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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卿钰

    宋王上官彦近来迷上了新娶的玉竹夫人,政务之余与这位夫人可谓形影不离,因先前并未有这样的状况出现,兼之他迷恋的这个女子出身楚国,有朝臣担忧此乃红颜祸水,专为迷惑君主而来,又听闻见过玉竹夫人的宫娥道夫人容貌美丽非凡,比之宋王宫中的几位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便愈加担忧起宋国的前程来,几番进言不当被君主罚了后,便纷纷专用了别的战略,将希望寄托在刚刚为国之大业立下了汗马功劳,又在国君面前有一席发言之地的丞相云迁身上。

    云迁早就不稀罕丞相这个位子,打算在推行完新法之后便辞官到别处去隐居,此番被老臣簇拥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央求他劝一劝已然被妖女迷惑的君王,切勿如同楚王一般做了亡国之君。云迁面上一派平静得体,心中却不免冷笑这些人又是将他退出去当剑使,渐渐的有些不耐烦,便三言两语将他们打发出府邸去,稍稍停留片刻后他自己也出府去,一来是避开下一轮劝阻,二来也是想随意逛逛,透口气。

    楚王城依旧繁华如常,破国的悲恸过后,百姓们很快便回到了原本的安逸生活,毕竟不论楚国在与不在,又或是谁来做这个王位,与他们相关的不过是徭役赋税,其它的便也轮不到他们在此操心些什么。

    今日恰巧有个班子从外城游历到此来演把戏,地方选得不错,锣声刚响了三轮便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时不时从人群中爆发出一两句“好!”,把戏摊子加上人群,生生把一条宽路给堵死了。

    随着锣鼓声越来越急促,往这里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云迁眼见过此路无望,便转了个弯打算从另一侧的小巷里拐过去,却看见一个妇人匆匆忙忙从小巷里跑出来。打他面前跑过,一脸焦急看着不像是去闲看耍把式,却是往围在把戏摊在的人群里钻,不消多时便没了人影,又过了一会儿她推开人群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拽着的一个少年一边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一边挣扎。

    “你放开我,让我去看看吧,在家中待着好生无趣,好姑姑。就让我去看看吧。”

    妇人闻言摇头。一双手用力揪着他不松。一边道:“如今外面人多眼杂的,还不是方便出门之时,少爷你先再忍耐几日,等到局势太平了。便也出来了。”

    少年一脸不情愿的任由她将自己拖出来,口中小声嘟囔道:“不是早就太平了么,哪里有什么险事,大惊小怪……”

    妇人笑了笑,伸手去揉他的头发,少年被这样一搅看不成把式,心中不快,便鼓着腮避开她的手,视线一转与云迁相对。少年先是愣了愣,继而拉住那妇人的手,快速与她说了句什么,妇人面色一变,朝云迁这里看了一眼。忽而拉着少年转身便往人群中跑。

    方才少年与他对视时,云迁便看清楚了他的容貌,又见他看过自己一眼后拔腿便跑,便愈加断定了这个少年便是楚国是世子,虽然他只见过世子几面,然而这孩子的眉眼却让人觉得有些熟悉,是而云迁借着这几眼对他颇有些印象,此番街头偶遇世子,世子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少妇模样的女子,且从二人对话时的神情中不难看出二人的相处恐怕已然不短,顿觉心中万千疑惑,也顾不得那处人多拥挤,便朝世子和妇人消失的地方快步追去。

    卿钰从当年假死被送出宫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许多年头,对这里的大街小巷很是熟悉,此番躲避云迁虽然颇费了些周折,好在还是躲过去了,悄悄的从一条一人宽的小路潜回住的院子,卿钰将秦宣带到房中去,关上房门后还有些不放心,便又在门上落了好几把锁。

    锁好了门,卿钰有些惊魂未定的抚了抚胸口,一想起方才云迁看过来的眼神,她还是不禁在心里暗叹一声倒霉,素闻国师大人深居简出,今日怎么会跑到这人潮挤挤的街市上来了,还这般巧的被他们撞了个正着,卿钰知道如今城中寻世子下落的人不在少数,如今被他见到了,不知会不会惹上麻烦。

    秦宣坐在床上,看她将门锁得那样严实,不由有些奇怪:“方才那个人,不是国师大人吗?在宫里时我见过他几次,听说人不坏,何以姑姑见了他要跑得这样快?”

    云迁先前确实未做过什么坏事,甚至他周遭那股飘然若仙的冷冽气质还引得卿钰同王城中的大小姑娘们对他心仪了许久,然日前楚国城破,他从内打开城门迎宋军的事儿一出后,卿钰那颗为国师大人荡漾了许久的春心才赫然醒悟了,明白这位国师大人恐怕并不如表面看着的那样平淡正直, 便一准死了对他的那份倾慕之心。如今听得秦宣这样问,她已然不知如何向他解释,又想起云迁这个叛国之贼似乎和秦宣这个楚国世子该是死对头,便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其中缘由,干脆闭口不言了。

    秦宣见姑姑又在装没听见,有些不高兴,从床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前就要开门,卿钰心中大骇忙将他拽过来,仔细把差点被他挠开的门插好,拽着他肩膀问:“你要做什么?想出恭偏房里有马桶,老实在这里待着。”

    秦宣鼓着脸挣扎:“我不想出恭,我想回宫,我想父王了!”

    卿钰闻言默了默,楚王秦壑的死讯在破城当日就已经传开了,听闻是死于一场宫室大火,也不知是故意引火自尽还是有人蓄意谋害,总之是连一具全尸都未能寻到。宋王恐楚人因国君之惨死奋力抵抗,便将那少之又少的残骸仔细收集在一处精致的玉瓶中妥善安置,又选了楚王生前的一套礼制朝服,连同那只玉瓶一同浩浩荡荡的用帝王之丧仪抬出了宫中,庄重严肃的送到了楚国王陵安葬去了。楚王下葬那日秦宣正巧有些不舒服,便在床上昏睡了一天没得乱跑,自然无缘见到那场景,也从不知晓他的父王如今已经仙去了,卿钰也是在给他去药铺抓药时刚巧碰上了出殡这一幕,顿觉这个孩子着实命苦,小小年纪国破家亡都体味了一番,委实可怜了些,便决定要将此瞒到底,非必要之时不能让他听闻一点风声才是。

    思及此她忍了忍将脸上的复杂表情收起来,冲他展开一个温润的笑,软语安慰他道:“陛下这几日政务繁忙,日前还托人来与我传话,让我好好照顾你,隔几日再接你回去的,刚来时你王叔不也是这般说的么,怎么,你连他们的话都不听了?”

    秦宣一贯听秦壑的话,此番听到她说起自己父王,他虽心里有不服,却也不敢反了天去,只小声问道:“那我父王要忙到什么时候,这里太小,你又不让我出去,好生无聊,还不如在宫里待着,还能在花园里跑跑,或者去唐娘娘宫中吃她做的糕。”

    卿钰听他提起“唐娘娘”,心中微微一喜,顺着他话问道:“殿下总是惦记着娘娘宫中的糕点,不知是喜欢糕点多些,还是喜欢唐娘娘多些?”

    秦宣想也未想,脱口便道:“自然是喜欢唐娘娘多,她人生得美,对我又好,虽然从当上夫人后她便不像从前那般时常来看我,可我还是很喜欢她。”

    卿钰摸着他的头发道:“唐娘娘不来看你,是她每日有事要忙,抽不出时日罢了,其实她心中还是很记挂你的。”

    秦宣惊讶:“你如何知道,难道你认识她不成?”

    卿钰笑:“我那里认得宫中的娘娘,不过是总听你提起,听得惯熟了就猜出来了罢。”

    秦宣闻言点点头,半晌神情有些黯然道:“我还小时,母后对我也是百般呵护的,后来她便越来越少来,宫中姑姑都说她忙于后宫之事,其实心中还是一直记挂我的,只是抽不出身来罢了,可我觉得母后不是抽不出身来,只是不想来,有几次我想见她,偷偷的溜去她宫中,看她宁愿在榻上自己跟自己对弈,或是绣花打发时间都不愿意来看看我,心里就很不舒服。”

    卿钰不知如何安慰他的沮丧,也不能将慕云并不是他生身母亲的事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地攥了攥他的肩膀,眼神愈加温柔起来。

    “我在宫中到处闯祸,乱跑,不读书,其实不过是想让母后多放一些心思在我身上,后来我明白无论我怎样母后其实都不会管我的,她根本就不喜欢我,自然也不愿意花心思在我身上,所以我喜欢唐娘娘,她比母后更像一个母亲,她平日里待我很温柔,却也会在我做错事时训斥我,又会在我不高兴时弄一些好玩的东西逗我,还有赵姑姑也是,她们都对我很好,后来我母后去了,我很难过,却不像旁人说得那样难受,可如果去的是唐娘娘,我想心里一定比母后去了更难过……”秦宣说这话时脸上有一丝迷惘,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亲近一个陌生女子多于自己的亲生母亲,微微挣扎之后,他的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纠结之色,看得卿钰心中一紧,忍不住将他抱在怀中,细声安慰。

    卿钰心中不禁感叹:世上关于骨肉亲情,无非生养两种,世人皆道养大于生之恩,却忘记了,所谓血缘亲情,中间的那根联通血脉,是无论如何也阻隔不断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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