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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16 受困一生,摆局等卿入

    “话又说回來,渤海国的男子个个骁勇善战,可朝中大臣却是暗饱私囊,怕是宋王爷许了他们什么好处,这才敢…”

    萧绰扶着花藤从秋千上下來,扒着秋千架的手骨节泛白,似有些颤抖,她的眉头再度凑紧。

    满门抄斩,满门抄斩,这让她的心一紧,那宋王府与她无关,可萧双双如何能逃脱干系?

    事情闹得这么大,该如何收场?

    不对,有关皇室的政事,向來不外传,直至皇帝下了决定之后颁旨才昭告天下,否则会有损皇室声望,可为什么这一次,连乌朵娅这小婢女都得知了这样大的事?

    “我问你,你是听何人所说?”萧绰问道。

    乌朵娅略回忆了一下,“是昨夜里,七良大人手下的小近侍们在崇德宫外有所议论,我去瞧值夜的人有沒有守好门,这才听到的。您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吗?”

    七良手下的人,便是耶律贤手下的人,沒有主上的吩咐,谁敢在皇后的宫殿周遭妄自议论?

    萧绰恍然大悟,宋王喜隐克扣供奉马匹,意欲图谋不轨一事多半是真,被发现上报也是真,可事情传到她的耳朵里便不是偶然了,必然是有心所为。

    若耶律贤有心赐死喜隐,那么早就颁布旨意,杀他满门,可这事偏偏拖了一夜还沒有处决,偏偏又让乌朵娅听到还讲与她听,她的确要想想來龙去脉了。

    耶律贤早就知道萧绰对她的姐姐甚好,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萧双双平白送死,更在二人冷战这么久的时候发生这样的事,萧绰必定要去好声好气地求耶律贤保其姐一命。

    这是耶律贤设好的招,摆在明面上的招,正等着萧绰入局,不得不入局。

    萧绰的嘴唇抿得发白,她垂下眼帘,微微无奈,唇角似弯非弯,“为我梳妆一下,该去求见圣上了。”

    既然他是主宰生死的皇帝,既然他要自己去求他,那便遂了他的愿,又能如何?

    无非是相见两不欢罢了,还能如何?

    皇后的凤辇招摇地从崇德宫抬至永兴宫,令旁人不得不多思揣度。

    七良远远看见那凤辇前來,先跑进永兴宫殿里向耶律贤禀报,“秉皇上,皇后前來问安了。”

    七良喜形于色,想着近日闷闷不乐的耶律贤听到皇后会來的消息,定会开怀,而耶律贤默默不语,仍是端坐在书案前,面色越发凝重,七良低下头去。

    “來了,”那两个字恍若从天际而來,飘渺游荡入了七良的耳,“不要拦她便可。”

    耶律贤不喜不笑,往日春风含情的笑容,此刻却已冻结成冬日冰凌,寒冷刺骨,难以亲近。

    情之所以难,伤人必会先伤己。

    “皇后,您与皇上多日不见,定要好好与皇上聊聊,才不至于心生嫌隙。”乌朵娅扶着萧绰站在宫殿门前,不忘仔细嘱咐着萧绰。

    萧绰扶着自己的后腰,云淡风轻地瞥了乌朵娅一眼,“越來越像管家婆了,我可要趁早把你嫁出去。”

    乌朵娅正低头嗔笑,却又听到萧绰细弱游蚊的声音,嘲讽之意十分明显,“嫌隙早就暗生,我如何能解?不过是欺人与自欺罢了。”再一抬头,萧绰已经撇下她,独自进了宫殿。

    殿内熏香袅袅弥漫,阳光照耀之下,一丝一缕的白烟打着旋儿地扩散在静谧的空气之中,好像是时空流转时,好像是隔世再见时。

    数日不见,于他人二人而言,却是恍如隔世。

    萧绰被烟熏得睁不开眼,她揉了揉眼,长舒了口气,心绪一定,便迈着步子向殿前走去。

    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便是从这里走了出去,而这次为了她的姐姐,她再度走进來,这一次,又会是以怎样的姿态走出去?

    大殿之上,白雾缭绕之间,萧绰远望着殿上的天子,曾经那么亲近,如今殿上与殿下的距离,像是隔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如何迈得过去,与他相偎依?

    他的眉头沒有皱起,却添上了一丝难言的忧和愁,他的眼目仍是那般清朗,却透着一股子冷和落寞,他的唇角沒有因见到自己而微微弯出弧度,只见到唇边有些许胡渣,显得憔悴。

    萧绰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她不愿瞧见这样的耶律贤,他不是还有力气责怪自己与别人牵扯不清吗?为什么沒有好好照顾自己,他不是个皇帝吗,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姿态?

    闻着呛鼻的熏香,萧绰的眼睛湿润,是被熏香刺痛还是为眼前憔悴的耶律贤而痛,唯有她心自知。

    萧绰一甩袖袍,小心翼翼扶腰跪下,以礼敬之,“臣妾萧氏,拜见皇上,吾皇万岁。”

    听到这细软却透着不服输的声音,耶律贤的眼睫微微一眨,沉声,“起身,你坐。”

    他知道她的身子重,多日不曾相见,她的肚子像是又大了一圈,那里面是他和她鲜血相溶的联系,是他们的孩子。

    萧绰化了精致的妆容,无上威严,正是人中之凤的做派,正是大国国母应有的风范,脂粉之下,沒有人能看得出,她的心碎,她的忧愁,她的不甘。

    萧绰坐在一旁,向耶律贤遥遥点头,微微一笑。

    久违的笑容,让耶律贤深觉一扫近日阴霾,恍然之间,他几乎忘记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差点上去拥住她,可下一秒萧绰的声音响起,他便再不想笑出來。

    “皇上,杀宋王满门,必不是明君所为,若您只是想让我低头求您,这有何难?何苦如此?”

    那张绝色倾国的脸上,写满了嘲讽,绝美的笑容也都化成利箭,穿云破空地向耶律贤的心**去。

    耶律贤微微低头,阴影之下尽是心痛欲绝的神色,复抬头时,他淡淡笑开,“皇后才情无限,若让皇后代朕上朝处理此事,可敢?”

    皇后上朝,本朝除却那萧氏太后述律平,还有哪个大胆的皇后再敢从后宫之中走向前朝?

    上朝,这代表了野心。

    萧绰也不惊讶,剪水双瞳笑对耶律贤,却散发着浓浓的凉意,“若这是皇上心中所愿,妾不敢不遵。”

    耶律贤早就知道萧绰不会退让,她不心狠,可是下决定却果断,这还是初见之时,他给她上的第一课。

    耶律贤自嘲地笑了笑,抬起熠熠生光的眸子,透出一份狠色,扬声道,“七良,命众位大臣上殿。”

    萧绰的唇角再度扬起,她扶着桌子边缓缓起身,微微有些吃力时便皱了皱眉,咬着牙站稳,她背过身去,留给耶律贤一个孤冷高傲的背影。

    “皇上,当日我真是天真,究竟是你命有我,你逃不掉,还是我命有你,我注定要受困一生…”

    耶律贤的思绪飘回到那大草原上,那个勇敢的女子,那个拼命救他的女子,那个为他哭为他笑的女子…

    而这女子就站在自己眼前,怎么变得如此陌生?

    是他自己亲自将这女子,扶上了皇后的位子,是他自己亲手将她囚锁在深宫之中,又是他,用猜疑和恨妒,把她的梦狠狠摔碎。

    自作孽,何人來恕?

    而现下,他又在逼她。

    众臣上殿,山呼万岁,站定之后,瞧见怀有身孕的萧绰正笑着站在御前,不由讶异。

    “众卿不必见怪,皇后睿智聪慧,对政事见解独到,朕特地请皇后前來,代朕解决一件棘手之事。”

    众臣之中,传开一阵唏嘘低声,颇有微词。契丹是男子马背上打來的土地,女子如何能有所作为?

    萧思温掩下见到女儿的喜色,正色上谏,“皇上,皇后一介女流,不宜过问朝政,何况她身怀皇嗣,如何能操劳?臣以为不妥。”

    “萧卿多虑…”耶律贤出言劝阻,却被打断。

    萧绰微笑走到殿前,“萧大人不必忧心,皇上有心让本宫历练历练,今后才能更好侍奉皇上,若能得到众卿提点,也不枉本宫來此一行,何况圣上英明神武,任谁也不敢造次,我萧绰必会长伴圣上左右,朝野并非本宫的天地,请诸位放心。”

    一番言语,说的诚恳动情,她不会篡权,也篡不了权,明里暗里,为耶律贤长足了面子,也说明了來意。

    萧思温退回朝臣之列,众臣也沒有再反对,耶律贤缓缓开口,“渤海国來使送來供奉,宋王从中克扣马匹一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晓,此案,朕全权交由皇后审理,皇后必定会不偏不倚,给所有人一个公平的交代。”

    不偏不倚,公平的交代,这的确是一个棘手的案子。

    宋王喜隐是皇帝的臣弟,又是曾经想争皇位的王爷,对于草原民族而言,马匹弥足珍贵,是行军打仗必不可少的坐骑,此时克扣马匹,无疑是蓄谋造反。而宋王妃萧双双是皇后萧绰的胞姐,是当朝大臣萧思温和燕国公主萧夫人的二千金。

    这两个人的身份牵扯太多,人谁來审理此案,都会有些隐忧,皇家案件,还是由皇室來审理最佳。

    本以为耶律贤只是为了让自己前來求和,当萧绰站在大殿之上时,她幡然醒悟,这样一个烫手山芋却抛向了自己,而现在不是退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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