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镜中人（三）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城东药圣沈家诞生了两个新生命。本应是天大的喜事，但一代药圣沈颜青却眉头紧锁。看着怀中的一对双生女儿左右为难。沈家上有祖训，历代不得留双生子。他虽不知祖训的由来，却也不敢贸然违背。这对女儿中必然要舍弃一个。
“夫君，你不会真的要舍弃一个女儿吧，她们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舍得？”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夫人，满脸泪痕。
“唉···可是···”沈颜青想了良久。“不如这样，我们对内对外只承认一个女儿，另一个作为府中的丫鬟，也留在身边可好。”床榻上的夫人含着泪点了点头。他们舍不得将女儿转送他人，更舍不得就这么断了一个女儿的命。只能从心底里否认她的存在，将她留在府中，想着哪怕只是看着也好，毕竟留在身边可保她衣食无忧。
十八年后，乞巧节那天。沈幽一早便精心的打扮了一番，这一天她期待了好久了，因为平时爹爹从不准她乱跑，只让她钻研那些医书，只有这一天，给她绝对的自由，任她去疯去闹。
“镜儿，你说我戴这个好看吗？”沈幽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蓝色的珠花给身后蒙着面的女子看。
“嗯，小姐戴什么都好看。”镜儿接过沈幽手里的珠花，熟练的戴在她的头上。
“今天我就带你一个人出去玩，我们不玩通宵就不回来。”沈幽眉眼间含着笑，本就姣好的面容，现在看起来更显娇艳。身后的镜儿却面露难色“小姐，这不好吧，会被老爷责怪的。”
“怕什么？爹爹说要让我好好玩的，我岂能辜负了他？快走快走吧。”沈幽推着镜儿一路出了沈家大门。
时逢乞巧节，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处处摆满了鲜花美肴，热闹非凡。新奇古怪的东西，看得人眼都花了。“镜儿，你快看啊！一年中这天街上人最多，最热闹了。”兴奋的沈幽拉着镜儿在人群中穿梭着。“小姐，小姐小心点啊。”这天的沈幽就像是一匹脱缰的小马，什么都要去看，什么都要买来尝尝，尽情的享受着自由的时光，可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的快，一转眼的功夫，天便黑了下来。但沈幽的兴致却没有退减半分。
“镜儿，我们去看放河灯吧。”沈幽兴致冲冲的要往河边赶，可谁知被赶来的管家沈伯拦住了。
“大小姐，我可找到你了，你远方表叔来沈府了，说什么都要看看你，老爷让我找你回去。”
“什么？我不要回去，我还没玩够呢。”沈幽嘟着嘴，一脸的不愿。
“小姐不要为难老奴，现在天色也晚了，小姐本也该回去了。”
“呃·····”沈幽托着腮想了想，把身边的镜儿拽到一边。“镜儿，你也知道。每年爹爹就放我这一天出来玩。我还不想这么早回去，不然···就和以前一样，你代我···”镜儿似会意了沈幽的话。“我知道了，小姐。”随即摘下面纱，露出了一张和沈幽一模一样的脸。
“沈伯，我们走吧。”
沈幽看着镜儿和沈伯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吐了吐舌头。便迈着愉快的步子朝河边走去。可没走几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就在沈幽转身去看的一瞬间，一个紫衣男子从身边一晃而过，猛地撞到了自己的右肩，顿时失去了平衡。就在闭眼准备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时候，却感到自己腰间一阵暖意，身体停在了半空中。沈幽疑惑的睁开眼，迎上了那个紫衣男子的目光“姑娘，抱歉了。”他将沈幽扶起，便急急忙忙的转身，殊不知自己的佩剑钩住了沈幽腰间的钱袋，就那么带着沈幽的钱袋一起离开了。
沈幽回过神来，一摸腰间。钱袋不见了？合着这个紫衣男子是个小偷！“喂！你给我站住！”沈幽这个人什么都吃得，就是不能吃亏。这样的事怎么能忍？立马便朝那个紫衣男子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幽一路追到了城外，要不是她比一般人执着又一根筋，任谁也不能一追便追出城来，定会在半路上就拍大腿放弃了。她气喘吁吁的左右看，终于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到了一抹紫色。“我可找到你了，小偷，还我钱袋！”沈幽气势满满的走过去，本想跟这个小偷理论一番，可谁知过去一看，那个紫衣男子竟昏倒在树旁，奄奄一息。
怎么回事？我还没动手呢，他怎么就成这样了？不行，在还我钱袋之前，他还不能死！沈幽虽是一介女流，意志力和那股冲劲却还是强的，竟背着紫衣男子走了很久，找到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山洞。沈幽放他下来，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天真的以为那些伤是他因偷东西被人打的。
沈幽的医书终归不是白看的，就着山上采的草药，愣是救活了他。紫衣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身旁的沈幽不禁惊了一下“你是？”
沈幽邪魅的笑笑“你的债主。既然醒了，把我的钱袋还给我，本姑娘就既往不咎了。”
“钱袋？什么钱袋？”紫衣男子一脸疑惑。“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刚刚我撞到的那个姑娘。”“你装什么傻？明明就是你撞到我，然后偷了我的钱袋，这么卑劣的手段以后你还是别在偷盗这条道上混了。看看你这一身的伤，被打成这样还出来偷，你也是够拼了。”
紫衣男子看着沈幽天真无邪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沈幽看到那个紫衣男子笑得前仰后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钱袋！不然你以为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把你弄来这里治好你是为了什么？钱袋！”沈幽执着的伸出手问他要钱袋。气鼓鼓的样子着实可爱。
“原来是姑娘救了我，多谢。可是我的确没有偷你的钱袋啊。”紫衣男子强忍住笑，说道。
“你····反正我要不回钱袋是不会罢休的，你·····”沈幽还想继续说什么，可没想到，那个紫衣男子一下子起身，捂住了自己的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环住自己，不停地往后退去。
沈幽在那个男子的怀里，不禁红了脸，她还从来没有靠着一个男子这么近过，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她都能感受到，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脚步向后退去。直退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才停下了脚步。委身躲在了石头后面。“别出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洞口突然传来了一些人的对话“诶？叶冥那小子跑到哪去了？按理说，你的那一刀也不轻，他应该跑不远啊，怎么突然不见了？”“别说废话了，快给我找，今天必须杀了他，不要留下后患！去去，那边看看。”听到他们远去的脚步声，沈幽才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个洞口前长了很多的藤蔓，将洞口挡住大半，再加上天黑，着实不好被发现。
“你究竟偷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要对你下杀手？”沈幽不解的问。“或许他们跟你一样一根筋，你为了个钱袋都能追出城来。我偷了他们主上的一条命，所以他们就要拿我的命来偿呢。”叶冥半打趣地说道。他本以为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听到自己杀过人，一定会怕的哭起来，可沈幽却只是一脸担心的说“那真是太危险了，你今天还是躲在这里不要出去好了。”叶冥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怔了一下，她关注的重点竟然是这个？她不怕我杀过人，却在担心我的安危。真不知是说她太过天真还是太过勇敢。
怔了半晌叶冥回到“那你呢？要离开吗？”“我？你把钱袋还给我，我就走了。”沈幽朝叶冥摊开了手，一副接了钱袋就走人的架势。“那我还给你等于是害了你，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不找到我是不会罢休的。你现在出去是很危险的。”叶冥皱紧了眉头严肃的说。“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等他们离开好了。”沈幽想了想也是，如果出去误被杀了岂不冤枉，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了，姑娘怎么称呼啊？”“沈幽。空谷幽兰，芬芳暗持的幽。”“沈幽···”他默默的念了一遍。“我叫叶冥，想必你刚刚也听到了，幽冥的冥。”他看着她微微一笑。沈幽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被人追杀，生命垂危却还能这么淡然的笑。这个人不会痛，不会怕的吗？她不禁心生疑问。刚想问他什么，却见他眉头微皱，身体一倾竟倒向一边，沈幽下意识的接住了他。这才意识到他身上还有伤。
“对不起，让我靠一下，就一会。明日天亮，你便可以离开了，放我在这里便好。”他的语气分外的虚弱，似乎说完这些后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幽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让他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她意识到了，他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偷。他可能背负了更多的东西，不然他不可能面对生死这般的淡然。这些年，在爹爹的医馆里，沈幽看到了很多生死。在她的意识里，那是痛的，是人生中最无法坦然接受的事，没有人会不怕它，因为它会让自己的一切都就此终结。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怕它，沈幽想这世上应该没有他会怕的事了吧。他应该是自己见过的最特别的人。
沈幽想着想着，也靠着那块大石头睡了过去。直到她被洞外的火光脚步声惊醒。她小心的把叶冥放到一边，把着石头小心的向外看去。掩着洞口的藤蔓间透过点点火光，显然他们已经暴露了。
“叶冥！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从你当上燕王爷的杀手那一天时，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速速出来送死吧！”洞外的人朝洞内大喊道。
沈幽从来没见过这架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身后的叶冥拍了拍她的肩膀。“躲到后面去。”“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你死了。就···就没人还我钱袋了。”叶冥无奈的笑笑。真是拿眼前这个女子没有办法。只有将她揽到身后护好，观察着洞外的情况。
“哼，你不出来就当我没有办法了吗？给我放箭！！”霎时间如细雨般的箭同时射进了洞中。叶冥抽剑阻挡着飞来的利箭。可终归是难以抵挡来势汹汹的箭阵。眼看着一支箭朝着他的胸膛射来。沈幽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从他身后一跃而出挡在了他的前面，射得极猛的一箭穿过了沈幽的左肩，继而还没有停下的趋势，沈幽一个回身，将从自己左肩飞出的箭紧握于手中。
叶冥惊呆了，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沈幽，几个疾步退到了洞穴的最深处，竟看到洞的前方有光，看来这里是连通着外面的。叶冥横抱着沈幽，一口气冲出了那个洞穴。
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叶冥放下了沈幽“你怎么这么傻？”
“我是药圣沈颜青的女儿，这点伤还是死不了的。”她冲他笑笑。“刚刚我都被我自己的反应吓到了，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我不想你就这么死了。”沈幽顿了顿，理了理思绪。“我想必是喜欢你的。”沈幽虽年纪不大，但她对自己想要什么总是极其的清楚，也极其的大胆。她说的都是她感受到的真实，没有半点虚假。
叶冥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爱我，你要付出很多。这份爱会很沉重，你敢接受吗？”
“爱我，也会很沉重的。”沈幽眨了眨眼睛，眼中含笑的看着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爱我就一生都不能放手，你是见识过我的执着的。我的爱，你又敢接受吗？”
二人相视一笑，同声共语“有何不敢。”
叶冥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沈幽的伤口，便不得不离去回王爷那里复命，沈幽也不得不回家去了。这次的分别，沈幽并没有一点神伤，她以为这次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殊不知这次分别，却是与她心中的叶冥、她心中的幸福的永别。
沈幽身上有伤，她不敢直接回家去，爹爹肯定会责怪她的。她只能偷溜回去，去找镜儿。她欣喜的把这一夜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事都说给这个最好最亲的姐妹听。而镜儿却心生疑惑“小姐，仅此一夜，你怎可确定自己爱那个男人？这是事关终身的事，草率不得啊。”“镜儿，你不懂。有时候爱一个人，一眼便已足够。我明白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受了伤，我不能让我爹爹知道，你就再扮我几日，待我养好伤好不好。”镜儿似乎从来没有拒绝过沈幽，这次也不例外。镜儿把沈幽带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供她养伤，自己则继续扮演沈家的大小姐沈幽。
沈幽在给自己治伤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中毒了，那支箭上被涂上了奇毒兰离散。幸好自己是药圣的女儿，从小泡在各种草药里，也熟知各种毒药。体质不同于他人，不然早就毙命了。沈幽用尽了方法去解自己身上的毒。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还要履行和叶冥的诺言呢。
几日后，沈幽终于解了自己身上的毒，可是这张脸终归是毁了。为了能和叶冥更好的在一起，她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修复了自己的容颜。虽与之前的自己大有不同，可也算是个美人。沈幽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是时候出去了。
外面的阳光刺得沈幽睁不开眼，她回想起那夜，叶冥搂着她的腰，跟她说抱歉。在洞穴中看着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他说他叫叶冥，幽冥的冥。他枕在自己膝上，睡得那般安稳。他抱着受伤的自己那副紧张的模样。一幕一幕闪现在沈幽的心里。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她想快点回去，去找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紫衣男子。
沈幽兴奋的回了沈府，可是府中的人全不认识自己，沈幽被挡在门外。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变了副模样。她叫出了镜儿，镜儿带着自己进了沈府，给自己穿上了她平时穿的衣物，戴上了面纱。镜儿告诉沈幽，不要急于将这件事告诉老爷，怕老爷会难以接受。时间会让一切都好起来。她听信了镜儿的话。
可当她终于忍不住跟爹爹坦白自己才是沈幽的时候，爹爹却这样对她说“镜儿，你乞巧节那天出意外毁了容貌那件事，我都听幽儿说了。幽儿既替你修复了容貌，你就忘了那件事，继续在府中做事。只是以后不要再胡言乱语，说这样的话了。”
沈幽惊呆了，怎么会这样？镜儿怎么真的变成自己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可是却被在一旁假扮自己的镜儿抢了先“爹爹，镜儿想必是那日吓坏了，让她下去好好休息吧。”沈老爷点了点头，挥手让她离去。
事后沈幽急急忙忙的找到镜儿，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却是她冷冷的回答，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对自己言听必从的小丫头“大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现在我是沈幽了，我才是沈颜青的独女沈幽。这么多年了，想必你一定知道，我其实不是什么小丫鬟，我是你的孪生妹妹。可是沈家不得留双生子，所以父亲否认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当你的大小姐，而我却要当你身边的小丫鬟，终日蒙面，无数次当你的挡箭牌？只是因为我比你晚出生一刻吗？”
沈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我们待你也不薄啊。”
“待我不薄？是指父母明明否定了我，却假惺惺的关心我。还是指你每次有不想做的事，就让我顶替你去做？给我起名‘镜’我就要一直当你镜中的影子吗？其实我本不想做得这么绝的，只是在你还在疗伤的时候，叶冥找到府上来了。我想我了解了你说的，只是一眼便已足够是什么意思了。所以，现在、以后我都只能做沈幽。”
“你说什么？叶冥！叶冥来找我了？”沈幽一脸的惊讶，她想还有叶冥，他应能认出自己的啊。
“对，那之后一周，叶冥就来府上了。他是王爷家的第一侍卫，气度不凡。他来向爹爹提亲，他要娶他在乞巧节上一见钟情的沈家大小姐沈幽。”
沈幽听到这，满心的欢喜，他还记得自己。他要来娶自己。她急不可耐的转身，想要去找他，却被镜儿一把拽了回来“你要去找他吗？他不会认得你了，他已认准我就是沈幽了。”镜儿露出了自己的左肩，赫然一个箭伤留下的疤痕“我连你的箭伤都做了一样的，这些年我跟在你身边，不止是这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放心，我不会比你少爱叶冥。我会做一个更好的沈幽。”镜儿脸上露出邪魅一笑。松开了沈幽，她不怕她去找他，她有绝对的自信。
而沈幽却不信，她要去找叶冥，去告诉他真相。可是她跑到大门口却被家丁拦了下来“镜儿姑娘，大小姐说你受了惊吓，不能到处乱跑，你还是留在府上吧。”“放开我！我要去找叶冥！”任沈幽怎么挣扎，还是被家丁带回了沈府。
这期间她尝试过好几次要逃出沈府，可都失败了。直到那一日，沈府张灯结彩，红布绸挂满了整个沈府。当她从下人口中得知，今天是大小姐出嫁的好日子时，犹如晴天霹雳。他不能娶她！绝对不能！她疯了一般的冲出了房间。她看到叶冥红衣着身、满眼的欣喜，正在沈府门外等着自己的新娘。
她不管不顾的冲向他，其间摔了多少跤，她已记不得。她一把抱住一身红衣的他，像抱住了大海中的唯一一块浮木。她在他怀中哭喊着“叶冥···叶冥··我才是沈幽啊！我才是那夜爱上你的沈幽啊！”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冲上来拉开沈幽。“叶公子受惊了，这是府上的镜丫头，她受了惊吓，脑子有点不好。您别见怪啊。”叶冥看着沈幽，眼里没有一丝情绪。默默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带她离开吧。”之后便又转头望向沈府，期待的等着新娘出来。
他让我离开？沈幽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再见叶冥的时候，他会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嘿，幽儿，你的伤可全好了？我来履行我的承诺了”之类的话。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让自己离开。一瞬间，沈幽瘫倒在地，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那一夜，沈幽的心空空的，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她来不及反应。让她快要窒息在这无边的绝望中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仅仅是一副面皮，你就认不得我了吗？你就要我离开了吗？”无声的泪水划过沈幽的面庞。她无力的倒在镜前，她真的太累了。
三个月后，嫁去叶家的沈幽从叶家回来。说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要让自己的夫君娶沈府的镜丫头。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说“我与镜儿相伴多时，镜儿这般爱我夫君，不如就让夫君收她做小妾，我还能再与她在一起，岂不是两全？”
就这样，沈幽以镜儿的身份嫁给了叶冥，她心心念念的叶冥。可当她的红盖头被掀起，看到的却是叶冥冷冷的目光。他本不该这样看自己的啊。“我娶你进门，能给你的只不过是这个名分而已了，你好自为之。”说罢，他夺门而出。空留沈幽一个坐在喜床上。她本还以为只要嫁给他了，迟早有一天，他会认得自己，可这一刻她迟疑了。因她从没见过他这般冷的目光，说这般绝情的话。
此后一年，叶冥再也没有踏进她的房门，她知道镜儿只是想让自己看着她幸福，才让自己嫁进叶家的。她好几次都想跟叶冥说明，可他没有一次听、一次信。渐渐地她看淡了，想着只要在他身边也是好的，便不在强求什么了。
那一年冬天，叶府的叶夫人沈幽私自炼制奇药，不慎伤了右眼，这只眼睛就此废了。她缩在叶冥的怀里发抖，说她害怕就此看不见了。她说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眼换眼，而这个换眼的人只能是镜夫人。
大雪纷飞的夜，叶冥首次主动敲开了镜夫人的门。沈幽静静的坐在房中，并没有太过惊讶。叶冥拍去身上的雪，坐在她旁边，拿出了一壶酒。“陪我喝两杯。”他淡淡的说。
沈幽点了点头，她已没什么好跟叶冥说的了，只是静静的喝酒，看着他。“你不问我为何而来？”“为何？夫君既不爱我，来我这里，自是有所求。”叶冥看着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情谊，沈幽总算是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些杀手该有的样子了。“你给我我想要的，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沈幽眼前一阵模糊，她知道他在酒中下了药。失去神智的最后，她看着他幽幽的说“你要的，我都会给。”
天朦朦的亮了起来，躺在沈幽身边的叶冥起身，穿好衣物，推门离去。沈幽其实已经醒了，但她没有做声。她的眼上蒙上了厚厚的纱布，钻心的疼痛让她清醒的知道，他拿走了自己的眼。她无力的将手臂横在额上“你的爱是沉重的···我敢接受，你呢？”一滴眼泪自左眼流下，此刻她却也无暇去拭了。
几月之后，沈幽得知那夜她怀了叶冥的孩子，满心欢喜。她不知道怎么去告诉叶冥，他会喜欢他们的孩子吗？她在心底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那夜她鼓起勇气，要去告诉他。可谁知那夜竟有人行刺叶府。慌乱之中，叶冥一把推开沈幽，护住自己的叶夫人。沈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刺客的银剑在自己身边闪过，却没有人会救她。她的夫君此刻正全心的护着另一个女人。她拼命的闪躲着，看着下身渐渐殷开的血迹，她心急如焚，但又无能为力。
终于刺客死在了叶冥的长剑之下。叶冥担忧的看着怀中的夫人“幽儿，你没事吧？”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他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沈幽绝望的看着他。直到下人的一声尖叫，他才注意到自己，吝啬的给自己一眼目光。
那一夜，骨肉分离的痛把沈幽逼到了绝境。一夜间花白了长发。她对着镜子，摸着自己花白的发丝。叶冥，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要和你相伴白头，给你生儿育女承欢膝下。如今我真的为你白了头，我用一只眼换来了你的孩子，你猜他会不会很可爱，他理应是很可爱的。可你为什么不要他····
我对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那夜后，沈幽的心便死了。她不愿再看叶冥沈镜一眼。终日在房中，与幽兰相伴···想着就此了结了此生罢。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软弱不堪，当年的沈幽是那么的要强、执着、风姿翩翩。可她终归败给了叶冥···败给了她的爱···败给了命运，输了她这一生，输的一败涂地。
“夫君，你不会真的要舍弃一个女儿吧，她们都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舍得？”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夫人，满脸泪痕。
“唉···可是···”沈颜青想了良久。“不如这样，我们对内对外只承认一个女儿，另一个作为府中的丫鬟，也留在身边可好。”床榻上的夫人含着泪点了点头。他们舍不得将女儿转送他人，更舍不得就这么断了一个女儿的命。只能从心底里否认她的存在，将她留在府中，想着哪怕只是看着也好，毕竟留在身边可保她衣食无忧。
十八年后，乞巧节那天。沈幽一早便精心的打扮了一番，这一天她期待了好久了，因为平时爹爹从不准她乱跑，只让她钻研那些医书，只有这一天，给她绝对的自由，任她去疯去闹。
“镜儿，你说我戴这个好看吗？”沈幽拿起梳妆台上的一支蓝色的珠花给身后蒙着面的女子看。
“嗯，小姐戴什么都好看。”镜儿接过沈幽手里的珠花，熟练的戴在她的头上。
“今天我就带你一个人出去玩，我们不玩通宵就不回来。”沈幽眉眼间含着笑，本就姣好的面容，现在看起来更显娇艳。身后的镜儿却面露难色“小姐，这不好吧，会被老爷责怪的。”
“怕什么？爹爹说要让我好好玩的，我岂能辜负了他？快走快走吧。”沈幽推着镜儿一路出了沈家大门。
时逢乞巧节，街上挂满了红灯笼，处处摆满了鲜花美肴，热闹非凡。新奇古怪的东西，看得人眼都花了。“镜儿，你快看啊！一年中这天街上人最多，最热闹了。”兴奋的沈幽拉着镜儿在人群中穿梭着。“小姐，小姐小心点啊。”这天的沈幽就像是一匹脱缰的小马，什么都要去看，什么都要买来尝尝，尽情的享受着自由的时光，可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的快，一转眼的功夫，天便黑了下来。但沈幽的兴致却没有退减半分。
“镜儿，我们去看放河灯吧。”沈幽兴致冲冲的要往河边赶，可谁知被赶来的管家沈伯拦住了。
“大小姐，我可找到你了，你远方表叔来沈府了，说什么都要看看你，老爷让我找你回去。”
“什么？我不要回去，我还没玩够呢。”沈幽嘟着嘴，一脸的不愿。
“小姐不要为难老奴，现在天色也晚了，小姐本也该回去了。”
“呃·····”沈幽托着腮想了想，把身边的镜儿拽到一边。“镜儿，你也知道。每年爹爹就放我这一天出来玩。我还不想这么早回去，不然···就和以前一样，你代我···”镜儿似会意了沈幽的话。“我知道了，小姐。”随即摘下面纱，露出了一张和沈幽一模一样的脸。
“沈伯，我们走吧。”
沈幽看着镜儿和沈伯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吐了吐舌头。便迈着愉快的步子朝河边走去。可没走几步，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就在沈幽转身去看的一瞬间，一个紫衣男子从身边一晃而过，猛地撞到了自己的右肩，顿时失去了平衡。就在闭眼准备与大地亲密接触的时候，却感到自己腰间一阵暖意，身体停在了半空中。沈幽疑惑的睁开眼，迎上了那个紫衣男子的目光“姑娘，抱歉了。”他将沈幽扶起，便急急忙忙的转身，殊不知自己的佩剑钩住了沈幽腰间的钱袋，就那么带着沈幽的钱袋一起离开了。
沈幽回过神来，一摸腰间。钱袋不见了？合着这个紫衣男子是个小偷！“喂！你给我站住！”沈幽这个人什么都吃得，就是不能吃亏。这样的事怎么能忍？立马便朝那个紫衣男子跑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沈幽一路追到了城外，要不是她比一般人执着又一根筋，任谁也不能一追便追出城来，定会在半路上就拍大腿放弃了。她气喘吁吁的左右看，终于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到了一抹紫色。“我可找到你了，小偷，还我钱袋！”沈幽气势满满的走过去，本想跟这个小偷理论一番，可谁知过去一看，那个紫衣男子竟昏倒在树旁，奄奄一息。
怎么回事？我还没动手呢，他怎么就成这样了？不行，在还我钱袋之前，他还不能死！沈幽虽是一介女流，意志力和那股冲劲却还是强的，竟背着紫衣男子走了很久，找到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山洞。沈幽放他下来，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天真的以为那些伤是他因偷东西被人打的。
沈幽的医书终归不是白看的，就着山上采的草药，愣是救活了他。紫衣男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身旁的沈幽不禁惊了一下“你是？”
沈幽邪魅的笑笑“你的债主。既然醒了，把我的钱袋还给我，本姑娘就既往不咎了。”
“钱袋？什么钱袋？”紫衣男子一脸疑惑。“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刚刚我撞到的那个姑娘。”“你装什么傻？明明就是你撞到我，然后偷了我的钱袋，这么卑劣的手段以后你还是别在偷盗这条道上混了。看看你这一身的伤，被打成这样还出来偷，你也是够拼了。”
紫衣男子看着沈幽天真无邪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沈幽看到那个紫衣男子笑得前仰后合，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笑什么？钱袋！不然你以为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把你弄来这里治好你是为了什么？钱袋！”沈幽执着的伸出手问他要钱袋。气鼓鼓的样子着实可爱。
“原来是姑娘救了我，多谢。可是我的确没有偷你的钱袋啊。”紫衣男子强忍住笑，说道。
“你····反正我要不回钱袋是不会罢休的，你·····”沈幽还想继续说什么，可没想到，那个紫衣男子一下子起身，捂住了自己的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环住自己，不停地往后退去。
沈幽在那个男子的怀里，不禁红了脸，她还从来没有靠着一个男子这么近过，他的体温、他的心跳。她都能感受到，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身体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脚步向后退去。直退到了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才停下了脚步。委身躲在了石头后面。“别出声。”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洞口突然传来了一些人的对话“诶？叶冥那小子跑到哪去了？按理说，你的那一刀也不轻，他应该跑不远啊，怎么突然不见了？”“别说废话了，快给我找，今天必须杀了他，不要留下后患！去去，那边看看。”听到他们远去的脚步声，沈幽才松了一口气，好在这个洞口前长了很多的藤蔓，将洞口挡住大半，再加上天黑，着实不好被发现。
“你究竟偷了他们什么东西？他们要对你下杀手？”沈幽不解的问。“或许他们跟你一样一根筋，你为了个钱袋都能追出城来。我偷了他们主上的一条命，所以他们就要拿我的命来偿呢。”叶冥半打趣地说道。他本以为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听到自己杀过人，一定会怕的哭起来，可沈幽却只是一脸担心的说“那真是太危险了，你今天还是躲在这里不要出去好了。”叶冥听到她这么说不禁怔了一下，她关注的重点竟然是这个？她不怕我杀过人，却在担心我的安危。真不知是说她太过天真还是太过勇敢。
怔了半晌叶冥回到“那你呢？要离开吗？”“我？你把钱袋还给我，我就走了。”沈幽朝叶冥摊开了手，一副接了钱袋就走人的架势。“那我还给你等于是害了你，那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不找到我是不会罢休的。你现在出去是很危险的。”叶冥皱紧了眉头严肃的说。“我看你还是留在这里，等他们离开好了。”沈幽想了想也是，如果出去误被杀了岂不冤枉，便默默的点了点头。
“对了，姑娘怎么称呼啊？”“沈幽。空谷幽兰，芬芳暗持的幽。”“沈幽···”他默默的念了一遍。“我叫叶冥，想必你刚刚也听到了，幽冥的冥。”他看着她微微一笑。沈幽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被人追杀，生命垂危却还能这么淡然的笑。这个人不会痛，不会怕的吗？她不禁心生疑问。刚想问他什么，却见他眉头微皱，身体一倾竟倒向一边，沈幽下意识的接住了他。这才意识到他身上还有伤。
“对不起，让我靠一下，就一会。明日天亮，你便可以离开了，放我在这里便好。”他的语气分外的虚弱，似乎说完这些后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幽让他的头枕在自己膝上，让他可以睡得更舒服一些。她意识到了，他可能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偷。他可能背负了更多的东西，不然他不可能面对生死这般的淡然。这些年，在爹爹的医馆里，沈幽看到了很多生死。在她的意识里，那是痛的，是人生中最无法坦然接受的事，没有人会不怕它，因为它会让自己的一切都就此终结。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怕它，沈幽想这世上应该没有他会怕的事了吧。他应该是自己见过的最特别的人。
沈幽想着想着，也靠着那块大石头睡了过去。直到她被洞外的火光脚步声惊醒。她小心的把叶冥放到一边，把着石头小心的向外看去。掩着洞口的藤蔓间透过点点火光，显然他们已经暴露了。
“叶冥！我们知道你在里面！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从你当上燕王爷的杀手那一天时，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速速出来送死吧！”洞外的人朝洞内大喊道。
沈幽从来没见过这架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身后的叶冥拍了拍她的肩膀。“躲到后面去。”“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你死了。就···就没人还我钱袋了。”叶冥无奈的笑笑。真是拿眼前这个女子没有办法。只有将她揽到身后护好，观察着洞外的情况。
“哼，你不出来就当我没有办法了吗？给我放箭！！”霎时间如细雨般的箭同时射进了洞中。叶冥抽剑阻挡着飞来的利箭。可终归是难以抵挡来势汹汹的箭阵。眼看着一支箭朝着他的胸膛射来。沈幽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从他身后一跃而出挡在了他的前面，射得极猛的一箭穿过了沈幽的左肩，继而还没有停下的趋势，沈幽一个回身，将从自己左肩飞出的箭紧握于手中。
叶冥惊呆了，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沈幽，几个疾步退到了洞穴的最深处，竟看到洞的前方有光，看来这里是连通着外面的。叶冥横抱着沈幽，一口气冲出了那个洞穴。
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叶冥放下了沈幽“你怎么这么傻？”
“我是药圣沈颜青的女儿，这点伤还是死不了的。”她冲他笑笑。“刚刚我都被我自己的反应吓到了，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我不想你就这么死了。”沈幽顿了顿，理了理思绪。“我想必是喜欢你的。”沈幽虽年纪不大，但她对自己想要什么总是极其的清楚，也极其的大胆。她说的都是她感受到的真实，没有半点虚假。
叶冥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我的身份了吧，爱我，你要付出很多。这份爱会很沉重，你敢接受吗？”
“爱我，也会很沉重的。”沈幽眨了眨眼睛，眼中含笑的看着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爱我就一生都不能放手，你是见识过我的执着的。我的爱，你又敢接受吗？”
二人相视一笑，同声共语“有何不敢。”
叶冥简单的处理了一下沈幽的伤口，便不得不离去回王爷那里复命，沈幽也不得不回家去了。这次的分别，沈幽并没有一点神伤，她以为这次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殊不知这次分别，却是与她心中的叶冥、她心中的幸福的永别。
沈幽身上有伤，她不敢直接回家去，爹爹肯定会责怪她的。她只能偷溜回去，去找镜儿。她欣喜的把这一夜发生的一切不可思议的事都说给这个最好最亲的姐妹听。而镜儿却心生疑惑“小姐，仅此一夜，你怎可确定自己爱那个男人？这是事关终身的事，草率不得啊。”“镜儿，你不懂。有时候爱一个人，一眼便已足够。我明白我想要什么。我现在受了伤，我不能让我爹爹知道，你就再扮我几日，待我养好伤好不好。”镜儿似乎从来没有拒绝过沈幽，这次也不例外。镜儿把沈幽带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供她养伤，自己则继续扮演沈家的大小姐沈幽。
沈幽在给自己治伤的时候，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中毒了，那支箭上被涂上了奇毒兰离散。幸好自己是药圣的女儿，从小泡在各种草药里，也熟知各种毒药。体质不同于他人，不然早就毙命了。沈幽用尽了方法去解自己身上的毒。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还要履行和叶冥的诺言呢。
几日后，沈幽终于解了自己身上的毒，可是这张脸终归是毁了。为了能和叶冥更好的在一起，她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修复了自己的容颜。虽与之前的自己大有不同，可也算是个美人。沈幽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是时候出去了。
外面的阳光刺得沈幽睁不开眼，她回想起那夜，叶冥搂着她的腰，跟她说抱歉。在洞穴中看着自己笑得前仰后合。他说他叫叶冥，幽冥的冥。他枕在自己膝上，睡得那般安稳。他抱着受伤的自己那副紧张的模样。一幕一幕闪现在沈幽的心里。她忍不住加快了脚步，她想快点回去，去找那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紫衣男子。
沈幽兴奋的回了沈府，可是府中的人全不认识自己，沈幽被挡在门外。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变了副模样。她叫出了镜儿，镜儿带着自己进了沈府，给自己穿上了她平时穿的衣物，戴上了面纱。镜儿告诉沈幽，不要急于将这件事告诉老爷，怕老爷会难以接受。时间会让一切都好起来。她听信了镜儿的话。
可当她终于忍不住跟爹爹坦白自己才是沈幽的时候，爹爹却这样对她说“镜儿，你乞巧节那天出意外毁了容貌那件事，我都听幽儿说了。幽儿既替你修复了容貌，你就忘了那件事，继续在府中做事。只是以后不要再胡言乱语，说这样的话了。”
沈幽惊呆了，怎么会这样？镜儿怎么真的变成自己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她还想再辩解些什么。可是却被在一旁假扮自己的镜儿抢了先“爹爹，镜儿想必是那日吓坏了，让她下去好好休息吧。”沈老爷点了点头，挥手让她离去。
事后沈幽急急忙忙的找到镜儿，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却是她冷冷的回答，一点也不像之前那个对自己言听必从的小丫头“大小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现在我是沈幽了，我才是沈颜青的独女沈幽。这么多年了，想必你一定知道，我其实不是什么小丫鬟，我是你的孪生妹妹。可是沈家不得留双生子，所以父亲否认了我的身份。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当你的大小姐，而我却要当你身边的小丫鬟，终日蒙面，无数次当你的挡箭牌？只是因为我比你晚出生一刻吗？”
沈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可我们待你也不薄啊。”
“待我不薄？是指父母明明否定了我，却假惺惺的关心我。还是指你每次有不想做的事，就让我顶替你去做？给我起名‘镜’我就要一直当你镜中的影子吗？其实我本不想做得这么绝的，只是在你还在疗伤的时候，叶冥找到府上来了。我想我了解了你说的，只是一眼便已足够是什么意思了。所以，现在、以后我都只能做沈幽。”
“你说什么？叶冥！叶冥来找我了？”沈幽一脸的惊讶，她想还有叶冥，他应能认出自己的啊。
“对，那之后一周，叶冥就来府上了。他是王爷家的第一侍卫，气度不凡。他来向爹爹提亲，他要娶他在乞巧节上一见钟情的沈家大小姐沈幽。”
沈幽听到这，满心的欢喜，他还记得自己。他要来娶自己。她急不可耐的转身，想要去找他，却被镜儿一把拽了回来“你要去找他吗？他不会认得你了，他已认准我就是沈幽了。”镜儿露出了自己的左肩，赫然一个箭伤留下的疤痕“我连你的箭伤都做了一样的，这些年我跟在你身边，不止是这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你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没有比我更清楚的了。你放心，我不会比你少爱叶冥。我会做一个更好的沈幽。”镜儿脸上露出邪魅一笑。松开了沈幽，她不怕她去找他，她有绝对的自信。
而沈幽却不信，她要去找叶冥，去告诉他真相。可是她跑到大门口却被家丁拦了下来“镜儿姑娘，大小姐说你受了惊吓，不能到处乱跑，你还是留在府上吧。”“放开我！我要去找叶冥！”任沈幽怎么挣扎，还是被家丁带回了沈府。
这期间她尝试过好几次要逃出沈府，可都失败了。直到那一日，沈府张灯结彩，红布绸挂满了整个沈府。当她从下人口中得知，今天是大小姐出嫁的好日子时，犹如晴天霹雳。他不能娶她！绝对不能！她疯了一般的冲出了房间。她看到叶冥红衣着身、满眼的欣喜，正在沈府门外等着自己的新娘。
她不管不顾的冲向他，其间摔了多少跤，她已记不得。她一把抱住一身红衣的他，像抱住了大海中的唯一一块浮木。她在他怀中哭喊着“叶冥···叶冥··我才是沈幽啊！我才是那夜爱上你的沈幽啊！”周围的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冲上来拉开沈幽。“叶公子受惊了，这是府上的镜丫头，她受了惊吓，脑子有点不好。您别见怪啊。”叶冥看着沈幽，眼里没有一丝情绪。默默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带她离开吧。”之后便又转头望向沈府，期待的等着新娘出来。
他让我离开？沈幽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她再见叶冥的时候，他会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嘿，幽儿，你的伤可全好了？我来履行我的承诺了”之类的话。她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让自己离开。一瞬间，沈幽瘫倒在地，她最后的希望破灭了。
那一夜，沈幽的心空空的，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让她来不及反应。让她快要窒息在这无边的绝望中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道“仅仅是一副面皮，你就认不得我了吗？你就要我离开了吗？”无声的泪水划过沈幽的面庞。她无力的倒在镜前，她真的太累了。
三个月后，嫁去叶家的沈幽从叶家回来。说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要让自己的夫君娶沈府的镜丫头。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说“我与镜儿相伴多时，镜儿这般爱我夫君，不如就让夫君收她做小妾，我还能再与她在一起，岂不是两全？”
就这样，沈幽以镜儿的身份嫁给了叶冥，她心心念念的叶冥。可当她的红盖头被掀起，看到的却是叶冥冷冷的目光。他本不该这样看自己的啊。“我娶你进门，能给你的只不过是这个名分而已了，你好自为之。”说罢，他夺门而出。空留沈幽一个坐在喜床上。她本还以为只要嫁给他了，迟早有一天，他会认得自己，可这一刻她迟疑了。因她从没见过他这般冷的目光，说这般绝情的话。
此后一年，叶冥再也没有踏进她的房门，她知道镜儿只是想让自己看着她幸福，才让自己嫁进叶家的。她好几次都想跟叶冥说明，可他没有一次听、一次信。渐渐地她看淡了，想着只要在他身边也是好的，便不在强求什么了。
那一年冬天，叶府的叶夫人沈幽私自炼制奇药，不慎伤了右眼，这只眼睛就此废了。她缩在叶冥的怀里发抖，说她害怕就此看不见了。她说唯一的办法，就是以眼换眼，而这个换眼的人只能是镜夫人。
大雪纷飞的夜，叶冥首次主动敲开了镜夫人的门。沈幽静静的坐在房中，并没有太过惊讶。叶冥拍去身上的雪，坐在她旁边，拿出了一壶酒。“陪我喝两杯。”他淡淡的说。
沈幽点了点头，她已没什么好跟叶冥说的了，只是静静的喝酒，看着他。“你不问我为何而来？”“为何？夫君既不爱我，来我这里，自是有所求。”叶冥看着她的眼中没有一丝情谊，沈幽总算是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些杀手该有的样子了。“你给我我想要的，我会给你你想要的。”
沈幽眼前一阵模糊，她知道他在酒中下了药。失去神智的最后，她看着他幽幽的说“你要的，我都会给。”
天朦朦的亮了起来，躺在沈幽身边的叶冥起身，穿好衣物，推门离去。沈幽其实已经醒了，但她没有做声。她的眼上蒙上了厚厚的纱布，钻心的疼痛让她清醒的知道，他拿走了自己的眼。她无力的将手臂横在额上“你的爱是沉重的···我敢接受，你呢？”一滴眼泪自左眼流下，此刻她却也无暇去拭了。
几月之后，沈幽得知那夜她怀了叶冥的孩子，满心欢喜。她不知道怎么去告诉叶冥，他会喜欢他们的孩子吗？她在心底问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那夜她鼓起勇气，要去告诉他。可谁知那夜竟有人行刺叶府。慌乱之中，叶冥一把推开沈幽，护住自己的叶夫人。沈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刺客的银剑在自己身边闪过，却没有人会救她。她的夫君此刻正全心的护着另一个女人。她拼命的闪躲着，看着下身渐渐殷开的血迹，她心急如焚，但又无能为力。
终于刺客死在了叶冥的长剑之下。叶冥担忧的看着怀中的夫人“幽儿，你没事吧？”他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他的眼中根本没有自己。沈幽绝望的看着他。直到下人的一声尖叫，他才注意到自己，吝啬的给自己一眼目光。
那一夜，骨肉分离的痛把沈幽逼到了绝境。一夜间花白了长发。她对着镜子，摸着自己花白的发丝。叶冥，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要和你相伴白头，给你生儿育女承欢膝下。如今我真的为你白了头，我用一只眼换来了你的孩子，你猜他会不会很可爱，他理应是很可爱的。可你为什么不要他····
我对你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那夜后，沈幽的心便死了。她不愿再看叶冥沈镜一眼。终日在房中，与幽兰相伴···想着就此了结了此生罢。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软弱不堪，当年的沈幽是那么的要强、执着、风姿翩翩。可她终归败给了叶冥···败给了她的爱···败给了命运，输了她这一生，输的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