫邪之念。因为我知道，我面对的不光是一个情愿献身于我的女子，更是一片让我自惭形秽无地自容的真情。
“我不值得你这样……”沉默良久之后，我终于开了口……
最后，取而代之开房，我和龙晴在宾馆门口平静地分了手。
临别前，我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十字绣卡套递还给龙晴。她却淡淡一笑道：“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已经不需要了。”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就这样，在离开春城前的最后一个夏天，我用彻底辜负一个真心实意对我的女子这一如山铁证证明了：在解开艾薇这个心结之前，我只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爱无力”的人。
说一千道一万，如果没有和龙晴的这一段曲折，我当真未必会来上海，更不可能学什么汉语言文学。父母为我歪打正着考上重点而欢欣鼓舞，而我却为入校门就已提前领略到急速扩招下的大学教育是多么的荒唐与荒诞，于是压根不抱任何天真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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