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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吴英兰站在自家(?)楼下的大门外,木着个脸,眼睛虽然早已泛红、发干、发涩、发紧了许久,却连半滴眼泪也流不出来。至于在这大年节里因免费听了吴家上演的“家庭伦理剧”而聚集在大门两侧或明目张胆的探究;或欲盖弥彰的幸灾乐祸;或阴暗不明的嘲讽,那不屑、谴责、嗤笑、同情……等等投注过来的种种目光吴英兰是视而不见因为她不知何时起早已给自己套了身硬邦邦,冷冰冰,向里向外全都隔绝一切气息和波动的盔甲,这尘世间所有的纷纷扰扰或莺歌燕舞半分也投射不到她的眼、她的身、她的心。

    吴英兰穿过马路,向西北方5、6百米开外的小山坡行进,她沿路跨过道路两边散乱堆积的建材;越过半完工或半完工的房舍;穿过田埂两侧或已枯黄或依然苍翠的杂草;走过偶尔有一两只游出水面透气的小鱼塘;路过万物待兴的稻田,若有所感的开始在心中默默吟唱:

    我的心早已经一片黑暗

    再没有什么是可以点燃

    我只剩眼角的一滴泪光

    怎能把这世界照亮

    对你的恨已经慢慢变少

    对你的爱依旧无法衡量

    在原谅与绝望之间游-荡

    唯一的感觉是伤 伤 伤

    我以为你给了我一线希望

    我伸出手却只是冰冷-铁窗

    若现实它总叫人更加悲伤

    就让我在回忆里继续梦幻

    我以为我从此能快乐飞翔

    在梦醒后却只是冰冷铁窗

    若现实它能教人更加勇敢

    就让我在地狱里等待天堂

    ——许美静 《铁窗》

    吴英兰停住了脚步望着前方不远处静静伫立的芦苇杆子,还有山顶上仿佛耸立了50年、100年的老松,自言自语:“怨么?恨么?可——那又如何?谁会在意?谁会在乎?只有你自己刻骨铭心的记着而已!但——那又如何?!不关心你的人不会多看你一眼!反而会嘲笑你的自作自受,不识抬举。而——‘只有恨的本身才是毁灭者!’,所有对他们的反击与愤怒基本上是毫无杀伤力的,这股力量在喷发的过程里伤害的只有你自己,真正关心你的人不会让你独自痛彻心扉,只有丝毫不把你放在眼里的人才会毫不犹豫地往你的心窝里插刀,砸石头,那管你是否鲜血淋漓!——吴英兰,你因他们伤心,因他们难过,有用吗?啊?!值得吗?!既然他们早已把你抛弃,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为什么不认清现实,摊开你只握住了虚无的手,直接放弃?!——‘你若无情我便休’——忤逆不孝又如何?!大逆不道又如何?!十恶不赦又如何?!十八层地狱又如何?!畜生道又如何?!饿鬼道又如何?!修罗道又如何?!……如今我在活着,还在健康的呼吸着,做个自私自利的人又如何?!我只要关注这一世我是否活得清楚明白!——只有自私的人才能在这物欲横流的尘世活得潇洒。——我为何要作茧自缚,一味的吧自己囚禁在过去痛苦记忆的牢狱里,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活得恣意、放肆?我吴英兰可以为过去痛哭流涕,痛不欲生,可伊女士,她是聪慧、洒脱、知性、优雅、迷人、玲珑剔透的!!!”

    随着吴英兰情绪的波动,那声音渐渐由暗哑,转为清亮;慢慢由心向外扩散,转成婉转低回的细语,转成奋起抗争的呐喊,转成慷慨激昂的誓言——

    自我天地里的吴英兰也仿佛感同身受地缓缓脱离黑沼泽,口--鼻--头颅--颈脖--上身--腿脚,接着她踏上渐渐干涸、凝实、坚固的土地,眼睛也缓缓睁开,天地间的阴霾早已渐渐消散,她的脸上、身上、心上原本紧紧裹附着的坚冰也渐次加速融化,滴落,乃至挥发……坚冰底下的黑泥也逐渐干裂,剥离,掉落……她前进的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有力,也越来越坚定……当全身心再无束缚时,身上原本穿着的阴沉的黑色僧袍也渐渐褪色,与渐渐明亮起来的天光一样慢慢明起来,鲜起来,亮起来……

    吴英兰嘴角勾起一抹自我嘲讽的浅笑,拿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串号码;

    “喂,你好!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电#话接通了,从里面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嘈杂声:有鞭炮的刺耳的噼啪声;有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此起彼伏的笑闹声;还有电视或广播或隐或现的乐曲声;更有一管爽脆脆、豁朗朗的声音夹杂着喜庆的锣鼓声象烟花一般在吴英兰的耳边、眼前炸开……吴英兰一时茫然,竟一下发不出声来。

    “喂,你谁啊?干嘛不出声?恶作剧么?!”电#话那头困惑了。

    “你好,金敏珠,新年好!我是秋叶集团的吴英兰,上个月找你教授朝鲜语的吴英兰,还记得吗?”

    “啊?!哦,是英兰姐啊!您好,您好!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阖家欢乐!你等等啊,家里有点闹,我到外面和你通话!”

    ……

    “呵,呵!金敏珠,新年快乐!也祝你学习进步,学业有成,吉祥如意,美满幸福!”

    “英兰姐,谢谢你!本来我应该先给你拜年的又怕太唐突了,打扰了你,就没敢打电#话,不好意思啊,英兰姐。”

    “淡然没关系了,倒是我太冒昧了!——是这样,我想等5月份天暖了就到韩国去,可现在语言还没过关,,又不想有什么交流方面的障碍,就想起你自我介绍时说老家是延边朝鲜族自治州的是吗?”

    “对,是延边的图们市,我们这里朝鲜族人好多的,平时交流都是朝鲜语和汉语。”

    “哦,那你家是在……图们市的哪里?市区?还是下面的乡镇?”

    “就在图们市区,我的父母是教师。”

    “人类的灵魂工程师啊!那可是个高尚的职业。那你在乡下有什么亲戚的吗?是这样过几天我想到你们那边去过完年,感受一下朝鲜族独特的民俗风情,随便学习实践一下朝鲜语。嗯,大概居住一两个月左右,所以就想去乡下,与完完全全、地地道道的朝鲜人生活在一起,了解他们的习俗,感受他们的生活,学习他们的语言,文化。”

    “要到乡下去啊?英兰姐,那里的条件一般不会太好。”

    没事,我的老家也就是个广西山沟沟里的小乡镇,我有心理准备的,放心吧!我就是想着吧,要是在市区或乡镇,哪怕是在朝鲜族聚集地因为有政府机关,有公务往来,难免会朝鲜语和汉语并用,到时候你的亲戚朋友见我是个汉人,会不由自主习惯性用汉语和我交流,那样岂不是达不到学习朝鲜语的目的了?而且那个时间也挺紧的,我就想着还是一个纯粹的朝鲜语氛围才能得到最佳效果,所以就想听听你有什么好的推荐或介绍吗?”

    “嗯,我想想……啊!英兰姐,我想到了,我表舅妈的姥爷家在德新乡的南沟屯,那里离边境挺近的,虽然偏远了点,不过保留下来的朝鲜风俗是最正宗、最原汁原味、最完整的,那里的服饰呀、装饰呀、建筑呀什么的对你的服装设计可能会有点帮助的!”

    “好啊!谢谢你啊,金敏珠!对了,你跟我说说那户人家的详细情况:有几口人啊,老人年纪多大了,小孩几岁了,他们都喜欢些什么呀,等等,这大过年的,我总不好空着手上#门吧?对了,再麻烦你帮我算算2个月的食宿费用大概要多少?因为我想着各地的物价、消费水平什么的都不同,收费标准定然也不同。我这两眼一抹黑的又要花时间去调查研究什么的,太麻烦了,不如都托了你,我也省事不是?!”

    “啊!英兰姐,别提钱的事好吗?要不,我妈又得说我小气了。”

    “那是出门旅行的食宿费,必须得付的!就跟付钱请你教我朝鲜语一样,既然你付出了劳动,就应该收获些什么。天经地义的事!再说,那是给你表舅妈的姥爷的——是这个关系吧?那是给别人的,要是在你家住个3、5天的,我也就厚着脸皮白吃白喝的了,可是在别人家吃住2个月,总得讲究个钱货两清,对不对?这样大家才好相处啊,是不是?再说了,我可还想着能不能处出几个干爷爷,干奶奶,或干姥姥,干姥爷啊什么的呢,你可别一早断了我的念想。”

    “呵,呵,英兰姐,你还真是会说话,不愧是大公司的员工!”

    “你还是头一个说我会说话的呢,我呀清楚自己最是嘴笨的,改不了了!对了,这大过年的,会不会太过麻烦你了?好象刚才依稀听见你说你妈骂你,呃,——这不要紧吧?要不方便,就算了,我自己去找也可以的。”

    “英兰姐,没事!这过年过节的,就是个吃吃喝喝、笑笑闹闹、走街串户的事,一点也不麻烦!而且其实我妈也没怎么骂我,”电#话那头传来金敏珠赧然的细语:“就是我有时候话太多,语速太快的时候说我是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什么的,”

    “麻雀啊?!”吴英兰想到金敏珠兴奋时的手舞足蹈和噼里啪啦的语速,不由得笑了,“怎么是麻雀呢?照我看啊,怎么的至少也得是只画眉,要不百灵鸟也行啊!”

    “英兰姐,你,连你也笑话我。”电#话那头,金敏珠红了脸。

    “好了,不闹你了,帮我联系好了再联络吧!”

    “好的,英兰姐,再见!”

    “再见,金敏珠,麻烦你了哟!”

    ……挂了电#话,吴英兰抬头,长长吐了口浊气,望着山坡上虽然有许多枯枝败叶,但依然青翠挺拔的香樟树、老松、刺柏,微笑……

    吴英兰折了根芦苇,抖掉残败干枯的芦苇花,向山顶进发,一面轻声哼唱,一面掐着自创的剑诀挥舞芦苇杆子……

    自我天地里的吴英兰早已换了一身打扮,只见她:上身穿鹅黄锦缎窄袖短衫,下着丁香紫的百蝶戏花罗裙,只在不盈一握的腰肢系了根豆绿的宫绦;头上挽了个高高的望月髻,“娇婵鬓畔,插一枝,淡蕊疏梅”,脑后的长长的散发用一根明黄的缎带束起,缎带的尾端同色的穗子在风中微微飘动;耳珠子上坠着细细的一绺银流苏;着白袜的玉足上是双蝶恋花的锦缎绣鞋,蝶目、花心上镶着的小米珠在风中微微颤动。随着歌声的响起,吴英兰浮上半空,摆了个太极剑的起手式,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演绎自创的“落英剑法”……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番人世变换

    到头来输赢又何妨

    日与月互消长

    富与贵难久长

    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世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浪滔滔人渺渺

    青春鸟飞去了

    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潇潇人渺渺

    快意刀山中草

    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飘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世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辛晓琪 《俩俩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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