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憎怨会一

    那天夜里,渊回饮一口酒,对旁边跪坐的女童说道,雪竹,我再不能成眠了。雪竹抬头看见渊回眼中钝钝的痛楚。

    雪竹,你说那时候我是不是错了?

    雪竹为身旁的青年倒满酒,琥珀色液体在晶莹的杯中回荡一轮满月,空气中延绵的是清冽的酒香。也是多年前的那一个夜里,也是这样一轮满月,隔着山重水复的时光,照进一个小姑娘千疮百孔的生命里,成为不可承受的负担。压垮了她的生命。那个叫长乐的姑娘,用她的性命,给渊回的命轮中刻下一道不可愈合的伤口。

    历元七年,畟国蔓殿内,一名宫人疾步穿过回廊停在一扇推门前弯腰道,夫人,王请您即刻前往藜殿。

    知道了,推门后有慵懒女声漫声应道。

    推门之内,一女子正对鉴梳妆,她斜倚在榻上,一身艳红广袖羽织衬得她肤色胜雪,举手投足间便见衣领袖口处有金色闪动,细看却是阴文牡丹。那牡丹用极细的红丝掺了金粉纹绣,细细密密的为羽织镶了边,若在阳光下,便可见这红色长裙上金色牡丹渐次盛开,是夺目的雍容华贵。女子斜倚在榻上,从匣中挑出一支白玉芙蓉钗,对着铜鉴在头上比划一会儿后便漫不经心的把玉钗摔在地上,莹润的玉钗登时碎做几段,举世之宝顷刻间化为虚无。但那女子看也没看一眼,继续气定神闲的从匣中挑出另一只珠钗在头上试戴,不满意又继续摔在地上。摔了好几只钗后女子终于挑到一只满意的珠钗,别在发髻上。她细细的看着铜鉴中的自己。她抚了抚眉,铜鉴中的女子便扶过修长的眉,妖娆的丹凤眼睨着境外的人,媚视烟行。她扬了扬唇,铜鉴中女子鲜红润泽的唇便笑了,鲜妍的唇映着泠泠的齿,风情万种。同一时空中,她与鉴中女子对视,确然看见那女子眼中冰冷的,嘲讽的妩媚,那镜中的女子看着她娇笑道,我知道你厌恶我,憎恨我,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注定要纠缠在一起,至死方休,因为……你就是我啊。女子憎恶的看着镜中的镜像,眉眼突然变得狰狞可怖,像看见恶鬼一样,她尖叫一声突然狠狠的把铜鉴掼在地上。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女子摔了铜鉴后满目惶然的看着四周,回,他不在。阳光射进窗棂,落在案上,是一小块亮色的光斑。女子看着那小块光斑突然安静下来,她的目光胶着在那块光斑上,呆呆的看着,从树荫满地,旧梦当日到日暮西沉,光斑黯淡。女子狰狞的面容终于平静,她理了理发髻和衣角,拂过眉梢唇角,确定自己仪容端庄后摊开手掌低头细细凝视。白皙修长的指上涂着鲜红的丹寇,更衬的那十指莹白娇嫩,女子看着自己的指甲,修长,尖锐的指甲。她突然笑了,慢条斯理的用指甲划过脸颊,每一次划伤都带疼痛与鲜血,但女子恍若不觉,依旧进行着疯狂的动作。不一会儿,女子的脸上便鲜血淋漓,如恶鬼入世,生生可怖。

    身后突然传来叹声,长乐,何必如此?

    女子笑了,我不这样,你会来吗?女子回身,不顾满脸的鲜血,她看着身后的男子说道,回,早就没有长乐了。我是畟国夫人,乐。

    谁是长乐呢?淇国女祭,那才是长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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