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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话 无心栽花花亦生

    二人相视一眼,心中浮动了莫名与微微的诧异。

    即而,老爷抬手打开那半扇窗子,拥着沈琳探着身子寻那火光往玄夜里细瞧。

    凝眸远眺间,沈琳见那火光是从凤凤的厢房处点起來的……她心中一动,心说着都这个时候了,凤凤好端端的又起來做什么?当真是她自己还是那房子里还有着什么人?

    老爷识得那是丫鬟的房子,万府对何时熄灯本是沒有什么硬性规定的,但这么晚了所有屋子的灯火都已熄灭,便连沈琳这里都只留下两盏薄灯在内室里……那下人却好端端的不睡觉,点了烛台惊扰了主子又是为何?

    沈琳侧目瞧见了万老爷的不快,她略蹙眉,心中也对凤凤有点儿担心,便回身往外厅去,打算寻了小丫鬟到凤凤那里看看。

    这个动作被老爷瞧见,可巧老爷眼下这精神不错,又即景起了兴致。他拦住沈琳,将她收腰揽在怀里温存喟她:“我们自己去看看吧!顺便踏月散步,亦是美妙呢。”

    沈琳知道老爷他又即兴起意了,心里明白这万家的老爷虽老却依旧识得风雅趣味,想來大少爷万瑾煜就是随了父亲这一点。她心弦一缓,侧目时含笑点头,一抹幸福的感觉漫上她的心底,此时此刻伴着老爷在身边所滋生出的一脉安然令她心动。

    二人眼神惝恍,眼底一脉柔波被温存的晃了碎,沈琳跟着老爷出了这屋,浸着月色、沐着微风悠悠然散步。倒不是执着于凤凤那里有什么事情,倒更像是借題发挥的专为踏月谈情了!

    却说那下人歇息的厢房里,凤凤才烧完了信,正打算扑灭烛台重往榻上躺下时,忽听到似是有人过來。

    她心里一动,暗暗揣摸着这个时候会是谁过來,边思量着定是自己点燃烛台时那火光太耀目、不定惊扰了谁!念及此,她恼不得怨怪自己的不小心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忽而听到万老爷跟五太太一路谈笑的泠泠声波……

    凤凤周身皮肤一紧,一阵惊恐袭涌心头!出乎下意识的反应,纤纤玉指抬起來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她不能让老爷看到她这张脸,从前心中有疑便是这样打算的,时今见过了大太太后心中的疑虑已经落定、她更是抱定了主意这样打算了!

    还未待她将绷紧的身子并着情丝松弛一下,霍地一阵叩门声合着风声幽幽的漫过來。

    这声音不重不急,显然不是刻意认真,倒带着一份即兴游景般的不拘一格了。但凤凤那心跳动的极是厉害!她猜度着此刻立在门外叩门的,是不是老爷和五太太也在?

    这念头才至,凤凤便当真是悔青了肠子直恨自己好端端的烧什么信笺!紧走几步下意识想开门,又在中途回了理性,她定住了足步心道着不能开门,断不能叫老爷瞧见她这张酷似大太太的脸啊!

    这门外叩门的人还真是沈琳,身边伴着老爷。

    说道起來,这委实是失了身份的不该的举措,可偏生这两个人此刻兴致正酣,万老爷并不泥古,便也抛了所谓规矩的全全然随心所欲即兴而为了!

    沈琳心里本沒多想什么,但此刻叩门后等了一阵子就是不见凤凤來开门,她恼不得秀眉微蹙、心中当真起了些猜度了!她担心着凤凤莫要出什么事儿,是遭了贼人还是怎的?

    且思量着,心中就是一急,沈琳侧目看了老爷一眼。

    老爷心中亦有诧异,见沈琳瞧他一眼,他又动了玩心的顺口问道:“她就是你另一个大丫鬟,当初昏迷的那一个?”

    沈琳点头。

    老爷如是颔了颔首:“嗯,那是得用些心。若她再有闪失,你又要伤心、我又要受苦了!”后边儿的话带了明显的**的味道,字句间很是撩拨。

    沈琳闻言一顿,整个人被老爷情挑的既焦灼又心觉温暖。她面上微有羞赧,定了定心后蹙眉低低的笑嗔:“风流果然是与年纪身份无关的一件事情呐……真的是什么时候,佑烨你都少不得玩笑!”语尽抬手搡他一搡,月光下这小模样很是可爱。

    惹得老爷哈哈大笑,心中快意的很。他也不兜转,抬手一把就推开了这闭合的房门。

    就在这同时,当真是极快极紧张的一瞬交错,凤凤刚好把身子贴着偏门闪出去!

    沈琳见老爷突然把门推开,心中甫地一吓,同时就与老爷瞧见了凤凤那娇小的身子跑出偏门的一道背影,一瞬后就沒了踪迹。值此清月暗夜、幽烛独燃,幸亏这是在万府、幸亏知道她是五太太的丫鬟,不然老爷还真该疑心那是某个狐仙鬼魅于这月光地下变幻出的影子呢!

    只是,却也很莫名的,就在方才那背影一闪即逝的一瞬,老爷心中倏忽一动,顿觉这身姿怎么瞧怎么觉的熟悉,似乎是在哪里见到过一般……但是沈琳这边儿贴身伺候的大丫鬟,他也只与花嫁厮混且委实娴熟,似乎还当真不曾瞧见过另外一个!

    这么想着,老爷眉峰便渐渐聚拢:“似乎,她是有心在躲着我们……这又是在躲着‘我们’,还是在刻意躲着‘我’?”重音落定在字眼上,边揣摸着,至此那心倏忽一动。

    沈琳此刻也起了心念微微忖度,凤凤的态度叫她觉的莫名又突兀。她心里知道,凤凤此前确实一直都有意避开老爷,那大抵有一半是因为惧怕、一半是恐在老爷眼前晃荡的次数多了而惹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不快事。但如果凤凤当真是打定了主意一直有心避着老爷,又为什么要在老爷來到怜雅堂的时候堪堪于肆夜点燃一盏烛火,先是如此显眼的惹了老爷的注意,即而又偏生要在门被推开的同时突然逃走、好巧不巧只留下一道惊鸿般美丽的背影?

    “凤凤……”心念波及,沈琳在心里暗暗的呢喃了凤凤的名字,倒全沒有留意到老爷的问询。

    老爷见她沒有回复,也不再逼问,径自转面颔首,启口呢喃、且思且道着:“是我们吓着她了。”一抹心念顺着又起來,他情丝一动,旋即面目含笑,“但这个小丫头,倒是有意思的很!”音波欢悦,沒有半点儿的怪罪和不喜,相反他毫不掩饰对方才那姑娘的一种喜爱。

    沈琳终于回神,转目敛睑下意识看了老爷一眼。

    老爷在这时重拥住沈琳的肩膀,笑着拥住她,即而两个人折步离开这厢房,倒沒有执着的非得要寻到方才那丫鬟了!

    万老爷在心里隐隐的记住了那一抹月夜灯影下隐约的倩影,但沈琳感知到了老爷的心思,她一颗玲珑心却一个劲儿的渐渐往下沉,面上神色肃穆且凝重,眉目间若有所思。

    再说凤凤这边儿,她方才虽然在门被突然推开的那瞬间,反应极快的闪身出了偏门。但她深恐被抓到,故而沒敢真的跑出去,而是屏住呼吸就那么一直靠在门边不敢出声。此刻耳闻老爷、五太太的足步声渐渐行远,她方才把那不知觉已跃如擂鼓的心安了一安,慢慢的把身子挪出來,手抚心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方才发生的一切皆是那么的沒有征兆,令凤凤在措不及防间倏忽有了一种命运一早钦定、一切已是定数的惶恐与不安。

    老爷为什么堪堪就到了这里?如果不是她夜半起兴的烧了大太太的信笺,又怎么会引來老爷?这一切从一开始就已是一场囹圄的深陷,是不是无论她怎么逃、怎么躲,都注定是避之无从、终有再也无法逃开的那一天呢……

    心念一恍,凤凤忽觉的百感交集,冥冥中有剧烈的沉闷感对着她这柔弱的身子次第压下來,让她有若娇身填铅,心口繁重、不得呼吸……

    。

    这一晚上注定无眠,次日天才破晓,很早很早的时候,凤凤便起身洗漱,之后进了五太太的房里候着。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沈琳似乎也是睡意寥寥,这天亦起的很早。待凤凤进了外厅、隔着帘子往里边儿一看的时候,依稀间瞧见沈琳正落座在菱花镜前对镜照影。

    凤凤心觉诧异,心道五太太一向不见有早起的习惯,今儿怎么突然來了兴味起的这样早、还对镜自怜起來?

    心中如是想着,凤凤便抬手轻轻掀起帘子,即而莲行进去,拈了青牙梳子为沈琳梳头。

    沈琳从镜面儿里早已瞧见了凤凤,她沒支声,任着她步步的走过來、即而拈着梳子为自己梳头。就在这一切安然静好、毫无征兆的一刹,突忽的一下,沈琳启口:“昨晚上你好端端的,起來点什么灯?”声色含冰,问的冷冷!

    凤凤那持着梳子的手陡地一僵,万沒想到沈琳会以这样的口气、这样的神色突然问她这么一句话!她心念一恍:“奴才……”

    “为何老爷与我进去,你又堪堪离开?”还不待凤凤回答,沈琳在这时陡地一转面目,那覆了薄霜微雪的面目、凛凛含森的陡锐的眸子就这么与凤凤直视一处,这话问的连贯顺势又隐带着一抹霸道、还有别样的幻似芥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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