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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再陷陷阱

    第六节 再陷陷阱

    我走进前厅,立威立武两兄弟正交头接耳,不时还要比划几下,不知道在讨论什么。梨花凳上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正一颗一颗把葡萄送进嘴里。爹和五姨娘说着话,五姨娘斜靠在爹身上,眉眼里都是小女子般的娇羞,而爹也笑眯眯地捏着五姨娘的脸蛋,兴致勃勃地看着立威立武的方向,花白的胡须熠熠生辉。

    一边的丫鬟家丁,都别过了脸,假装沒有看到。

    五姨娘率先看到了我,冲香园努努嘴,香园借机道:“老爷,四小姐來了。”

    爹整了整衣衫,道:“葭儿來了,坐。”

    我躬身行了全礼,道:“不知爹爹唤了女儿來有何事?”

    心里清楚定是被五姨娘怀恨在心要打击报复了。

    五姨娘咳了声,假装含糊不清但是却足够让我听见:“老爷你也看到了,当着您的面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背着您还不知道要怎么为难我呢。说句不好听的,我始终都是她的长辈,见了长辈怎么能连个礼都沒有呢。”

    “往日姐姐还在世,我也不能管着二房的事,现在姐姐不在了,大姐又不关心府里的事,老爷您成天的不在家,这么大的家业,您说,我能不看着吗?她原本就是个下了堂的,若是还不遵礼数,要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我们呢。”

    爹原本笑意涔涔的脸,在听到“下了堂”几个字后明显不好起來,我见势行了半礼,道:“见过五姨娘。”

    她得了势头,还不忘挖坑道:“倒也不是贱妾非要为难四小姐,只是……我的事是小,老爷您的颜面是大。”

    我划过一丝冷笑,暗道:不过就是个礼,至于你把杨家的脸面也搬出來吗?还不就是拿出当家主母的身份压着我,想给我个下马威罢了。难得,难得,我出嫁前那些警告都忘记得一干二净了,还是说她觉得自己儿女都成了气候,是时候拿起鸡毛当令箭了?

    换做以前,娘还活着,我可能真的还要反击,争个高下。只是她已经不在了,我继续留下來不过是因为眷恋着爹的亲情,一些鸡毛大的事情忍忍也就过去了,谁让她现在是爹身边的女人呢。

    你当着面都能做得滴水不漏,我又何必担心作戏会伤了你的心?

    当下笑道:“五姨娘严重了,您一直都是葭儿的长辈呢,何來二房五房之分?我与七妹妹一样,不都是杨家的女儿吗?”

    爹也和颜悦色地说道:“是啊,都是一家人,一家人。葭儿,快过來坐。”

    五姨娘撇撇嘴,不再说话。

    一刻钟之后,有丫鬟端上精致的茶点,其中浅绿的绿豆酥尤为抢眼。

    爹看着我“贪婪”的眼神,笑道:“你哟!就知道你最喜欢,快吃吧。”

    想不到时隔多日爹竟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我也开心地笑起來,撒娇道:“谢谢爹。”

    正欲动手,却见香园将一整盘绿豆酥都端了走,摆近了五姨娘的身侧。五姨娘一边夹着绿豆酥招呼杨采,一边魅惑地对爹笑道:“老爷,您也真是的,知道我们采儿喜欢绿豆酥还让丫鬟放那么远,我们采儿身子骨这么柔弱,怎么够得到!我看您哪,是成心不让采儿吃到。”

    爹脸上讪讪的,道:“我也是为她好,你看她现在……”

    “哎哟老爷!”五姨娘笑得眼睛眯起來,道:“知道您最是疼爱采儿了,采儿,还不快谢谢你爹。”

    杨采大口吃着绿豆酥,含混混说了句谢谢,爹即刻就笑了起來,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笑笑,不是因为生气,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五姨娘轻啜着茶水,冷冷地望了我一眼,道:“既然你夫家不要你,而你又回到了我们杨家,有些规矩也是要有的。”

    我仍旧保持着礼貌的笑意,道:“五姨娘但说无妨。”

    五姨娘伸着肥硕的手肘,不着痕迹地理了理鬓边的发,道:“眼下这个家,老爷是交给了我。难得老爷信任,我也不能让他失望。这家里吃的穿的,自然不会少了你的。不过嘛…...”

    话音一转,又道:“你的嫁妆前几日被王府的人送了回來,虽说那是你的嫁妆,该由你自己管着。可眼下你毕竟是被休了,传出去街坊四邻的也觉得不好。庄子铺子都是需要人出面打理的,我看这样吧,地契什么的暂时放在我这里,那些庄子铺子也先让立威找几个人帮你打理着。等什么时候你需要了,我再交还给你。”

    绕了这么一大圈,总归是回到正題上了,天呢,我这才回來几天啊,就把念头打到我的嫁妆身上了,就那么迫不及待要吞掉我的钱财吗?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把整个二房据为己有?我说怎么上午让我走得那么轻巧,原來是挖了更大的陷阱等着我跳啊。

    “娘!”

    立威想要阻止,被五姨娘一个眼神狠狠瞪了回去,道:“为娘与你四姐姐说话,你插什么嘴!”

    其实是怕立威反对才是,他在爹眼中极其重要,他说上一句,分量也是十足的。

    “还不和你弟弟练武去!”

    “采儿,你也该回房了。”

    五姨娘一边说着,一边见爹揉着额头,体贴地道:“老爷,您上朝一天了,要是乏了,先去歇着吧,晚膳时我再叫您。”

    “快扶老爷回去休息!”

    爹不断揉着额头,步履有些不稳,他缓慢点了点头,走至我身旁,道:“就按你姨娘说的做吧。”

    说罢叹了口气,慢悠悠站在我身边,等着我的回答。

    我本想反驳,但看爹如此神色,知他是真的乏了,只好道:“女儿知道了。”

    爹这才舒心一笑,走了。

    爹前脚一走,五姨娘那堆起來的笑也收了些,对我说道:“四小姐,你始终还是年纪小,有些事你还不明白。不管你现在怎么想,也得按照你爹的吩咐做。你以为我真想插手你的事吗?还不是你爹担心你被人骗,才让我替你管着。这些东西,迟早也是要还给你的,姨娘我也不可能带到棺材里面去。”

    言语中肯掷地有声,若不是我与她曾经相处过一段时日对她还算了解的话,自己还会感激涕零吧!轻飘飘几句话收了我的嫁妆不说,还在爹面前饰演了一回慈母。幸亏我是成人了,若我还未及笄,只怕还会被寄养在她身旁,受尽欺辱。

    我不笑,客客气气道:“五姨娘费心了。如果沒有其他事,葭儿也要先告退了。”

    她已经达到目的,又见我乖巧,以为是手段起了作用,不免真诚一笑,道:“去吧,我也乏了。”

    这一笑发自肺腑,虽是得逞的笑,也多了几分真实,竟也让人觉得不是那么碍眼,我一惊,爹,或许就是沉醉在她这种假意伪装的温柔之下吧!

    功夫和手段,从來都是女人用來诱惑男人的,爹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我还能要求他什么呢?我现在这个尴尬的身份,要想杨家所有的人都接受我,无疑是难于登天,所以五姨娘的刁难,不过是最最简单不过的手腕了。

    爹已经不再年轻,我不能奢求太多,只想在他的有生之年,还能多陪伴些时日,所以,无论五姨娘有多么过分,我也要,忍。

    走出厅外,一股冷风出來,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回两个丫头倒是学乖了,颠颠给我披上外衣,又把事先备好的暖炉呈上。我见她们鼻头冻得通红,心想就算是五姨娘派來监视我的人,也是两条人命,心一软,口气也放缓了许多,道:“你们先退下吧,我想四处走一走。”

    “是。”

    雪已经停了会,踏上去还是会有很大的声响。我慢慢走着,知道两个丫鬟并不会离去,只会远远在后面跟着。我突然觉得心酸起來,还只是两个孩子而已啊,古人成天之乎者也,可是这封建的不把人当人的制度,什么时候可以被剔除?

    陡然想起费玉清的那一首《一剪梅》,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雪不能阻隔……

    踏着雪寻着梅,往日烦忧付之一炬。

    我不想沿着原路返回,就想四处走走。虽然之前在府里住了三年多,可是碍于几房的原因,有的地方还是很少去, 甚至有的地方从未涉足。

    我一直知道杨府是宽敞的,沒想到比我想象中还要大上许多,两个丫鬟还是远远跟着,我却有了恶作剧的念头,加紧了步伐往前走去,经过一个回廊拐了进去又穿过花房,竟真的把她二人甩了。

    隔着浓郁的花枝,我还能看见两人四处焦急寻找的样子。虽然你二人还未曾害过我,不过也不曾真心对我,就当是给你二人一个小小的教训好了。

    我如此想着,慢慢往后退,竟撞上了一人!

    我回过头看去,不正是杨采吗?刚刚那会只顾着注意应付五姨娘,倒沒有看我这位甚少见面的七妹妹。

    只见她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素白的长锦衣,用米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丝线上绣出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与眼下的时节刚好融合成一副柔美的画卷。因为还未及笄,所以并不是成人的身高。同时又因为遗传了五姨娘的身姿,倒是比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丰腴得多。她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柔柔地搭在肩上,肩后的头发顺势放下,随着风的姿势飞舞,也快到腰身。脸上粗粗上了些胭脂,显得气色甚好。唇色是自然的,有着少女特有的芬芳。

    见到我,甜甜一笑,唤道:“四姐姐。”

    我也回以一个微笑,见她的小脸红彤彤的,忍不住问道:“七妹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不好意思地一笑,道:“我在捡纸鸢呢。刚刚在园子里放着放着,线就断了。”

    说完她很是不高兴地瘪瘪嘴,见我正望着她,又笑着问道:“四姐姐,你有沒有看到我的纸鸢?”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已经让那两个丫鬟寻了來,我慌忙捂住她的嘴,眼睛不由自主地望着两个丫鬟的方向,嘴里求饶道:“我的好妹妹,千万别嚷。你要是再说,她们可就会找到我了。”

    杨采听话地点点头,我松开手,她眨巴着眼睛问我:“四姐姐为何要躲着她们呢?她们不是你的婢女吗?”

    “呃……”

    我不想在她面前说她娘亲的坏话,那样好像我自己有多么不堪一样,只道:“因为她们不让我出來玩。”

    “这样啊……”

    杨采思索了会,抱怨道:“我也不喜欢有人跟着,可是娘亲总也让人跟着我,烦死了。”

    猛地她睁着大眼睛对我道:“四姐姐,要不然我帮你引开她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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