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称病还需防新招
转眼到了第二年的五月,丁香花儿开了满院子。说起来这几个月里玉妍果然如大太太料的,几乎称得上是缠绵病榻,连大年夜也是老爷太太赏了年夜饭在紫藤轩用的。周家大太太逢人便说心疼极了这位七姑娘,因她病着,阖府里都没个心思热热闹闹过个年。府上常往来的太太奶奶见周家大太太如此心疼女儿,都少不得要说些宽人心怀的话儿,更有那想要巴结周家大老爷的,借着这么个由头那名贵药材,珍贵补品可不就流水儿般往周府里面儿送。周家大太太笑眯眯地收了这些个物什,看着倒是像越发心疼起七姑娘来,跟外人每说起来七姑娘的病,总是要加上一句,“我这七丫头可不知是怎么了。好大夫不晓得请了多少位,连她常日里的晨昏定省我也不叫她派丫头过来点卯,生怕她跟前哪一时缺了得力的使唤人儿。怎么这孩子就这样的福薄?”说罢了还要掉上那么一两滴眼泪。 林家的表少爷倒真是隔三差五便使了人送个小玩意儿来,或是送些燕窝参鲍,更把那名贵的药材拿小盒子细细地装了托二门外许贺家的带进紫藤轩。玉妍虽在府中众人面前仔细妆扮了,看着是个重病的样子,实际上身上除了看着瘦弱些,却实在是没有一处不舒坦的。只是听琴瞧见表少爷如此殷勤,心里头有些打鼓,“姑娘,林家表少爷如此盛情,怕是要惹出闲话儿来。如今姑娘也不是那七八岁的时日了。咱们这......”立在一旁的观棋也蹙起眉,“姑娘,您也别怪我们嘴碎,这一年大二年小的,年都过完了,姑娘又长了一岁是要忌讳些个的。”玉妍看了看她二人,“你们二人说的我都晓得。表哥是个难得的好人。我心里也领他这份情儿。咱们如今自府中是领不来什么好药材的,若是没有表哥送的这些个,我还真怕没这么快复原。观棋,明儿你寻个由头出府一趟,给表哥带个信儿,就说表哥的心意玉妍领了。这些日子多承表哥关照,玉妍已好些个了。莫要让表哥再多破费。” 要说真有个什么怪事儿,还不得不从四月里提起。刚进了四月的时候儿,周大太太突然关心起玉妍来,几经寻访终于寻得了江北一位告老还乡的老太医亲自给玉妍调养身子。奈何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位老太医定期来给玉妍诊脉,那药也多是补身益气的好药材,周家大太太却头一回如此舍得。方子上开的什么便加倍给紫藤轩送来。倒是把个玉妍弄得纳了闷儿。 却说五月里的这一日太太屋里的桂枝领了命带着四个婆子到了紫藤轩,待行罢了礼,桂枝传了周家大太太的话,“姑娘这小半年来一直病着,原本因着天气阴寒,太太心疼姑娘便只管让姑娘养病。如今进了五月里,外头暖融融地正是好时候,太太让奴婢们来伺候着姑娘到园子里也散散。因六月里四姑娘便要嫁了,太太给几位姑娘都做了新裳,七姑娘的这几件都是比着四姑娘的身量略短了那么两寸做得的。还请姑娘起身试试。奴婢伺候姑娘梳妆。” 说罢了,后面的四个婆子双手托着大托盘走上前来,其中一盘中叠放着六套色彩绚丽的真丝衣裳。另一个婆子托着的盘中摆放着三双上好的绣鞋,其余两个婆子托着的盘中分别摆放着钗环簪花并各色胭脂水粉。玉妍看着这阵势,心中泛起了嘀咕。这几个月来,林家表哥时常有东西送进来,更把那市面儿上的各色话本子都搜了来给玉妍。因玉妍病了,太太将给玉茹绣嫁妆的事儿派给了府里请的九位绣娘,日夜赶工自不必说。玉妍也乐得轻松,既然婚姻事儿如今成了这个样儿,文贤院中的那位又非自己的亲娘,正好儿免了请安也省的日日相对着彼此心里头都尴尬。 太太给了那药,无非就是出一口恶气,玉妍自忖尚无力与这后院儿的当家主母一较高下,顺势也就托病不出紫藤轩。那江家公子是圆是扁根本无从知晓,要玉妍为他神伤,还真是有些为难。那日玉妍与四婢叙说了详情,四婢听见自己姑娘那么好的一门亲事硬生生让太太帮着四姑娘抢了去,登时炸开了锅,给玉妍出什么主意的都有,其中最鬼灵精者要数品书,说是玉茹出嫁那日,让玉妍自蔷薇馆后门儿偷偷溜进去,她们想法儿将玉茹弄昏了藏起来,玉妍妆扮了蒙上盖头晃晃悠悠江家去也。 玉妍听罢,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若是那般容易,怕世间多少姐妹都易嫁了事了。谁知四婢倒还都纷纷赞同品书,把个品书立时便要去寻了厉害的迷药来。玉妍忙忙止了她,只说不可轻举妄动。这后院儿可都是太太的人一个不慎,轻者婚事从此没有指望,后半生都陷进泥潭,重者,怕是性命也难保。此番便是一个警示。太太此人最是心狠手辣。这些年留着玉妍的小命儿定有所图。且看太太欲待如何再做打算。如今桂枝如此阵仗来了紫藤轩,玉妍心下明白这是有了什么事儿。便向着观棋递了个眼色。 观棋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理会。玉妍也只当留心听桂枝给她讲这些衣裳首饰的料子和花样子。待玉妍起身到了梳妆台前,立于闺房内的两个贴身丫头欲出去打了水来服侍自家姑娘净面,那桂枝却笑着说道,“两位妹妹莫要急着出去,那等粗活儿有妈妈们做呢。”这话方罢了,两个婆子便笑着安抚观棋和品书,“两位姑娘且仔细了那玉手,我们干这些个就是了。”说罢了话,抄起了盆儿就奔了外头。 品书按捺不住,欲要上前拦了那婆子,观棋拉了拉她的衣袖,趁人不注意,轻轻摇了摇头。桂枝此时开了玉妍的妆奁,“姑娘病了这小半年儿,可巧儿了太太竟似与姑娘心意相通,自腊月那一场风寒也是三不五时便要请医延药。虽是身子骨儿不舒适,还日日惦念着姑娘,四姑娘佳期不远,忙着嫁妆,也到底害羞,不好常来姑娘这里,八姑娘又是个病身子。”桂枝说到此处,捡了一支凤钗往玉妍额头比了比,左瞧右看,到底又放下,“倒是听八姑娘说起过,二姑太太常托着表少爷给姑娘带些个吃的玩儿的,太太那里真是又念着二姑太太的好处,又忧心着姑娘的名声儿,姑娘自然还年岁小些,林家表少爷却还余一年便可娶亲了呢,太太真是又想着跟二姑太太提一提这少让表少爷进咱们内宅的话头儿,又怕二姑太太新寡,热乎乎的一颗心前来依着兄嫂,不好冷了她的心,唉。” 说到此处,桂枝状似不经意,自那镜中瞧了瞧玉妍的脸色,只见玉妍笑呵呵听她唠叨,仿佛没明白其中的深意,不见喜怒。“桂枝姐姐在此伺候着姑娘,观棋跟品书去给姑娘瞧瞧那药去可好?”观棋瞅着桂枝终于停了话头儿,忙插进话来。桂枝刚要推脱,玉妍便笑了。 “太太整日忙碌,身子骨儿也不舒坦。倒是玉妍这个做女儿的不孝了。太太免了玉妍请安,玉妍也就偷了懒。桂枝姐姐这么一说,玉妍愧疚难当。观棋,那劳什子的药何时煎不得?快快将二姑母前儿送来的那对老熊掌给太太送去,就说是我孝敬太太的,待我身子好利索了,亲去给太太磕头。”桂枝闻言,脸色倏地白了,忙要阻了观棋,奈何观棋已领了命,一溜烟出了正房,桂枝只得望着她的背影暗自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