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侦探故事选集(一)

“测谎大师”武伯欣

    武伯欣,1952年出生,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教授,甘肃政法学院特聘教授,犯罪心理分析、心理测试技术专家。他将心理学理论和方法应用于司法实践,并在大量的侦审实践中形成了一套独创的心理痕迹分析技术和综合测试方法,为全国各地实战部门的侦审工作提供了有效的指导和帮助。武伯欣主持侦破了1300多起案件,被很多人称作“中国测谎第一人”。很多时候,武伯欣面对嫌疑人一句话不说,嫌疑人就已经把真相和盘托出了。这源于武伯欣对人心理痕迹的捕捉。他认为,人做每件事都会在心里留下痕迹,如何准确捕捉到这些心理痕迹,是破案的关键。

    “只要你真做过,我就能把你揪出来。”这是武伯欣常说的一句话。

    一、悬而不破的诡异杀人案

    没有痕迹的杀人现场

    2011年7月17日一早,浅阳市公安局气氛十分紧张,包括正副局长、政委、刑侦大队长、重案要案队长和法医等刑侦技术人员在内的17名骨干人员,坐在大会议厅里,凝神静气,等待着一个重要时刻的剑来。

    3天前,即7月13日夜,他们派专用警车从北京去接“测谎大师”武伯欣老教授。因为浅阳市公安局碰到了自建局以来最棘手的一件诡异杀人案。

    这要追溯剑2007年6月的一个夜晚。那晚,肖屯村村民肖爱国,一位做毛皮生意的大户,被利刃刺破颈动脉,因流血过多而死亡。他被杀以后,浅阳市公安局动用全局刑侦主力投入该案,但侦破工作困难重重,案件始终无法侦破。作案者没有在现场留下一点遗物遗迹,连作案时穿的鞋都是用塑料袋套住,作了掩饰的。警犬队的两只追踪警犬到现场协助勘查时,都小敢接近被害人遗体。后经警犬训导员气味搜集,才发现作案者杀人后潜逃前,在尸源附近及被害人棚口周边撒下了辣椒粉、胡椒末。警犬一贴近就呛得直往后退,连打喷嚏,只有跑到院外去!

    警方没想到会出现这么狡猾的作案者。刑侦队长郭东杰亲率10余名精悍警员以案发现场——距肖屯村东107米的水灌井为中心,7天内调查、摸筛了7个自然村、3个行政村和一个大水乡,结果一无所获。

    就在局里上上下下为这个即将被打入“死卷”的疑案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一件更蹊跷的案子突然发生了。

    在离肖屯村肖爱国被杀现场大约3000米的一片玉米田里,有人发现一具女尸。警方闻讯急赴现场勘查,发现该尸已初步腐烂。经技术人员检验分析,该女子已被害5-8天,因天气炎热,禾秆密不透风,所以散发出来的臭味儿很大。

    现场只留有被害女子印在地上的几枚不太明显的足迹,却不见凶手或其他任何嫌疑人留下的可疑足迹。这使现场勘查人员很迷惑:该女子被什么人杀害?难道凶手是从天上飞来的?警方多次细致搜查现场,却始终没有发现嫌犯的遗物遗迹,哪怕是一枚足迹。

    验尸人员发现,女尸腐烂的气息是从颈部发出的。其颈动脉被刺破后因伤口不能愈合,故招致噬食蝇、虫吸食,导致腐烂处继续扩大。

    女子死亡原因一经查出,警方马上联想到一个多月前发生在肖屯村的肖爱国被杀案。在那个案子里,肖爱国也是被嫌犯刺破颈动脉而致死的。这两起案件很有可能是同一名或同一伙作案分子所为。他们决定并案侦破。

    经过半个多月的艰苦摸查,警方终于查清被杀女子名叫韩九兰。杀死女子的凶手也在一周后被抓获。

    审讯中,该嫌犯供认作案时穿上了两层特制加厚的鞋罩,所以现场地面上没留下痕迹。这一作案特点,同杀害肖爱国的嫌犯所用的湮灭足迹的手段如出一辙。警方由此作出初步判断:该嫌犯很可能就是杀死肖爱国的元凶。

    经预审员三提五审,该嫌犯将犯罪行径一件一件供述出来,其中有抢劫、强jian等多个案件,这是一名身负多种案件的累犯。

    但是,在警方旁敲侧击、引导其交待杀死肖爱国的犯罪意图与犯罪过程时,该嫌犯却一口回绝,拒不交待曾有杀肖一事。

    警方带着种种疑虑,又开始了第二轮范围更大的摸查。他们从肖、韩两名死者的亲属、朋友、熟人,一直查到肖、韩小学、中学的师生,最后查到近年来与肖、韩所有联系过、接触过的男女老少,但均未查出杀死韩九兰的嫌犯与肖爱国一案有任何牵连,最后,排除了该嫌犯杀死肖爱国的可能性。

    如此,杀害肖爱国的真凶便成了一个谜。

    2010年入春以后,浅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在多方协助下,抓获了11名犯罪嫌疑人。种种迹象表明,杀害肖爱国的犯罪嫌疑人,就藏在这11名犯罪嫌疑人当中。但是,经多次预审,这11名嫌犯都不承认有杀害肖爱国的犯罪情节。

    为此,浅阳市公安局向省公安厅作了紧急汇报,申请予以支援。省厅闻讯,一方面加派刑侦审判专家急赴浅阳,增强浅阳市局审判力量,加大预审力度:同时,建议他们火速与公安部刑侦测谎大师武伯欣联系,尽快求得大师的帮助。

    高待遇的测谎前奏

    2011年7月,浅阳市公安局把电话直接打到武伯欣家。但是,打了多次,无人应答。原来,一周前,武伯欣因心脏病突发住院了。接着,浅阳市局打听到武伯欣的手机号码,再次同武伯欣联系。躺在病榻上的武伯欣听到浅阳市公安局的破案邀请,内心深受感动,他知道为这个案子公安局承受了多么大的心理压力,自己有责任、有义务也有能力去浅阳协破此案,抓出幕后真凶。

    于是他回复浅阳警方,让他们再耐心等上一两天,等他处理一下手头的工作就马上过去。

    警方哪里知道武伯欣正躺在病床上打点滴。

    当夜9时许,武伯欣在打完点滴后告诉老伴:“如果浅阳市公安局的同志再来电话,一定告诉他们赶快把有关11名嫌犯的材料从电子信箱传过来,打印一份送我。不要告诉他们我住院,说我看完材料后会给他们回话……我估计,明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

    当浅阳市公安局派出警车赴京接武伯欣时,他正在接受出院前的最后一次输液。

    就这样,这个刚刚出院、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的病人就在警车上从晚上10时许睡到了黎明5时。在睡梦中,武伯欣随警车颠颠簸簸赶到了浅阳。下车后,武伯欣拒绝上宾馆休息,连杯水都没喝,精神抖擞地要大家马上一块“兜”案子。

    吃过早饭,武伯欣仍婉言谢绝去宾馆休息,他要求由局领导和上案警员陪同,抓紧时间去现场调查寻访。

    接连两天,武伯欣走访了11名犯罪嫌疑人主要的犯罪现场,进行了详细勘查、了解;对现场周围的居民、民工、小贩进行了询问、录音,并作了笔录。

    浅阳市公安局领导看到武伯欣工作起来这么废寝忘食,实在不忍心,几次让武伯欣到宾馆好好休息,补一补这几天的睡眠不足,醒来再去不远处的几个著名的风景点转一转,换换空气,调整好状态,明天好正式测谎。

    武伯欣听了微笑着回答说:“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你们叫我来是办案的,还没办就先去游览名胜古迹,说心里话,我实在没这心情。”他的一番话,让大家感动不已。

    7月17日早晨,这个重要时刻到来了。

    武伯欣刚起床就向工作人员提出,今天正式测试了,早饭要安排得特殊一些,让这11名犯罪嫌疑人都吃好:每人一杯热牛奶,一个茶鸡蛋;主食要品种多,包子、面条、烙饼、油条都准备好;再加点新鲜的腌制小菜,像绿豆芽、豆腐丝、黄瓜条什么的;最后还要添上一盘水果。

    有关领导听了这些非常具体的建议,十分犹豫,因为从来没有给嫌犯这么高待遇的,局里的工作人员也没有吃过这么多种食品的“高档早餐”!

    政委姚东亮首先站起来拉住武伯欣的胳膊友好地说:“武专家,这不太合适吧,你是客人,又是专家,怎么能陪他们一块吃?还给他们这么高的规格?”

    武伯欣莞尔一笑,答:“这是我测试的开始,咱就叫它‘前奏’吧!”

    其实,武伯欣安排这顿饭是有用意的,也是很科学的。目的是在测谎前先让被测人吃一颗“安心丸”,使其心理摆脱恐慌、压力、不自然、“跳档”等影响正常测试的障碍因素,使应测犯罪嫌疑人一一按照测谎人员的设计思路、层次、问题等程序,有条不紊地正常进行。

    当武伯欣穿着一身平常的百姓装,面含微笑走进饭厅的时候,这些嫌犯还以为他是这个食堂的厨师,但看武伯欣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他们又猜测这可能是公安领导穿着便服来问话。这时,武伯欣发话了:“大家坐下,我姓武,跟大家一起吃早饭。一会儿吃完了饭,我问大家几个问题,大家有啥说啥,有啥听不清弄不明的就问我,咱们平起平坐,没有上下级分别。”

    “不过,我还有句话,我带着个仪器,它能帮我忙,我离不开这个仪器,大伙儿配合我就行。”武伯欣非常和蔼地说。

    吃饭间,11个嫌疑人都对武伯欣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

    一个嫌疑人吃着吃着随意地问:“你是公安局的领导吧?”

    “不,错了。”武伯欣说,“我算是个编外人员吧,是干测谎这一行的。所以,等会儿我给你们提问题的时候,你们可得说实在话,说心里话,别跟我撒谎啊!”说罢,他笑起来。

    一顿饭,让这11个嫌疑人心情轻松、自然地接受了武伯欣。

    可是,坐在封闭室中观察、审视闭路摄像的局长、政委、刑侦队长等领导心里却很担忧:这样能测出11名嫌犯中杀害肖爱国的凶手吗?

    重点嫌犯通过测谎

    测试的第一名嫌疑人叫周伯华,男,42岁,河南西峡县某村农民,曾作案多起,其中包括在肖爱国所住乡村作案三起,三案中有一起是强jian杀人案,与韩九兰被杀案在某种程度上“吻合”。

    在测试前的心理访谈中,武伯欣已对周伯华初步作了“面测”、“语测”、“心测”等层面上的程式工作。周伯华进测试房间还不到一刻钟,便被放出来了。

    局领导见第一个被测的重点对象这么快就被排除了,十分惊讶。

    原来,首先被测的嫌疑人周伯华,经警方多次预审以及对其经常接触的人员进行了仔细查讯后,局领导一致认为其杀害肖爱国的嫌疑最大,疑点最多。但现在进去不一会儿就被排除了,大家都不知道武伯欣的葫芦里装着什么药。

    就在领导们为周伯华被排除感到意外的时候,第二个嫌疑人蔡大石被唤进了测试室。大家赶紧盯着平日少言寡语,但心狠手辣,作案手段十分阴险残酷的蔡大石。浅阳市公安局预审人员曾多次与蔡交锋,深知蔡的嫌疑不亚于周伯华,因其为人太阴,用审判员的话说:你就是毙了他,他也不说藏在心里的话,死了把话带到阴间去。所以,当蔡大石被传进测试室后,大家一直屏住呼吸,盯着小小的屏幕,对武伯欣测试的一举一动,对蔡大石的一个挤眉弄眼的小小举动,都看得十分认真。

    但没有想到,蔡大石在测谎仪器的正常运转即实测操作良性工作中测了不到10分钟,就被武伯欣带入测后谈话、问讯;之后,又过了不到10分钟,蔡大石也和周伯华一样,一脸平和、不慌不忙地走出了测试室。

    第二个被测的重点对象也在大家的惊讶中被排除了。

    第三个被测人是强jian了17名少女的“大se狼”由辛辛。大家又把“希望”寄托在由辛辛这个“见了女人走不动”的色鬼身上。由辛辛进去后还不到半个钟头,也顺顺当当地溜达了出来。

    由辛辛也被排除了!

    第四名被测嫌疑人晋安顺是一个惯偷。他数次在浅阳市近郊五六个自然村流窜偷窃,多次作案时在鞋上套塑料袋、扫帚布等,使侦查人员寻不到手迹、脚迹和其他作案痕迹。正是在这个“点”上,与杀害肖爱国嫌犯的犯罪伎俩、方式类似,所以晋安顺也是一个重要的嫌疑人。

    此刻,面对武伯欣提前设计的“专门问题”的讯问、测试,晋安顺回答自然,字音、字节明晰,无外现嫌疑特征。心理测试仪上的有关指标,也都显示正常。

    不到10分钟,晋安顺就离开了测试仪,走出了测试室。

    当警官们从闭路小屏幕上看到晋安顺在测谎中的表现后,又担心了:因为这么快就把晋安顺放了出来,不知下一个嫌疑人会不会比晋安顺更快?

    从上午8点30分开测,到中午12时20分结束,近4个小时的紧张测试中,共测了7个人。按照市公安局和武伯欣事前的安排,依犯罪情节轻重和可疑程度大小为序,把最有嫌疑的犯罪人定在前5名。眼下,前5名重点测试对象早在11点半之前就已经被排除,再加上后面排除的2名,那剩下的只有4人了。

    对此状况,市公安局的领导们心里很是担忧。他们让武伯欣先就餐,然后再休息一下,下午3点继续进行后4人的心理测试。

    武伯欣这一次没有再和犯罪嫌疑人共进午餐,而是要求进行“独餐”。

    他回到宾馆,把最后4名犯罪嫌疑人的卷宗(包括审讯笔录)一本一本摆在床头、茶几、板凳、沙发上,最后摆不下的就干脆铺在了地毯上。 当服务员给他送来他要的午餐一一瓶热奶、半杯饮料、一个面包和一包饼干的时候,不由一怔,整个房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原来,7名嫌疑人接受测试后,武伯欣在和局领导简单交换意见时表面上很平静,实际上心头陡增一层压力。他很清楚,上午测试已经排除了疑点最多最大的嫌犯,现在只剩4名候测人,情况并不乐观。

    但是,他相信这4名当中必有真凶——只要公安局提供的嫌犯犯罪事实确凿、清楚,那么,此人必定逃脱不了测试的大关。

    武伯欣一边啃着面包,一边细查他下午要进行的“重点综合题”中的有关卷宗。同时,他给姚局长打电话安慰:“姚局,你不要担心,我想下午可能会有好戏。”

    姚局说:“武教授,有你,我们就放心了。这个案子压了我们几年了,真想早一点把他挖出来。”

    “你放心,是地瓜,就能挖出来!”武伯欣很自信地说。

    可是,如果不是“地瓜”呢?武伯欣没有说,下午如果抓不出真凶,情况会怎样,他简直不敢往下想。

    挖出真凶

    下午3时,武伯欣准时进入测试室,测试第八名犯罪嫌疑人陈田。他用了很长时间,中间还让这个犯罪嫌疑人休息了几分钟。

    4时过8分,陈田走出了测试室。他被排除了。接着,第九名、第十名也相继被排除。

    此时,市公安局领导们纷纷离席而立,屏息望着屏幕:最后一名犯罪嫌疑人郝建明被武警带进了测试室,坐上了测试椅。

    从6点37分郝建明进测试室,一直到7点58分,郝都没有离开过座位。测试已经进行了近1个半小时。

    负责指挥侦破郝建明杀人未遂案的刑警大队副队长岳君阁从下午3点开始就盯着测试室的屏幕,一之直到8点,连趟卫生间都没有上。他对武伯欣的测试都不抱什么幻想了。因为这个郝建明在被测的犯罪嫌疑人中,杀害肖爱国的可能性最小。

    郝建明是一个非常狡猾的“游击飞盗”。他在多次作案中均对警方的侦破作了“反侦处理”,如每次作案都穿着皮夹克或厚大衣、戴罗宾汉帽、罩大墨镜,戴手套、扣鞋膜,不留身影、手印、足迹,作完案立刻流窜到外地去,让警方很难捕捉到踪迹。

    而且,他每作一大案后,立即到隐蔽处把墨镜、外衣、鞋膜、手套等全部销毁,甚至连帽子、假发套、假胡子也烧成灰烬,让警方连一根头发丝都找不到。刑警大队副队长岳君阁是在许昌市进行合案侦破时偶然将这个当场作案(抢劫银行)、化名任明的“游击犯”擒获的。

    郝建明落网后,交待了单独和伙同他人作案34起,但在几十次审讯中,他都一口否认杀害肖爱国,而且交待时神态自若,能自圆其说。警方多次分析,也认为郝在时间、地点、动机上,可能不具备杀死肖爱国的条件。

    但郝与杀害肖爱国的凶手有类似点,如套鞋膜、戴手套、撒胡椒粉干扰警犬追踪,破坏现场等等。这一切使警方在处理郝案上格外谨慎、小心。

    随着测试时间的延长,大家绷得要断的心弦又渐渐地有些放松下来。此刻,武伯欣精神更加集中,他擦擦眼镜,仔细地盯着仪器显示屏。仪器上显示郝建明心律出现“乌豆”(卡壳、可疑曲线)现象。这让秘室观看心测画面的公安局领导心头稍稍平静了一点儿。

    紧接着,不到1分钟,武伯欣竟然出人意料地向助手们摆摆手,让大家暂时停止工作。从下午3时进行测试至晚上9时11分,武伯欣终于宣布“暂告结束”。他让在场警察把郝建明临时带出去,给郝建明一点水喝,让他休息一下,说等一会儿复测。

    随着郝被两名警察带出心测室休息,在场的警官都感到不解。警官们不知道这是好事呢,还是出现了什么坏的特殊情况,一个个又把刚刚放松的心弦绷紧了。

    9时15分,武伯欣和两名助手将郝建明带到一个房间。这时,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景出现了:郝建明坐下后,武伯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还没等武伯欣问话,郝建明竟然张口说:“老专家,您甭问了,肖爱国是我杀的!”

    10时许,闻讯而来的姚局等领导走进来,向武伯欣伸出颤抖的双手表示感谢。经过漫长而紧张的7小时,他们终于挖出了逃脱4年的凶手!

    子夜1时许,武伯欣在下榻的酒店随便点了几个菜,和局头们共进晚餐。当姚局长、梁政委和仲副局长再三要给他敬杯庆功酒时,这时才得知他心脏做过手术,已十几年滴酒不沾。于是,姚局长把一杯牛奶斟好,恭恭敬敬捧到武伯欣的面前,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们一边吃一边缕析案子,完全忘了这一天紧张得神经都快麻痹。

    郝建明后来交待,他早就盯上肖爱国这个做毛皮生意的大户。在整个作案过程中,郝建明在逼迫肖爱国从柜中取钱时,所戴面具被肖爱国一拳打掉,被肖爱国看到了脸。郝建明生怕露相后很快被警方抓获,遂举刀将他杀害于田头,并从他住处掠得人民币10万余元。

    郝建明认为自己深夜作案,四周无人,神不知鬼不觉,所以在警方羁押、审讯期间佯作没事人,瞒过了警方的眼睛和多次审讯。

    二、中毒事件背后的黑手

    追查投毒“黑手”

    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6月的一个星期一,m市v单位的几千名职工像往常一样来上班,中午大家聚在一起在食堂里吃菜、喝啤酒,正吃得爽的时候,人们感觉不对劲了:先是嘴里不是味道,接着舌头发麻,嗓子发干,腮帮子疼,过一会儿牙龈开始出血。

    有人以为是喝啤酒的缘故,就改喝酸枣汁、雪碧等饮料,但情况并没有改善,饭还没吃完,很多人的嗓子眼就肿了。

    很多人立马捂着腮帮子到单位医疗所去看病。医生觉得牙疼、嗓子疼不算什么大病,就开了点消炎药,嘱咐大家多喝水。

    但是,第二天医疗所又来了30多个看病的人,第三天来看病的竟然挤破了门槛,至少有百十号人。这一天成为了该单位史无前例的“患病日”。

    医生化验出不少患者的凝血酶原活动时间延长,产生血障;还有一些经常参加体育运动的年轻人,也出现了不明原因的腰疼、腹疼、尿血;而有些病重者已濒临死亡了。

    医疗所赶紧向单位总经理门吉河汇报,门吉河赶紧让医疗所主任向上级和市卫生部门打报告反映情况。在向上反映的时候,门总经理忽然想到:怎么别的单位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只有本单位职工患病呢,这会不会是群体中毒?

    医疗所大夫也认为中毒的可能性比较大。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毒”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呢?

    门总经理急忙召开高层会,会上立即成立调查组,并派人火速报警,要求有关人员迅速查出到底是什么毒,是谁投的毒,是怎么用毒放倒这么多职工的……

    市公安局接报后十分重视,急派刑侦、法医和其他技术人员赶到该单位。

    另一方面,公安局又发出通知,邀请部分疾病学家和医药界知名人士到达该单位,协助办案人员尽快查明真相。

    在现场勘查时,法医很快发现这可能是一起食物中毒事件。于是,食堂成为第一个重点检查对象。

    刑侦人员与法医一起到食堂检查时,发现里面的主食库、副食库、冷库、备用储藏间等,均投放有一种毒鼠药。该药化学名称为“溴敌隆”,是低毒灭鼠药剂,其特征是鼠食后慢性中毒而死。如果人误食,那毒性会扩大数倍,十分钟至半小时内,就可能产生中毒症状,甚至致命。

    法医再仔细查看了医疗所对患者的项目样检,发现毒化鉴定中都注明患者送的检验物中有“溴敌隆”。

    如此,“溴敌隆”就成了罪魁祸首。但是,杀老鼠的“溴敌隆”是从哪儿进入到v单位食堂上述部门的呢?

    v单位是本市最具影响力的大单位,单位纪律一向非常严格。单位仅博士、硕士就达400来人,可以说是个人才荟萃的地方。门总经理曾多次对全体职工强调“单位无小事”,“进门即入密”,连单位里的空调、彩电坏了要修,也都是运到外边修,从没让维修工进过单位。单位里有人迟到了,门总都要求必须写明迟到时间并查清原因。这样纪律严明的单位,又是谁弄来的“溴敌隆”呢?

    门总密切配合刑侦人员的调查,指示单位调查组协助办案警察速速追查黑手,以切断毒源,确保人员和生产安全。

    经过连续作战,公安人员查出该食堂的管理员齐凯歌有重大嫌疑,遂报检方批捕。

    单位里任何人都没有想到齐凯歌竟是下毒的“黑手”,因为作为食堂管理员的齐凯歌,每天起早摸黑地买菜、购米,还想尽办法为大伙改善口味、提高营养,他工作十分勤勉。怎么他反倒成了下毒的“黑手”呢?

    为了消除“投毒”事件在社会上造成的恶劣影响,法院很快进入了审判程序,以多人中毒、案情重大、情节恶劣为名由判齐凯歌无期徒刑,并处罚金!判决后,齐凯歌直喊冤枉,而审理此案的刑庭法官在庭审报告中也提出,这件案子还有些问题。

    复核该案的省高级法院在审查这一投毒案的报告中提到:“能证明齐凯歌具有作案的客观条件,可以认定他是重大嫌疑人,但是,是否能认定他犯有投毒罪,目前还存有疑点。”

    于是,齐凯歌投毒案悬了起来。

    勘测现场“猫腻”

    一天夜里,快11点了,武伯欣已经准备上chuang休息。忽然电话响起,他一听,声音很熟:“噢,是常主任啊!你深更半夜找我准是有急事。”

    “对,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找您确实有急事。”常主任说。

    常主任是个办案踏实的老法官,他马上说起m市已经搁浅三年的投毒案……

    武伯欣抽空看了常主任留下的案卷,觉得卷宗里确实存在一些让人疑虑的问题。比如,齐凯歌在两次供述中都提到了一件事——职工中毒事件发生那天,他看见炊事员金某、刘某两人把热腾腾的绿豆大米饭,抬到售饭窗口下,等他们俩走了以后,他就开始投毒。

    但金某的证言却与齐凯歌的供述大有出入。

    金某说:“我清楚地记得,当天午饭时是小刘和老韩抬的饭,我根本没跟小刘抬饭。”

    小刘和老韩在执法人员调查时说:“那天是我们俩抬的饭,没小金的事儿。”

    这两个人说的与金某说的一致,却与齐凯歌的供述不一致。

    武伯欣发现这一矛盾,抚卷沉思:三人所作的证言均与齐凯歌所说不符,到底怎么回事呢?是因为齐凯歌没经历过打官司,所以在审讯时心神不定,一时记错说错,还是他故意编造谎话?

    如果是编造,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他是个老管理员,天天看见厨师炒菜、工人抬饭,这本账他理应记得清清楚楚的,怎么会张冠李戴分不出小刘、金某和老韩呢?

    假如那天齐凯歌投毒入食,那么,作为一个投毒嫌疑人,理应对作案时间的选择很慎重,对作案周围环境的观察很仔细,对抬饭的人及其行踪也应是高度注意。如此,他在供述中应该不会出错……

    带着重重疑虑,武伯欣在手中的案件结案后,就带着两名研究生连夜赶至常主任处-m市高级人民法院第一接待厅。

    赶到高院,常主任先让武伯欣几个人喝杯茶,喘口气,然后安排他们中午用餐后调卷,下午大家一起“割”(分析、议论)案子。

    武伯欣说:“我们坐了一夜火车,睡了近10个小时,精神已经养足了,现在就开割吧。”

    接着,刑一庭庭长和主审法官、书记员等执法人员都来了。还没正式议案,主审法官就有点发牢骚了,说:“这个案子退回去送上来,再退回去,又送上来。这不,是第三次了。”

    武伯欣问:“为什么这么反反复复呢?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常主任说:“法医对‘毒化’这一块儿,看出不少疑点。比如,如果按照案犯的交待,他是6月27日那天的中午,于午饭中投毒的。可是,根据许多受害人的证言,最早的是两三天前出现严重症状的,晚的时间就推到27日后。估计这与不同人吃的食物数量多少有关系。所以我们推算,发案时间大概在20日左右,投毒时间判断差距很大。齐凯歌在哪一天投毒,原以为很清楚,但实际上并不清楚;还有,现场勘查人员反映的情况也不完全一致,鉴定这边也没把握。”

    武伯欣说:“投毒确切时间可以暂时不说,但毒投到哪儿去了呢?饭里?菜里?汤里?酒里?饮料里?这可是案件的重点。”

    常主任说:“单位拖报时间太长了,几天后才报案,检测那边已经取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勘验报告也是后来补上的,报告说作案人没有将毒投进米饭。那么,之前说的绿豆米饭里头有毒就不成立了。”

    对此,主审法官解释说:“勘验报告里讲的是一种推测。这里有口供,您测测,看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我们就二审判决了。”

    武伯欣摇头,马上反驳说:“那可不行!口供真假,是没法测试的,心理测试绝不是测口供。”

    “那怎么测?”主审法官两眼盯着武伯欣,眸子里满是期待。

    “这件投毒案是谁干的,为什么投毒,这些都可以检测;口供是真是假,可以通过最后结论来进行进一步的判断检测。”武伯欣答道。

    主审法官马上笑了,说:“武老师,那就好。那还需要去看现场吗?”

    “要,咱们把办案刑警叫上,现在马上去现场,看看那里有没有‘猫腻’。”武伯欣说着站起了身子。

    食堂内干净整洁,各个库房里的什物井然有序,地上没有任何杂物。

    武伯欣转了转,仔细查看了一下食堂各部门的位置和设置,直至角角落落。他一边观察,一边问:“在什么地方发现了溴敌隆?”

    常主任答:“那几个食品库里的架子底下,都提取到了溴敌隆。”

    “那怎么怀疑到齐凯歌身上的?”武伯欣问。

    “鼠药(溴敌隆)是管理员齐凯歌买的,买的时间、地点、数量,食堂账上都有登记。他把买来的药放在办公桌下的一个大纸箱里。他想什么时候拿就什么时候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嫌疑就是从这儿产生的!”庭长答。

    武伯欣大惑不解:“怎么,鼠药放在纸箱子里就有嫌疑?那,放在哪儿没嫌疑?”

    庭长说:“不止办公桌下放纸箱有嫌疑,另外还有三点嫌疑之处。”

    接着,庭长不等武伯欣发问,就说出了疑点所在一

    疑点一:从表现看,齐凯歌厌恶做食堂工作,他多次提出调动要求,可领导没答应。于是,他很有可能琢磨出投毒这一招。首先,他买的是药性发作缓慢的溴敌隆,中毒的人一般不等毒发就去治疗了,所以一般不会出人命。其次,他这是造影响,中毒的人一般又查不出来什么大问题,但这么一闹腾,食堂出了漏子,领导就可能换人了,齐凯歌不就能实现工作调动的目的了吗?

    疑点二:他故意把溴敌隆放在桌子底下,敞着箱盖,这样谁都可以拿。其目的显然是制造假象,让领导查不出是谁干的,为他自己打掩护。

    疑点三:案子发生后,他把纸箱里剩余的溴敌隆全扔了,所以有毁灭罪证的嫌疑。

    武伯欣觉得这三个疑点有些可笑,他说:“如果这些嫌疑真的算是嫌疑的话,那么,这个投毒人齐凯歌不是傻瓜就是弱智了!有哪个作案人把作案凶器、工具或其他要件,放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未曾偷’了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罪犯?”

    武伯欣接着说:“真要投毒,把耗子药偷偷往饭里菜里一放一搅和,就完事了,谁查得出?食堂里既没有摄像头,旁边也没有监视人员,齐凯歌这么做多简洁。”

    几个人走到食堂的食物储藏库旁,武伯欣忽然想到一件事:“怎么一线办案的民警没过来?不是一早就通知他们了吗?”

    常主任说:“是啊,只来了一个市公安局的预审员。”

    为什么办案一线的人员都不愿出头露面呢?几个人猜测着,商量着,走出了食储库。

    编拟心测题

    勘测现场后,武伯欣立刻回去编拟心理测试题。

    为了让武伯欣对齐凯歌有一个全面了解,顺利编出心测题,庭长说他马上回庭去拿齐凯歌的口供,武伯欣忙劝阻说:“不用了,我是不看口供的。”

    武伯欣对庭长解释说:“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看口供,原因是心理测试技术不能测口供的真伪,看到了口供,反而不是件好事,很容易陷入美国里德那套测谎理论的泥潭,一旦陷进去,那就会办错案。”

    常主任也帮着介绍武伯欣办案的特点,说:“确如武教授所说,他出题的一个中心点,就是依据整个案件呈现出来的客观情况以及心理事实来考虑、分析、拟题的。”

    那么,投毒人在整个案件中的重点行径所反映出来的心理反应,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轨迹呢?

    武伯欣认为:对于投毒中几个主要环节,犯罪人的认知、记忆应该是很清楚的,比如,他(她)对哪一顿饭投了毒?早饭?午饭?晚饭?再比如,在什么饭(菜、汤)里投了毒,比如说绿豆汤、大米饭,还是炒豆芽?他的心理印痕也理应是清楚的……这些具体行为情况,一旦问起来,他就会在心理生物指标上凸显出敏感特征来。

    武伯欣还认为,关于鼠药这一块,拟题不是突出之重。因为“溴敌隆”就放在办公桌底下,接触食堂的人,谁都看得见,谁都可以拿,齐凯歌不是唯一能够取到鼠药的人。

    至于药是齐凯歌买的,要求进药的人也是他,但这不能证明他就是投药人。所以,武伯欣再次向常主任表示怀疑,问当初是不是还有其他投毒嫌疑人。

    这会儿,刚赶来的一位参加过预审的民警马上接口说:“有,还有一个。”

    “那为什么卷宗中没有详细记录?”

    “该嫌疑人没有找到。”预审人员回答,、“那人姓王,是个厨师,但做饭不行,进食堂不到一个月就把他辞了。怀疑他投毒有这么几个方面:一是他对辞退不满,产生报复心理;二是辞退他的时间正好是6月27日投毒事件发生这段时间;三是他曾说肚子疼,是吃了食堂里有毒的饭造成。那时候许多人住院了,但都不知道是吃了毒食弄的,他怎么知道自己是中了毒的……”

    “怎么预审中没有这个人?”武伯欣顺线追问。

    “没别的,就因为齐凯歌没审几天就招了。他是管理员,是最大嫌疑人,他一招,就没再查王某。”

    “照你说,齐凯歌招了供就是唯一嫌疑人了,那食堂里除了齐凯歌外,还有那么多厨师、工人、抬饭卖饭的,他们就没嫌疑了吗?能进齐凯歌办公室的人都是什么人?查了吗?那些人就丝毫没嫌疑?凡是进食堂的都有机会、条件干这事,这也没查吗?”

    武伯欣向预审员提出了一连串质疑,问得对方很尴尬。

    作为一名办案多年的心理测试专家,武伯欣向这位预审员讲了他的一些摸查嫌疑的经验,他说:“一般来说,案件有嫌疑人之一,还应有之二、之三才比较正常……多几个嫌疑人,才能有比对,触发联想,这样就更容易找出、看清真正的作案人。”

    预审人员先是点点头,眨眼间却又摇头说:“都过了好几年了,上哪儿找之二、之三去?”

    武伯欣毫不含糊地回答说:“这案子确实折腾时间够长的了。两次退回,两次原封不动端上去,一点侦查材料没补,证明公安坚信自己办案正确,没有遗漏。那好,我就拿你当‘之一’好了,先测试你,怎么样?”

    “可以。”没想到预审员痛快地答应了。

    武伯欣继续分析说:“从我办过的投毒案和掌握的一些投毒者资料看,这类案件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大约三分之二的作案人是女性。如果是男性,作案人的性格一般内向,内心比较压抑。现在认定的嫌疑犯是个男性管理员,从心理、性格讲,他应该是外向型的一类人。他是管理员,要管采购、卖饭,还要管人管钱管杂事,他整天和五花八门的人打交道,一天得磨多少嘴皮子?这种环境下,齐凯歌这种人,是能把话都闷在葫芦里的人吗?所以,他并不符合作案者的性格特点。”

    预审员听得入了神,说:“您讲的挺有道理。我们真的没考虑这么细,这么多。不过,您分析一下,如果不是齐凯歌干的,他怎么认罪了呢?”

    武伯欣笑了笑,说:“这,我怎么知道?”

    但是,武伯欣心里有底,他深信不久会解开齐凯歌供认之谜。

    下午3时50分,武伯欣和他随行的弟子一起,利用“综合法”,拟出了测试题,人手一份,让大家随看随聊,发现新问题、新难点疑点,需增需减需改,马上提出。

    6时许,除对四五个大题的某些小题作了些调整、修改外,绝大部分内容原封不动。到场议题的法官一致认为这些测试题都科学、准确,用它测谁都成,不是针对哪一个具体行为人的,非常科学。

    第二天上午实施测试时,高级人民法院鉴定中心室的内外坐满了法院、检察院和公安局的执法人员。常主任几天前请来移动房建筑商,让他们特建了。个标准的测试室,里头能隔音,有声像探头,有坐录监控席。坐在隔壁的房间,就可以从监视器的屏幕上,观看测试室内的实测画面,也能看到测试仪上的图谱变化。

    武伯欣很满意这个测试环境,可是,还没正式进入测试流程,昨天议论测试题的那位预审员先发话了:“专家,您昨天不是说我是‘之一’吗?”

    武伯欣说:“好,第一个就先测你吧,看你是不是嫌疑人之一。”

    场内外人员都不知道这演的是哪出戏,大家鸦雀无声,满脑袋问号。

    测试结束,预审员被排除了。

    法官郗宇杰也想尝试下心理测试什么滋味儿,准不准。他今年26岁,是政法大学的硕士生,对新事物很好奇,所以直接就在仪器旁坐了下来。

    “也测测我吧,武老师,给我一次当嫌疑人的机会。”他用恳求的语气对武伯欣说。

    武伯欣就把郗宇杰测了。自然,郗宇杰也被排除。

    武伯欣一边给郗宇杰解下身上的关联器,一边忽然想到:预审员和郗宇杰都审过这个齐凯歌,对案子应该是熟悉的,可问到他们情景目标题时,两个人的心理却都没有任何反应,这不怪吗?武伯欣又重新检查了一下记录。

    他发现:他们对案件有认知,有记忆,有感受,却在相关情景认知领域没有一点心理对应。是仪器出现故障?不会。是受测的预审员和法官心有旁骛?不会,即使有也只有几秒,况且是两人试测,怎么可能两人都有这种几乎不可能出现的怪异现象?

    这种怪异现象使武伯欣认识到,只用“检测记忆再认”,是没法解释特异现象的。所以,测试到的,应该是特殊的心理痕迹,绝不仅仅是记忆。

    心理痕迹这一概念中,应包含特定记忆,同时包括特定的意志、语言和思维过程、情绪过程以及人格特征心理状态等复杂内容及其表现形式。只有这样去认识、去理解,才能说明了解案情的人,为何在测试时不出现相应的生物指标变化。

    想到这里,武伯欣赶紧又开始检查、修改心测题。

    解开供认之谜

    10时10分,齐凯歌被带进了测试室。测试室内外众目睽睽。齐凯歌立刻恢复了自由:武伯欣让押解他的法警先给他打开手铐,然后让他坐下休息片刻。

    这工夫,武伯欣倒了一杯水,齐凯歌没在意,大概认为武伯欣是自己要喝。没想到,武伯欣端着水送到他面前,微笑着说:“喝杯水吧,看你像有点渴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齐凯歌没受到过这种款待,竟然有人给一个在押犯端茶倒水。

    “你当管理员时间挺长了吧?”武伯欣说,“这可是个肥差啊!”

    “谈不上什么肥差。”齐凯歌说道,“为职工服务呗!”

    “听说你总想换换工作?”

    “对。”齐凯歌直言不讳,答得很干脆,“干管理员时间太长了,实在不想再干了,跟上头说过想换个工作。”

    “上级怎么说?”

    “不批。”齐凯歌说。

    “你在这里也不错嘛!”武伯欣也率直地说,“食堂比别的地方有油水,虽说贪不了多少,可总算还吃喝不愁呀!”

    齐凯歌好像不爱听这些话,解释说:“我这人不像你说的那样。我不贪不占,顶多是到菜市场、批发市场购菜时,一块把家里的菜也买了。不过,菜钱我绝对没沾,都是丁是丁、卯是卯,我自个儿的菜是付了钱的。唯一的好处是省我一趟腿,还有,能买到新鲜菜。”

    “三年前,6月份,你们食堂投毒的事儿,知道是谁干的吗?”渐渐地,武伯欣引入正题。

    “不知道是谁干的。”齐答。

    武伯欣马上发现,他的话刚一出口,齐凯歌不停不滞张口就答,好像没经过思考。

    “你现在冲我说不是,可当初公安大量取证、调查,你怎么承认了?你承认是你干的,不逮你逮谁?不判你又判谁?”武伯欣提出一连串问题。

    齐凯歌略顿了下,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他有些语塞,眼睛扫了一下周边,大概是看看旁边有没有穿公安警服的。

    “没事儿,你说,咱们是心的交流,心见心,没关系!”武伯欣亲切地用话打开齐凯歌的心锁。

    “当时他们对我诱供,说承认就是个‘判一缓二’(判处一年徒刑,缓刑二年),你出去了再告吧。”齐凯歌说完看着武伯欣,眼神很集中,没有游离、躲避的神色,说的是由衷的话。

    这工夫,隔壁观察室中忽然传出了一丝响动,听得出,是有人在挪动座位。原来,曾预审齐凯歌的那位公安预审员坐不住了,他推开椅子要撤。

    “还没有正式测试呢!您再坐会儿。”几位法院的法官对这位欲走的预审员说,拉着他又坐了下来。

    这时候只听武伯欣对齐凯歌说:“不管你的案子到了什么程度,出去没出去,你都有权上诉或申诉!”

    这句话大概像一发重炮,轰在了那位预审员心里。预审员身子晃了晃,从那样子就可以看出,他又想走。

    正如之前分析的那样,齐凯歌言谈话语非常爽快。武伯欣说对他进行“心测”,他说“怎么测都行,您随便”,相当配合。

    武伯欣说:“今天我问你问题,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说与不说,跟结果没关系。有句老话说:‘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做没做自己心里很清楚。”

    “我不怕。”齐凯歌语气很硬,“我没做这事,鬼不会敲我的门;敲我的门我也吃得香睡得着。”

    齐凯歌完全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武伯欣又叮嘱齐凯歌说:“你不想回答,也可以保持沉默。沉默也就是回答。”

    “不,我不是什么沉默的人,有话就说出来。”齐凯歌回话很直。

    “反正你别多说话,不清楚就说不清楚,知道就说知道。有的问题你不好回答,就沉默,不用作任何解释,明白了吗?”

    “明白了。”

    “那好。”武伯欣说,“咱们现在履行个正式手续。”

    说着,武伯欣递给他纸和笔说:“同意接受测试,你就签上名字:不同意,你可以拒绝,不签。”

    齐凯歌接过纸和笔,毫不犹豫,“刷刷”几笔签好了字。

    齐凯歌的这一切表现,都反映出他是一个正常人,动作正常,情绪正常。但是,武伯欣还是诚恳地让他完全释放心情。他对齐凯歌说:“进了这屋,即使犯了罪、判了刑的,咱们也认为你可能是个无辜的人。”

    “我信,我信!”齐凯歌还是那么直截了当,快人快语,“我相信科学会为我作证,我没投毒!我没有罪!”

    “对。”武伯欣接茬说,“相信科学,没错。”

    接着,武伯欣语锋一转,直刺案件的要害。

    “现在,咱们不问别的,只核对一件事。溴敌隆是谁投的,为什么这么多人中毒?”武伯欣脸色严峻地问。

    齐凯歌一听武伯欣说到“毒”字,就冒火了:“谁投的毒?我恨不能马上把这人抓起来。他毁了我,毁了我一家啊!”说完,齐凯歌的脸因愤怒涨得通红,脖子也好像粗了一圈。

    “别这样,别这样。”武伯欣连连劝说道,“问题会弄个水落石出的。咱们双方心态都要摆正,心平气和,这样才能完成鉴定。”

    齐凯歌听了,慢慢平静下来,不再说话。

    接下来,在整个测试过程中,齐凯歌非常配合,武伯欣每问一题,他都按武伯欣预先提的格式要求回答;武伯欣没有一次“纠偏”、“启示”、“点拨”,测试很顺利。

    武伯欣对齐凯歌测试了三次。每次中间休息5分钟,让齐凯歌保持心理平衡,以便一次性将测试圆满完成。

    隔壁观察室内的法官、检察官、警官,看了都心服口服。

    武伯欣说:“这个案子,大家亲眼目睹了整个测试过程,它公正、公平、科学地说明了一切。这里,我也不多说了。我们都是执法者,接了案子下结论前,一定要谨慎。一次不负责任的审判,一个盲目的结论,就会给一个生命带来毁灭性的损害。”

    3年了,齐凯歌终于被判无罪释放。

    让武伯欣欣慰的是,2011年8月初,该市中级人民法院负责刑庭的副庭长邹爱民宣布:投毒罪犯已被抓获归案了,此案已画上句号。齐凯歌还在原单位工作,他在宣判无罪后,单位领导马上给他调换了工作。至于赔偿部分,也完全是依照《赔偿法》计算、赔偿的。齐凯歌太人没提出异议。

    三、15年前的灭门血案

    同一残杀方式

    15年前,一个红霞满天的早晨。梁水市郊区马槽村的村民们按照往常的习惯,到乔家大院去挑水。

    乔家院子里有一口喝起来甜甜的好井水。相传,康熙皇帝还特意派官员来取乔家水泡茶,以至乔家水几百年来成了皇室的“专供”。乔家对汲水的人从不收一分钱,上自皇帝,下至村民,慷慨供水,还把这当作自家的一种责任和荣耀。

    大约清晨6点30分左右,在乔家大院排队等候打水的马家福,点烟时偶然一瞥,只见靠院墙的那个牲口棚里,好几头彪悍的大骡子还在槽头“喷口气”,不由纳闷,乔家怎么还没人把骡子牵出去遛遛呢?

    马家福走过去,从窗户缝隙中看到一个人脚朝上、脸朝天躺着,脑门上满是血!

    “快来,乔家的人这是怎么啦?”

    在马家福的吆喝声中,几个人很快走过来。一个叫马名骧的小伙子径直推门进去了,他一摸,躺着的人鼻子没气儿,浑身冰凉;接着,看到那人脑门上都是血,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的。

    马名骧又拉着几个年轻人到邻屋看,这一看可把他们全都吓傻了,炕上躺的一个一个全是死人!

    梁水市公安局接报后迅速出警。正准备吃早饭的刑侦队长马振华匆匆搁下碗筷,通知下边,不到20分钟,七八名刑侦队员飞速赶到乔家大院。

    由于大院挑水村民太多,这个进屋看,那个出屋走,人来人往,等警方赶到时,现场几乎被破坏殆尽,连足迹都提取不出来。

    就在警方皱着眉头无计可施的时候,粱水市公安局足迹专家葛谋成刚刚从外地办案回来,闻讯后急忙带着勘查设备驶达现场协助侦破。

    葛谋成是中国最著名的足迹专家马玉林的得意门生,在足迹学方面有其独到的见解,造诣颇深。在现场许多勘查警员没有发现的一隅,他找到了一枚“特异足迹”,他认为足以用它来认定与涉案者有关的嫌疑人:

    其一,挑水的村民所留的足迹,范围在院门至屋门,集中于院子的中部。

    其二,特异足迹发现于东墙一辆架子车的下面,村民汲水不会到车子周边转悠。

    其三,在这枚足迹周围,没有再发现其他第二者、第三者足迹。

    根据这枚特异足迹,葛谋成推测:印痕是一成年男子所留,其人27岁左右,穿布底鞋。足迹成了案件最宝贵的一条追查线索。

    与此同时,在队长马振华的率领下,十几名警员也投入到更加细密的勘查中。

    乔家大院的当家人乔老爷子只有一个宝贝儿子,现年29岁,死前正张罗着要结婚。警方发现,在这间即将成为花烛洞房的新房里,乔家的独子乔东已颅骨破碎、脑浆外溢,惨死在炕头上。

    乔东是本村电工,其技术和为人都有较好口碑。村里人以往和他没有过节。

    乔东床角的一只木箱被撬,经查;此箱是装钱专用箱,乔东昨天收的几百元电费不翼而飞。

    刑侦技术人员蔡冠军从被撬钱箱上发现一枚指纹。但仔细采集时,他发现该指纹残缺不全,已丧失比对价值。

    在中屋,乔老爷子死得最惨,刚剃光的脑袋已被硬器砸扁。其三女儿、四女儿也都是脑部被砸致死。而乔老爷子的大哥,一个人睡在东头小屋,同样头部被砸得鲜血淋淋——乔家五口人都死在犯罪人实施的同一残杀方式中。

    现场勘查人员继续深查细找。他们发现架子车附近的墙头下面正好放着一架大梯子。

    梯子下面就是老张家,与乔家一墙之隔。

    而葛谋成发现的那枚特异足迹的位置就在这辆架子车下。

    警方又从多个角度发现老张家好几个地方堆着秫秸、柴草及其他杂七乱八的东西,踩着这些东西都能轻易地下到老张家。而从老张家的院门出去,很快就到了大街上。

    现场很像一个“串联体”。由乔家“串”到张家,由张家“串”到乔家。正是“串联式”这一特征,使警方在乔、张两家的一个“串联厕所”中,发现了杀人秘密。

    一位眼尖的警察发现粪便池里有一点黄色与周围粪便颜色不同,他找来一支棍子去挑,挑出了一只黄色红字塑料袋,袋里装着一把能测电的改锥:又有一位警员从粪池里捞出一根直径约5公分,长约60公分的铁管。经技术人员对上述两件器物进行查验,确认改锥是乔老当家的独子乔东的专用工具;铁管经“微化处理”,发现上面有死者血迹,初步鉴定为杀人凶器……

    这就是15年前发生在梁山郊区马槽村乔家大院的悲惨一幕。

    6名嫌疑人

    如今,时过境迁,乔家大院里已是一片荒凉,杂草丛生,踏进院子顿感十分冷落。

    在现场,听着警方介绍牲口棚、连通的粪池以及屋里死者的详细情况,武伯欣的眼睛有些湿润。他不由思忖:如果15年前我们能来到这个血淋淋的现场的话,那么,凶手可能早就被依法处决了!但是……武伯欣心头蒙上了一层遗憾和惆怅的阴影。

    梁水警方对武伯欣以及与他同来的心测专家王克峰十分热情,他们拿出现场照片,让武伯欣、王克峰“入境”,同时给两位专家翻查当年的勘查卷宗,说明具体案情及细节——

    灭门血案发生后,警方经过大面积的排查,最后从跟乔家有矛盾的人中选出6名嫌疑人:

    一是吴某及其子。吴某跟乔老当家基本是同龄人,其子与乔家独子乔东年龄也不相上下。两年前,吴的儿子是村里唯一的电工。电工这差事在村里挺吃香,谁家拉线、浇地、安装灌井都得求他。可后来不知为什么乔东顶替了吴的儿子,于是矛盾产生。案发前两家吵过嘴,动过手。吴某及其子会不会嫉恨在心,血刃乔家?

    二是村干部马会农的儿子马天民,也通过其父想“咬”下电工这个肥差,但后来还是没拿下来。马会农和马天民会不会也因争职而对乔东一家起歹念?

    三是有偷鸡摸狗前科的马先。那天乔东收电费(240元)就是收的马先的。马先素有偷盗恶习,会不会晚上又想把乔东收他的电费偷回来?至于杀人,有可能是他被发现后临时陡起杀机……

    四是乔老当家的老邻居袁某。他们两家老一辈关系不错,时有走动,但到他们这一辈却因宅基地吵得不可开交,经常闹别扭。袁某会不会积小怨而成大恨,想除掉乔家这个眼中钉?

    五是乔老当家的老东邻张家。警方调查时,听乡里人说这两家关系不错,不可能杀老乔及其家人。但是,矗立在墙头能连通乔家的那架大梯却是个大嫌疑。如果张家爬梯越墙而入,想做什么也很容易。

    六是乔老当家的大女婿黎满诚。这人老实憨厚,村里人都认为他不太可能杀死老丈人。但是,他也有嫌疑:一是住本村,二是每天后半夜他都要到老丈人那儿喂牲口,具备作案条件、时间。

    当年还年轻,现已年过半百的步法追踪专家老葛这时也来了,他对武伯欣说:“以上6名嫌疑人,4名与死者有矛盾,两名有作案条件,而我从那枚与众不同的足迹分析,其大小、长短、质地、型号也与6名嫌疑人的足迹很相近。虽然我们对足迹大小、尺寸等要件都能对上号,但布鞋底印却都是一样。”

    他说,这里的百姓天天下田干农活,怕出汗,不穿胶鞋,绝大多数都穿这种人工纳的布底鞋。“用它排嫌可以,认定就不行了。”老葛一脸为难的神色。

    那么,除了布鞋底无法认定以外,在15年的漫长岁月中,警方就没有发现其他蛛丝马迹吗?嫌疑人能跑出这个马槽村吗?难道在这6名嫌疑人之外还另有其人?如果是这样,这名神奇的“隐形犯”又藏在哪里?他为何藏得这么严密,一藏15年?

    武伯欣思考着,迅速分析着,他与王克峰交换了一下看法,要求警方谈谈为什么这6名嫌疑人最后都成了“空对空”,15年没有个结论?

    警方说:“说起来,这个案子我们年年查,多次‘严打’都把它当作重点,布控、追踪、查嫌等多种侦查手段都用上了,连嫌疑人家里人的手机、电话都作了特别追踪录音布置,监控力度、范围都不能算小,可就是追不到什么杀人线索。”

    “这6人都收审过吧?把记录找出来,我和王克峰老师再看一看。”武伯欣说着,与王克峰互换了一下眼色。

    王克峰轻轻点头。

    不料,武伯欣翻阅了10余分钟,就发现了15年前的一个天大疏漏。

    原来,这6人当中有5人,即吴某、吴子、马会民等5人都曾先后被收审过,有的放了又收进来,收进来又放出去,反复折腾了五六次,但是有个人直到今天也没被收审过。

    他就是黎满诚。

    为何黎满诚这个乔老当家的大女婿能躲过一次又一次收审呢?

    “归根到底,只有一个原因:黎满诚人很老实。”警方的回答简洁、干脆,“摸查中,村里没有一个人说黎满诚会作案。他对岳父非常恭敬、孝顺,凡乔老当家交给他的活,他都干得又快又漂亮;过年时打一瓶酒,自己不喝,先屁颠屁颠给老岳父送去;人家给他一盒中华烟,他舍不得抽,原封不动给了乔老当家……”

    “老实就不收审,怕不对劲吧?”武伯欣质疑道,“案件没破前,没有不可能的事,也没有不可能的人。世上没有无本之木,也没有无源之水,查案子也要遵循科学顺序,一般应该先内后外。对于家庭内部活着的人,要先进行审查,明确排除后,再考虑其他人,其他事,其他条件,其他可能。你因为他老实就排除不审,有点儿犯了兵家大忌了!”

    编制心测天网

    武伯欣说:“不如趁着这一时机,提出一个就测一个,现在就测试这个多次疏漏了的黎满诚!”

    话一说出,立即得到另一位专家王克峰的赞同。他说:“好!就先测黎满诚吧,看他到底‘诚’不‘诚’?”

    为了准确拟出测试黎满诚的心测卷“腹稿”,武伯欣开始了紧张的“心路探险历程”。他认为作案人行动知觉中的路线感应是比较明晰的,所以这个问题必须尽快落实。他翻着现场拍摄的一张张发黄的图片,问涉案民警:“勘查、分析中,你们查出作案人是先闯进哪间屋的?缕出当时的作案轨迹了吗?”

    接案复查的民警艾福瑞回答说:“不好说了,当年主查这个案子的老领导去年10月就去世了。给我的印象是,他们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于是,武伯欣只好又一张张翻阅、审视、琢磨那些颜色已经晦暗的照片,以及那一页页发黄的现场记录,寻找“起始题”。

    片刻,他发现了心理测试题的切入点:

    其一,乔家是一大排平房,受害人都睡得死沉死沉的,既没受惊动,也没有反抗——也就是说作案人不管先进哪一个房间,受害人的受害过程都基本相同。

    其二,作案人先进哪个屋,先杀谁,再进哪个屋,杀的又是谁,只有他一人最清楚;反之,没有作这案的人,肯定不清楚。

    接着,武伯欣思考着作案人数、方式以及作案者的心理指向。

    几人作案?一人?二人?三人?……人数不详。但足迹仅仅提取了一枚,那么,从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只能依一人作案情况来设计。

    一个人,那就是连续击杀;动作很单一,就是砸击,没有多余动作。

    动作结果只能证明是一种宣泄。根据武伯欣多年测试疑人疑案经验看,这是一种颇具内向化性格的人犯下的罪行。特征是意识狭隘,认知性窄,自控力差。

    作案人行为背后的心理指向又是什么呢?是人?是钱?如是后者,那为什么只偷了区区一二百元人民币?室内没有留下翻动寻找更多钱财的痕迹,那么只能是作案后顺手牵羊。

    案发时,乔老当家年老体乏,睡得很死,可以理解:但小伙子乔东为什么就没听见一点动静呢?那几个人为什么都睡死了?作案人为什么这么凶残,要斩尽杀绝,挨个儿砸死呢?这些悬疑问题撕扯着武伯欣的脑神经。

    他觉得,行凶者对乔家大院还是很熟悉的。要不,他的动作声响,比如他的脚步声,怎么能使人不知、鸡不鸣、骡不叫呢?

    作案人没把工具——红把改锥扔在屋里,而是扔进厕所粪坑,反映该人情绪没有稳定下来;因为从心理动态分析,如果情绪稳定下来的话,他应该把改锥扔在距现场更远的地方,甚至埋在一个隐蔽的角落。

    种种迹象显示:该作案人的凶器有可能是“就近取材”,更可能是“就地取材”。

    再观察其行动轨迹:他从哪儿来?大门?抑或从邻居家攀梯下墙?

    从墙上跃下,这一行动方式可以完全排除:因为一是太危险,二是夜深人静动静太大,三是形体很容易暴露。另外,如果是跳墙进院,那么屋顶、地面应该留有足迹,技术人员是很容易捕捉到的。所以,可以排除。

    笔录上显示,那天晚上乔家的大门关得严严的,上着闩;早上门闩是被村民拨开的,因为他们要提前打水,这是村民多年形成的习惯。这样看来,作案人从正门进入只能是早已入内,即在村民打水前,潜藏或伪作正常接触潜入乔家大院:但是,那就有预谋行迹,同冲动(激情)杀人又不吻合。

    武伯欣思来想去,觉得作案人从邻居老张家东南角那只墙头梯下来比较合理。但是对出口,估计作案人有可能由于当时亢奋杀人,情绪大幅波动,记忆模糊了;其进入乔家大院时的行为知觉应该是清晰的,这段记忆痕迹应该还保留在其脑海深处。

    然而,下面的拟题却越来越困难。

    困难之一是,凶杀发生的具体、准确时间难以确定。因这一项中一无法医结论,二无测定膀胱尿量记录,更没有确凿的旁证。但据尸检报告,已知几名死者死时胃内已没有食物。乔家晚上8点吃饭,胃消化完食物应在4小时以后,据此可推断,血案发生的具体时间是在深夜12点至早上6点半村民卸闩开门挑水这一时段内。

    困难之二是,15年了,都没有查出具有可证性的旁证。

    在设题思想和拟题角度确定后,武伯欣非常谦虚地把相关内容向在座的新老警员细细讲了一遍,让他们看看有没有遗漏,有没有补充,有没有新建议、新观点。

    武伯欣说:“在这期间,大家如果又想起什么新情况,马上过来,打电话说不清,半夜里砸门也欢迎!”

    测出杀人真凶

    翌日上午8时30分,武伯欣携带半夜拟成的全部测题走进会议室,再次听取警方意见。在与警方统一了认识和整个测试程序后,武伯欣最后提出了一个建议,要求警方一定要想办法,为这次心测创造一个震慑犯罪嫌疑人的特殊氛围。

    依照武伯欣的要求和建议,测试地址选在郊区武警梁水支队的大营房。在支队主楼选了一间大屋——第一会议厅作为测试室。

    等武伯欣到营部,路两旁早都站满了精神抖擞、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

    在主楼门口,支队长特意选拔、增加了两个军貌严肃、庄重的高大卫士。4名战士屹立在门内、门口两侧,威风凛凛。

    武伯欣对李支队长说:“您排兵布阵太好了。”

    武伯欣的助手补充说:“武老师就是要这种气氛,让应测人一到现场,就感到他甭想蒙混过关!”

    李队长对武伯欣说:“我很早就听说心理测试这门技术了,并听人说连外国警官们都称您‘测谎神探’,所以恕我冒昧,能不能让我也听听?”

    公安厅的石厅长也趁机说:“我也得开开眼界啊!”

    武伯欣说:“我都欢迎。一是请你们看看我们的测试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需要改进;二是提高警惕,做我们的坚强后盾,以防心测中万一发生不测事件。”

    几分钟后,黎满诚被带进了测试室。

    面前的黎满诚早没了档案照片中的青春气息,他头发花白,鬓角稀秃,满脸皱纹,像个年逾花甲的老农。

    为了顺利进入测试程序,让黎满诚放松心情,武伯欣让他坐在椅子上,微笑着说:“黎满诚啊,公安找你来,那肯定是有事儿。咱们能在这里见面,也算是个缘分吧。”

    接着,武伯欣和他聊了些轻松的家常话,然后话锋一转说:“公安人员找你来,是为了了解15年前那件5人被杀案。”

    黎满诚听了顺口就回答说:“好啊,我知道是了解我老丈人家被害的那件事。”可他说话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

    武伯欣看得很清楚,但却把话头自然地“缕”下去。他说:“虽说15年了,可公安人员一直没停止调查。现在又有了一门新技术,能帮助破这案。今天我们把你叫来,因为你也是嫌疑人之一嘛!你不是天天到你丈人家去喂骡子吗?”

    “是,不错,可传我来干啥呢?”黎满诚问。

    武伯欣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点拨道:“这件事肯定是人干的,对吧?要说孙悟空会腾云驾雾,来无影去无踪,但现实中根本没有孙悟空。这么多年了,谁要干了这事,肯定是一直亏心呀!”

    “没做亏心事,我黎满诚就不怕鬼敲门!”黎满诚拍着胸脯,显得挺硬气。

    “那好,现在我就用这个新科学手段,给你测一测,你呢,就当鬼敲门吧。”

    武伯欣向他讲了测试要求。黎满诚也很配合,看完要求后就按武伯欣说的签上了“同意测试”四个字。

    刚开始,测试还算基本正常。但是,随着测试问题的展开,黎满诚就变得越来越不配合了。有的题他回答,有的题他在拖时间,半天才说话;还有的像“情景题”,他竟然根本不答,就在那呆坐。刚才还硬气的他,此刻显得发怵了。

    他测一下,停半天,偷偷看一眼武伯欣;再测一下,又停半天,悄悄扫视一下心理测试仪。他头上的冷汗一个劲地往外冒。

    首遍测试完全可以认定黎满诚具有杀人嫌疑。

    在被测到有关“一人作案”、“从哪里进入现场”、“先进哪屋后进哪屋”等敏感内容时,测试仪图谱与被测人的心理痕迹有鲜明对应。这是只有作案人才有的心迹折射,其他一切非作案人是不可能出现这种“唯一”的图谱的。

    武伯欣后来说:“像黎满诚这样的图谱,非常典型地反映了通过语言唤醒后的、只有作案人才会表现出来的心理痕迹。”

    但为了谨慎,武伯欣还是慎重地做了一次新的调整。他关心地对黎满诚说:“先喝点水,休息一下吧。”

    武伯欣注意到,在“休息”中的黎满诚心理上并没有休息,反而出现了更多只有涉案人才有的表现特征:呼吸紊乱,偶尔出现屏息;还有时竟对目标题出现超前反应,从而与目标题的对应更明晰,更强烈!(超前反应:指被测人在熟悉测试题后,言语心理过程变得异常敏感;在提问到目标题之前时,皮电曲线就起来的一种测试反应。)

    _测下来就能“定论”的测试,武伯欣却率众助手测测停停、停停测测,一天内进行了三次。

    在让武警战士带走黎满诚前,武伯欣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下去吧,不过,我衷心劝你,何去何从,你要好好想想,别再继续折腾自己那颗心了。”

    黎满诚走出测试房间,武伯欣整理东西的这工夫,石厅长坐不住了,急忙问武伯欣:“黎满诚的表现我都看了,情况到底怎么样?”

    “没问题。”武伯欣很肯定。

    “那几个呢?”

    “都不必测了。”

    “行吗?有把握吗?”石厅长似乎仍不太放心,“这个案子可是‘死’了15年了。”

    “黎满诚是扛不住的,他很快就会交代的。”武伯欣信心十足地对石厅长说,“对这一点,我想只是个时间问题——他已经跑到了终点。”

    第二天下午3时30分,在对黎满诚的妻子乔英花进行测试时,结果再次证实了武伯欣的看法。

    从3时30分一直测到5时50分,从测试仪图谱显示看,乔英花不但知道杀死她一家五口的凶手就是自己的丈夫,而且还知道丈夫作案的诸多细节以及案件的缘由、发展等。

    当她在长时间的测试中无法再继续控制情绪的时候,她终于“哇”地哭了出来,斥骂丈夫是杀父魔头。接着,她将那积压在心头15年的苦水倾吐了出来。

    血染家门的幕后主因

    这要从乔英花的婚事说起。

    乔英花最初是准备嫁给一个现役军人姚天赐的。那时,乔英花刚满18岁,姚天赐第一次见面就“相中”了她。

    姚天赐复员后,在地方上混了一个不错的差使。正好单位里有一个比乔英花各方面条件都优秀的女孩,于是,姚天赐选择了后者。

    乔英花为此哭了好几天,之后竟病倒在床上。

    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黎满诚乘虚而入。

    黎满诚是村里穷得叮当响的光棍。听到乔英花订了婚又吹了的消息,他赶紧让伯父登门求亲。正在悲痛低落中的乔英花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虽然乔老爷子嫌黎满诚太穷,但女儿愿意,他又觉得姚家伤了他的颜面,所以为挽回面子,不但狠心应下这门亲事,而且不到一个月就给他们办了喜事。

    可他们结婚后,乔老爷子又很后悔。婚后蜜月还没度完,乔老爷子就想让女儿离婚。弟弟乔东也一个劲地催姐姐:“早离总比晚离好。”

    黎满诚赶紧两头忙活:一边劝妻子,一边活动老丈人那边,一再表白自己一定尽量为老丈人家卖力气。乔家那几匹骡子半夜没有人喂,黎满诚自告奋勇承担了半夜到老丈人家喂牲口的这门苦差使。

    但是,情况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善。

    一天,乔东为娶亲摆宴,请媒人喝酒,黎满诚认为这是和内弟乔东缓和关系的好机会,就特意买了两瓶高级汾酒过去了。

    他哪里想到这是乔东设下的“鸿门宴”。

    那一天,他左敬媒人,右敬老丈人,中敬内弟乔东,喝了好几斤,结果如厕时晕头转向掉进了丈人家的粪池里,被人抬回去,一夜不省人事。

    乔英花看着身上臭哄哄,醉得像头死猪似的丈夫,悲从中来。后来,她把弟弟乔东设局的内部原委都捅给了黎满诚。原来,这是乔家设计的杀人不用刀的方式:乔东喝的酒都是预先准备好的白开水,而黎满诚喝的全是实打实的烈性酒。

    因为,乔家多次鼓动乔英花跟“这条穷驴”离了,可由于黎满诚一个劲地挽救,就是离不了,所以最后才使出这一阴招,想用酒灌死他!

    “这么把他弄死,公安来查也没关系——他自己喝酒喝死的嘛!活该!”乔家幸灾乐祸。

    可黎满诚竟没被灌死,他吃了些“灌肠药”,把肚子里的污水脏东西全吐了出来,终于活了。

    但是,仇恨的种子从此便种在了黎满诚的心田。

    那天早晨天还没大亮,黎满诚踩着钟点又去乔家喂那五六匹大骡子。不知是昨天夜里他多喝了两盅酒,还是久藏在心的复仇心理在作怪,他血往上涌,顺手从院墙下操起一根铁管,悄悄进入乔东卧室。看乔东打着呼噜,睡得正香,黎满诚双手高举铁管,对着他的脑袋狠命一击。

    在黎满诚刚要出门的瞬间,他听到乔老当家的大哥发出了一声咳嗽。这一声惊动了黎满诚,他冲进去朝正酣睡的大乔抡起了铁管子……接着,他走进岳父乔老当家的房间,然后是黎满诚的三小姨、四小姨……

    他想到,乔东晚上收的电费钱,就锁在炕边的木柜里,既然杀了人,钱也就不用留了,他就用改锥撬开柜子把钱拿走了。

    回去时,黎满诚看到那池粪,便随手将改锥和铁管掷进粪便中……

    最后,在心理测试仪面前,黎满诚终于向武伯欣交代了整个作案过程。积压了15年的灭门血案终于大白天下。

    2011年7月31日,梁水市公安局代表千里迢迢赶到北京,在一间悬挂着无数锦旗的大厅里,他们带着感激的心情想赠送给武伯欣一面绣有“高科技震贼胆,心理战擒顽凶”字样的锦旗,而武伯欣早就风尘仆仆地奔往内蒙大草原去了,他正要去为一件久侦不破的杀人疑案揭开案情之谜。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