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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郡主留玉,婢子遗话

    寂寥月一路脚步飞快,在那条连着相府偏门的宽石径上大步流星,手里仍旧紧紧握着那枚椭圆玉佩,指骨发白。

    妹妹给她留了话!

    月儿通晓机关阵法,在她们刻字的时候,她曾经说过,将这个月字一她规定的九种笔画顺序写五遍,就可以触发机关。

    她紧紧握着那块比她性命还要重要的玉佩,牙齿来回地磨咬着嘴唇,只希望能飞快,更快地从左相府府邸离开。月儿留下的东西留下的话一定极为重要,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玉佩的蹊跷,否则,怕是就连这一枚玉佩,她也留不下了。

    跨出偏门,眼前两辆乌色马车,顶棚贴着油纸。寂寥月抬头看看天空,今年**月雨出奇地多。昨晚那场雨停了才半天,如今又要下了。

    赶车的两个车夫都是熟人,看见他们,寂寥月对着他们垂下的头善意地笑笑。这兄弟二人,少见的憨直厚重,整个相府后院里没有瞧不起她,厌恶她,欺辱她的,怕也就他二人与素羽姑娘了。

    “小姐。”七儿第一个追上了寂寥月,气喘不已。却见自家主子亭亭立在那里,气息丝毫不乱,心里不禁好奇:她的活计是跑腿,打听消息。一早起来到晚间歇下,腿和嘴就没有一起停下来过。她到左相府四年,自认已经练出来了,不想今日却这般狼狈。

    寂寥月如今心思全在手里清水玉佩上,听见七儿的声音只是向她点了点头,指指自己,又指指前面的一辆马车,竖起一根指头。

    七儿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她又忘了,自家主子不会说话了。如今看她比划的意思:“小姐,您是想一个人坐一辆马车?”

    寂寥月点头,也不用人扶,径自上了车。

    七儿在她身后,眼珠子转了转,她们这四个人,奴婢怕是当得最轻松的。主子什么都会自己做,而且自己还做习惯了,压根不用她们帮忙。心里暗笑两声,她把寂寥月的话跟后面追上来的咏儿等人一说,四人便一同上了第二辆马车。

    赶车的兄弟二人直到寂寥月上车后才敢抬起头,驾起马车,嗒嗒往城外庄子旁的清霞庵行去。

    寂寥月手指不停地发抖,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玉佩放在腿上,取下头上银簪,在那凹下去的一笔一画里不停地轻轻划点着。

    “嘣”,极轻微的一声响。

    寂寥月满脸喜色,一双眼死死盯着那自动缓缓弹开的玉佩。

    玉白色夹着一丝半点浅青的美玉,宛如书页一般慢慢翻开,翘起到一个角度之后又开始缓缓合起,两扇书页之间连着的一根根银色丝线密而不乱,纠集成一个奇怪的图案,精巧无比。

    寂寥月心里又是骄傲又是欢喜,用簪子穿过那银白丝线,套进丝线之后一小块菱形木牌尖端的细眼,轻轻将那木牌勾了出来。

    手捧着那块比个枣儿大不了多少的木牌,寂寥月泪盈满眶。掰开那木牌,她拆开木牌里叠成一个圆形的信纸,看着纸上那秀逸的字迹书出姐姐二字,瞬时不能抑制的眼泪潸潸。

    只是,越往下看去,她的神色就越是阴寒。她右手拿着信纸,指尖温柔。左手却紧紧攥成拳,常年干粗重活,坚硬破碎的指甲刺进手心,染着满掌血红。

    看着满页细细小小的字,寂寥月心里疼痛至极。妹妹,她该是有多少话想说,她该是有多想好好活下去,她该是有多细心的为她这个没用蠢钝的死姐姐考虑。那些人,那些人,她要他们碎尸万段!

    寂寥月左手手指又紧了一紧,骨头“咯喳喳”响闹不停,牙齿死死咬在一起,一脸疯狂与仇恨。只是她的右手仍旧动作轻柔,把那张写满小字的信纸照着原样折好,放进那木牌锁好,然后轻轻敲了九下那枚玉佩,在玉佩再一次打开时,将木牌放了进去。

    月儿,你等着,姐姐会让那些害了你的畜生们,一个个下去见你!

    马车行了三个时辰,从午时跑到暮色四合,才看见城外小南山上那一片苍翠青竹。山下是左相府的庄子,山上便是清霞庵。

    “小姐,咱们到了。”外面七儿的声音干干脆脆。

    寂寥月手中捏着玉佩,愣了一下,到了?到哪里了?

    “小姐?”七儿撑着伞,搓了搓胳膊,眉头微皱。

    寂寥月马上缓过劲儿来,垂眸看看手里玉佩,将它放进怀里,起身,开门掀帘。

    何时竟下雨了?寂寥月看看遮在头顶的油纸伞,与那伞外连天轻雾烟雨,心中苦笑,伸手隔着衣裳摸一摸怀里玉佩。

    “见过大小姐。”庄门处乌压压地跪着大群人,寂寥月转眼看去,他们都没有打伞,小小的孩子睁大好奇的眼,姑娘媳妇们满脸的自惭形秽,男人们连头都未敢抬,领头的庄子管事已经须发皆白,颤巍巍地向她行礼。

    寂寥月张张嘴,兀自垂眸苦笑,看看一旁的七儿,抬了抬手臂,指了指笼在雾里的庄子。

    “小姐让你们起来回去呢,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都十七八场秋雨十七八场寒了。天冷得很,姑娘婶子们会跪坏的,赶紧起来吧。”七儿很快便明了寂寥月的意思,笑语晏晏,瞬时便得了众人的好感。

    寂寥月看看她,被咏儿扶着,被众人簇拥着进了庄子。

    “小姐,今儿雨天,上山的路滑,小姐先在庄子里歇下,明儿再上山么?”咏儿问。

    寂寥月看看外面雨势,点点头,走进庄子里特意为她准备的屋子。圆桌上放着一盘热腾腾的糕点,颜色鲜黄,也不知是何物做的,香气四溢。看见这盘糕点,寂寥月的脸色有一瞬的僵冷,手指不自觉地揉了揉喉咙。

    探手取了一块,寂寥月捉住她身边咏儿的手,将糕点塞进她手里,笑了一笑,又把盘子往站在桌子旁边的七儿跟前推了推。

    两人一下子就脸色发青。

    风儿挂好帐帏,偏头间就看见三人特别的对峙。小姐扬扬下巴示意咏儿与七儿吃糕点,咏儿七儿青着脸。

    怎么回事?风儿眨眨眼睛。

    芸儿冷着一张脸将一叠衣裳放进箱子,回过头来,便也看见这一幕,目光从那盘糕点滑到寂寥月身上,眼中闪烁着什么。

    寂寥月淡笑看着她们四人,又伸出手取过一块糕点,放到唇边,一点点吃下去,眼底越来越冷,等吃完后,依旧笑意浅淡的用帕子擦了擦手指尖,静静坐在扶手椅上,从怀里掏出那枚清水玉佩,珍爱无比地把玩着。

    …………

    左相府,研墨楼里。付染雪端雅坐在寂清安床畔,颜色清冷中暗含一抹无力。寂清安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屏风后,一玄色劲装的蒙面男子单膝跪着,眉峰隆起。

    …………

    “相爷,光州和州治传来消息。”

    “和大人说,那位身受重伤,尚未死去的泗语姑娘今晨醒来,留下一番话就逝去了。”

    “她说,明月郡主自三岁开始,便时常去煞医岛暂住。七岁时,更是长住。煞医岛上有一药材名听潮草,每日潮起潮落时,它会迅速生长至原来的三倍大小,草心结墨色果实,有剧毒。但是这种果实却对明月郡主所中十二种剧毒皆有克制之效,所以明月郡主长年服用,月血早已不纯。再加上那‘紫水烟’明月郡主也中过,只怕用其血解毒会死得更快。”

    “泗语姑娘最后说,明月郡主幼时曾为其姐姐留下半瓶月血,装在天山金玉瓶里,封于一处古庙,那个地方,如今也就只有她姐姐知道了。”

    …………

    付染雪呆呆坐着,眼神有些僵直,许久,一滴眼泪,从她眼底浮上来,打着转儿流过脸颊。

    “去把她接回来吧。”

    付染雪脚步泛虚,回到韶凝苑,轻声吩咐柔嬷嬷。

    柔嬷嬷瞬时睁大眼,不敢置信道:“夫人,您……”

    付染雪只挥一挥手,无力地躺倒在软榻上。

    “回来了……就再没有希望了……罢了罢了……”

    “付染颜,我还清了!”

    付染雪忽地尖叫出声,之后又像被抽光了所有气力一般,瘫倒在地上,轻声喃喃:“还清啦……还清啦……”

    又是一夜冰凉雨,何处谁人悔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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