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梦远不成归

眸中雾气

    时间:龙华210年。农历四月五号。春。

    地点:京城。

    ————————————————————

    云鹿觉得奇怪,按说习武之人身体应该都不会差了,为何诉卿现在好像有什么旧疾的模样一般?

    诉卿咳了会儿,缓过来许多,难为情地笑笑:“抱歉,见笑了。”

    羽然默默摇摇头,暗自环视了一圈屋内,发现陈设简单明了,都是所需要的必备物,显然这儿是个客栈,并不是慕艺笙领她去的那户院子。而面前的两个男子,应是在昨夜帮了自己和云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昨夜院子里救了自己的那两个人。

    杭羽然正想的详细,分析着自己和云鹿的安危。此时诉卿站起来一拱手说:“杭小姐,在下慕容诉卿,自小生长于江湖之中,昨夜见云鹿姑娘带着您辛苦,便自作主张,还望您不要介意。”

    骆雨闻言暗自撇嘴,偷偷想着:您倒是谦和有礼,又装上了。

    羽然淡淡一摇头,神色略微黯然,懒怠地看着身上的被褥道:“岂敢介意,还要多谢少侠相助,来日必会相报。”

    诉卿笑了一下,神色间藏有一份小心,他说道:“在下生怕杭小姐会嫌弃我是个江湖之人。”

    “怎会?”羽然凄然一笑,目光抬起望向窗外:“江湖之人不是更好,无牵无挂,无职无忠,自顾自的活着,潇潇洒洒,快意恩仇。若我父亲兄长是个江湖侠客,只怕如今也不……”说着,羽然突然一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不礼貌的话一般,急忙下了床对诉卿行礼:“抱歉,说了一些破落话,还望少侠莫要见怪。多谢昨夜救命之恩,此时势单力薄只能一礼感谢,来日若有使得上力的地方,必会全力相助。”

    诉卿侧过头,他不想她行礼,生分了很多似的。还不如像刚才那样,坐在床上淡淡一谢,虽然无礼,却觉亲切。

    只是诉卿也知道自己这么想有些无理取闹,他与她本就是初见,相识都谈不上,哪里来的生分?可自己……却希望能和她亲近,能和她相识。于是,他问道:“杭小姐打算如何脱离这势单力薄的境地?可否需要在下的相助?”

    羽然被云鹿扶起来,思索片刻道:“我有一办法。”她侧过头,吩咐云鹿:“云鹿,你和以氏玉斋的以小姐身边的丫鬟漠过相识数年,一向感情不错,即便如今我们落魄至此,想来以小姐也不会和咱们生分了。你现在立刻写书一份,从西角门那儿递给漠过。”

    云鹿疑道:“西角门?”

    羽然点点头,解释道:“西角门,那儿的护门小厮曾是咱们王府的家生子,只是父母皆亡,只剩一个舅舅在以家当差,咱家特意恩准他去以家和他舅舅相聚,他应该会记得这个恩情给递一封信。”

    诉卿坐在一旁,听的咋然不已,一个护院小厮而已,寻常小姐都不会放在眼里,她居然记得这么清楚。不过,为何不找一些有权势的查一查麓亲王的死因一类事宜?反找了一个从商的,难道是想借一些钱财逃命吗?要一个丫头写信,莫非这个时候还顾及亲王府的颜面,小姐不肯动笔与从商者互通笔信么?

    云鹿不再废话,拿起桌子上的笔,随意研了几下墨,开始书笔。

    “武功丫鬟而已,真会写字?”骆雨不相信,走近几步看过去。

    羽然无力的一笑,道:“云鹿不仅武功不错,字也是拿得出手的。”

    骆雨和诉卿凑近一看,云鹿的字果真不错。字体有力,笔风潇洒,有着男儿字的豪迈,只是依旧和众多女儿家一样喜欢写些簪花小楷,显出依旧是个女儿家。

    云鹿写好前言的问候后,顿住笔,不敢胡乱揣测小姐的意思,于是问道:“小姐,我要怎么写?”

    “你只写今安好,再见难知,夜深大动,三代具灭,更变成灾,云鹿救主,已然平安,见面待缘。”羽然依窗而立,目光深邃不知所以。

    诉卿再一次摸不透羽然的意思,这封信,没写求救,没写借钱,只是交代了昨夜惊天的变动和云鹿的相救,为什么?

    云鹿写罢,叠好就要离开。

    诉卿挥挥袖子对骆雨说:“你跟上,保护好云鹿姑娘,万不可有差错。”

    羽然刚想婉拒,诉卿就转回身子道:“如今不同平日,有骆雨跟着,你我都会放心许多。”由此,羽然也不好再拒,低头道谢。

    云鹿和骆雨这样一走,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羽然站久了觉得累,施施然地半坐在床上,目光如雾,看不出究。她倒是自然,弄的诉卿反记着些个男女之别了。

    诉卿如坐针毡似的,想动不敢动,站起来又觉尴尬。这时候,他无时无刻提醒着自己,杭小姐是个女孩,是个未出阁忌讳颇多的女孩,是个从小养于深闺家教森严的女儿,男女之别要尤其在意,不然会引得她不痛快。

    “少侠,您不用如此拘束。”羽然动了身,走到诉卿身边替诉卿倒了一杯茶。

    诉卿受宠若惊地接过,不知道要回个什么话,只是笑笑。

    羽然自在的坐在圆桌另一边的椅子上,不再说话。

    “你……刚才为何要让云鹿姑娘写那样的话?”诉卿转动茶杯,终是问了一句。

    羽然看了他一眼,这一眼,诉卿看不出羽然的喜怒。于是急忙摆手:“若你不想说,我不会再问。”

    “无妨。”羽然收回目光,解释着:“少侠是位侠客,恕我冒犯,想来诗书之学也是知晓的吧?”

    羽然的话说的奇怪,什么都没有解释,倒是又问了个问题。但是诉卿听懂了,恍然大悟。羽然临时写了一首藏头诗,今在夜三更云已见。云已是个湖,荒废很久,甚少有人知道。

    “杭小姐为何要写个藏头诗?”

    羽然盯着诉卿看了一会儿,依旧看不出喜乐。诉卿虽然有些慌张,怕惹了她不高兴,但是也并没有躲闪没有再说什么,他不想让羽然觉得自己婆婆妈妈不像个侠客。

    羽然只是在思索,她自己有自己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有些危险,凭云鹿一个人只怕是会失败。她现在需要钱,所以找了从商的以家。她需要悄无声息的到云已湖见以家小姐,但是云鹿的武功,似乎做不到这一点。偶然遇见的这个诉卿,他并没有急于离开,似乎还想帮自己一帮。慕容诉卿,一江湖人士,应该与朝廷王府无缘,如果要他帮自己这个忙,他会不会帮?如果告诉他自己的办法,会不会反而引来慕艺笙等人的追捕?慕容诉卿,到底可不可以信任?

    半晌,羽然决定抓住这根不知能不能信任的稻草,说道:“昨夜的变动,少侠知道吧?政治官场,说句诛心的话,树倒猢狲散,我岂敢奢求谁能相助一二?我母亲当初为了照顾庶弟而操劳过度伤及身体,没几月就走了。因此,母亲的娘家与麓亲王府恩断义绝,再不联系。麓亲王府向来人口简单,除了几位王爷宗亲外,再无血亲。只可惜,平日里这些个叔辈伯伯们就相斗不断,此时哪肯救命,只怕是不擒了我交给皇上便要感激涕零了。之所以选了以家,是因为他家的老爷和小姐,都曾经被我父王相救过性命,而我兄长原来也曾蒙受过他们的恩情,所以不顾商者贵族之分,来往频繁。以家老爷也是个性情中人,应该不会只看不理。”羽然略微一顿,转身望向窗外叹道:“但,我也不敢全然托信。一首藏头诗,凭借着以小姐的才学定能看懂,若她助,今夜一定会来。若她不理,一个丫头送去的诗,任她也做不出文章,最多就是我们报了个平安而已。从昨夜来看,皇上似乎并没有想要了我这条命的意思,报个平安最坏就是暴漏个行踪而已。不过……我虽不敢相信他们是否会相救,但是我敢相信,他们不会出卖我。再者,即便想出卖我,不到今夜,他们也不知道我和云鹿藏身何地。”

    诉卿听完,整个人都愣在那里。其一,他不敢相信这个女子一夜大变之后还有这样清醒的脑子。其二,他也不敢相信,她居然对他一句不漏的说出心里的算盘,莫非,她不怀疑他?

    羽然缓缓地转回身子直视诉卿的眼睛,字字清楚地说道:“少侠既有相助之意,可否让小女再次相求一次?我……我想今夜做到行踪难寻地到达云已湖赴约,少侠能否相助?毕竟……云鹿的功夫,并不能做到这一点。”话说到一半,羽然的底气便不足了,她突然感到败落感和羞辱感,堂堂王府千金,从未求过谁,更是没有低声下气过。她一直高傲,一直可以轻而易举的做到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可是现在,家破人亡之后,她才很清楚的被现实打醒,原来凭她一己之力,其实什么都做不成。不然,不会沦落到豁出脸皮求助于一个陌生人的地步。

    诉卿一反常态的痞子形象,君子装了已经半日之余,竟然还能继续装,双手一抱拳正义道:“杭小姐放心,在下定会竭力相助。”

    羽然一愣,抬起头,目光里即有惊异也有感激,那双雾气浓浓的眸子里闪过这一抹精亮光芒,简直美的无可不可。

    诉卿被这一抹美丽惊艳,侧头一笑,轻声安慰:“莫要过于担心。”

    羽然点点头,很感激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侠客。

    不过一会儿,云鹿二人便回来了。

    “如何?”羽然背对着门口,没有回头看云鹿,饮着茶,好似毫不在意一般。

    云鹿一笑:“小姐果然厉害,别说是当初从王府出去的那个小厮了,以家所有的下人见到我都好个惊喜,纷纷打量我有事无事。以小姐亲自见的我,看到我的时候眼泪直接就掉下来,直问我你的消息,承诺信上约定,必会做到。”

    羽然听完方吐出一口气,放下茶杯,默默勾起嘴角,低喃:“我就知……流归不会不管我。”

    诉卿盯着羽然的反应不言语,心里暗笑:明明是担心的,却偏偏板着个脸装作毫不在意,这丫头,明显是个心口不一的。

    他看羽然看的目不转睛,殊不知骆雨正靠在门口无奈地望着他,见他的一举一动,觉得诉卿可能会就这么对杭羽然生了男女情愫。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