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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报君黄金台上意(1)

    作者有话要说:</br>这两节和后面的情节关系比较大,因此虽以清谈为主,但却是承上启下的关键段落。

    唔,还有,关于这两节的内容,鸣谢小熊同学。某次在蟹老宋吃香辣虾时谈到的东西,这次用上了一些。再次感谢。<hr size=1 />  容若刚写好最后一笔字,侧着头在端详,玉秀挑帘子进来:"小姐,有位刘禹锡刘大人想见您,现在正在偏厅等候。"

    容若一怔:"刘禹锡?"

    容若心中诧异,难道是前几天那次在清歌坊的偶遇,谈诗论文还不尽兴,因此他今天找上门来了?

    "好,我这就去见他。"

    来到偏厅,果然是刘禹锡正坐在椅子上,武府的下人训练有素,早就端上香茗来。

    见容若进来,刘禹锡连忙站起身来,一抱拳:"武姑娘,刘某来得鲁莽,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容若还了礼,宾主二人坐下。

    容若笑吟吟地问:"不知刘大人今日来访,有什么事呢?"

    刘禹锡略一踌躇,终于开口道:"那日听闻武姑娘一席话,在下如醍醐灌顶。今日王侍读、韦学士等人又聚在一起开诗会,畅谈诗文,都觉得武姑娘识见高卓,想请武姑娘品评一番。"

    容若又问道:"只是王侍读、韦学士等人吗?"

    刘禹锡低声道:"王侍读大概还请了洋川王。"

    容若凝视刘禹锡。

    刘禹锡几乎不敢回视,心中还在暗暗纳罕:"平日里王侯公卿也见得多了,即使见了皇上也不过是应该的恭敬而已,怎么今日在这少女澄澈的目光下,就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

    容若终于轻笑道:"王侍读大概会错了意。即使我赞同王侍读的所思所想,也不见得能对洋川王产生什么影响。洋川王是闲云野鹤一般的潇洒人物,虽然出身皇家,却不见得有这份争权夺利的心,又何必将他带入这世俗权柄纷争里?"

    刘禹锡一怔,急急地分辨:"武姑娘误会了,王侍读是敬佩洋川王的人品,也佩服武姑娘的见识,因此才请二位去的。洋川王是宗室亲王,正该关心时事,为百姓谋福……"

    刘禹锡越说语声越低,终于说不下去,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垂下目光,道:"是在下鲁莽了。"

    他如坐针毡,只得站起身一揖:"在下告辞了,改日再来拜会武姑娘。"

    容若心中叹息。

    李纬因为年少时的经历,对皇家纷争早已心生倦意。他的放浪形骸,放歌纵酒,一半是逃避,一半也未尝不是间接向外表明他的决心。

    可是,除去洋川王的因素,她也确实想知道王叔文等人究竟是怎么样的心思,尤其是上次李纬说起王叔文拟托北海王猛后人的事,更是让她心中好奇:这个人,究竟是志向高远、有真才实学呢?还是口惠而不实、虚有其表?

    容若站起身,开口叫住正打算离去的刘禹锡:"刘大人,这次诗会可是在王侍读府上?还请刘大人带路。"

    刘禹锡一怔,没想到她居然又同意前去,忙道:"此次是在王伾大人的府上。在下和武姑娘一同前往。"

    路上,容若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向刘禹锡询问道:"刘大人可识得白居易和韩愈?"

    刘禹锡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两个人,答道:"白乐天和韩退之都是在下知交好友,武姑娘可与他二人熟识?"

    容若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久慕这两位的才名,突然想起来,便向刘大人询问一二。"

    见容若提起自己的知交,刘禹锡本来有些惴惴的态度也放松下来,笑道:"白乐天现在是秘书省校书郎,他的诗文语意浅显,内容却深,嬉笑怒骂,处处成句,当可称独步一时。韩退之任翰林学士,他善用笔触,以文为师,气势雄浑,别开生面。这二人都是当代不可多得的人物。"

    容若只是随口问起,却见刘禹锡对朋友倍加推崇,用尽赞扬之句,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从来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人相轻也是司空见惯之事。刘禹锡却如此坦诚磊落,足可见其为人如何。

    容若不由得心下暗暗赞赏,道:"刘大人对白韩二位如此推崇,风度也不同寻常。"

    刘禹锡笑道:"白乐天和韩退之确实是难得的人才,刘禹锡虽然顽劣,却也识得好坏。武姑娘如果愿意,在下愿设宴请武姑娘和白韩二位相识。"

    容若心下暗暗思量。

    她来到唐朝这个以前就在历史书里看到过的神话般的时代,原本就立定决心要见识所有能够见识到的东西。白居易,韩愈,即使在后世,在看过一些史料后,对他们的人品稍有微词,但是她也不能不承认,他们是和刘禹锡、柳宗元一样,才华横溢的诗人、文人。

    可是,结识这么多人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容若现在也慢慢糊涂起来了。结识了李纯,后来才有这样的无奈伤悲;结识了李纬,似乎又牵涉进皇家的恩怨是非;结识了王叔文、刘禹锡这一干人,又被拖来评诗论文、谈论朝政。

    结识的人越多,身边的是是非非也就越多。就像……,《东方不败》里面任我行对令狐冲所说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人的地方真的就有是非恩怨啊。

    容若轻轻一叹,笑道:"有机会的吧,请刘大人为我引见。"

    刘禹锡点头道:"那是一定。"

    两人一路谈谈说说,不觉已经到了王伾住所的门口。下了马,早有僮仆迎上来将马牵过去。刘禹锡出入王宅早就熟惯,因此也不必旁人带路,向容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当先向院里走去。

    容若见这王宅虽然门面并不大,但是雕梁画栋,花木扶疏珍异,心中便暗暗称奇。

    容若跟随刘禹锡一路来到后园花厅。

    这花厅虽然不是正厅,却占地开阔,布置精雅。一侧的角落里还置着一只白玉大缸,养着亭亭玉立的几支荷花。四壁挂着时人的山水墨宝,吴道子的人物和花鸟,薛稷的瘦金体,曹霸的奔马,李思训的山水,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厅中设着数张几案,案上美酒佳肴、时鲜果品陈列齐致。因为不是正式的宴会,所以厅内众人都是随意而坐,有三三俩俩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的,也有独坐在案前支颐细听的,还有站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的。几个年少貌美的侍女在一旁伺候,端酒斟茶,奉上果品菜肴。

    见容若和刘禹锡进来,众人谈性正浓,也并未起身,只是纷纷点头示意。容若知道名士清谈风气便是如此,也并未介意。

    其中一张几案边倚坐着的正是洋川王李纬。看见容若,他举起酒杯,眨了眨眼,含笑向容若示意。容若报以一笑,自去捡了一张几案坐下来。

    这时,正听见李景俭道:"'……手把文书口称敕,回车叱牛牵向北。一车炭,千余斤,宫使驱将惜不得。半匹红绡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白乐天此诗言辞恳切,近几日已经唱动市井,不少百姓听闻此诗忍不住声泪俱下。"

    容若想起前些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个被宫市抢去柴禾的樵夫,不禁心中暗叹。

    陆质叹道:"写诗就该如此针砭时弊,才是我辈学诗的人的风范。"

    陈谏也点头道:"白乐天一向以感叹时事闻名,不畏权贵,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听他们说到此处,凌准忍不住道:"白乐天的肝胆,确实让人钦佩。可是只是写诗写文,又有什么用呢?总该力除时弊,才是根本,也是我辈读书人报君王、图功名、安黎民的本意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王叔文偷眼看了看洋川王,却见这位王爷似乎充耳不闻,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又从一旁的侍女手里捧着的果盘中捡了枚水果,把玩着。

    王叔文暗暗叹了口气,只得转过头来对众人道:"各位大人说得都有道理。太子一向挂心百姓疾苦,也盼望着听闻各位大人的远见高识。"

    听王叔文如此说,众人愈发高兴起来。其实他们也都是年纪轻轻就出人头地,但是总还自恃才高,不免想着有朝一日得遇明主,出将入相也不在话下。德宗天子执政谨慎,尤其是泾源之变之后更是谨小慎微,喜欢任用老成持重的人,现在朝廷上的几位宰相都是以严正端方闻名的,像刘禹锡、柳宗元这样年轻气盛、锐气十足的后起之秀,总得不到十分的重用。

    今日听了王叔文一席话,他们又素知王叔文是最受太子器重的东宫侍读,说出来的话就和太子亲口所言差不多了。德宗天子年事已高,太子总有当上皇帝的一日。现在王叔文话里的含义,自然让诸人倍感振奋,心下不由得十分喜悦,言谈之中更是积极热烈。

    凌准道:"宫市、五坊,是一定要整治的,在长安百姓中积愤甚深,如若革除这两个弊端,也能令百姓们松一口气。"

    程异听闻凌准此言,冷笑一声:"宫市、五坊的弊端,出自什么,咱们大家心中有数。想那宦……仗着皇上的宠信,便为所欲为,着实可恨。"

    柳宗元叹道:"自从肃宗天子以来,那……已成尾大不掉之势,北司南衙相互制衡,朝臣们的政见施为往往也受其制肘。"

    刘禹锡也颔首道:"更为可虑者,却是长安城外驻扎的神策军。长安城以及整个关中都为神策军所掌握,而神策军却为中使(宦官的别称)所控,如果不能改变这样的局面,即使革除宫市、五坊,却也难保没有别的弊端。"

    韦执谊却迟疑道:"中使的北司与朝臣的南衙相互制衡,禁宫内的事务统归北司掌管,神策军虽为北司所控,却是皇上的禁军,这是祖宗之法,也是早已约定俗成的规矩。如果真的要动,只怕牵连者甚大啊。"

    韦执谊出身宰相世家,韦家是长安城中著名的高阀大姓,韦执谊本人又是名臣杜黄裳的女婿,世家子弟的见识想法,与刘禹锡、柳宗元等出身贫寒的人却是不同。因此他没有刘柳等人的锐气,反而更偏向老成持重一些。

    刘禹锡一扬眉毛,刚要出口反驳,却又想到韦执谊毕竟出身不凡,在场诸人之中,除了洋川王之外,倒要属他身份最高。只是王叔文和王伾东宫侍读、太子近臣的特殊身份,在自己这几人中隐隐是首领地位,才能占了韦执谊的先。想到此处,刘禹锡也不便言语,却是看向王叔文。

    其他几人和刘禹锡的心思相仿,都想瞧瞧王叔文是怎么说,一时众人眼光都集中在王叔文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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