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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难以离开

    月澈这话已经说得非常清晰:只要成全他跟应含絮天涯与共,那他就替常琴保守秘密,让可怜的池崇守着个冒牌货度过余生,诚然他自己也绝不会再出现在大宁国妨碍常琴的野心。

    常琴不置可否,月澈离去。

    常琴往后苑走去,恰逢小霜从应含絮的卧室里出來,手里端着一盆呕吐物。

    “又吃不进?”常琴问。

    小霜黯然地点了点头。

    “你先退下。”常琴遣退了小霜,推开应含絮卧室的房门。

    “小霜,我说了我要睡了,你忙完就不必进來了。”应含絮背对着门,坐在榻前,语气悲伤。

    “每天靠千年人参续命,如果出宫去,谁來照顾你?”常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应含絮警惕地站起。

    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必放在嘴上,常琴已然了解,他的目光略有担忧,却沒有再多问,只是说:“你先休息吧。”然后离开。

    应含絮莫名其妙地皱了皱眉,忙不迭尾随他的离开,在他后脚刚踏出去,便“砰”一声关上了门。

    月色下,常琴的眼神格外冷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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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琴拒绝了月澈的条件,令月澈很怄火:“为什么?我一趟趟进宫要的就是你的诚意!你以为我愿意一次次把自己往这么危险的地方送?”站哪儿都觉得难受,跳來跳去就像一只被惹恼了的猴子,“你要是打从心底就沒考虑过我的条件,那你早点说,别诱使我入你的坑,到时候只为杀我灭口!”

    “非要把我想得那样不堪吗?”常琴道,“我不是不答应你,只是含絮现在身子太虚,不宜旅途劳顿,待她身子好些,我亲自送她到你身边。”

    “这种沒有期限的承诺,你以为我会认栽吗?”月澈说,“我打听过她的身体问題,可你有沒有想过,她出现那样寝食难安的症状,纯粹是因为体虚胃寒,还是畏惧你的淫威?”

    月澈的话在常琴心里留下一个疙瘩,他再度去探望应含絮的时候,发现她的情况更不如前了,从昨日开始,他还特地嘱咐御医加重了补药,怎么反而恶化了呢?

    看着应含絮躲在床尾,抱着身子颤抖,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常琴问小霜:“为何会这样?”

    小霜低着头,紧紧皱眉:“今日御医來时,应姑娘忽然问起孙太医,属下还沒來得及阻止,新來的御医便道孙太医前些日子突患恶疾,去世了。”

    那孙太医,曾在倾城闹着要给月澈献血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此二人的血能够相容。

    那孙太医,曾还健步如飞,这一下子染病死了,换成是谁都觉得此事蹊跷,常琴也是花了不少银子才安抚了孙家的人,沒想到应含絮会突然问起这个。

    她一定猜得到:孙太医是被灭口的。

    常琴却还想自欺欺人:“孙太医老了,身体不好驾鹤西去,也在常理之内,你虽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但实在无须过于悲伤。”

    “我不是悲伤……”应含絮声音沙哑,“我是在想:究竟要踩着多少人的尸身血肉,才能高高筑起你的九五之尊。”

    常琴别过头去:“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诚然我是沒有资格插手你的野心……”应含絮叹道,“我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我知道得太多了……我知道我肯定走不出皇城,与其如此……常琴,就当我求你了,别像你娘囚禁池碧那样囚禁我,给我一个痛快好吗?”

    给她一个痛快?常琴暗笑:她要什么样的痛快?杀死、烧死、淹死还是吊死!常琴越想越觉得凄凉,胸腔内一阵阵冷意渗入,好像被一块冰石紧紧压着,他如何也沒想到: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原來是在恐惧死亡,原來在她的潜意识里,她是一只等待死亡的囚鸟。

    常琴简直感到震怒:“我若要你死,我何故挪用我父皇的药材,只为续你一口气?”

    “惠妃也沒想要池碧活着,可是池碧活着,她生气的时候、寂寞的时候,还有个发泄的对象不是吗?”

    “发泄的对象……”常琴重复应含絮的话,突然一把将她从床上拖起,“你认为你是我发泄的对象?我那样倾尽一切地对你,到头來你却以为你只是我发泄的对象!”

    倾尽一切?应含絮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她抬起头,眼神空茫地看着他,面无表情。

    常琴终于见识到了认命的她,见识到了不会再用对抗、仇恨、倔强的眼神看着他的她,她就像一朵枯萎的花,撑到了颓败凋零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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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澈有种被耍的恼恨与不理解。

    前一天才冷冷拒绝自己说暂时不会考虑送应含絮出宫的常琴,翌日便通知他进宫來把人带走,说好等她身子一好才亲自送她到自己身边的常琴,到了送走她的时候居然连人影都不出现。

    月澈带走应含絮全与冷决交接,几度怀疑这是个坑,直到牵过应含絮的爪子,看到她痴呆的眼神,才确定就是这个傻女人沒错的。

    于是一出皇宫,立马换了马车往东走。

    一路总共换了五辆马车,都在荫蔽处完成,为的就是丢掉可能会跟在后头杀人灭口的***。

    因为月澈直到带着应含絮抵达码头,也还无法相信常琴就这样放了他们。

    应含絮问:“我们要去哪里?”

    月澈拍了拍她的脑瓜,说:“应含絮,快清醒些,别卖萌了,你出宫了自由了,可以跑可以跳,可以傻傻笑,别再拿这种傻不拉几的表情对我了。”

    应含絮歪了歪脑袋,憋出一句:“我好困……”然后仰头一倒,呼呼地睡过去了,这一睡,睡到大船晃悠在海中央,她才悠悠然醒转。

    连日來的疲惫和压抑仿佛一扫而空,她满血复活,活力百倍:“哇,,大海!哇,,大海……我们为什么会在海上呢?”

    月澈一头冷汗:“我把你从宫里接出來的时候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吗?应含絮,我们要去蓬莱仙岛,我要带你过岛民的生活。”

    “你有说过吗?”应含絮皱眉,“怎么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月澈心疼地看着她:“不要紧,应含絮,当时你的魂好像不在身上,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地沒有听清楚,我不怪你,我现在再郑重跟你解释一遍:应含絮,我们要去蓬莱仙岛,我要带你过岛民的生活。”

    “真、的、吗?”

    “真的!”

    “哇?哇,,哇!哇……”应含絮无法用词汇表达内心的喜悦,便用一连串自己也不知道意义何在的嚎叫宣泄久久被压抑的情绪,她雀跃,蹦跶,疯癫了好久。

    然而疯癫过后,她改变了主意:“调头!回宁国,回灵安城。”

    “为什么?”月澈刚搞定鱼线鱼饵,打算和她一起钓大鱼的。

    “你带我走,我娘知道吗?”应含絮问,“池崇知道吗?”

    重点是后一句吧?月澈心忖,然后继续低头绕鱼线,嘴上故意说:“我会养一群鸽子,每隔半月就让它们飞渡重洋,给你娘报平安。”

    “那你难道也用鸽子报信告诉池崇她身边的应含絮不是真的应含絮,你身边的才是吗?你觉得他会信吗?”

    “他信不信关我屁事?我只管安顿好你,要是他一辈子对着个冒牌货却不自知,那也着实活该!”

    话虽这么说沒错,但应含絮还是不安心,她忐忑地來回走了几圈,决定先填饱肚子:“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应含絮终于肯主动进食,月澈知道这是一种进步,当即去找出宫前冷决给的包袱,宫里御医交代:为了排清体内余毒并滋养脾胃,应含絮还需继续吃些益气的草药。

    “这些草药上船之前我找人看过了,的确是补身子用的,沒有毒,我叫人帮你拌在饭菜里,我知道很苦,但你必须全部吃完。”月澈一边说,一边唤來厨房的伙计。

    他雇佣的这艘船并不小,上上下下加起來光是船内的水手和打杂的就有将近二十人,可谓奢华,诚然也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应含絮,自然大夫和丫鬟都少不了。

    可是应含絮看到丫鬟,猛地想起青柠。

    “你带我出宫之前,可曾看到青柠?”应含絮急问。

    月澈摇头:“常琴一说叫我去接人,我激动兴奋喜悦都來不及,哪还管什么青柠白柠的?”

    “你怎么能不管青柠呢?”应含絮又气又悔,“这事怪我,这事怪我……是我浑浑噩噩忽略了青柠,可是不把青柠从宫内带走,早晚有一天她会被折磨致死的!”应含絮來回走了几步,忽然低头看到脚下一纸信封,“这是什么?”

    月澈瞅去,微微蹙眉:“不知道,难道是从常琴给你的药材包袱里掉出來的?”

    一听说是常琴的,应含絮立马拾起,警惕地拆封,看信,随即,脸色渐趋变白。

    “怎么了?”月澈隐隐感到了不安,他仿若预见了蓬莱仙岛正在寸寸远去。

    “常琴嘱咐我照顾自己,让我到了海外,不必牵挂家里人,他会时常代我去探望他们,他还说……他还说下个月初七是杨桃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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