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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人心险恶

    徐简果然洞察人心,通过正话反说,戏剧性的达到反讽和激将效果,举重若轻的完成了说服的重任。朱由札在暗自佩服之余,当即下令将石厚等人完全释放,给予完全的行动自由。

    这一手也很漂亮。石厚的态度立刻便有改观。实际上朱由札早已推算成熟。徐简干掉伊万、查理后,石厚已实力大损。如今西雅攻略完全失败,即使他毁诺逃掉,凭实力也难以再次卷土行重来!而他在这个时机出现,必定是得到某些启示,知道机会难得。时机一失,这辈子恐怕也找不到第二次机会。与其寂寂一生,还不如与朱由札合力创业更有意义!

    既已化敌为友,朱由札先安排了让诸人沐浴、更衣,就餐的机会,直到天色将亮,这才集合众人开会议事。

    开会之前,朱由札先与徐简做了一番商议。所以众人一坐下,他即声明道:“徐师弟刚才提议,为示彼此不分高下,以后将制作一张圆桌用来开会,大家环桌而坐,位置就不会有主次之分!”

    石厚大为赞赏,脸色更见和悦。朱由札趁势道:“咱们来源各异,目前虽还不知各自底细,但我想大家或多或少都已清楚,大家的大方向其实是相同的,那就是集合众人之力,打败外来者的邪恶统治!”

    果然石厚等人一齐点头,对这说法不表异议。朱由札续道:“以咱们的见识,当然懂得一个政治实体未必要有皇帝、国王这种东西。所以高层将实行‘合议独裁制’,也就是说,先选出一个领导集体,重大事项大家开会议决。为免意见僵持议而不决,‘执委会’将设一个主席,若干副主席,决断不了之事,主席或主持会议的副主席有裁断之权!”

    石厚立刻举手道:“主席如何选出,任期多长,连选是否连任?”

    朱由札以眼色示意,徐简立刻接上道:“主席由全体执委选出,我们师兄弟、石厚先生、俞飞龙先生、郝腾先生为当然执委!总名额多少,如何增补就由咱们这首批执委议诀。具体的制度也由咱们共同商议得出。主席任期一年,至少隔期连任。而且有两个补充:第一,只有支持反对双方票数相同时,主席才能使用独裁权。第二,主席独裁的事务,要跟进追踪。假如证明栽断有误,则扣减积分。连错三次,将停止行使独裁权,暂由副主席代行职权。隔三个表决议题后,独裁权恢复。但若累积五次决断失误,则废除职务、由副主席取代或重行选举。凡因失职下台者,五届内不再有被选举权!”

    石厚脸色严肃,听得非常认真。他暗忖道:要是这样的话,倒是大有可为。他们师兄弟是一派,我们师徒是一派。俞飞龙做中间势力来缓冲,结构正好合适!

    他立即提议道:“依我看,第一届执委会就定额在五人为佳。人数一多,必伤及效率,何况制度未定,由咱们这些人来定制度,立规范,我认为是比较合适的!”

    朱由札等都无异议。分享权力的人越少越好,这可以说是人性本能。石厚又道:“这第一届的主席,我提议由朱由札出任!”

    这个提议也迅速获得通过。谁都不傻,在朱由札掌控大局的前提下,要是硬推别人上位,这岂非是拆他的台?

    朱由札随后提议道:“根据徐师弟的意见,咱们最好立一个虚君来凝聚人心。毕竟咱们的依靠力量,目前是盆地内几个政权。以他们的意识形态,不容易接受执委会、集体领导这种东西。有个虚君,许多场合下更为有利!”

    石厚皱眉道:“理是这个理,问题是各国人种有别,无论立哪种肤色的虚君,恐怕都是自找麻烦!”

    徐简笑道:“石先生恐怕是千虑一失,要是这个虚君属于混血人种,是否就能免除此种麻烦?”

    “混血种?”石厚惊讶道,“这倒可以一试,但若身份卑贱,恐怕效果也是有限!”

    徐简不置可否道:“石先生不妨看过再说!”

    他拍了拍手,房门开处,一个女子面色沉静的走了进来。石厚凝神细看,但见熹微晨光之中,这个宫装女子肤胜白雪、眼澄碧波,脚步不疾不徐,神色从容淡定。朱由札亲手为她拉开主位,她微微颔首,不发一言坐了下来。眼光一扫间,众人都觉心中微震。

    对此女的气场,石厚大为惊叹,他点头道:“人才倒是要得,只是不要弄假成真才好!”

    这个被徐简提议推为虚君者正是韶绾。听到石厚的质疑,她微微一笑道:“咱们的立国宗旨可以这么定:国君的唯一职权,即是确保如下原则得以实行:一,在国内人人平等,不分种族肤色、财富、地位以及智力高下等等。二,所有人都必须依法行事,国君保证此一原则在制度上和事实上得到切实保障,否则任何人皆有权驱逐其下位。石先以为如何?”

    韶绾态度沉稳、吐词清晰,一字一句都象直接流入众人心田,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说服力。石厚默然半晌,最后点头道:“我没有多余意见!”

    大事既已议决,剩下的枝末问题就不成障碍。众人决定执委会对外称政事堂,五人皆称执政,朱由札为首席执政,也称首相,石厚以其资历为副相。各人的分工很快定下:朱由札主持全局,兼管兵权、人事权。

    石厚分管军事及民族事务,负责各种族人马的统一整编,以及格兰国与西雅国的军、政机关统合问题。

    郝腾受命调遣人马,与俞飞龙一起堵塞万兽谷口。在朱由札等理清内政之前,不放任何人逃出盆地。

    徐简则负责所有行政事务。首要之事,即是收拾西雅国的乱局,完成迁移国家的动员和组织工作。

    接到任务,徐简立刻带上韶绾出谷。谷口会合了墨完后,三人合乘一辆马车向城里急赶。

    马车里,听完了会议内容的墨完大为激赏。他振奋道:“这才是我一直以来最想干的,为建立一个大同社会而奋斗!”

    徐简笑而不答,韶绾却道:“路漫漫其修远,能走到哪里,墨少且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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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都南城,赵权一夜未睡,精神仍极健旺。

    临时司令部里,人员进出有如川流不息。赵权不断的下达军令,任免官员。

    他飞快的写了一条手令:兹任命桓灵儿为总监军兼后军主将,配兵一万,马匹一千,辎重车辆三百,甲胄、弓、弩皆优先拨给,务令人员满编、装备齐全。所有粮草、辎重及随军家属,一体交由总监军掌握!

    桓灵儿就是他的妻子,随他宦海浮沉一直不离不弃,并为他生了一个五岁的儿子。此刻赵权手下兵马虽多,但讲到交托性命,也只有桓灵儿才让他真正放心!所以他不顾忌讳,将辖下最可靠的军队、最齐全的装备都调到桓灵儿的手中。有桓灵儿替他看着后方,即使形势不利,他还有翻本机会。要是所托非人,即使形势大好都可能阴沟翻船。这是通过江舆事件得出的惨痛教训!

    城内的战斗至今不断。昨夜的攻击,令所有不归附的自由民和士族家庭都遭受没顶之灾。他们家族势单,武备不足,以寡敌众只能被逐一击破。但在攻击贵族府第时,赵权军遇到了强力抵抗。激战一夜,他真正控制的还只有半个城市。他害怕拖久了,离城等地派兵来援,所以他打算一鼓作气,不惜代价在一天内将王都彻底拿下!

    人他死得起,时间却是拖不得的!别的不说,城内储粮有限,只有迅速扫平城里,才能调兵去攻打天府山的产粮基地。这个基地乃是攸关生死的要点,远比一座城池更为重要!

    就在赵权调派兵马、抖擞精神准备大战的时候,王都正西城门打开,一支人数还不到一千的城卫军开出城外,迅速折向西南。

    三个武将骑在马上,回头看着轰然闭合的城门。一个年纪较轻的不满道:“四弟好不晓得轻重!家族才是一切之本,庄子被围,他居然只肯拨出七百人马解救!根据哨探,城外乱兵已打破多个庄子,纠合的人马至少过万,七百人过去连塞牙缝都不够!”

    一个长辈模样的叹气道:“云翼也是有苦衷!城里的乱兵只有比城外更多,他又新得赏识,担负城防重任,出了岔子就什么前途都没了。咱们人数虽少,毕竟都是城防军的精锐,装备的全是武库的利器。运用得好,冲破包围进入庄子还是有把握的!”

    “光冲进去有什么用?”年轻武将恼火道,“家中女眷一百多人,凭七百人能安全护送出来?”

    这三人正是得到庄子警报的云家二老云琛、云珍及云珍长子云翮。昨天傍晚,庄子里派出几批信使,带了可靠信物前来请援。无奈天色昏暗,仓促出兵容易中伏,所以直拖到今天早上,云翼才犹豫着调了七百人马前去救人。云翮对云翼的小家子气极为不满!

    云琛虽是长子,但一来是庶出,二来他热衷于以练武宣泄精力,对于女色不太在意,家里一妻一妾只生了两个女儿。长女庶出早已外嫁,嫡女云荞才十三岁,跟家中的年青女眷一同住在庄上。实话说,对这么个早晚归于外姓的女儿,平时固然也算宠爱,但在可能关系到全家生死的大事上,权重是很小的。所以云琛一言不发,只是听着云珍父子争吵。

    半个月前,尚锟以小过将他撤职,并重责了一百军棍。以云琛的身体素质,那点伤势早不碍事,但是被撤掉的太尉府行军司马一职却始终没恢复。就连他本人,都是直到云翼接掌了城防军,派兵接收了各监狱,将狱卒、小吏、囚犯一体编入军中时才顺便放出。所以云琛现在颇有些灰头土脸,在弟弟云珍这一系面前感觉抬不起头来。

    云家家主云珍骑在马上,心中喜忧参半。云家世代武将,习武家风重于墨家。相对于墨齐这种文臣,云珍反应更快、思考问题更为实际。徐简玩什么修史的把戏,云珍就已知道他是项庄舞剑,绝非无聊凑趣。同时他也深知墨齐禀性,这厮虽比儿子墨完好上不少,本质上也还是个有脾气的。所以上头刚露出明显迹象,他就第一时间赶到墨家,连哄带逼的让墨齐赶紧向宫中表态效忠。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做为兵家子的云珍对于实力评估、形势判断极为敏锐。徐简有中央名义,有武库的海量武备、有天府山的粮食为依托。要玩纵横捭阖,那是怎么玩怎么有!实在不行的时候,他只消下一道释奴令,将奴隶武装起来,足以轻松杀光全国的自由民。华夏先秦时,少府章邯靠几十万武装刑徒三两下扫平陈胜吴广的造反军,前史昭然。在西雅国内,可没有那么多心怀怨恨的六国遗民,也没有爆发力惊人、善于“短促突击”的霸王项羽。所以任何不轨的念头都要第一时间打灭!

    在形势逼迫下,墨齐好歹算是听了他的话,将家眷都送入宫中。但对这个妹夫,云珍仍然不很放心。直到儿子云翼异军突起,云珍才突然有了主意。他私下与云翼有过绝密的交流,但有些话,即使是云翮,他也不便多说。对自己的几个儿子,他最看好的还是四子云翼!

    云珍安抚了一阵云翮,当即麾兵急进。云家封邑离城不远,也就十几里地的样子。没用多久,庄子已遥遥在望。庄外乱兵搭起无数帐篷,将庄子围得密密层层。

    云家子皆兵法娴熟。云翮骑兵前出,在外围观察了一阵,又驰上一块高地看了看,回来道:“没壕沟、没土墙,甚至连路障都没有安放,突进去倒是简单。问题在于怎么带人出来!”

    云琛突然插话道:“已经隔了一整夜,内宅会否失守?这要是一个陷阱,那就进得去,出不来了!”

    云翮心中突的一跳。他的新婚妻子也在庄内,要是落入乱民之手……

    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当即拔刀出鞘,恶狠狠道:“既然来了,难道还能掉头就走。不管如何要先进去看看!我带三百人冲入,如果无事,就放狼烟信号。假如有诈,我就放火烧庄,看到火起你们就撤!”

    云珍也是个有决断的,想了一想立刻同意。由于牧场全被徐简破坏,城内此刻马匹有限。七百人马匹不过十余。云珍将马匹全部集中起来,交给云翮用于冲阵。

    云翮迅速整顿了兵马,长刀一指,三百人骑兵在前,步卒随后,呼啸着向围庄的乱民冲去。

    乱民人数虽多,武备有限。虽说打破了庄子的外围,也缴到一些兵器。可是一分摊下去,人均兵器不到一件,大部分人拿的还是木棍、叉子之类的玩意。在云翮军的冲击下,三百锐卒一口气冲进庄子,居然没有损失一人!

    云翮在惊喜之下,毫不停留的沿街急进。刚冲了一阵,便听到前方厮杀声起。整个庄子其实相当于一座小城,城中心的部分是庄主宅邸,引水环绕形成封闭孤岛。照理说防御时应当充分利用这条护宅河。但云家庄的设计另有巧妙,庄内夹墙、地道四处贯通,而开关的机括都在内宅里面。要是不识虚实,轻率的渡河攻击,则在激战之时,随时会被截断后路。混乱之中,前方是敌,后方有水,攻击方极易全军覆没!

    云翮冲到护宅河前,仔细一听里面的厮杀之声,心中大喜道:显然乱民中装备最好的全在此处,要是以响箭跟庄内呼应,令其从地道杀出,我再自后面夹攻,一举消灭这些精锐,其余乌合之众就不足为虑!

    他立即发令:“以鸣镝跟庄内联络,通知他们夹攻敌军。等听到回复,便立刻杀入庄内!”

    呜~呜~呜~

    三支响箭依次升空。隔了不久,庄内回以一声风笛长鸣。云翮精神大振,立刻发令道:“渡河,攻击!”

    护宅河不过一丈多宽,上面修有一座坚固的石桥。乱民是攻击方,自然不会自己将桥破坏。三百多人轻易渡过,通过洞开的宅门迅速杀入。

    内宅不宜驰马,云翮跳下马来,丢掉长刀,取出腰刀随队杀入。此时地道和夹墙内伏兵四出,乱民猝不及防,腹背受敌下军心大乱。云翮的三百人可谓势如破竹,一口气就杀到了内宅门前。

    一眼看到墙头上仍有云家部曲坚守,云翮长舒了一口气,心知帽子不会被染绿了。他顾不得追击溃卒,叫开门后三两步冲了进去。迎面看到武士头领云侗含笑迎了上来。

    从家信中,云翮已知云侗临危不乱,着实立了大功。他收刀入鞘,一拍云侗肩膀道:“你——”

    突然之间,云侗挥起一拳,重击在云翮太阳穴上。随即进步、俯身,抄住手臂将之狠狠摔倒。

    砰的一声,云翮脊背着地,整个人被摔得七昏八素。身后的卫兵大惊下正要上前,墙头弩箭连发,粗长的巨箭将打头的数人全都“钉”到地上,惨呼顿起,血流如注,其状恐怖之极!后面的见势不妙,立刻停步后退寻找隐蔽。

    而云侗也已仓啷一声,拔出佩剑架上云翮的脖子。他用单手提起云翮,厉声下令道:“全都放下兵器,不然我就杀掉云翮!按军律,军中亡失主将,那是全军皆杀的大罪!”

    随着喝声,只听一支响箭升空,本已四外溃逃的乱民又掉头杀回,反将孤军深入的三百政府军团团包围起来。两声轰响先后传出,却是内外宅门一齐关闭,至此已形成瓮中捉鳖的态势!

    众军士无不骇然,谁也料不到形势变幻如此,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云侗哪里肯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他一声令下,巨弩又再次发射。弩矢呼啸,穿透铠甲一连射死十多个官兵。云侗呼喝一声,发射立止。他将昏昏沉沉的云翮押上墙头,对困守两道宅门间的士卒喝道:“你们现在无险可守,我一声令下,泼下火油就能将你们全都烧成烤串。即使能逃出,失陷主将,一个个也只有斩首。但要是归降我云侗,不但性命可保,我还能保各位出人头地。每个人至少能做个十夫长。军官至少是管五十人的‘屯将’起步,何去何从,各位请速决断!”

    众军士面面相觑一阵。忽然一个都伯丢掉兵器,高举双手道:“降了,我张世降了!”

    有人带头,机灵的便迅速跟上。只听叮当连声,兵器丢了满地,三百官兵就此转换了阵营。

    云侗心中狂喜。他先命人捆了云翮,随即亲自跳下墙头,走到张世身前道:“张兄能认清大势,当先归附,其功不小。你从这些人里挑出一百个做你的班底,我再配给你九百人,组成一校,你就先做我的亲兵校尉!”

    云侗艺高人胆大,他料定这些官兵并非云家部曲,不可能有多大忠心。加上局势大乱,人心不一,捉住他要挟放人的可能不高。

    果然张世大感振奋,立即点选了一百人,跟在云侗身后前去接收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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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说明:明天起,将更新改到上午八点后,看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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