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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还给当年一个告别

    但是尹小舟没有后怕很久的机会,因为,很快便轮到了她上台。

    尹小舟身着一件简单清新的黑色小短裙,肩线、腰线和裙边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和她一头柔软灿烂的金色短发相映。她走到台中间向观众鞠了一躬,便在半侧对观众的白色三角钢琴前坐下。

    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镜头从尹小舟表情安静的脸庞切换到白色的琴键上——十根修长白皙的手指静静停在那里,略显纤细,却不至于单薄。

    当观众的目光停留在尹小舟的十指尖尖上之时,尹小舟却微微侧头,目光穿越人群,径直找到与舞台相对的明亮的评委席,停留在了袁默云的脸上。

    爱过,怨过,有太多的话来不及说。

    从背后抱住为我做早饭的你的时候,看着月光下你安静沉睡的孩子气的侧脸的时候,在一起的时候,你要分开的时候——有那么多时刻,我曾说过那么多次的我爱你。

    可是,你却并不知晓,在你离开之后的日日夜夜,在我再没有权利用我的失眠骚扰你的时候,在我重新学会一个人生活之前,在我确定自己放下了你之前,我曾经,有多么地思念过你。

    我的爱人,如何告诉你,而又不被你看轻。

    现在,老天终于教会我这个方法……

    尹小舟十指开始轻轻弹动琴键,寂静安宁的旋律缓缓流淌,穿过黑暗,她抬头看向对面一片光亮之中曾经最熟悉的清秀脸庞,开口说给他听:

    “爱一旦结冰,一切都好平静

    泪水它一旦流尽,只剩决心

    放逐自己在黑夜的边境

    任由黎明一步一步向我逼近

    想你的心化成灰烬

    真的有点累了,没什么力气

    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哽住呼吸

    爱你的心我无处投递

    如果可以飞檐走壁找到你

    爱的委屈不必澄清

    只要你将我抱紧

    如果云知道

    想你的夜慢慢熬

    每个思念过一秒,每次呼喊过一秒

    只觉得生命不停燃烧

    如果云知道

    逃不开纠缠的牢

    每当心痛过一秒,每回哭醒过一秒

    只剩下心在乞讨,你不会知道……”

    你不会知道,现在坐在你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你曾经爱过伤过的人,是发了疯地想念过你的人。

    你不会知道,你的离开,让她学会了放下和坚强,让她成为了更好的人。

    你也不会知道,为了你,她阴差阳错走到了这里,却发现了这舞台上自己最爱的一切,原来都是你爱着的东西。

    袁默云,谢谢你,在离开之后,还教会了我这么多事。

    袁默云,以后,我会是尹小舟,会是Regina,却,再也不会是你的小舟了。

    ……也许,重生的好处就在这里,我可以用歌声说出一切,然后,静静地、默默地,决定我一个人的结束,迎来我一个人的告别。

    ——

    轻轻合上琴键盖,尹小舟站了起来。

    在汹涌而至的掌声中,尹小舟不再看评委席上的袁默云,转头等待台侧的主持人上台。

    但她刚一转头,就看到台侧的凌凌伸长手臂向她挥了挥,然后摆出一个大拇指——尹小舟一愣,凌凌很少称赞她,今天竟然会这么不内敛,看来她刚才唱的可能真的不错。

    但愣怔过后,尹小舟的目光不由自主被凌凌旁边的人吸引——那是有些古怪的褚凌云。但尹小舟也说不出他那里不对劲,只觉得他黑眸深深宁定地望着她。褚凌云一看到凌凌目光向自己扫来,眼光顿时闪躲了一下,转身把凌凌拽走了。

    这时主持人已经在尹小舟身边站定,咧着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宣布评委提问环节开始。

    尹小舟便回过头来,随便点了两个人提问“林漫评委……华沈评委……”……谁知她“华沈评委”的尾音刚落,尹小舟就意外地看到评委席上的袁默云举起了牌子。

    主持人也十分意外,但很快反应过来道:“看来袁默云评委有话要说,有请。”

    袁默云点头致谢,然后对着话筒说道:“我有个问题想问十号选手,希望她可以选我提问。但是并不勉强。也不会影响我的打分。”

    尹小舟看着袁默云,半晌慢慢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既然选手都同意了,主持人自然也不会驳天王的面子。于是,评委提问便开始了。

    林漫早知道尹小舟汉语很好,但还是想刁难一下她,便问道:“李白、杜甫、白居易你知道的对吧?”看尹小舟点头,便提出了她的要求:“他们三个人的诗,请你每人背出一首。”

    观众一听之下,觉得这问题未免也太简单——任何一个了解中国文化的人都知道这三个大诗人,他们写了那么多诗,长如《长恨歌》,短如《静夜思》,想要背出三首,岂不是太简单了。

    但是也有很多观众有了这种想法之后脑中想要自己背出三首——却发现自己因为离开学校太久,在学校背的诗都已经还给了老师,而没有老师逼迫之后自己又从来不看古诗——更别提去背,所以除了“床前明月光”之外竟然再想不出来另外两首该背什么,模模糊糊有了想法以后却又不确定是不是杜甫和白居易所做。

    谁知台上的尹小舟稍微沉吟一下,便脱口而出:“好,没问题。李白的诗虽然我最喜欢的是《梦游天姥吟留别》,但是太长,可能会耽误比赛时间。这里就背首短的吧……”

    她正要出口背诵,去忽然被华沈的声音打断——“哎,等一下。不好意思打断了你,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我很记得我中学时代花了多大力气,才勉强把《梦游天姥吟留别》背下来——我实在不太相信你……身为外国人的你真的可以背出来它的全文。我想要求你背这首长诗,算作我的问题——如果不算太冒昧的话。当然,如果你背下来了,我的问题也算你通过。——两个评委问题的时间,够你背了吧?”说完他眨眨眼,很多观众也哄笑起来。

    ——虽然华沈措辞很客气,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明显是想看尹小舟出丑。

    华沈排外,这是很多粉丝都知道的事——他很多次都拒绝的好莱坞的邀请,那邀请别人看着眼红,但他却挑剔外国人只想看中国人的打戏,更讨厌被局限成为所谓的“东方面孔”。

    这一次,他看到一个外国人“夸夸其谈”地说“我最喜欢《梦游天姥吟留别》”,心内早就冷笑,他最讨厌的便是自以为很懂中国文化的外国人。

    于是,在华沈的冷笑中,在其他评委和观众或好奇或紧张的目光里,尹小舟微微一笑:“当然可以。虽然我也像华沈评委一样,是花了很大力气背下来的,但是……好在是前段时间刚刚背的,所以还算记忆犹新。”

    说完,她也不停顿,便背了起来——

    “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世间行乐亦如此,古来万事东流水。别君去兮何时还?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

    背到这里,尹小舟眼光转回评委华沈的脸上,微微一笑,添上最后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

    她虽然很欣赏华沈,重生之前也觉得华沈不接好莱坞片约、不参加国外的颁奖典礼和电影界、不跟外国明星合作的举动很有骨气也很解气,但是这一刻,作为一个所谓的“外国人”,设身处地地感受了之后,她忽然变了想法——其实他何必设防、何必偏激?就算顶着不一样的肤色和发色,可是,人的灵魂还不是一样的具有感受力?

    而华沈的举动,虽然不至于伤人,但是……也并不如何绅士。

    此刻,这个并不如何绅士的人被尹小舟流利完整的背诵镇住,显然也是受到了很大的震动,目瞪口呆地看着尹小舟——但是,好在他虽然排外,但性格却很好,并不会因为自己丢了面子而出尔反尔,反而愿赌服输地称赞尹小舟“有文化、有胆量、有前途。”

    于是,尹小舟已经确保答对两题,会顺利过关评委问答环节。

    也终于,轮到了袁默云向她提问的时刻。

    之前尹小舟虽然不至于走神,但是却不可避免地十分好奇——袁默云,到底是有什么问题要问,竟然值得他打破自己在公众面前一贯沉默、惜字如金的形象,来主动要求提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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