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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友

    这天在阅览室拿起了一本杂志,忽然留意到最底排是笔友信息。其中有条写到:寻找一名对文学有共同爱好的笔友,一起追寻文学殿堂里的奥秘和乐趣。落款是曼珠沙华。地址浙江省金华市第七中学54班。吕子娇想到肖琴也是浙江的,最近自己也很苦恼。便写了封信过去。述说最近碰到的事。大概半个月后,当吕子娇都快把这事忘掉时有同学从门卫那拿了封信给他。正是曼珠沙华写来的。

    吕子娇同学:

    展信佳!

    来信已阅,你同学的事我深感遗憾。但祝来生安好!

    其实生命是一个过程,不论长短都是完整的。有的人活到百岁,一生碌碌无为,默默而终。有的人英年早逝,但求轰轰烈烈一场。如荆棘鸟般冲向那最长最尖的刺,为了让自己发出最美妙的声响。死有如鸿毛有如泰山。那都是个人的选择。旁人都没有权利去褒贬。我们要做的就是祝福,祝福他们下辈子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个女生爱之坚决,我想有首诗有过形容。在此送与她。

    我欲与君相知

    山无棱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她用生命诠释了爱情的全部。希望你能早日从他们的阴影中走出来。继续自己的生活。我们可以多多探讨文学的奥秘。我喜欢古词,尤以元曲为甚。你呢?

    望复

    曼珠沙华

    1997年10月7日

    短短一封信,干净利落。吕子娇看的倒很爽快。对龙泽玲侯勇的事也有了些新的见解。见来信笔友必是才华横溢的。回信也不敢再草率。免得让人家笑话。故字字斟酌,顺便施展下自己的古文功底。去信:

    曼珠沙华

    好,展信佳!

    来信对我裨益良多。领悟生亦何哀,死亦何苦之理。逝者已矣,于生者但任自去。宋元词曲,吾亦有所阅。其间差异实所难分。关汉卿之余倒未闻元曲名家。宋词所见略多。喜苏轼大江东去之豪情,亦叹李清照凄凄惨惨戚戚之才。其余各家自成一体,前所得一首甚是惊喜 如获至宝。且与你分享。

    阎选之虞美人

    “粉融红腻莲房绽,脸动双波慢。

    小鱼衔玉鬓钗横,石榴裙染象纱轻,转娉婷。

    偷期锦浪荷深处,一梦云兼雨。

    臂留檀印齿痕香,深秋不寐漏初长,尽思量。

    楚腰蛴领团香玉,鬓叠深深绿。

    月蛾星眼笑微频,柳夭桃艳不胜春,晚妆匀。

    水纹簟映青纱帐,雾罩秋波上。

    一枝娇卧醉芙蓉,良宵不得与君同,恨忡忡。”

    注:前课堂上老师出了一个有意思的对联,你要有兴趣可以对下。“笼中鸟叫,只得嘈噪(曹操)。不得张飞,只得关羽”

    静候佳音

    吕子娇

    1997年10月25

    寄出信后,吕子娇心里突然有了盼头。心里老想着远方的来信。一周以后他估摸着信应该到了。又过了几天,便每天都会到门卫那去查信件。兴致冲冲的跑过去,满怀失落的回来。心想也许对方就是闲着没事的时候写写,这会忙起来了就不会再回信了。就在不抱什么希望时,曼珠沙华的信姗姗迟来了。吕子娇兴奋的迫不及待拆开。

    子娇

    你好!不好意思这么晚回信。前段时间去三亚了。回来才看到你来信。看得出你文字功底非常好。不过你太粗心了。元曲大家虽然不如宋词多。但马致远,张养浩你还是肯定认识的。可是有章节入选课本哦。我喜欢元曲因为它基本没有章法可循。随性而发更自在。如张可久庆宣和一首:“云影天光乍有无,老树扶疏。万柄高荷小西湖。听雨,听雨。”再者如阿里西瑛殿前欢二首:“懒云窝,醒时诗酒醉时歌。瑶琴不理抛书卧,无梦柯南。得清闲尽快活,日月似穿梭过,富贵比花开落。青春去也,不乐如何!懒人窝,客至待如何?懒云窝里和衣卧,尽知婆娑。想人生待则么?贵比我高些个,富比我棇些个。呵呵我笑,我笑呵呵。”我不喜欢任何束缚的东西存在。人是自由的,写的东西才是自由的。写的东西自由,那么写的人也是自由的。就写这么多了。你上次备注的那个对子可不容易,我实在对不工整。胡诌一对,就当娱乐吧。“笼中鸟叫,只得嘈噪,不得张飞,只得关羽;楼里女子,头簪宝钗,腰佩黛玉,确实可卿。”既然你有此兴趣,我这也有一对,你拿去折腾翻。看能否有所突破。“下大雨,恐中泥,鸡蛋豆腐留女婿。(夏大禹,孔仲尼,姬旦,杜甫,刘禹锡)。”

    复

    曼珠沙华

    1997年11月23

    吕子娇看到那个称呼有种别扭的小羞涩。从来没人称自己唤作子娇的。看完信,他迫不及待的回信。看到人家写信都是白话,自己弄些文言倒是弄巧成拙了。便用白话写。分享些文学作品中的创作背景思想内涵什么的。只是那个对子,吕子娇想了好些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其实堆砌些人名倒不难。就是第一个还得对得上朝代很难合情合景。一连大半年除了寒假没有联系,他们基本每个月回往返一次信件。曼珠沙华的很多思想吕子娇无法真正理解。他不懂她信中所说的自由。现在不是每个人都很自由么。虽然是住学校,每个月一次月假。但这个不能称之为不自由。纯属能更多的时间学习。高考拿更多的分。老师每天都在给学生描绘蓝图。考上大学,以后就能从事份好的工作,会赚很多钱,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高二结束的那个暑假,毕业班都是没有假期的。吕子娇给曼珠沙华去了封信。整个暑假都没有回信。他道是浙江的高三是不需要补课的。可到了开学,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回音。她就像蒸发了似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在他生活中。圣诞节的时候门卫处通知吕子娇去领包裹。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个透明的玻璃罐。装着一罐泥土。还有一封信。拆开看居然是曼珠沙华写来的。信里夹着一张照片。吕子娇心想这必是她本人了。很漂亮,穿着很厚的外套站在一片高原上。曼珠沙华张开上臂任风把她那乌黑的秀发吹很凌乱。天空蓝的不掺一丝杂质,远处起伏着一座座皑皑的雪山。吕子娇把照片放一旁开始看信。

    子娇

    好久不见

    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么久没有联系你。你一定给我写信了吧。我高二结束就离开学校了。我说的离开不是短期的放假。我做了一个决定,退学。我受够了填鸭似地教育。每天所有人上着同样的课,做着同意的题,考着同一份试卷。然后为了一个分数去考个大学。我们就像工厂里的产品,尺寸刚好的毕业了。不合格的也毕业了。只是一部分去了大学继续加工,另一部分则相忘于江湖。我觉得一个人的生命是可以无限想像的。不应该局限于那些公式定理。我们这一生都在寻找那个最初的自我和未知的自我。我不想当流水线上的产品,合格的不合格的都不想当。所以我退学了。这半年我走了很多地方。每个人都拿着一把相同的尺子在衡量着别人。哪些是成功人士,哪些是社会的腌臜泼才。有时候真的很累,直到我走到了西藏。这是一片人类的净土。民风淳朴,没人在乎你口袋里装着多少钱。我打算好了。先在这住下。好好思考下我到底在追求什么。然后写点东西。书名我想好了,叫《未知的自我》。其实最开始很多人给我写信,了解了一些我的想法后无不像个大人似地说教我。要我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要活在现实当中。这些人我都没有再联系。唯独你不是。看的出来你是个好学生,成绩也肯定特棒。但你有自己的思想,至少你内心能容纳和你不一样的思想。所以我一直把你当知己。你也许不知道我为什么叫曼珠沙华吧。相传以前有两个人名字分别叫做彼和岸,上天规定他们两个永不能相见。他们心心相惜,互相倾慕,终于有一天,他们不顾上天的规定,偷偷相见。他们见面后,彼发现岸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而岸也同样发现彼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他们一见如故,心生爱恋,便结下了百年之好,决定生生世世永远厮守在一起。

    结果是注定的,因为违反天条,这段感情最终被无情的扼杀了。天庭降下惩罚,给他们两个下了一个狠毒无比的诅咒,既然他们不顾天条要私会,便让他们变成一株花的花朵和叶子,只是这花奇特非常,有花不见叶,叶生不见花,生生世世,花叶两相错。注定此生无法相见。

    传说轮回无数后,有一天佛来到这里,看见地上一株花气度非凡,妖红似火,佛便来到它前面仔细观看,只一看便看出了其中的奥秘。佛既不悲伤,也不愤怒,他突然仰天长笑三声,伸手把这花从地上给拔了出来。佛把花放在手里,感慨的说道:“前世你们相念不得相见,无数轮回后,相爱不得厮守,所谓分分合合不过是缘生缘灭,你身上有天庭的诅咒,让你们缘尽却不散,缘灭却不分,我不能帮你解开这狠毒的咒语,便带你去那彼岸,让你在那花开遍野吧。

    佛在去彼岸的途中,路过地府里的忘川河,不小心被河水打湿了衣服,而那里正放着佛带着的这株红花,等佛来到彼岸解开衣服包着的花再看时,发现火红的花朵已经变做纯白,佛沉思片刻,大笑云:大喜不若大悲,铭记不如忘记,是是非非,怎么能分得掉呢,好花,好花呀。佛将这花种在彼岸,叫它曼陀罗华,又因其在彼岸,叫它彼岸花。

    可是佛不知道,他在忘川河上,被河水褪色得花把所有得红色滴在了河水里,终日哀号不断,令人闻之哀伤,地藏菩萨神通非常,得知曼陀罗华已生,便来到河边,拿出一粒种子丢进河里,不一会,一朵红艳更胜之前的花朵从水中长出,地藏将它拿到手里,叹到:你脱身而去,得大自在,为何要把这无边的恨意留在本已苦海无边的地狱里呢?我便让你做个接引使者,指引他们走向轮回,就记住你这一个色彩吧,彼岸已有曼陀罗华,就叫你曼珠沙华吧。

    从此,天下间就有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彼岸花,一个长在彼岸,一个生在忘川河边。我就是那曾哀嚎的曼珠沙华。我向往自由也渴望纯洁的爱情。你一直都用自己的名字。不如我跟你起个笔名,就叫曼陀罗华吧。我一直以为为了自由,每个人就应该像我一样逃离那个纷扰的世界。自从认识你,知道每个人向往的生活与自由并不一样。你就按着自己的节凑往下走吧。衷心希望你能保持自我开创属于自己的一片纯净的天地。那些泥土是我在青藏高原捧进瓶子的,代表着自由。给你留个纪念。我会在这待上段时间,如果你也憧憬着来看看这片蓝天,我在这等你。不过要快哦,也许我哪天也就走了。我还想去南极,去非洲沙漠,去欧洲留下自己的脚印。就这样了。祝你一切安好!

    你的曼珠沙华。

    1998年12月15日

    吕子娇想着回信,可看寄信地址是拉萨一个邮局。没有详细地址。根本没有办法往回寄。只能作罢。

    决定人命运的高考来得是那么轰轰烈烈,走的却如此平静。考试完那天大家在一起聚餐。都喝得烂醉。饭桌上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以后大家苟富贵,勿相忘。俨然一副从此分道扬镳,有人要马上荣华富贵有人会贫困潦倒一般。考试成绩到了八月中下旬下来。吕子娇过本科线二十来分。算是正常发挥。吴畏比吕子娇分高。过了重点线。吕子娇已经不像中考那般愤愤不平了。高中的学习光靠用工已经不能分出胜负。吴畏脑袋是要更加灵活,每次到期末用心一两周就能考个好分数。到高三时也没人再陪他在球场上疯,倒也好好学了一年。高三每次模拟和吕子娇成绩也在伯仲间。吕子娇也受了些曼珠沙华的影响。觉得自己倒成了她眼中的产品,分数带来的成就感也丝毫不再那么强烈。唯独一件让吕子娇欲罢不能的就是当初那个梦想。现在要和肖琴去一个大学是不可能的了。他打听到了,肖琴考了六百多。几乎可以考虑填报清华北大。填志愿的时候,吴畏来问吕子娇要报哪。吕子娇最开始是想去北京的,因为最后听说肖琴报了北京师范。就算到不了一个学校还能在一个城市。但他这个分数到了北京连个最差的二本也不一定够得上。仔细想了几天后决定去武汉念。武汉的教育资源在全国也算很丰富,相对北京风险也小很多。吴畏说吕子娇去哪他就去哪,说他太老实,出去省的被人欺负。录取还算顺利。吕子娇录到中南民族大学电子专业,吴畏录到武汉理工光学专业。每年五千多的学费现在成了吕长根心头的一块心病。整天只是闷头抽烟,不过那一缕缕吐出的青烟也终究是化不出一个铜板。王薇更加是没法。吕长根站起来把烟丢地上踩灭了斩钉截铁的说了句:“办酒接客”。王薇去买了酒肉,在家摆了两桌。吕子娇心中细细算了下:“不够,至少还得一桌”王薇不解:“我们哪有那么多客人可请的。”吕长根:“不够也得够,来不了三十个人不成事”王薇不知他心里装的什么药,第一次看他这么正儿八紧的算计着做码事。便去添了些菜多摆了一桌。吕长根家亲戚基本都在马田这个地方。总共十几家沾亲带点故的全都被他叫来了。然后就是村里平时关系好点的都通知过来吃饭。到了开午饭的时候。吕长根硬是把三桌人给凑齐了。酒过三巡,吕长根站起来说话了:“各位亲人朋友。今天请大家伙吃这顿饭一来大家都知道,是我们家吕娃子考上了大学。”吕长根喝的有点多,打了个嗝。然后冒出两字:“高兴。”接着说:“二来你们都知道,我吕长根没本事,现在送不起这学”说到这吕长根眼里冒着泪花。王薇在一旁听着也不是滋味,暗自垂泪。吕长根:“在座的各位都是吕娃子的亲人,村里的乡亲。现在我请大伙帮我们一把,把他学费凑齐了。日后,我一一还大伙。我还不起,等他毕业了也定不能把这个债背着”大家伙见他说的动情纷纷表态这点小事他弄太严肃了。亲戚开始掏钱塞到吕子娇口袋里。吕长根见状:“王薇你去拿个本子都记上。这一笔笔都是大家的恩情。”又转身对吕子娇说:“你要记住,你是穷人家里的孩子。你爹没啥本领。你出去了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以后出息了也不能忘了家里这帮乡里乡亲。”王薇拿出本一个个记上。亲戚们都是一百两百。看这架势,乡亲们也不好意思太寒碜。基本都是拿一百。最后共凑的五千多一点。走时王薇把家里所有的积蓄两千块拿出来一起塞到吕子娇手上。吕子娇算了学费五千八,自己身上放个四百块就够了。分出一千来不肯要。说家里也需要花销。要是生病住院什么的岂不是拿不出钱了。吕长根把钱硬塞给他。说这回出去是到了大城市。哪里都要花钱。自己家里自给自足没问题。往后没钱了就找家里开口。为了省钱,吕长根没送吕子娇去学校。让他跟吴畏一起。吴建军和李小梅都跟着去,倒也放心。送吕子娇出门时,王薇眼睛都哭红了。她这辈子命苦,小时候父亲被迫害致死了。薄立军回城后,当时的办公室主任黄国安更是有恃无恐。对王薇动手动脚是常事,每次都遭到了王薇的激烈反抗。后来气急败坏,为了逼她就范把她安排下井工作。终究是没能等到国家的返城政策。为了逃开黄国安的魔爪,王薇无奈选择嫁给了吕长根。等能回北京的政策出来时,吕子娇都出世了。王薇舍不得丢下孩子便自愿留了下来。这么多年一直过着穷日子。八五年外婆去世,九一年母亲走的时候都没能回家看看。她心里面一直存着恨。不是文化大geming她父亲就不会死,不是下放知青自己就不会和家人骨肉相离。在吕子娇眼中,母亲总是带着点神秘。他只记得自己六岁那年高烧不止,爸爸不在家,妈妈背着自己走了十几里山路到镇上医院看病。一路不知摔了多少跤。到医院时医生还以为是王薇跌伤了来看病。后来总不见好,王薇回家到周围几个村讨了百家米过来。在医院煮了给自己吃。母亲对自己的爱护肯定是极其热烈的。但经常会看到她发呆,不知她在想些什么。这会要离开了,一年也只有寒暑假能见面。不免觉得很伤感。要走的终究留不住。吕长根帮他提了行李送到吴畏家。吴建军单位有同事开车来马田接他们去郴州火车站。一行人便上了车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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