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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34风华

    步履沉稳间,官煜进入屋内,丫鬟们挨个行了礼,江九月对他淡淡颔首示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当官煜看到那位坐在床前,头发灰白,一动不动的老人时候,剑眉微微一拧,默了默,迈步上前,抱拳一礼:“老夫人……”顿了下,却也不知道这老夫人到底是什么人,一时间说不下去,然而,能唤出他母亲闺名的人,必然与卫家有莫大关系。

    卫老夫人握着椅子扶手的手,稍微紧了紧。

    “你是官煜?”

    “正是。”

    “果然守礼重教……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二十有四。”

    “嗯。”

    两人居然就如此在卫夫人面前对话起来,旁边的下人们看的莫名其妙,只有江九月一直淡淡的坐在远处的椅子上,悠然品茶。

    卫老夫人起身,缓慢的转过身子来,即便容颜老迈,但是那份端丽的气质却依然犹存,不难看出年轻时候必定也是秀外慧中。

    官煜微微一怔,视线扫过床上母亲沉睡的面容,又回到老夫人的身上,“夫人可是认识我母亲?”

    “认识。”

    “那……夫人与我母亲,到底是何关系?”官煜对待长辈的时候,远远比对待楚盈蓉的时候更有耐心和礼貌,江九月想。

    卫老夫人面色平静的看着官煜,一双眼眸之中写尽沧桑,似乎一个瞬间又回到了五十年前那乱七八糟的场面,这孩子,长的和他外祖父真的有点像,可这份气质,严肃冷萧刚正毅然,却比他外祖父那种缠身不知道好了多少,尤其是……他还最终孝道。

    他这种刚直严肃的脾性,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己私欲报仇雪恨去娶仇家的女儿?

    默默地,卫老夫人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递了过去。

    官煜视线落在那古老的封皮泛黄的本子上,视线有一瞬间凝注,然后看着卫老夫人的眼睛,将那东西接了过去,打开来看。

    他的脸色,随着那本册子之中的内容而愈来愈精彩,越变越阴沉,到得最后一页处,从书页之中取出那封信,几乎是急不可耐的打开了信封,甚至在不小心之下,将封皮之中的信笺撕裂了一角,等他看完那封信中的内容之后,已经脸色大变,似震惊而不可置信,却更像是遇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的哭笑不得。

    坐在远处的江九月看到,那被官煜拎在手中,随时都要掉落下去的一张纸上,还盖着官府大印,哪里是什么信笺,竟然是官府某一页的案底卷宗。

    屋内一片静怡,无人说话。

    下人们从来没见过官煜这么复杂的表情,一瞬间,原本严肃刚直的身子都变得无力而消沉,心中微惊。

    “老夫人可有信物证明身份?”

    卫老夫人掏出卫家祖传玉佩。

    好一会儿之后,官煜才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一撩衣袍,双膝跪地。

    “祖母在上,受孙儿一拜。”

    卫老夫人的眼眸之中,一时之间闪过惊诧和不可思议,顿悟之后,又是一抹无可奈何的悲凉,“若是你的外祖父有你一半的孝顺,卫家也不能走到今天这个份上来……”

    官煜的肩膀,似乎轻颤了一下。

    许久,卫老夫人上前,轻扶持了官煜的手臂,“起来吧。”

    “谢祖母。”那神色平静,对于这位老夫人的出现,以及她所带来的东西,也坦然接受。

    他自小就被母亲灌输仇恨理念,只是却延续了父亲某一些刚正不阿的秉性,虽然对母亲也算唯命是从,但是并不盲从,早就对当年外祖父的死因进行一系列排查,他自然知道其中事有蹊跷,只是想要光明正大的等待查明一切,再请摄政王为他做主,可他万万没想到,母亲会赶来泰阳,并且在这件事情上,对他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他虽然刚直,但总不能亲眼看母亲去死,无奈之下,才委曲求全。

    “既然你认我为祖母,如今我便当一回祖母。”卫老夫人端正神色,坐上椅子,她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的最终目的。“我不许你娶傅家小姐进门。”

    江九月微微一笑,对卫老夫人递了个颜色,卫夫人分神看了一眼,眸中莞尔,神色却还是那么淡定。

    官煜一怔,“为何?”

    “前有因,今有果,与金傅两家无关。”

    “可是……”官煜剑眉紧锁:“摄政王旨意在前,抗旨不从乃是死罪,何况,我早已经答应母亲,这件事情,孙儿怕是不能答应祖母了……”

    江九月一愣,疏淡的柳眉一蹙,心中暗自思量。

    卫老夫人冷笑:“官煜,你既为官家后人,我虽然是你名义上的祖母,其实也对你的事情力不能及,你若真心喜欢傅家小姐,那便寻了媒人上门说亲便是,我为你主婚又何妨?只是如今你既不是真心喜欢人家,府中有又妻子,何以因为报复,去耽误人家姑娘大好青春年华?!”

    官煜闻言,原本还平静的神色蓦然有些躁动,深锁的剑眉因为卫老夫人的这番话而更为纠结,似乎听到当年某一个威严的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

    你这黄口小儿,功名权势一无所有,何来的本事耽误楚家千金大好年华。

    “傅家小姐人品贵重,贤良淑德,实乃良配,孙儿因为对当年外祖父遇害原因有所怀疑,所以从头到尾,对于报复金傅两家便不曾上过心,只是母亲提到要娶傅家小姐之时,感念孙儿快近而立之年膝下无子,所以便想迎娶她过门,为我官家延续香火。”

    他这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楚盈蓉无子在先,就算没有摄政王旨意,他为了延续香火而纳妾,本就是人之常情。

    卫老夫人倒是没想到,官煜本身就欲纳妾,如此这件事情已与复仇无关,只是官家家务事了。

    她的视线看向江九月,心知今日再说下去,她这刚出现的祖母,就有不近情理之嫌了。

    江九月默了默,长身而起,一袭珊瑚色裙摆飘摇到了官煜身边,“官煜,我对你们所谓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也是知道的,可是你——”

    “江姑娘!这是我官家的家务事,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官煜言辞冷厉,面色阴沉,打断了江九月的话。

    江九月顿时一怔,继而怒气忽升:“你分明是对楚盈蓉有情在先,而且楚盈蓉的身子,我有信心可以治得好,她依然可以为你生儿育女,你却如此执迷不悟就是想要弄一个不喜欢的女人进来做贵妾,你当真那么反感楚盈蓉,要她悔青了肠子,哭瞎了眼睛吗!”

    她本不想说的这么直白,官煜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这是官家的家务事,她的确不该插手,只是因为牵连在内的两个女人她都是认识的,她烦透了这种皇权至上,一句话就要决定一个人一生要走的道路,所以她下意识排斥,甚至于反抗,因为她感觉到的到,这种强权压力,不但笼罩在她身边的人身上,同样压在她的头顶,可能下一个瞬间,就要她无从选择。

    她不能接受别人的一句话,就决定她一生的命运,所以从这一刻开始,反抗,抵制,不敢冷眼旁观,怕真的是落到自己头上的那一天,她已经习惯了周围人的逆来顺受而从此失去自我。

    官煜却忽然冷冷道:“我对她从未有过你们以为的感觉,何来反感之说?!”

    ……

    屋内一阵静默。

    江九月瞪大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或者是幻听了,那个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之下,下意识的唤着楚盈蓉亲昵称呼的官煜,却脱口而出,自己对楚盈蓉毫无感觉?

    一顿之下,大怒:“岂有此理,你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娶她?!”

    “我——”官煜显然也发觉自己气急之下,口不择言,一时之间愣了一愣,须臾,官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江姑娘,这是我官家的家事,还请姑娘不要再插手。”

    “我——”

    “月妹妹,你不要再说了。”

    正在这时,一道低柔婉转的女音,响了起来,也阻止了江九月接下去的话,她虽然声音平和,但却让听到的人都忍不住心中泛起酸涩。

    楚盈蓉。

    江九月心中一跳。

    官煜身子一僵,卫老夫人,则是视线平平的转过脸去,落到了楚盈蓉的身上,瞬间,眼前一亮。

    好一个清华脱俗的端庄丽人。

    跟在楚盈蓉身边的洛梅儿,义愤填膺的叫嚷了起来:“好你个官煜,你不喜欢我小姑姑,干嘛要娶她?!”

    官煜神色微变,“你是……”

    “我就是洛梅郡主!”洛梅儿下颌抬起,瞪着官煜:“我可是皇上亲封一品洛梅郡主,不是没有功名的江姐姐,可以让你呼来喝去,还不请安问好!”

    官煜面色阴沉的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少女,却不得不紧咬牙关,屈膝下跪,面对着郡主,以及郡主身边的楚盈蓉:“下官见过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洛梅儿得意的哼了一声,待看到官煜要起身的时候,冷声补充:“你还没给端阳县主请安呢,官大人,我小姑姑可是先帝钦赐端阳县主,名正言顺,比你这七品小官大的多!”

    江九月看到,洛梅儿的手,扫过了楚盈蓉腰间的某处穴道。

    楚盈蓉面露震惊,似乎想要阻止洛梅儿,却只有眼眸急速转动,全身却僵硬的一动也不能动,官煜低着头,不曾注意到,只是心中的某些东西,也因为这一刻楚盈蓉的沉默,而彻底碎裂。

    官煜脸如黑灰,原本垂在地毯边的手死死的握紧,几乎是咬牙切齿,对着洛梅儿身边的楚盈蓉行了一礼:“下官见过端阳县主。”那一声之后,长身而起,就要离去。

    “站住!”楚盈蓉娇声道,不知何时开始,她能动了。“我……我不是……”

    “县主不是什么?”官煜却冷冷的截断了她的话,那种冷,比冬天最狂啸和冰凉的寒流大学还有冻入骨髓,把楚盈蓉当场冻的僵立,唇瓣颤抖了几下,才抑制着心中所有的悲痛,问道:“夫君……你……你方才的话,可是真的?”

    “官煜所言,句句属实,无子,实乃大则,县主端丽贤淑,对于七出之条,必然耳熟心明,也不会阻止下官纳妾吧?”

    那句句属实四个字,像是一根根的细针,直直的扎进了楚盈蓉的心间,她破门而出坚韧追随,五年夫妻若即若离,不想换来如此下场,长长的睫毛,随着她嘴角那一抹讽刺和苦笑抖动了一下,似有一滴晶莹玉珠滑落,随着楚盈蓉略微苍白的脸颊,掉落到了地面上去,消失无踪。

    半晌之后,楚盈蓉深吸一口气,转身之际,每一处表情都是无懈可击,完美如仙,她笑,仿佛开在山巅随时要飘摇归去的红花,绽放周身光彩,“那么,本县主预祝官大人心想事成,来能喜得麟儿。”

    官煜僵住,为她这五年来首次流露的灿烂笑容,也为那灿烂笑容之下的无奈和悲苦,此生决绝,心中忽然有一块地方,再次龟裂,痛的他喘不过气来,可是,楚盈蓉接下来的那句话,却打碎了他仅有的一点点尊严。

    轻哼一声,官煜也笑,两人相对,把这五年酸楚的没有一丝甜意的感情,荡在两人无奈的眼波之中,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多谢。”

    官煜礼数周全的回应,拂袖之间,转身而去。

    江九月一直站在一侧,将这一幕幕从头看到尾,心中闪过无数个念想,足以昭示此刻她有多么的无力而可笑,原来公平公正在有些时候,是未必行得通的,光明正大和君子之态,与这个世道,格格不入。

    就在官煜即将走出卧室门口的前一刻,江九月忽道:“且慢!”

    官煜步子一停,却没有转身,只是闭了闭眼,略微疲惫的道:“江姑娘还有何指教?”

    江九月笑。

    她的笑容,和楚盈蓉的强颜欢笑不一样,而是一种顿悟的机敏,看透的锐利,和从眼角眉梢渗透出来的自信气息,瞬间就让原本还阴云密布的屋内,仿佛亮了起来。

    官煜见她不说话,又往前跨了一步。

    正在这时,嗖的一声,一块金黄色物事飞窜而起,越过众人头顶,落到了官煜面前正对着的门框之上,然后砰的一声,镶嵌在了木板之中,红缨穗儿随着他的劲道而晃动,一个潇洒凌冽的“渲”字,跃入众人眼帘。

    官煜的脸色,几乎已经呈现一地黑灰。

    “摄政王令牌在此,官大人——”

    “江姑娘!”官煜打断她,豁然转过身来,原本严肃刚直的脸上,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冰冷无波的落在了江九月的身上:“江姑娘何以苦苦相逼,如此纠缠?官某可没得罪你吧?”

    “官大人,我什么时候苦苦相逼纠缠你了?”江九月笑笑,没有因为官煜的质问发怒,反而很意外的眨眨眼睛,无奈道:“我只是看你不顺眼而已!”而以前,她对于看不顺眼的人和事的处理方法,显然太啰嗦了一点。

    在官煜一怔的瞬间,江九月已经笑道:“本姑娘以摄政王令牌制衡与你,命你三十年内不准纳妾,你可明白?”

    官煜面色已经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江九月却依旧怡然自得,弧度美好的嘴角,因为这一命令而微微得意的弯起,在方才官煜耀武扬威离开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就明白过来,有的时候,正常的去办一件事情,也许在这里根本就行不通,商人还会懂得投机取巧,她却终究在这件事情上太过老实,考虑云廷渲威信的地方太多了。

    她这命令,又没说不准纳妾,只说三十年内不准纳妾,到时候傅凌波都不知道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官煜也都快六十岁了,还有谁会嫁给他这样严肃不风趣的老头子?

    然后,在官煜和楚盈蓉各自莫测的神色下,江九月走到门框之下,手掌平伸出,凝聚内力至掌心一吸,那枚金牌再次回到江九月的手中,随着她随手的动作抛出了一个弧度,又落下。

    她走到官煜身边,皮笑肉不笑的道:“如若你不遵从,那便是藐视摄政王威严,如何?”话落,已经不需要等待他的回答,便径自直接离去。

    官煜全身僵硬,却无从选择,他看到了江九月皮笑肉不笑之下的冷然,那种冰凉,就像一个人光着膀子站在冬天鹅毛大雪的天气里,不但通体冰冷,还毫无遮掩的尴尬和羞耻。

    他无法藐视摄政王权威,更不可能去摄政王面前告江九月一状,因为那枚令牌是摄政王贴身之物,足以见得江九月在他心中的地位,所以今日江九月才敢如此嚣张。

    洛梅儿撇撇嘴,嘟囔道:“呀呀呀,江姐姐总算聪明了一回啊,有东西不利用,暴遣天物是要遭天打雷劈的,云廷渲给了你,可不是让你抱在怀里捂虱子了——”

    无人理会她的活跃和笑闹,洛梅儿似乎有些颓败,搔了搔头,“那个,小姑姑,要不要我让人帮你收拾行李啊?楚流云还没走,你和他一起回京吧,一路上还有个照应!”

    “也好。”楚盈蓉回神,也没有去看官煜,便和洛梅儿一起出了门。出了门之后,洛梅儿才大惊小怪的反应过来:“啊啊啊,快点,忘记带卫奶奶了,奶奶我们也一起走啊。”

    卫老夫人一直处在沉默状态,见证了江九月在方才那一个小小瞬间的蜕变,也有些失神,此时才反应过来,忙几步出了房门,只是在跟上洛梅儿和楚盈蓉脚步的时候,淡淡的回头,看了官煜一眼。

    如此男子,却要俯身给妻子下跪请安,有谁能泰然处之呢?

    再回头,她看向面色清冷,身子也在隐隐颤抖,却依旧坚强走下去的楚盈蓉,苍老的容颜浮起某些困惑。

    爱情,真的就这么让人期待这么让人肝肠寸断吗?她遗憾,没有在貌美如花的年纪体验到世间极致的爱恨。

    ……

    珊瑚阁内,江九月刚回来。

    “去将铁洪找来。”

    “回小姐,铁洪大人最近都不在飘香小筑内。”

    闻言,本身随意翻着桌上纸张册子的江九月一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

    “就是从那天他说错话气走小姐开始,主子罚他去修城墙了,好像城墙破了一个洞。”

    江九月莞尔,也想到那天的事情,心中莫名有些暖意,“铁涛呢?”

    “铁涛大人也出去了,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办事……”

    “哦……”

    江九月沉默下去不再问了,红缨反倒低着头仔细的观察江九月面色,说实话,方才那一手飞掷金牌镶嵌入木门下令官大人,看的她热血沸腾,没想到才是几个月时间不到,小姐的功夫就那么厉害了,而当时她对着官大人说出“我只是看你不顺眼”的时候,竟然十分养眼好看,那种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姿态,才真正配得上主子。

    “什么事?”被如此诡异莫测的视线盯着,江九月不发觉也是很难的。

    红缨笑道:“我在想,小姐问铁洪和铁涛大人,其实是想问主子去哪了吧?”

    江九月一怔,神色有些不自然。

    咳,被发现了,好吧,她的确想知道云廷渲去了哪,毕竟她今天的行为可是假传旨意,等见了云廷渲,看他想怎么办吧,早些解决免得她心里老是压个大石头似的。

    “主子本来是要和官大人一起去雪寒山探查的,估摸着回来也该在晚上了,但是现在官大人只怕是去不了了,主子在行馆处理一些事情,约莫马上就到了吧。”

    红缨暗忖她可是很懂事很会看人眼色的丫鬟,小姐虽然嘴上不说,保不齐心里都想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于是自动回答。

    江九月若有似无的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便随意的翻看桌面上的东西。

    桌上的东西,有江九月自己的图纸,偶尔还有一些账册和茶轩布庄发展的规划计策,她一向也是写好了就随意丢,今儿个想要翻出来找找看。

    红缨见江九月开始忙碌,便退了出去。

    江九月左找右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些放的乱七八糟的纸,甚至怀疑是不是云廷渲在这桌子上办公的时候,把她的东西给她当垃圾丢掉了。

    想到这个可能,江九月眉头深锁,那里面还有以后关于怎么开船厂的想法,以及一些简单的船只设计,当时都只是灵光一闪的杰作,如果现在丢了重新再做一遍,只怕很难做的与刚开始一模一样。

    心思到了这里,江九月忙站起身来,去最近的纸篓之中找寻,却依旧无果,甚至发现了几张和她随手画的图纸很相似的纸屑残骸,顿时心中一紧。

    云廷渲这家伙,不会是不但丢了她的图纸,还把它们撕成碎片吧!

    不不不,找不到东西她绝对不罢休。

    不死心的她又转到了书桌后面的大架子上,挨个翻过,最后在右侧第三个格子里,发现了两只原本不存在的墨色绣线缝制的“文件袋”。

    江九月扬扬眉,随手把那两个袋子拿出来,打开一看——

    果然,第一只袋子里,就是她的那些图纸,只是,没有如她画好的那么乱七八糟,还经过了仔细的整理和标注,有的地方原本她连着描了好几笔,如今看来却线条流畅,有的纸张上她随意的标注关键点,如今都仔细的用蝇头小字写在右上角,连本身用过的普通宣纸,也换成了最上等的燕京堰墨坊的上等纸……

    江九月怔了一下。

    想着云廷渲那只向来用来握着朱笔,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大手,一笔一划的把她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誊抄了一片,其中甚至包括她一时兴起涂鸦的光疗指甲图样和某些夸张的衣服样式,脑中轰鸣了一下,然后泛起深深的违和感。

    这么高冷尊贵的大神,怎么都不像是给总裁整理文件的秘书。

    那么,如果第一个袋子是这些,第二个又是什么呢?

    好奇心起。

    江九月顺利的打开第二个袋子。

    袋子里是一张一张的小纸条,记录着某些事情,江九月一张一张的看着,越是看到最后,神色越是多变莫测,似乎有些惊讶,似乎有些释然,不过不可置信的成分居多一点。

    “你——”正在这时,云大神忽然就在门口显灵,江九月看的仔细,居然没发现有人进来!

    江九月惊了一下,下意识的就要将东西藏了起来,却越是关键越是着急,反而动作越乱,尤其是乍然听到云廷渲的声音。

    然后云廷渲就看着江九月手忙脚乱的似乎想干点什么,却把手中的纸条弄的飞上了屋顶,像是天女散花,其中一张纸还飘飘然落到了云廷渲的肩头。

    江九月愣愣的看着那张纸,脸色一瞬间变的十分奇怪。

    云廷渲两根手指,拎过那张纸。

    正是江九月彼时信手涂鸦之作,好死不死,那张纸上,画着饱满而优美的杯状两个,系带两根,还因为当时无聊,江九月在这杯状物品中间,多画了几条弧线,形成了沟深缝紧的喷血状态。

    最最最让江九月想哀嚎的是,这沟深缝紧的右上方,她还点上了一个米粒大小的小点儿,似乎像个痣。

    ……

    江九月灰白着脸色,恨不得有个地缝能叫她钻进去。

    云廷渲视线先落在米粒大小的痣上,然后又向下,落在弧度圆润的饱满杯状物上,原本淡定的神色,竟忽然浮起某些让人看不明白的颜色,一点点的了然,一点点的惊异,还有一点点的尴尬。

    显然,这虽然是简单的几笔,对于智商神级的云廷渲来说,只是一个灵光一闪之间的事情。

    嗖——

    江九月不知道何时,窜到了云廷渲面前,就要伸手去拽那纸张,云廷渲却早有顿悟,手一抬,江九月便够不到了。

    “给我,这是我画的!”

    云廷渲口气淡定:“我想,这已经不是你的手笔了。”

    江九月愣了一下,顿悟这家伙把这些图都誊抄了一遍,可是……你抄别的就好,怎么连这个也拿来抄,他他他他……他岂不是早就知道这个?

    江九月脸色爆红,踮起脚去啪啦云廷渲的手笔,“就算这是你的东西,可也是我画了你誊了一遍的,还给我还给我,这是我的,不然我告你倾权?”

    “告我清泉?”云廷渲本来看着她这般在自己面前跳上跳下拿不到实在可怜,就要松手,却不想“清泉”那两个字瞬间击打他的神智,不但不给,反而后退一步。

    “你滥用我令牌。”他质问。

    江九月愣了一下,没想到话题转的这么快,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你都给了我了,我为什么不能用!?”本来她还预备着云廷渲要是想惩罚她,大不了就让他罚,她有感觉,云廷渲的惩罚左右也不会让她太难受,本来是想着早死早超生的,没想到居然发生这么一出。

    “不想让我用你直接别给我啊!”

    云廷渲唇瓣紧抿,沉默,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之中有某些神色,江九月没看到。

    江九月见他不说话,立即回到刚才话题:“给我!”也顺势跑到了云廷渲的面前,伸手去抢,危机之下,竟然用上了武功,连着两招都是母亲玲珑妙手的绝技,只是每次云廷渲都能洞察先机,只是左闪右躲,连手脚都没用,就躲开了江九月的攻击,手高举。

    江九月挫败的瞪了他一眼,暗忖他如此淡定沉默到底是为什么?

    忽然,思绪竟然定格在方才,他看到那张纸后,那明白的表情……

    这个家伙,不会是以前女人无数,所以看过那种风情吧?好吧,虽然现在的肚兜没有罩杯衬胸型,但是难免有些天赋异禀的女人,用抹胸就可以把胸器裹出令人喷血的弧度……

    一窜儿火苗,从江九月心头烧起,她咬着下唇,瞪着云廷渲,微怒:“东西给我!”

    云廷渲后退一步,随手晃动了一下手中纸张,那沟深缝紧,那米粒小痣,就在江九月的面前晃荡了一下,看在江九月眼中变成了邀请式的耀武扬威。

    江九月不怕死的冲了上去,一手按住云廷渲的肩膀,一手使劲的去够,待要用点轻功,却发现自己被他的罡气压制的根本跳不动,只得死死的踮着脚尖,一下一下的去够,绝对不让自己这么丢人的东西,落在云廷渲的手中。

    云廷渲深邃的眼眸之中,似乎走过一抹莞尔,然后道:“这么吊着累吗?”

    “关你屁事!”

    粗俗的语言第一次从江九月口中迸出,云廷渲愣了一下,差点让江九月得逞,猛然后退了一步,“女儿家不要随便说粗话,难看。”顿了顿,似乎觉得难看这个形容词有些太重,又补充:“不好。”

    江九月紧跟了上去,反唇相讥:“你看女人的那里你就好了,你就好看了?”搞的云廷渲一头雾水。

    “哪里?”

    “就是胸——”江九月蓦然住口,狠狠的瞪了云廷渲一眼,忽然将自己这几个月所学,统统向云廷渲招呼了过去。

    江玲珑留下来的武学的确博大精深,更是最适合女子修习,即便江九月那时候错过了练武的年纪,但是阴差阳错间,有云廷渲帮忙,并且得到了炎灵相助,事半功倍,但她到底对地经验太少,不是云廷渲这种顶级高手的对手,不过几招,就被云廷渲逼的无处可去。

    云廷渲甚至分神发问:“你可知道,那图样,我到底在哪里看到过?”

    江九月的火气就嗖的一声高涨了,她敢用自己的脑袋发誓,云廷渲绝对是故意的。

    然后,云廷渲身如鬼魅,忽然就到了江九月跟前,并且十分神十的为江九月拉了拉微微松开的衣襟,视线在领口处停留颇久,然后别有深意的看了江九月一眼。

    江九月僵住,低头,就发现自己松散的领口间,因为穿着自己特质的内衣,而莹润丰美,和两团青雪。

    云廷渲火上浇油的道:“我是在这里看到的。”

    ……

    最终,江九月依然没有得到那张纸,那张纸,在她气恼的想要钻地洞的同时,被云廷渲带走,留下一室的乱七八糟。

    江九月默哀了三分钟,未免别人进来再看到那些东西,手忙脚乱的把散落在地的纸张都捡了起来,期间红缨想要帮她捡起,却被江九月阻挡在门外,一直在确定再也没有第二张那种纸的时候,江九月已经把所有的纸张都归到了桌面上,重新装进了黑丝文件袋。

    她忽然想起某一天,自己在云廷渲的面前,云廷渲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伸手去拽她的腰带,随意紧了紧,当时她还暗忖这男人莫名其妙,搞了半天他早就知道她的腰带系的松,活动过度就会走光……

    收拾完一切之后,江九月心累,身体也累,便睡下了,这一觉睡的不安稳,她做了一连串的噩梦,梦见自己和云廷渲掉到了那片紫气迷茫的沼泽地里面,结果那里面的蛇是真的,都吐着芯子要来咬他们,云廷渲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面色发青,沉了下去,她一直喊他,他也没反应,然后在另外一条蛇飞上前来咬她的时候,她满头冷汗的吓醒了。

    “小姐!?”红缨和李银环在一旁伺候着,看她面色惨白,微惊,李银环用帕子给她擦拭汗水:“做噩梦了?”

    江九月似乎愣了一下,直接握住了李银环的手,“没事,劳烦你帮我准备饭菜,我饿了。”

    李银环一怔,点了点头。

    江九月又对红缨道:“你去看看羽卫押下的萧奴儿和萧靖二人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他们。”

    “这……”红缨看来颇为为难,呐呐道:“小姐,你怎么还要去看她?”她可没忘记萧奴儿恩将仇报,杀了萧家店中许多人灭口。

    “你去了便是。”

    江九月坚持,径自起身穿衣服,随口一问:“云廷渲不让我问这些事情吗?”

    红缨忙道:“主子没禁止小姐任何事情,是红缨……嗯,我这就去问。”

    红缨出门,绿柳进来。

    江九月穿好衣服回头,就看到绿柳可爱的对着她笑,“小姐,主子说晚饭不回来吃了,和大臣们在行馆吃。”

    “嗯。”江九月对她也回了一个友善的笑意,对这样纯善的小姑娘,她还真心刻板不起来,“你今天怎么没和洛梅儿一起,反而自个儿过来了呢?”

    绿柳顿时脸色一黯,“洛梅郡主被楚公子绑成了小粽子带回京城去拉。”

    “啊?”

    绿柳肯定的点头:“还有楚盈蓉小姐,也和他们一起走了,洛梅郡主一路都在骂楚公子不讲义气呢。”

    江九月想着回去也好,毕竟洛梅儿第一次出现,就是被人抓去青楼,泰阳的确不太安全,她回了京城,又是和舅舅姑姑一起,该是不会出问题才是。

    “洛梅郡主还有说什么吗?”

    “小姐真聪敏。”绿柳笑弯了眼睛,道:“她说小姐肯定还想知道她的指甲和衣服的事情,她也会告诉小姐,但是她要小姐把她的宝贝从主子这里拿回去,等他日京城相见的时候,她就告诉小姐!”

    江九月点点头,眉梢却挑了挑,暗想所谓赐婚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半个时辰之后,江九月往牢房去了。

    而几乎在同时,一个小厮飞也似的闪身到了飘香小筑的门口,递给门边的铁涛一封信。

    “劳烦官爷,务必转交给江姑娘,迟了要来不及了。”小厮抹着额头的汗水,暗忖药儿姑娘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今日他本要为公子送信,奈何遇到药儿姑娘忽然扭了脚,不得不送药儿姑娘去药栈,才赶着来,希望没耽误公子的事情。

    铁涛敛眉一看,信封上面并未写署名,只是那一股清淡的药香味却扑鼻而来。

    铁涛道:“小哥请回,我定然传给江姑娘。”然后,在小厮鞠躬哈腰的同时,唤来羽卫道:“速去将此信交给江姑娘预览,江姑娘在地牢之中。”

    羽卫领命,“是。”然后足尖一点,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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