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此去经年(二)
看了一桌子的事物，心中越发的烦闷担忧。 “皇上驾到！”赏赐刚走，边听外头高声禀报，忙领着茗烟跪下。 泽赢进门来，后头跟着康寿全，见我跪在地上忙扶起我，笑道：“怎么不等朕来，就自己掀了盖头。” “臣妾不敢，这原本是有违宫制的。”我霁颜而笑，看着他额头上晶亮细密的汗珠，便执了帕子为他轻轻拭去，想是走得急了，眼窝下隐隐乌青，有些憔悴， “朕还没用过膳呢，方才关边来了急报。”他舒颜而笑，宛若孩童一样纯净。 我忙叫茗烟收拾一下吩咐传膳，顷刻桌子上便摆满各色菜式食物。用过膳，早有宫女将茶奉上，他拉我一同坐在榻上，众人见状忙退下。 他凝视着我，缓缓道：“阿乔，不能给你发妻的名分，我心里亦是很难过的……” 我伸手轻抚上他的唇，泪已盈睫，笑道：“你，对我已是很好了。” 他呵呵一笑，对着外面道：“拿进来罢。” 康寿全捧了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的盒子，打开盖子，里面却是一对贴金龙凤花烛，泽赢命他点了，手臂粗的花烛静静吐出明亮流彩的火焰，渐渐有一丝恬静凝然的沉香铺散开来，他笑道：“朕才想着，新婚之夜要燃喜烛。”眼睛里荡起温柔笑意。 我微微一怔，泪滚滚倾落，唏嘘道：“臣妾如何受起……”他依旧轻轻替我拭去脸上的泪珠，温柔笑道：“若你受不起，这天下便无人受得起了。” 他屏退左右，执了的手我站起来。我不知他要做甚么，只得跟着他移步到红烛前，见他提袍跪下，慌忙跪他身后，他回头深深看我一眼，对着红烛一字一字郑重道：“苍天在上，我泽赢今日娶聂乔为妻，永世不弃。” 我在他身后心头骤然呆住，止怔怔跪着，心中的那些担忧全部都融化在感动和欢喜中，定一定神，便起身与他并排跪了，重重拜了一拜，亦对着红烛坚定道：“苍天在上，信女聂乔今日愿嫁泽赢为妻，永世不弃。”说罢含泪看着他，他亦是满目欣喜，握住我的手，温热从他掌心漫漫透出，似心底的温度缓缓轻递至我的指尖，教我越发的坚定，要在这寂寂深宫陪着他共度一生，无论多少受苦委屈。 从沉香睡中醒来，微觉有风吹进惹得外面烛影曳曳，轻纱帷幔亦随之微微飘动，烛光不照之处便是沉黑若墨，寂寂的教人生怕。“吱呀——”侧耳听宫门打开，便坐起身来叫道：“茗烟，掌灯。”茗烟应了一声，掌灯走进来，映在墙上的层层倩影缓缓移近，灯却扑的灭了，四周便死一般的沉寂，我心中不觉害怕，骇然道：“茗烟，掌灯。” “小姐是叫我么。”旁边一女子缓缓道，阴森冷漠，那寒意一层层仿佛透进我的肌骨里，教我不由打了个寒颤，颤抖道：“什么人，在这宫里，竟敢乱来么？” 她尖细着嗓音道：“就是在这宫里，才有那么多乱来的人。”转而咯咯笑了：“聂乔，你终究还是入宫来了，终究还是入宫来了！” 陡然觉得有一双手掐住我的脖颈，教我无法喘息，只能拼力挣扎。 “阿乔，阿乔……”眼前豁然亮了，只觉得手脚冰凉，冷汗已将亵衣浸透，发丝黏在脸上，湿冷难过。泽赢满脸焦色的揽我入怀，渐觉温热隔衣传来，稍稍稳了一下心绪道：“我没事，只是个梦靥。” 他将头埋入我的发丝中，喃喃道：“是我不好，不该教你入宫……”抬起头来，包含怜爱的看着我，却又有一丝苍凉。“阿乔，你知道么，你入宫我才觉得这宫里还有一处我想待的地方，就在昨日肃亲王觐见，我亲眼见着他长靴里藏了把短匕……”我心头震惊，忙问：“会不会是看错了……”他阖然长叹：“不会错的，把手上嵌的是云南红宝石，是当初父皇赐予他的。” 我骇然道：“为何侍卫竟肯放他入宫。” 他苦苦一笑：“这些侍卫除了青山还有谁能教我相信。”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吻上我的额头：“阿乔不用害怕，无论如何我还是天子，终于找到此生想要保护的人，绝不会教你受苦委屈。”他的唇微凉，带了那些浅浅的纹路，紧紧拥著我，那么紧，仿佛一松开我便会离去。 “我没有娘亲那样绝色倾城的容貌，亦没有表姊那样端庄合宜，你这样待我……”我看着他清癯的脸庞，哽咽道。 “你定知道，我在意的是你这个人。”他的目光坚定，仿佛一直延伸至我心底，激荡起层层暖意，“甚至你不叫聂乔，无论你叫什么，始终是我心底最最珍贵的人，是我心中永不染尘的璞玉。” 这样情深意切的话语，我听罢眼泪已经滚滚落下，无边的喜悦弥漫开来，心头若开遍千万朵绚丽春花，躺在他的怀中，心身渐渐松弛安详下来。 门外康寿全低低道：“皇上，该上朝了。” 我闭上眼睛假寐。 他轻轻抽出被我枕着的手臂。却并没起身，只轻声道：“朕知道了，传朕的旨意今日的早朝免了，若有折子便送去御书房罢。” “皇上，这不妥吧？”康寿全在外面为难道。 “朕的话莫非不管用么？”泽赢愠怒低吼道，门外便再无声息。 我微微起身，他回头看我醒了，温和笑道：“怎么便醒了，定是吵到了。” 我喉咙发紧，只微微笑着：“该上朝了。” 他索性躺下，拉紧光滑的缎面锦被，抚了我的肩膀笑道：“果真便不去了，今日便教你好好睡个安稳觉，我亦好多年没好好睡沉了。”说罢闭上眼睛，嘴角浮上一丝狡黠笑意，像个赌气的孩童。 我闻言心中酸楚，便不再劝，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他的腰间，只想好好的感受这一刻的温情安宁，渐渐沉入酣香睡中。 一觉醒来，天已是亮了。一缕淡金色的阳光从外面的折射进来打到琉璃屏风上，散落了一地的璀璨光晕。坐起身来，看着身旁尚在熟睡中的泽赢，鼾声沉稳均匀，想起昨晚的情深意浓，不由甜蜜笑容涌上嘴角。 扯住被衾小心翼翼的俯身拾衣，不想却滑落半下，微微凉意袭入。背后却有一只手将我拉入温暖被中。“这便起了，小心凉着自个儿。”我脸颊羞红，微微挣扎起身道：“天都亮了，没得教奴才们看见，等会子还要去凤仪宫给表姐请安呢。” 他抚上我光滑的背脊，慵懒笑道：“你若不喜欢，便不要去罢。” “我入宫已是违了许多宫规了，与表姐也多日未见也是挂念得很，理应要去的。”我披上外衣下床赤着双足落地，软软的红绸地巾轻柔的摩挲过我纤巧皓白的足面，很是舒服。 忽听外面脚步匆匆进来，隔门禀道：“皇上，关边八百里加急报。” 泽赢眉头微皱，便唤婢女更衣。 我嫣然一笑：“今日就让为妻替你更衣罢。” 他欣然笑了，皱着的眉角舒展开来，便张开手臂，任由我替他穿袍着裙。 待替他更衣完毕，他静静坐下，我站在他的身后低头能嗅到他乌黑的发丝里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皂角清气，青玉篦梳轻轻的划过，接过婢女递上的九龙戏珠发束替他将发攒好。他站起转过身来，下巴刚好没过我的头顶，俯下头在我额头深印一吻，面含歉意道：“最近是忙些，待过些日子我带你去骑马可好。” 享受着他的宠溺，此刻于我已是足够了，他许我的那些总教我禁不住落下泪来，是感动亦是欢喜，更是珍贵无比的。我抬起朦胧泪眼，笑容从心底漾漾而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