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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禘

    他没办法拒绝她,拒绝那个被他毁了脊椎的姑娘。

    她是淇国王女,长乐。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想,这真是一个美丽的猎物。他要驯服她,不惜任何代价。然后他就下了狠手,在她面前一个一个的屠杀她的血亲,逼她亲口答应嫁给他。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怀中的小姑娘表情一点点破碎,眼睛里流转过惊恐,伤痛和茫然。他看得那样仔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也没错过她眼睛里弥漫开的苍老,缓慢的,坚定的刻进她的命轮。于是她遇见他的短短一瞬,便过尽了一生。可他看到这样的长乐却没有丝毫征服猎物的快感。他的心里,一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隐秘,幽微的裂开一丝细缝。窥探着他,窥探着他的姑娘。而每个夜晚,他开始不断的重复一个梦境,梦里依稀有歌声散漫开来,暮色昏黄,他行过长廊,看见长乐坐在一架荼蘼下煮茶,她的背后是淇国庙宫的断壁残垣,她坐在那里,清冷得似遗世残影,却对他微笑着说,我今天做了一个好长的梦,你要不要边喝茶,边听我讲这个梦?他颔首,伸手去接,茶杯却穿过掌心落在地上,是清脆尖锐的声音,像她的眼泪滴在妆刀上的声音。从一滴水开始,光线分崩离析,景致碎裂成雪。他再抬头看,只看见长乐站在他面前,唇上染着血亲的血,安静乖巧,了无生息的微笑。每一次,每一次都从梦中惊醒,后悔那天的鲁莽,想着能再看一次她依旧清冷的模样也是好的。却是不能了。他掠夺过许多国家,得到过许多东西,但最想要的,却是自己亲手毁了。

    但后来,他再一次去看长乐,却看见她穿着一身艳红依旧骄傲的样子。他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这次终于能问出口,我见长乐,一见倾心,不置可否求娶?回答他的是一杯茶水。他清醒过来,清醒的看见面前这个姑娘又有生机的样子。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样笨嘴拙舌,明明想告诉她他有多欣喜,多高兴她能恢复生气,到了嘴边却只说了一句你穿我们畟国衣裳很好看,我们大婚那日,你会更好看。便匆匆离开了。他怕自己会有所唐突,但更怕的是她眼睛里的害怕。可他还有时间,他总能有时间教她看见他的心。他很高兴,原来失去的东西,还是可以回来的。那时候,禘是这样想的。

    虽然要她再次穿上淇国的丝衣,可他不后悔,只是这一次了,最后一次。只要父王厌弃她,他便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就还能有以后。可他小瞧了他的姑娘,长乐的眼睛里沉淀的不只是寂寞,还有黑暗。其实不只是一件衣服,他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让长乐屈服。但他不想,因为没有意义。那天在朝堂上,他看见父王执起她的手,而她回头看他。禘看见长乐眼中冰冷的厌恶,和摆脱他的释然。原来是这样,他已经永远错过了她。

    之后见到长乐的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看见她,禘都会发现他越发看不懂长乐了。她的微笑永远进退得宜,她的妆容永远精致浓丽。她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妖妃,诛良臣,设酷刑,让畟国一点点腐蚀,溃烂,摇摇欲坠但他不在乎。他纵然她所有的动作,只想知道她是否还是昔日长乐。直到有一次,他碰见她在弹琴,弹的是淇奥。她有思慕之人了。他站在树阴中听她弹琴,看见长乐脸上浮现出他初见她时的寂寞表情。禘很想问她,如果我当初没有灭淇国,你会不会喜欢我?但他只能告诫长乐,这宫中,你唯一能思慕的人只有我父王。那是回到畟国后,他们最亲近的一次。他握着她的手,站在她身旁。禘清晰的感觉到长乐在战栗,她还是在怕他。你怕我。这很好,至少说明你还是你。

    原来他们已经这样远,远到他只能用恨。来确定她的模样。禘分花拂柳,走向另一个方向。是这样吗,你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是谁呢?他也喜欢着你吗?会好好待你吗?能不再折损你的骄傲吗?能让你在这个后宫里露出一点真心的笑容吗?无论是谁,都希望他能代替我把我想给你的好,全部给你。长乐,终归是我亏欠了你,你想要的,无论什么我都竭力帮你得到。

    男子表情萧肃,手却紧紧握住。他贪恋那一点触感,这大约会成为最后的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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