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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交易

    老鸨一手撑在桌上拿着杯子斜窥着夏语初,杯沿凑在嘴边欲饮未饮,虽年近中年,却也自然地流露出一种风流妩媚:“你既到了这里寻到我,自然也是打听过的,又何必多此一问?”

    不过夏语初不是男子,没法中她的美人计,便点头笑道:“既妈妈爽快,我也不多绕弯子了,这诗稿怎么收?值多少钱?自然是要看过诗稿才有个数,你看看罢。”说罢从袖兜里拿了三张薄薄的纸出来,递给老鸨。

    老鸨似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一看之下,眼中流露出一丝惊异之色,迅速地抬头看了夏语初一眼,将三篇诗稿都翻看了一下,便将诗稿放下,问道:“不知姑娘打算将这些诗稿怎么卖?”她的语气依然轻松又似漫不经心,但夏语初没有忽略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惊喜和凝重。待她迅速翻看了一遍后,夏语初就将那三张纸收了回来。

    夏语初选了三首词,一首是传唱千年的《水调歌头》,宋朝的苏轼写下“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的佳句流传千年而不衰。

    另一首诗《红楼梦》里贾宝玉的《红豆曲》“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睡不稳纱窗风雨黄昏后,忘不了新愁与旧愁。咽不下玉粒金莼噎满喉,照不尽菱花镜里形容瘦。展不开的眉头,捱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恰合名妓名伶的自怜,暗含闺怨的风流妩媚。

    还有一首,则是纳兰性德的《寻芳草》“客夜怎生过?梦相伴、绮窗吟和。薄嗔佯笑道,若不是恁凄凉,肯来么?来去苦匆匆,准拟待、晓钟敲破。乍偎人、一闪花灯堕,却对着琉璃火。”纳兰词风清雅多情,此词放于此处吟来,恰似相好的女子含娇带怨地对情郎埋怨“若不是你今感凄凉,肯来看我么?”有些多情公子,自会将其代入来听。

    夏语初喝了口茶,淡然道:“一百五十两银子。”

    老鸨的脸色腾地变了,她冷笑道:“公子好狠的心,好毒的口,亏你这价也出得了口?”

    夏语初望着她带着讥讽的双眼,不让不避,道:“据我所知,今杭城有四大名楼,却仅有三大名妓,一为隐香馆的如香,书画双绝;二为翠心馆晴玉,曲艺超绝;三为凝脂楼的紫嫣,诗心清雅,请问贵留芳楼,名列四大名楼之一,为何却未出一个大名妓?是楼里的姑娘颜色不佳,还是技不如人?”

    老鸨望着夏语初的眼睛,笑了:“公子倒是知道得不少。”

    夏语初老神在在地点了点头:“既然是生意,那自然要知己知彼。我这几首诗,即使算不上顶尖,至少比紫嫣写的那几首诗,要好上一截罢?”

    老鸨眉头一动:“那又如何?仅唱几曲好词儿,也未必……”突然她猛地会过味来,诧异地望着夏语初:“你说的意思是?”

    夏语初点了点头:“若你肯出那个价,这几首词就不是别个写的了,是你们楼里的姑娘写的。”

    “此话当真?”

    “当真!”

    老鸨脸上职业性的笑容消失了,只盯着夏语初,急速地思量着,她楼里的姑娘是不少,可偏她尽心培养的那个姑娘竟一病去了,剩下的虽有几个样样都不算差,可若单拼某项技艺,竟没有一样是能超出其他青楼的拔尖之人,也因此而只有留芳楼未出一大名妓,生生就比其他三大青楼低了一截一般。

    像凝脂楼的紫嫣,就因为会作几首还不错的词,就大受追捧,她也并非没有想过请人代笔写一些诗词给她楼里较有才华的姑娘,可要么是不合意,合意的呢,那些真有些本事的文人骚客要么自抱着酸腐的傲骨不放,要么写了好诗词也不愿意放弃自己才名立万的机会,折腾了几次,后来她这心也就淡了。不想如今竟有好词送上门,她又心动了!

    只怔了一会儿,她脸上又慢慢浮现了笑容,脸上又露出漫不经心的神情:“这词是公子你写的?”语气里有毫不掩饰的怀疑。

    夏语初微微一笑:“确实不是我写的。”

    老鸨眉毛一挑,有些诧异于她的坦白率直。

    “是我家公子写的。”

    “敢问你家公子名讳?”

    “他不愿意透露。”

    “为何他愿意出卖这些词,且冠于他人之名?”

    “英雄亦为五斗米折腰。”

    “你家公子可知道此事?”

    “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愿亲自前来。”

    老鸨注视着夏语初,目光锐利得似乎要将她看穿:“这当真是你家公子写的?”她可不想吃抄袭的官司。

    夏语初微微一笑,淡然道:“既然妈妈不信,那便罢了。我只保证,不会有人来问你这是他写的。”她的气息始终平稳,眼神沉稳坦荡,语气淡然坚定,不自觉的就让人觉得可信。“你若怕惹事,只管放一段时间再拿出去,若是别人作的,早该传唱开了。若你甘心一直居于三楼之下,我亦无需多言了。你,也尽可以考虑下。只是我亦不知我家公子还愿不愿意将此词托付不愿信他之人。”

    “为何你家公子不将此诗词留与自个扬名?有此才情,何愁不扬个才俊之名?”

    夏语初一笑:“因为我家公子比较实在,白花花的银子比虚名更重要。”

    老鸨眉眼一弯:“你家公子我未见,公子你,倒像生意人了。”

    “而且,我家公子不需要这几首词扬名。”夏语初将杯中茶饮尽,站起来说道,眉目间自然透露出一股子傲气。

    老鸨凝视了她一会儿,道:“倒是奴家多疑了。”

    夏语初道:老鸨眼中神色变幻,一咬牙:“只这价格……”

    夏语初闲闲道:“若是我家公子今后还有新的诗词奉上呢?一如今日之条件。”

    “成交!”老鸨此板拍的咬牙切齿。

    待双方交易完毕,老鸨与夏语初正式见礼:“奴家拾翠。”

    “在下楚夏。”

    拾翠心情不错,又打量了夏语初几眼,有些暧昧地道:“公子好相貌。”

    夏语初心一跳,生怕她亦如兰大娘一般认出了她是女子,面上一沉,站了起来,拱手道:“既已事毕,在下告退。”

    拾翠莞尔一笑:“不若我叫个姑娘陪公子吃杯茶?”

    “不用,下次再来讨茶吃罢。”

    夏语初迈出了留芳楼,摸了摸怀里那两张银票,满意地一笑,她挣了一百五十两!虽然尚不够她还给穆公子,等留芳楼出了大名妓,她的诗词肯定卖不了这般高价,可没关系,即使价低些,她也还会背不少诗词。

    只是,从留芳楼出来她便感觉有人在跟着她。

    她缓步行走在街上,身后的人也在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她便停在一个买日杂用品的摊子上,拣了面镜子调整好角度看向身后,只见跟踪的人躲在一个布摊旁边,正偷眼看向她的方向,那人是留芳楼的护院,虽衣裳寻常,但她刚在留芳楼已打过一个照面,她相信自己没有记错。

    暗叹果然拾翠还是不信她,是以派人跟踪。

    虽然她心中无鬼,但也不愿被外人跟踪监视,因此,她决定摆脱留芳楼的跟踪。

    确认是留芳楼的人后,她就不着急了,只闲闲地逛了一阵,便在一条热闹的街市上加快了步伐,那人只顾着不要跟丢了夏语初,一时没留意撞上了路边一个小首饰摊,摊主便抓住他不肯让他走。

    夏语初回头微微一笑,看着那人脸色一僵,便快步地几个穿插,拐到了另一条街上,摆脱了那人的跟踪,雇了一辆车回到了松鼠巷家中,开了柜子,满意地看着那一张一百两,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一笑,然后收锁好了。

    却说留芳楼护院跟丢了夏语初,垂头丧气回禀给拾翠知晓时,拾翠目光一凝,以为楚夏瘦弱无力,是以只派了一人跟踪,原来却是低估了他。

    “姑姑,您看?”旁边一个瘦高的文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问拾翠,桌上那三张纸,到底用是不用。

    “用!”拾翠的眉眼一派坚定冷凝:“从来富贵险中求,若畏首畏尾的,留芳楼也不会有今天的规模,而且,就算是他抄来的,我们先传出去,谁证明这个是别个作的?”她想起那一百五十两银子,轻叹口气:“马上就快到名妓评选了。”这也是她为什么愿意以高价孤注一掷购买那三首词的缘故。

    夏语初却不知道,她能卖得那么高的价格,运气占了很大成分。

    午后,夏语初便到巷口处闲逛了一圈,和邻居打了个招呼,顺便宣扬一下她要出去办事,她的孪生妹妹要来此暂住的消息。

    第二天,她便换了女装去隔壁兰家串门,从“哥哥”变成了“妹妹。”

    兰大娘笑眯眯地接待了她,又热情地有意无意地向遇见的邻居解释了一下她,还特意加了一句她的哥哥很少在这里住,倒是妹妹在这里长住了。

    夏语初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一张微胖的脸笑得满是笑纹,看起来很温和亲切,一股市井气息。

    兰大娘就像她前世遇到的很多人,现实市侩、爱贪小便宜,有着小市民的精明算计,却不失善良。

    夏语初知道她的打算,但是并不反感,也不反对,反而为这样社会普通民众觉得亲切。

    互惠互利,又有什么不好呢?

    何况,她心情黯然地想着,她一个人在陌生的世界挣扎求生,太寂寞了,寂寞得让她有时候觉得恐慌。

    兰花儿也在第二天就搬过来了住,她性情有些活泼,爱笑爱说话,笑起来两眼眯眯的,脸颊上有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一双扑闪的眼睛里不时闪现天真和好奇。

    夏语初两世为人,早过了这样天真纯净的心理年龄,可并不妨碍她喜欢这样的小姑娘,兰花儿说着,她听着,时不时地应上两句,聊得也很是投机。

    兰花儿习惯了早睡,没多久就说累了睡下了。

    夏语初走到院子里就着天上的月亮光打了一套军体拳,这身子的体质太差了,之前一直没几乎锻炼,如今有了稳定的住处,自然是要将以前学的重新练起来的。

    打完一套拳后,她已是汗水沁沁,锻炼也是要循序渐进的,便停了手,到厨房里倒了尚余温度的热水擦洗了一下脸颊手臂,便回房内睡觉。

    只是,她从厨房走出来,抬头看向院子,却突然觉得有些异样,明明院子还是如刚才一般安然静谧,月光如练,墙外那棵树依然树影婆娑,一切如常,可她却觉得有些什么不同,就如同,被猎豹在暗中窥视一般。

    她的目光凝在院墙的阴影下,双手悄悄握拳,全身绷紧如蓄势待发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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