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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罥烟交令,九乌出鞘

    “小姐,这是四小姐申时初送过来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苏语看过,说其中加有一味药豚萝果儿,可解小姐身上的哑毒。”泗水捧着精美食盒。

    除过鬓烟,光华水榭这次新进的婢女有八个。侍屏,侍雅,侍晶,侍粼四人是妹妹信里特意提过的。泗水,泗如更是月儿的身边人。还有两个,苏语苏清是双生姐妹,一攻毒一专医,江湖上颇负盛名。

    寂寥月扶起半蹲身的泗水,无声叹了口气。她是姐姐,却没有一点姐姐的样子,让这尘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对她的本该得到她关爱守护的人替她操心费神……

    她忽然摇了摇头,挥开所有思绪,从泗水手里接过食盒,揭开盖子,看也不看,捏起一块指肚大的白色软糕放进口中。泗水垂着头,眼底有些泪光。

    ……

    长汀阁。

    面前从雨柳苑主屋秦姨娘居住的飞琉轩端来的满桌佳肴,寂文歌看着,还没拿起筷子就知道吃进嘴里肯定是味同嚼蜡。她烦躁地从椅上站起,离开饭桌,推开窗扇,任晚间湿寒的风打在脸上。

    姨娘的母家只是个五品官儿,没有多大势力。生母与妹妹倚仗于她,又有谁知她在夫人与曾氏的巨大羽翼下苟延残喘的苦。想一想九月十九日的选妃宴,再想一想今日轻素回来时的模样,第一次,她对自己的选择生出了淡淡的怀疑。

    是要安定平静却卑微低下,还是黑暗险峻却高高在上?

    ……

    亥时末。

    今夜的寂相府仍旧无人可以入睡,今夜的盛京城,也没有几个人能心安理得卧榻。

    墨蓝的夜空,大半被阴云染成漆黑,乌压压的,笼住那被寥寥无几的星子所闪出的微光映得更为昏暗的点着烛火的窗。

    寂寥月就坐在这样的窗里,瘦小的影子,投射在昏黄的窗格上,如一重笔暗灰的墨,甩在枯黄的薄纸上,渐渐,漫延成一大片不成形状的阴影。

    光华水榭冰窟般寒冷的三楼,寝房中烛火跳跃在灯台上,一张清美小脸迎着烛光,满面沉痛与疯狂的恨意,正是罥烟。

    “卑职不甘心,不甘心啊!为什么?凭什么?阁主从来就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她长年住在煞医岛,日日夜夜被那些蛊毒折磨,死不了,又不能好好活!她生生受着那些苦痛,还在忧心民间盛传的什么‘千年杀’,还在替宝城旱灾劳心劳力,还想着塘窿关肆虐的风暴,还在发愁被齐贺水库冲毁的无数良田。这么多的事情,坐在龙椅上的那老皇帝不想,那些藩王不想,那些州治城理不想,就全全交给了一个还没及笄的女子去忧虑。他们在想什么?他们在想怎么样可以把这个威望大过天的病弱女子杀了!”

    罥烟说到这里停下来,双目圆瞪,一脸狰狞的笑,无丝毫柔美婉约可言。她紧紧盯着寂寥月,看见粗糙的指甲将靠椅扶手上的锦绸钉进木头,细细的血线流过绸缎上的蜿蜿蜒蜒的花纹,集成一滴血,越来越大,和着烛光,混浊丑陋,然后,啪地落地,溅起更小的混浊丑陋的血滴,染上逶迤在地的裙摆,恰好点在那绿萼梅心,染红绣线。

    “您知道吗?卑职当日带了五百丝雨卫隐在光州城外,眼睁睁看着阁主死在那些人的刀光下。那么完美,那么脱俗的人,就被那一道道寒光笼罩,一道寒光,就能带起一大片血。您知道吗?那满天的血啊!阁主那么柔弱的女子,怎会有那么多的血?您知道吗?当时,卑职跟身后那五百人就疯啦!我们想冲出去,想出去把那些人,那些杀了阁主的人碎尸万段!还想,还想看看,阁主……阁主……阁主……”

    罥烟浑身颤抖,眸子瞪得更大,圆润黑沉的眼珠都好似要爆出来,表情夸张,满脸疯狂。

    “可是不行啊,之前我们吃了阁主给的东西,那个时候,我们谁都不能动!不能动啊!然后就看着,看着阁主就那么死了!”

    罥烟的声音忽然就低了,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她原本跪在寂寥月身前,死死抓紧寂寥月的膝盖,如今低头落泪,软倒在地,泣不成声。

    寂寥月挺直着脊背,端端坐在靠椅上,双眸直直盯着前方寒凉的空气,面无表情。点在她左侧的蜡烛,快燃尽了,长长的灯芯撩起长长的火苗,跳跃闪灼。她的左脸被照的明亮,右脸浸在灰暗里,一张平凡的容颜,这时带上了半阴半阳,半黑半白,半暗半明的奇异面具,诡异莫名。屋中空而静,死寂的沉重压的时间仿佛也慢了。灯火灭了,但隐没在黑暗里的黑色眼睛,却仍旧燃着,一簇猩红的火。

    “小姐。”鬓烟的声音与“咄咄”的敲门声一起,叫醒了屋中的两人。

    罥烟深吸一口气,从濒临疯狂的状态跳离出来,抹了一把脸。起身重新点上一盏灯,她默默站在寂寥月身侧,仿佛方才的疯狂狰狞不曾有过。

    屋中烛火亮起,鬓烟退下,站在楼梯边,警惕着周围情况。

    寂寥月一直僵直着背坐着,好似塑像。只是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照映得她玉白色的广袖上绣着的片片梅花与丝丝水纹漂流辗转,抖成一幅落花随流水的图。

    “阁主从煞医岛出发时,曾将这能调令烟雨阁三千丝雨卫的九乌令交于卑职手中,说务必要把它交到您手里。阁主说,盛京城里风诡云谲,您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好过。”罥烟挑了挑灯芯,语气平静许多,从袖里取出一黑色的手柄,半跪着将其举过头顶。让那三寸长,黑色手柄上镌刻深青暗金两色相交织的花纹再敛进烛光昏黄,华丽,而诡奇。

    “出去吧。”

    寂寥月张嘴,声音随着碎裂的呼吸,淡如碎裂的呼吸,轻如碎裂的呼吸,浅如碎裂的呼吸。

    罥烟听出那碎裂呼吸之下的压抑与痛楚,把黑色手柄放在扶手上,行礼退出。

    寂寥月抓起九乌令,这黑色手柄的尾端方才被罥烟掰开,露出一弯雪亮的锋锐。她的掌心狠狠摁进手柄中间嵌的墨蓝色宝石,那雪亮的锋锐冲出,寒光刹那杀灭烛火,沉静在满屋的黑暗里。

    一道寒光,就是一大片月儿的血!

    一道寒光,就能带起这么多的血!

    月儿那么纤细孱弱的女子,竟被那道道寒光笼罩!

    寂寥月大睁着眼望向黑暗,眼前无尽的黑暗就幻化成了那在她面前一直是可爱真挚的人儿鲜血淋漓的模样。她忽然剧烈地喘息,眸子里倒映着黑暗中狂乱的血迹。

    ……

    屋外。罥烟刚合上门,就迎上了鬓烟的眼。她袖子里的手微微一动,捏破了一粒香丸,几乎就在同时,一声鸟啼响彻夜空。两人眉峰皆是一蹙,立即拔剑旋身,后背相靠,手中明光与夜色里不知何处射出的寒芒相撞,撞出一声响,拉开黑暗里杀戮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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