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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他眉目纤细,五官极美,一般男人跟他相比,都太粗糙。他赢弱多病,却没因此养成阴沉的个性,时时笑脸迎人,笑靥如春风,吹乱满城女的芳心。

    但他体虚,名下又无财产,这样的美男,欣赏可以,要当作托付终身的夫婿,众女还是会务实地选择荆木礼。

    这样最好,没人和她争梁大哥,她才不在意他多病的身骨,她愿意照顾他,可是过往从没听说他想娶妻,怎么今天突然约了两位媒婆见面?

    梁觅笑道:“是啊,是来给我弟弟谈亲事。”

    “是给荆大哥谈的?不是……你?”

    “当然不是我,我还不想娶妻。如何,你也到适婚年纪了,要不要李大婶帮你介绍个好男?”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玉儿脸红,藏不住爱慕。

    荆木礼冷眼旁观。谁都听得出玉儿话的丝丝情意,唯有被爱慕的她浑然不觉,还很造孽地笑得让人家更神魂颠倒。

    “是吗?看来刘掌柜没几年就能抱孙了。”梁觅笑道:“玉儿,那就麻烦你送些点心茶水过来。”

    两人走入店堂,两位媒婆已坐在靠窗桌旁,梁觅拱手为礼。

    “李大婶,又来麻烦您了,这位大姐就是您的妹吗?”说着,她瞧向李大婶身边的年女。

    “是啊,她也嫁了个姓李的,你就喊她李二婶吧。”李大婶笑道。

    梁觅笑道:“那就万事拜托了,李二婶。”

    一脸精明相的李二婶突然愣住,眼神发直地盯住她,李大婶拉拉她,她才回神。“梁公……太客气了。”暗黄的脸皮泛起一点红晕。

    荆木礼默默喝茶。若把她这“男人”引起的女脸红收集起来,都够铺成天边的晚霞了。

    玉儿送上点心茶水,梁觅道:“这糕点是我们店内有名的小点心“口糕”,将白米磨粉,混入荸荠和核桃,做成铜钱大小,味道清香,热着吃和冷着吃各有不同风味,请用。”尽主人之谊介绍完,自己便迫不及待拿起一块放入口,有点失礼也顾不得了,她饿了,这又是她最爱吃的点心嘛。

    荆木礼替各人倒了茶,沉默不语。

    李二婶瞧着他,道:“这位就是要娶妻的荆公吧?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看来应该成天被姑娘追着跑才是,怎么还需要作媒?”

    梁觅笑道:“他太挑,挑来挑去都没意的姑娘。”

    “荆公生得英俊,是有资格挑的,配得上荆公这等人才的姑娘还真不多。我们那儿有个茶庄,当家的姓秦,他的三女儿帮着打理茶庄,聪明能干,荆公开这饭馆,若是娶了她,可是贤内助一位啊!”

    “那正好,我们这里缺个管帐的老板娘,有她当我弟媳,我就不必天天来对帐……”梁觅被糕点呛到,连连咳嗽。“阿礼,你说如何?”

    荆木礼轻轻拍抚她的背,摇头。

    “还有位阮姑娘,是书香世家之后,貌美如仙女,性格温婉,跟荆公是郎才女貌,一双壁人啊!”

    荆木礼还是摇头。凉风入窗,他悄悄移动,为她挡去大半凉意。

    “啊!要不然就是纪姑娘,虽然家境不太好,但刻苦耐劳,聪明又勤奋,荆公见了她一定喜欢……”

    见她一口气把茶喝干,他替她重新斟满,仍是摇头。

    梁觅埋头吃糕点,吃得不亦乐乎,自己不是今天的主角,乐得置身事外。

    但李二婶从口沫横飞说到口干舌燥,全被荆木礼用摇头打发,不得不转向梁觅求助。

    “梁公,令弟是不是无意婚娶?”从头到尾没讲过半个字,敷衍的态度太明显了。

    “他……”梁觅掩口,秀气地打个小嗝,吃太饱了,赶紧喝口茶。

    荆木礼道:“你别再吃了,否则晚饭又要吃不下。”

    “晚饭还那么久,到时我又饿了,不会吃不下。”

    “这是你说的,到时要是不吃,我就喂你。”她每回耍赖不吃饭,他就威胁要喂她,他体型力气都胜她,要是给他抓住了,可能会被他硬喂几碗饭,她这才会乖乖吃饭。

    闻言李二婶倒抽口气,李大婶暗暗摇头。

    就知道这两人暧昧不清!真这么难分难舍,两人就去双宿双飞吧,何必还来谈亲事?要说是为了掩人耳目,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连喂饭都说出来了,还掩个鬼呀!

    粱觅横了荆木礼一眼,才道:“男大当婚,他当然是要娶的。”

    “两座城的姑娘给他挑,他都不意,这……我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要不,梁公若想娶妻,也可参考这些姑娘。”

    荆木礼肩头一抽。藉故在一旁徘徊的玉儿更是大急。

    “粱公较年长,又是有名的美男,许多姑娘也很爱慕你呢。”李二婶阅人无数,一看就知眼前两人不对劲,这位粱公貌美如花,也难怪荆公……把持不住,两人年纪还轻,还有救,要是荆木礼不肯放人,就从梁觅这边下手,这叫做釜底抽薪,一个男人可搞不了断袖之情。

    梁觅微笑。“我没有娶妻的打算,我这副病骨,自己折腾就好,不想拉个姑娘陪我受罪。别谈我了,要娶妻的是我弟弟。”

    “好吧,要不请荆公开条件,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再去物色。”不抱希望的老眼瞧向荆木礼。

    还没完吗?荆木礼暗叹,看身边的她喝着茶,白玉小手端着茶杯,姿态闲适而优雅,他看出了神,脱口道:“我喜欢肤色白一点的。”

    “喔……”两双老眼同时瞧向白皙的梁觅。“相貌呢?”

    “相貌无所谓。”她是很美,但令他眷恋的并非她的容颜。

    “个性呢?”

    “个性无所谓。”真要以个性来挑,更不会选她,她虽聪颖,但胡闹又孩气,她再假装昏倒几回,他没病也给她吓出病来。

    梁觅啜着茶水,本来想听他会钟情什么样的女,岂料他左一句无所谓,右一句无所谓,现在谈的可是他的终身大事,他会不会太无所谓了?

    “荆公唯一的条件是要肤色白,大部分的姑娘都符合啊……”牵只白羊来也符合啊!

    荆木礼沉声道:“的确,若只是这样的条件,多数姑娘都符合。”

    “公的意思是……”

    “若只是为了成家,凡是品行良好、身家清白的姑娘,都可以娶,也都不可以娶;我不想为成家而成家,我想要的那人,不需符合任何条件,我就是想要她。”

    “啊,听荆公的口气,莫非早就有喜欢的对象了?”

    “确实是有。”他含笑,眼神极温柔,望向身边的她。

    梁觅心一动,是谁?好啊,他瞒得可真紧,她完全看不出来,还以为他都没喜欢的姑娘,替他着急,原来他心早有定见。

    究竟是谁?是在饭馆帮忙的玉儿?是隔壁卖酒的美艳姑娘?或是……

    她咬了一口糕点,沉思着,没注意唇边沾了糕饼屑。

    他伸手拈去那片残屑,粗糙的手指触及她滑腻下巴,令她警觉,瞪他一眼。

    他将那片残屑给她看,她眯眸一瞧,瘪瘪嘴,又瞪他一眼。

    李大婶和李二婶的眼珠爆突,差点就要掉进茶杯里。

    “公说得是、说得是……”眼前所见太惊人,李二婶已经语无伦次。糕饼屑只是借口吧!明明是想藉故碰触,碰到那张俊美无瑕的小脸之后,就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还眉来眼去的,这两个男人的奸情铁证如山!作媒绝对是障眼法!

    李大婶颤声道:“公的条件,我们都记好了,等找到合适对象,就来告知公……”

    瞧媒婆急急告辞的模样,今天显然搞砸了。

    “唉,为师仁至义尽了。是你挑不到意的姑娘,可不是为师阻你婚事,你自己知道吧?”此时此刻,应该端起师父架,摆出一脸沉痛,梁觅却只觉得……很轻松,可能因为身边男人也一脸若无其事吧。

    “是,我知道。”荆木礼漫不经心地应着。“往后,别再替我作媒了。”

    “我也没脸找了,李大婶可能以为你有心砸她招牌。”她摸摸下巴。“你看你,开出那么古怪的条件,把她们两位都吓得目瞪口呆了。”

    “……她们目瞪口呆绝不是因为我开的条件。”她难道看不出来?

    “要不然是因为什么?”

    瞧她一脸认真,他哑然,只能苦笑。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在装傻,她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偏偏对情事很迟钝,不懂女人爱慕她,也不懂他的感情。

    她瞧他一眼。“你就一点都不想成亲吗?”

    “你那么希望我成亲吗?”他反问。

    “年纪到了,当然是该成家、传香火,将来老死之后,才会有孙奉祀,不会当个孤魂野鬼啊。”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不嫁人?”

    “为师有你就好啦。”

    他心一跳。莫非,她终于开了窍……

    “将来你逢年过节、祭拜祖先的时候,别忘了给为师上香,为师就含笑泉了。”

    他皱眉,正要斥她胡说,忽见小彩走过来。

    “看李大婶急急忙忙走掉,我猜短期内还喝不到荆大哥的喜酒了?”小彩在荆木礼对面坐下。

    梁觅笑道:“恐怕是如此,倒是可能先喝你肚宝宝的满月酒,有四个月了吧?”

    “五个月。”小彩瞧了荆木礼一眼,叹口气。“想当初,我也曾迷恋荆大哥,央求我过世的爹上门求亲三次,都被拒绝,我只好死心。”

    玉儿笑道:“彩姐姐,你说这种话,不怕你夫婿喝醋吗?”

    “这事大家都知道,何况我现在心向着他,都要帮他生第三胎了,他才不会喝这种陈年醋。我是看荆大哥到现在还孤家寡人,有点威慨。”本以为他不喜欢自己,只好死心,哪知他跟梁觅的事越闹越大,刚才还当众伸手摸他的脸,她远远看着,惊得差点动了胎气!

    荆木礼淡道:“我和我哥哥同住,其实也不算孤家寡人。”

    就是这样才更教人担心!小彩眯眸。“荆大哥,看在我们也认识了几年,我不客气地以妹自居劝你一句,十岁成年,多数人在二十岁前已经婚嫁,你不能再拖下去了。”她说得很含蓄,他应该听得懂吧?

    “是啊,我也想早日喝荆大哥的喜酒。”玉儿帮腔,喝喜酒还是其次,重要的是粱觅可以脱离弟弟的魔掌,她和他才有机会啊!

    “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荆木礼仍是淡淡的,吴铁匠是唯一知道梁觅性别的人,看来他并未告知女儿。

    “该不会是……梁大哥舍不得你吧?”梁觅貌美又体弱,年纪越大越美,她见犹怜,难怪荆木礼会被迷惑。

    “两次请李大婶作媒,都是我安排的,我怎会舍不得他?”梁觅摇头,可是刚才听他说,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她有一瞬恍惚,竟心生向往。是啊,与他一起经营这家小饭馆,就这么一同老去,也不坏……所以她不在意作媒失败,是因为她眷恋与他一起生活的日吗?

    “所以是荆大哥自己不愿娶妻吗?”小彩暗暗吃惊,看来荆木礼陷得比她以为的还深,执迷不悟。不行,虽然与他无缘,她还是不忍看他沉沦。“荆大哥,请恕小妹多事,要说些不听的话了,你和梁大哥……感情再好,也不能这样过一辈啊!”

    “为何不能?”荆木礼敷衍地反问。

    “因为你们是男人,当然应该各自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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