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映鲡
行至磬樱轩门口，见有一众黄门内侍候在门前，忙匆匆过去，方和颜道：“不知这些位公公是……”
领头的一位道：“奴才是椒房殿的，来传皇后娘娘口喻，不想来得不是时候。”
戚宁璃见是皇后宫里的，分毫不敢怠慢了，“怎么会，不过是去宫中主子那儿请安拜见，有劳公公等候多时了。”
“无妨，奴才是奉皇后娘娘口喻而前来，”他清一清嗓子，“传七月十八召各宫嫔妃至南苑水瑟天青榭的映鲡池观鱼，行初见大礼。”
“多谢公公传达，”戚宁璃塞了包银子到其袖中，“天色尚早，公公何不进磬樱轩喝杯茶？”
他甩一甩手中拂尘，打了个千儿道，“戚美人的好意奴才心领了，只是其他小主还等着，奴才不便久留，先行告辞。”
戚宁璃忙遣了史缇去送。
映鲡池地处南苑的水瑟天青榭，池中养鱼，共三尾，体长数尺，形硕如人，通体蓝如宝石，日以鲜猪肉饲之，是当今圣上即位时，边国桓夷所赠，特凿映鲡池，以和阗白玉砌就，方圆尺，深九丈，引宫外泉水入池，旁置小灯，夜观甚美，只是夜深诸多不便，路又甚远，难得一观。
钟毓婉倚在榻上，一口气饮尽盏中苦涩的汤药。如得了解脱一般，钟毓婉大口地喘气，两道柳眉紧锁。侍婢果槐不紧不慢地给她抚胸擦汗，又端上了蜜饯来喂到钟毓婉口中。待钟毓婉缓过气来，果槐将药碗交给外头的侍婢，又将寝殿大门合上方道，“主子，这是太后送来的，明面上都是些寻常补品，可其实都是上好的坐胎药，对主子的身子极好，婢子趁着没人，亲自熬的。”
“真是难为你了，还要亲自做这些。”钟毓婉握住果槐的手，“从前在相府，就算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毓柔也给你三分薄面，如今却做这些下贱之事。”
“这事儿虽下贱，只是让旁人晓得了不好。”果槐理一理钟毓婉凌乱的头发，“其实也是太后心急了些，日日让主子喝这样的药，殊不知用药三分毒啊！”
钟毓婉叹口气道，“本宫也知道姑姑急着要嫡子，只是皇上隔三差五便来我这儿，肚子却也没个动静，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果槐闻言一急，忙'呸'了三下，“主子还年轻着呢，怕个什么？这么说要折了福气的。”
钟毓婉闻言一笑，便不再言语。其实她自己的身子又怎会不知道？钟毓婉轻轻闭上双眼，也许，自己真的不会再有孩子了。
午后时人总是透着一股倦意，小睡过后戚宁璃便在妆台前理鬓，皙凡在一旁为她簪花。
“怎的许久不见栖月？”戚宁璃随口问道。
“栖月姑姑去领份例的用物了，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皙凡挑了一枝白玉合欢簪在戚宁璃髻上，“姑姑不愧是磬樱轩掌事，经常忙得见不着人影呢！”
戚宁璃闻言暗自皱眉，心中深觉不妥，却又寻不出什么不妥来。
“慎妃、宜妃和琳贵嫔娘娘这两日赏下了不少物什，皆是贵重珍奇的，小主可否要前去答谢？”皙凡取了小衫披在戚宁璃肩上。
“其他小主去了吗？”戚宁璃微微合目。
她顿了顿，道，“还没听闻，只有和自己一个宫里的才去答谢过。”
“那你觉得我还应去吗？”
她轻诺，退在一旁。
戚宁璃轻轻一笑，“栖月难道没告诉你，除了自己宫中主位外，未拜皇后先拜妃嫔乃是大不敬？”
皙凡闻言一惊，慌忙请罪。
戚宁璃转身看她一眼，再不言语。
七月十八。
钟毓婉早早便从金雕玉凤床上起来了，在外头值夜的果槐闻声进来，为钟毓婉穿戴洗漱。
“主子何必这样早起？”果槐唤了几个侍婢进来帮忙，有条不紊地打理好一切。
“本宫一想到那些新人入宫，哪里睡得下。”钟毓婉无奈道。
未央宫流盈殿里祥和得如一把玉镜一般，昨日是宜妃侍寝，宜妃便多睡了一会子才起来，只留了侍婢棠心在身便梳妆。
甄锦将垂腰的青丝绕一缕在指尖拨弄，缓缓开口道，“本宫交代的事可办妥了？”
“娘娘放心吧，婢子悄悄去看了几次，妥贴的很，那些鱼都是让人饿了一顿的，手脚也做的很好，明面上看不出的，且皇上说了，忘忧台只有皇后一人能去，只要不踩上去，很难发现关窍。”棠心用篦子为甄锦理着头发。
甄锦冷冷一笑，“宫里只有本宫有皇子，凭什么她钟毓婉只许了慎妃协理六宫！害得本宫平白比赵矜岚矮了一头？本宫决不甘心！”
天才蒙蒙的亮了一些，戚宁璃端坐在妆台前。纵是昨晚早早便睡下了，仍是睡意朦胧。任由着栖月与皙凡为自己梳装打扮，便这样半睡半醒的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皙凡见戚宁璃一直将醒欲睡，恐误了时辰，便用凉爽的井水轻轻为她拭面。少顷，才神志清明了些，便往镜中审视，仪容已是焕然一新。只见镜中人梳如意高鬟髻，缀浅蓝色时新珠花，隐隐别一支青玉浣花簪，一身海蓝色渐次覆花洒珠长裙，容仪皎好。
门外已有黄门内侍来通传，皇后早已往水瑟天青榭去了。
宫中有六地，前朝、后宫、北巷、南苑、西堂、东殿。南苑地气湿暖，多养珍奇虫木鸟兽于其中，为众人观赏。
一众小主早已在水瑟天青榭外等候通传，戚宁璃便也知趣的退在一旁。
“听说宫中只封了两位美人为新秀中最高，我倒还好奇是哪位姐妹能与何姐姐比肩，不想如丽质，当是自愧不如。”背后传来盈盈女声。
彼时正对着榭外满树浓绿的槐花树叶发呆，戚宁璃蓦的听见这样一番话，不觉惊讶。
说这话的女子一身翠绿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襦裙，神色据傲，身旁一位身着鹅黄绣白玉兰洒花烟罗衫的女子，更也只是轻瞥戚宁璃一眼，不以为意。
细细回味她们方才的话，戚宁璃已晓得她们是何人，也不行礼，只浅笑道，“何姐姐与苏妹妹好兴致，一丝也不紧张见会皇后娘娘的事，倒教妹妹无底自容了。”
何映打量她一眼，“戚美人一张嘴倒伶俐，人也聪慧，只是再伶俐聪慧，也要用对地方才好。”
“这个自然。”戚宁璃面上依旧是怡然的笑。
“主子，慎妃与两位贵嫔还没到呢，不如咱们先去喂喂鱼？”果槐见钟毓婉有些无聊，便小声提议。
钟毓婉闻言，便邀了宜妃与恭嫔赏鱼。
待到了忘忧台，钟毓婉取了鱼食道，“果槐，你在台下候着便可。”
洛萦月取了小凳在一旁坐着，“今日倒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看到这贡鱼。”
甄锦笑道，“瞧瞧这些鱼，个个儿都跟饿着了似的。”
洛萦月不以为然道，“那是咱们皇后娘娘秀色可餐呢。”
钟毓婉徐徐抛着鱼食，引得鱼儿们挤成一团，见她们说得有趣儿，遂笑道，“你们帮本宫看看哪条更大些。”
甄锦心生一计，对钟毓婉道，“可不是挤在最后的那条大些么？”
钟毓婉闻言，便要抬脚上前去看个仔细，却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滑入水中。甄锦装做吓得说不出话，紧紧抓着棠心的手，无动于衷，恭嫔也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嚷嚷出声来，唯果槐清醒些，先去唤了侍卫救人，又去寻太医来。
钟毓婉在水里扑腾着，她心里一片混乱，她叫不出声来，为什么没人来救自己？为什么忘忧台上明明没有水，脚底却如抹了油一般滑？为什么宜妃与恭嫔都躲得远远的？水下是什么在咬我？水怎么变红了？姑姑，母亲，果槐，救我！
领头的一位道：“奴才是椒房殿的，来传皇后娘娘口喻，不想来得不是时候。”
戚宁璃见是皇后宫里的，分毫不敢怠慢了，“怎么会，不过是去宫中主子那儿请安拜见，有劳公公等候多时了。”
“无妨，奴才是奉皇后娘娘口喻而前来，”他清一清嗓子，“传七月十八召各宫嫔妃至南苑水瑟天青榭的映鲡池观鱼，行初见大礼。”
“多谢公公传达，”戚宁璃塞了包银子到其袖中，“天色尚早，公公何不进磬樱轩喝杯茶？”
他甩一甩手中拂尘，打了个千儿道，“戚美人的好意奴才心领了，只是其他小主还等着，奴才不便久留，先行告辞。”
戚宁璃忙遣了史缇去送。
映鲡池地处南苑的水瑟天青榭，池中养鱼，共三尾，体长数尺，形硕如人，通体蓝如宝石，日以鲜猪肉饲之，是当今圣上即位时，边国桓夷所赠，特凿映鲡池，以和阗白玉砌就，方圆尺，深九丈，引宫外泉水入池，旁置小灯，夜观甚美，只是夜深诸多不便，路又甚远，难得一观。
钟毓婉倚在榻上，一口气饮尽盏中苦涩的汤药。如得了解脱一般，钟毓婉大口地喘气，两道柳眉紧锁。侍婢果槐不紧不慢地给她抚胸擦汗，又端上了蜜饯来喂到钟毓婉口中。待钟毓婉缓过气来，果槐将药碗交给外头的侍婢，又将寝殿大门合上方道，“主子，这是太后送来的，明面上都是些寻常补品，可其实都是上好的坐胎药，对主子的身子极好，婢子趁着没人，亲自熬的。”
“真是难为你了，还要亲自做这些。”钟毓婉握住果槐的手，“从前在相府，就算是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毓柔也给你三分薄面，如今却做这些下贱之事。”
“这事儿虽下贱，只是让旁人晓得了不好。”果槐理一理钟毓婉凌乱的头发，“其实也是太后心急了些，日日让主子喝这样的药，殊不知用药三分毒啊！”
钟毓婉叹口气道，“本宫也知道姑姑急着要嫡子，只是皇上隔三差五便来我这儿，肚子却也没个动静，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果槐闻言一急，忙'呸'了三下，“主子还年轻着呢，怕个什么？这么说要折了福气的。”
钟毓婉闻言一笑，便不再言语。其实她自己的身子又怎会不知道？钟毓婉轻轻闭上双眼，也许，自己真的不会再有孩子了。
午后时人总是透着一股倦意，小睡过后戚宁璃便在妆台前理鬓，皙凡在一旁为她簪花。
“怎的许久不见栖月？”戚宁璃随口问道。
“栖月姑姑去领份例的用物了，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皙凡挑了一枝白玉合欢簪在戚宁璃髻上，“姑姑不愧是磬樱轩掌事，经常忙得见不着人影呢！”
戚宁璃闻言暗自皱眉，心中深觉不妥，却又寻不出什么不妥来。
“慎妃、宜妃和琳贵嫔娘娘这两日赏下了不少物什，皆是贵重珍奇的，小主可否要前去答谢？”皙凡取了小衫披在戚宁璃肩上。
“其他小主去了吗？”戚宁璃微微合目。
她顿了顿，道，“还没听闻，只有和自己一个宫里的才去答谢过。”
“那你觉得我还应去吗？”
她轻诺，退在一旁。
戚宁璃轻轻一笑，“栖月难道没告诉你，除了自己宫中主位外，未拜皇后先拜妃嫔乃是大不敬？”
皙凡闻言一惊，慌忙请罪。
戚宁璃转身看她一眼，再不言语。
七月十八。
钟毓婉早早便从金雕玉凤床上起来了，在外头值夜的果槐闻声进来，为钟毓婉穿戴洗漱。
“主子何必这样早起？”果槐唤了几个侍婢进来帮忙，有条不紊地打理好一切。
“本宫一想到那些新人入宫，哪里睡得下。”钟毓婉无奈道。
未央宫流盈殿里祥和得如一把玉镜一般，昨日是宜妃侍寝，宜妃便多睡了一会子才起来，只留了侍婢棠心在身便梳妆。
甄锦将垂腰的青丝绕一缕在指尖拨弄，缓缓开口道，“本宫交代的事可办妥了？”
“娘娘放心吧，婢子悄悄去看了几次，妥贴的很，那些鱼都是让人饿了一顿的，手脚也做的很好，明面上看不出的，且皇上说了，忘忧台只有皇后一人能去，只要不踩上去，很难发现关窍。”棠心用篦子为甄锦理着头发。
甄锦冷冷一笑，“宫里只有本宫有皇子，凭什么她钟毓婉只许了慎妃协理六宫！害得本宫平白比赵矜岚矮了一头？本宫决不甘心！”
天才蒙蒙的亮了一些，戚宁璃端坐在妆台前。纵是昨晚早早便睡下了，仍是睡意朦胧。任由着栖月与皙凡为自己梳装打扮，便这样半睡半醒的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皙凡见戚宁璃一直将醒欲睡，恐误了时辰，便用凉爽的井水轻轻为她拭面。少顷，才神志清明了些，便往镜中审视，仪容已是焕然一新。只见镜中人梳如意高鬟髻，缀浅蓝色时新珠花，隐隐别一支青玉浣花簪，一身海蓝色渐次覆花洒珠长裙，容仪皎好。
门外已有黄门内侍来通传，皇后早已往水瑟天青榭去了。
宫中有六地，前朝、后宫、北巷、南苑、西堂、东殿。南苑地气湿暖，多养珍奇虫木鸟兽于其中，为众人观赏。
一众小主早已在水瑟天青榭外等候通传，戚宁璃便也知趣的退在一旁。
“听说宫中只封了两位美人为新秀中最高，我倒还好奇是哪位姐妹能与何姐姐比肩，不想如丽质，当是自愧不如。”背后传来盈盈女声。
彼时正对着榭外满树浓绿的槐花树叶发呆，戚宁璃蓦的听见这样一番话，不觉惊讶。
说这话的女子一身翠绿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襦裙，神色据傲，身旁一位身着鹅黄绣白玉兰洒花烟罗衫的女子，更也只是轻瞥戚宁璃一眼，不以为意。
细细回味她们方才的话，戚宁璃已晓得她们是何人，也不行礼，只浅笑道，“何姐姐与苏妹妹好兴致，一丝也不紧张见会皇后娘娘的事，倒教妹妹无底自容了。”
何映打量她一眼，“戚美人一张嘴倒伶俐，人也聪慧，只是再伶俐聪慧，也要用对地方才好。”
“这个自然。”戚宁璃面上依旧是怡然的笑。
“主子，慎妃与两位贵嫔还没到呢，不如咱们先去喂喂鱼？”果槐见钟毓婉有些无聊，便小声提议。
钟毓婉闻言，便邀了宜妃与恭嫔赏鱼。
待到了忘忧台，钟毓婉取了鱼食道，“果槐，你在台下候着便可。”
洛萦月取了小凳在一旁坐着，“今日倒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看到这贡鱼。”
甄锦笑道，“瞧瞧这些鱼，个个儿都跟饿着了似的。”
洛萦月不以为然道，“那是咱们皇后娘娘秀色可餐呢。”
钟毓婉徐徐抛着鱼食，引得鱼儿们挤成一团，见她们说得有趣儿，遂笑道，“你们帮本宫看看哪条更大些。”
甄锦心生一计，对钟毓婉道，“可不是挤在最后的那条大些么？”
钟毓婉闻言，便要抬脚上前去看个仔细，却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滑入水中。甄锦装做吓得说不出话，紧紧抓着棠心的手，无动于衷，恭嫔也是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嚷嚷出声来，唯果槐清醒些，先去唤了侍卫救人，又去寻太医来。
钟毓婉在水里扑腾着，她心里一片混乱，她叫不出声来，为什么没人来救自己？为什么忘忧台上明明没有水，脚底却如抹了油一般滑？为什么宜妃与恭嫔都躲得远远的？水下是什么在咬我？水怎么变红了？姑姑，母亲，果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