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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走在河岸边,一条笔直而宽阔的河,波浪滚滚,河水湍急,波涛狠狠地敲打着岸边的石头。

    天气也是阴沉得犹如末日,雨丝零零落落地飘着,似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泣般。

    夏隽瑀只有一个人,走着,不断地走着。他觉得自己走了漫长得好似一个世纪,却怎么也走不完这条河。那河水给了他无限的恐惧,他没办法,只能走着,想喊哥哥,却一直开不了口。

    河岸边的景色都一尘不变,夏隽瑀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困在了一个密闭的地方,尽管走的是直线,无意中却在鬼打墙。

    “呵呵呵。”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声。

    他还来不及回头,身子就被重重地一推,他绝望地倒了下去,最后看了一眼推他的人。

    那个美艳的女人,一直在微笑着,笑得端庄优雅,笑得像在给一个故友告别。

    夏隽希想,自己不再是五岁的那个自己,他会反抗,他才不会这样让人陷害。可所有的话都还没说出口,他就被卷入了河水中,水流带着他高速地飘动起来。整个身子都不是自己了,只能被水拖着,推着。

    河水灌进了他的鼻子里,刺鼻呛人,河底的碎石刮过他的脚,一阵刺痛。

    他努力蹬着自己的脚,却怎么也触不到底。

    五岁时的记忆和现在一同重叠在了一起,黑暗,恐惧,窒息,以及死神的降临。

    渐渐,他的眼前就模糊了,他手脚并用的挣扎,嘴张大想呼唤,却只是更多的水灌入嘴里……

    “小瑀!小瑀!”有人在拍他的脸,那声音熟悉好听,像上帝派来的指引一样。

    夏隽瑀缓缓掀开眼皮,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自己眼前的是哥哥。

    “哥……”他沙哑地唤了一句。

    “做噩梦了?”夏隽希的手指掠过他的脸颊,“没事,我在这呢。”

    夏隽瑀这才发现自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起床吧,你忘了,今晚……我们要去外面吃一次……全家宴。”

    今晚,夏孟钦在阿波罗酒店订了最上层最好的一间包厢,为了他们新的一家的团圆。

    对此,夏隽希是感到格外的厌恶和恶心,可他能不去吗?不能。他还没强到公然蔑视父亲权威的地步。

    两人换好了衣服,都是清一色的暗色系。他们的父亲不喜欢他们穿太过艳丽的衣服。这样一对兄弟,走到哪里都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精致完美的外表下,此刻他们的心情都很悲凉,像上坟一样悲凉。

    夏隽希真想季牧啊。

    跟着礼仪小姐走进了父亲订好的包厢,金光璀璨,雍容华贵,几人已经在包厢内等他们了。

    夏隽希微微点了个头,忽然一愣,因为他在这里看到了他根本不可能看到的一个人。

    正巧此时,那人也抬起了眼睛,含笑望着他,笑容像一只……狐狸一样。

    庄明玉先走了过来,今日她穿了条长裙,显示出了一个女人到了一定年龄还是犹存的风韵和性感,笑道:“小希,小瑀,给你们介绍一下,那两个一位是我的儿子,一位是我的女儿,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来,过来打个招呼。”

    纤弱雪白的少年走了过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夏隽希,夏隽瑀你们好,我是吴熙镜。”

    他旁边还站了一个女生,年龄约摸比吴熙镜小一两岁,眼睛已经有了成熟女性的媚意,声音细细的,很瘦。“你们好,我是他的妹妹,我叫吴熙尔。”

    “你们好。”夏隽希的表情没太多波澜,淡淡地点了个头。

    吴熙镜笑了笑:“我还一直以为不在学校里的夏班长会开朗很多呢,没想到还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

    “那要看对什么人了。”夏隽希开口,两人间已经有了火药味。

    “好了好了,也互相认识过了吧,明玉说的对,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好好相处。”夏孟钦让大家都坐下来吃饭。

    食物奢华美味,却一点也提不起两兄弟的胃口。

    他们在谈笑地说着什么,吴熙镜似乎心情也很好地会插上两句,夏隽瑀算了,连夏隽希全程都是沉默着的。

    他不想开口,这里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无比慎人。像一个蓄谋好已久的阴谋,就等着他去打开。

    表面上他还是若无其事,脑子里已经高速地开始运转了。

    就单吴熙镜是他同班同学这件事,就是不是个精心的策划了呢?

    夏隽希涌上疲倦感。

    这一餐饭气氛吃着极为诡异,看似表面上还是那样热闹客气,实则有太多波涛汹涌。

    第二天,庄明玉一家就彻底搬了进来,吴熙镜和吴熙尔住进了自己的房间,原本只有兄弟二人的家一时多了这么多人,没有温暖,没有热闹,只有让人抵触的感觉。

    夏隽希冷漠地站在楼梯上看着庄明玉指挥着下人搬东西,一幅女主人得意洋洋的模样,就真想,撕破这女人的脸皮。

    “那盆花摆着太难看了,而且很招虫子,把他扔掉吧。”庄明玉对站在一边的秦煜说道,指着客厅上的那盆君子兰。

    这盆花是夏隽希妈妈买回来的,亲手摆在这,他们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秦煜显然也清楚了,但他不好说些什么,点点头:“好的。”

    “谁给你权利让你丢我的东西?”这时候,夏隽希已经冷冰冰地开口了,英俊的脸色一点情绪也没有,黑漆漆的眼眸这一刻燃烧出了逼人的光。

    庄明玉愣了一下,被夏隽希这个样子给吓了半晌。她把头发勾到耳后,慢慢笑了:“小希,真不好意思啊,阿姨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你的,觉得摆在这里,不太好看。”

    “哦。”夏隽希走过去摸了摸君子兰的叶子,“现在知道了?你还有意见么?”

    这直勾勾的逼问问得庄明玉顿时脸色变了,她沉着脸色,再没有笑意。“小希,阿姨和你道过歉了,你一向懂得礼貌,怎么可以用这种语气和长辈说话呢?”

    “长辈?”夏隽希冷笑了两下,“那你当年把我弟弟给推到河里的时候,可曾有想过,一个长辈会干这种事情?”

    庄明玉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严肃起来:“我说过,当年的事情是我不小心的。”

    “法西斯屠杀犹太人,一句我看你不爽不小心杀了你们。日本人屠杀中国人,一句我看你很弱不小心侵犯了你们。如此苍白的解释,如果有用,法律是干什么的?”夏隽希上前一步。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对于自己讨厌到骨子里的人,他没必要藏着掖着。现在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宝剑,折射出令人胆颤的寒光。

    秦煜在一边没吭声,甚至唇畔还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庄明玉浑身发抖,深深地看着夏隽希,红色的指甲陷进了掌心。

    “庄阿姨,是你自己要嫁进我们夏家的。你所有的靠山,只有我父亲。你身上穿着的衣服,手上戴着的手镯,都是我父亲的钱。可你如果认为,你仗着我父亲就可以像当年那样欺负我和我弟弟,那你真是想多了。我和你对于我父亲来说哪个更重要,你真的可以掂量掂量,或者,去问问我父亲。”夏隽希微微一笑,冲秦煜摆摆手,“秦煜,过来。”

    庄明玉留在原地,咬牙切齿起来。她竟然被一个年龄还不到她一半的毛孩子给训了一顿?这个当年还安安静静的小男孩,如今怎么会这么……这么可怕了?

    “妈,你过来一下!”吴熙尔从自己的房间里探出一个头,冲庄明玉挥了挥。

    “怎么了?”庄明玉没好气地问。

    “你过来下嘛!”吴熙尔有点撒娇道。

    庄明玉走上去就被她拉进了房间里,“干什么搞得这么神秘?”

    “妈,你说我,追那个夏隽希好不好?”吴熙尔眨了眨眼睛,眸子里狡黠的光芒闪烁。

    “追他?”

    “……我……他和我一个学校的,我喜欢他……很久了……”吴熙尔垂下头,嘟囔着嘴巴,“他是高二学长里最帅的了!而且,如果我追到了他,那将来的财产什么的……”

    “女儿,你觉得,他是那么好追的么?”庄明玉看着她,叹了口气。

    吴熙尔却很自信:“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和他一个屋檐下,总是有机会的嘛。”

    “你可以去试试,不过别抱多少希望,他对我们敌意太重了。如果真的让他喜欢上你了……”庄明玉轻轻地笑了笑,“不过,你别给我做的太过分,别让夏孟钦知道了。”

    “放心吧!”吴熙尔开心地抱住了妈妈。

    另个房间里,夏隽希并不知道那一对母女在讨论什么,他脸色阴郁地坐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秦煜站在他面前。

    “这些事情你清楚吗?”他问道。

    “我不太清楚,夏总对这方面,总是**得让我都不要插手。”秦煜道。

    夏隽希挑起了眉毛:“在美国,爸和妈有什么矛盾?大到离婚?”

    “他们曾大吵过一架。”秦煜皱了皱眉,“虽然我不清楚原因是不是因为庄女士,但这个架……很严重。”

    夏隽希叹了口气,看上去很烦躁。

    “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的,少爷。”秦煜安静地说道,“如果他们干了什么,我会一直护着你的。”秦煜想起了上次在山上见到过吴熙镜的那一次,他终于清楚,为何会觉得他眼熟了……

    夏隽希看着他,勉强地笑了下:“谢谢你。”

    “只是……”秦煜轻咳了一下,“小希少爷,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和季牧的事情……”

    “我知道。”夏隽希说道,“吴熙镜是个很敏锐的人,我不知道他清不清楚我和季牧的事情。”

    “如果他告诉了夏总这件事情……”

    “他没有证据。”夏隽希冷冷道,“我相信父亲更信任我。”

    秦煜叹了口气,温柔地看着夏隽希:“这段时间,少爷你和季牧,多……忍一忍吧。”

    看着秦煜以如此严肃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夏隽希都觉得有点好笑了。他起身:“和我去看看小瑀吧,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说着又默叹一声,“今年就要中考了,还出了这种事情……”

    进了夏隽瑀的房间,少年正穿了件雪白色的单衣,暖气开着,他盘腿坐在床上玩游戏,头发有些乱,紧紧地盯着屏幕。

    “小瑀。”

    “哥。”夏隽瑀回头,一脸惨淡,眼圈很黑,“他们好吵。”

    “你不喜欢,就在房间吧,爸不会勉强你的。”夏隽希走过来,手搭在他肩膀上,声音安静温柔。

    “嗯,我们玩一把吧。”少年笑了笑,摇摇手上的游戏手柄。

    “行啊,等我虐你。”

    “才不会喏。”夏隽瑀嘴硬道。

    “是吗,那来战。”

    两兄弟缩在了一起,像小时候那样一起打着游戏,就像在这个尔虞我诈的家里,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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