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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纸鸢姐妹情

    第七节 纸鸢姐妹情

    那一刻我从她眼中看到曾经天真烂漫的自己,就如同一朵清亮的小雏菊。我笑笑地摸着她的头,道:“好。你要是能帮姐姐引开她们,我就留下來陪你放纸鸢。”

    她双眼放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眨了眨眼,确认一般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说完又嘟着嘴低下头道:“我知道,她们都不喜欢我娘,觉得我娘不是好人。因为不喜欢我娘,所以都不跟我玩。”

    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虽然有着富有家境,享不尽的荣华,却还是感觉到周围人的疏离,想不到她小小年纪也有这般惆怅。始终只是个孩子,我便安慰道:“她们不是不喜欢你,不跟你玩。只是身份有别,你是小姐,她们不过是些下人。我们杨家虽不是历代官宦,可是礼仪还是要注重的。”

    我只能跟她说得尽量浅显一些,其实她的情况我何曾不明白,大概也就是丫鬟们都害怕五姨娘所以远远地躲着这块她手心里的宝吧!

    有时候对孩子过度的呵护,恰巧就是对她最残忍的摧残。可惜我于五姨娘不过是个敌对的人,就算我肯开诚布公对 她说些掏心窝子为杨采好的话,她也未必能听进只言片语,说不定还会以为我心有妒忌,挑拨离间。

    但我是真的喜欢杨采,或许,因为她如今年幼,还不曾经历人情世故吧。

    她听着猛点头,道:“原來是这样啊。她们是丫鬟不能跟我玩,那四姐姐喜欢采儿吗?”

    满是期待的眼神。

    我一愣,她竟然也是在意我这个姐姐的,旋即笑道:“当然喜欢啦!采儿是我唯一的妹妹啊。”

    她顿时整张脸都灿烂了起來,蹦蹦跳跳地跑着,悄然道:“四姐姐,我去引开你的丫鬟。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感受着她的童真,我自己也幼稚起來,点头,指着不远的院子,同样悄声道:“我在那里等你。”

    院子里一颗树上,正挂着杨采心心念念的纸鸢。

    我躲在那修剪过仍苍翠茂盛的花丛后,看到杨采一跳一跳朝外跑去。此时两个丫鬟正在四处寻找,根本沒注意身后有人來。杨采跑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背,那丫鬟吓得大叫一声,回头一见,忙施了礼。另外那个丫鬟也跟过來。

    由于隔着有些距离,我听不清她们的对话,从丫鬟的样子看她大概是在问杨采有沒有看到我。

    杨采背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她的声音倒是大到足够我可以听见,只听她道:“你们是在找四姐姐吗?我刚刚看到她往那边去了。”

    两个丫鬟狐疑地对望了一眼。

    “你们不相信啊?我刚刚真的碰见四姐姐了,她还说要去爹是书房议事呢。”

    两个丫鬟又施了施礼,这才匆忙朝书房的方向去了。

    杨采见她们走远,吹过头朝着我的方向做了个鬼脸。

    我弯起嘴角,原來,有个妹妹是这样的幸福。

    她回來时,我已经把挂在树杈上的纸鸢取下來,粉色的蝴蝶状,是我喜欢的样式,我们姐妹居然连某些习惯都相似呢。

    杨采回來,见到我手里的纸鸢,惊喜道:“四姐姐,这就是我掉落的纸鸢。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努努嘴,道:“它落在这颗树头上了。”

    她接过去,仰头望道:“怪不得我都找不到呢,原來是落到了树上。四姐姐你好厉害啊,这么高都能取下來。”

    我笑笑。其实真的不是我取下來的,那树那么高,我又不会功夫,只是刚想想办法取的时候不知怎地就飘來一阵奇怪的风,把纸鸢刮了下來,我只是顺手捡到了而已。

    可如果我这么告诉她她一定以为我是糊弄,只得含笑道:“等你长大了,也就能够取到了。”

    事实上,她也只是比我矮了三寸左右而已,换做现在的单位,大致十厘米左右。

    她一边整理着双翼,一边郑重地点头,道:“嗯,我一定要多吃米饭,长得和四姐姐一样高。”

    杨采遗传了五姨娘的容貌,连个子也不例外,成人后也顶多是四尺五寸罢了。

    “哎呀,都坏了。”

    她泄气地丢了纸鸢,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我捡起來,蝶翼的一侧有轻微的刮痕,蝶身下方被刮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谁说都坏了,我们把它重新整理一遍,一定还可以飞上天空的。”

    放纸鸢最好的时节是阳春三月,而如今元宵刚过,根本沒有好的风力可以利用。我想她一定是太闷了,杨府里的丫鬟婆子都因为惧怕五姨娘不敢与她多做交流,否则一个青春正待的少女怎么会闲得一个人出來玩呢?

    这个纸鸢,左右并不匀称,两翼是色调也相差甚远,定然是她自己亲手制作的结果,若这么丢弃,她一定很难过。

    我拆开线头,准备重新剪切。

    她也托着腮蹲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纸鸢。

    直到我重新摆弄好,然后开始牵着线头把纸鸢放上天空,杨采这才眉开眼笑地拍起手來。

    纸鸢高高地飞了起來,倒是出乎我的预料。本以为在这个时节飞不了多远呢,却见那万里无云的上空,陡然出现一片浅粉色云彩,我简直也要拍手叫绝了!

    “哇!好高啊!哇!四姐姐你好厉害啊!哇!”

    杨采惊呼着,不时拍着巴掌跳跃,宛如几岁孩童。

    忘不掉蝴蝶蛊,放不尽嫣纸鸢,散不了心牵绊,落不下一行泪。

    望着越飞越远的纸鸢,我陡然浑身一震,想起了还在临亲王府时初放纸鸢的情节。那时候我还与纤柔交好,并不知她心 仪的就是尹风,为了那不伦不类的纸鸢式样还曾取笑过她。那时候我对未來的生活充满了无尽的向往,并不知道在我开心的背后还有人默默地关注着不起眼的我,如果……

    可是这世界又哪里会有如果呢?

    也就是那之后起,尹风总会偷偷出现在“若梅坞”院子里的大树上,偷偷地看我。所以现在每次一看到高大的树枝桠,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尹风。就像很多个安静的夜,还是会想起曾经给我最深的爱恋又伤害我最透彻的人。

    “四姐姐,四姐姐?”

    杨采的呼喊打断我的回想,我摇摇自己的脑袋,发现她正笑看着我,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瞧着她无邪的笑容,不免也吐吐舌头,然后哈哈大笑。

    她的额角已经有细小的汗珠,胭脂也被袖袍揩干净了,感觉整张脸像个小花猫。我笑看着,一边拉她到回廊边上坐下,又掏出锦帕替她补妆,而她就像个听老师话的小孩一样,一动不动地任由我动作。

    细看我们姐妹也有些相像的地方,尤其是嘴角抿起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通过这半日的相处,我越來越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妹。

    她扑进我的怀抱,道:“四姐姐,我好想每天都和你一起玩啊。”

    我知道她已经玩得乏了,道:“你想我的时候,就來“梅仙居”找我啊。”

    “可是……”她扁起嘴,很是委屈地道:“可是娘不让我來找四姐姐,说……”

    后面几个字沒有说出口,我也猜到是什么。

    “你娘也是为你好,这样吧,你娘不许你來找四姐姐,那以后四姐姐得了空,就來找七妹妹你玩,好不好?”

    她立即欢呼雀跃起來。

    我捂住她的嘴,指指两个丫鬟远去的方向。她立刻懂事地点点头,道:“四姐姐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嗯”了一声,本想起身离开,却听到有些熟悉的声音。拉着杨采坐下來,细细听着。

    “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四姐姐她现在已经很惨了,您为何不肯放过她?”

    是立威的声音。

    他们竟也是在这院子里?

    难道是那两个丫鬟去通风报信,以为我去了书房所以绕道过來商议?

    “哼!你懂什么?”五姨娘一声冷哼,道:“她的嫁妆可是足足的一百台,真金白银多得数不清,够她花好几辈子了。”

    “那也是她的嫁妆,何况她现在已经被休了,又沒个子嗣。若是将來沒有钱财傍生,又要如何生活呢。”

    “你以为我想吗?若不是你们两个捐官用去了家里的大部分家产,为娘的又何必要把主意打到那个丫头的身上。哼!不过也是个庶女,仗着自己嫁得风光,事事摆出一副嫡女的架子!我呸!”

    “娘,四姐姐已经很可怜了,您把铺子宅子还给她吧。要不然,您就把地契还给她?”

    难为立威是真心为我。

    立武可就不同了,只听他也是哼了一声,道:“哥哥,你好糊涂!眼下不正好是我们五房扬名立万的时候吗?如今大房不得势,三房四房不足为惧,唯有二房这四姐姐……虽是被休的侧妃,始终也识得几个朝廷要员,若是他日她一旦再得势,就沒有我们五房的地位了。哥哥,你是想娘一辈子被打压吗?”

    五姨娘适时地哼哼了几声,道:“立威,不是娘狠心,只是你们兄弟那时太小,不知道娘受了多少委屈。二房的那个贱妇,处处针对娘,给娘难堪。如今,不过是报应在她女儿身上罢了。你想想,将來你和立武都要成亲生子,娘能不为你们打算吗?可是如果把家里剩下的钱全部给了你们,那你们的妹妹又怎么办呢?她以后也是要嫁人的。”

    “娘的意思是?”立威踟蹰着问出口。

    “为娘的意思是,等过一阵,娘就找几个称心的下人,将那死丫头的庄子田地都卖了,折合成现银以后,再重新置办成新的铺子,写上娘的名字,到时候补贴给你妹妹做嫁妆。”

    “可是这样一來,四姐姐不是什么都沒有了吗?她要是问起來……”

    回答立威的是立武阴森森的声音:“到时候我们做个假账,告诉她都亏了不久行了?她现在吃在杨家,住在杨家,一个下堂妾,还能蹦出什么來!”

    “不错!立武的意思就是娘的意思,娘一定要让你妹妹风风光光地嫁出去,绝不能输给那个小贱人!”

    “…….”

    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我完全不想再听。只依稀知道立威不停劝慰而立武一直反对。

    我真的沒想到,年纪轻轻的立武,会这样的狠毒,不顾念一点点血缘情分,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心里透过一阵阵失望,也只是一阵阵,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还要被人算计着,心口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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