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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2 伊王

    “啪!啪!”

    伊王朱彝怒不可遏地扇了王强两记耳光,本来已经够狰狞的脸一下子变得凶神恶煞,像狮子一般咆哮着:

    “该死的蠢材,谁叫你擅作主张!你应该立即禀告,本王另有办法让他插翅难飞!”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王强重重地左右开弓地打着自己的嘴巴,不停地骂着,“小人本以为留了那几个活口是祸害,万一被有心人知道了,他乱咬乱攀,生出许多麻烦。因此想一杀了之,一了百了,再不必提心吊胆怕王爷收到牵连,那样王爷对西边也有交代了。”

    “啪!”伊王朱彝又伸手打了王强一个耳光,啐道:“你这张乌鸦嘴怎地胡乱聒噪,不准再说西边二字!”

    “小人放屁,小人刚才是在放屁!”

    “你给我听着,要不是看到你妹妹的份上,这次的事情,本王非撕烂了你不可,快点去给本王打听消息,不能再擅自行动了。”

    王强垂首侍立,连说:“是,是。”

    “此外,那几个小混混,让他们离开京师躲一阵子,真的不行,让卜晓武去一趟,千万不要出了差错!!”

    “小人遵命!”

    “再要坏事,本王宰了你!滚!”

    王强点头哈腰,踉跄退出,捂着被打红的脸,肩膀上的伤口又火炙似的疼痛,心中寓着一腔莫名的仇怨。

    “王爷何犯着与他大动肝火!”侧王妃一直在窗外摆弄栀子花,见王强离去,隔着打开的窗对伊王朱彝说。毕竟是自己的哥哥,虽然不成器,但是看见被折腾成这样,侧王妃王氏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这混账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个人已成了瓮中之鳖。却活活地给溜走了。”

    侧王妃王氏拐进屋,嘲哂道:

    “王爷,也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脱不了山窝窝里的土气。”

    “你……”

    “我还是那句话,不必杞人忧天。我就不相信。这个乔三有什么三头六臂。莫说他在京师难逃咱们的手掌,即便侥幸苟活,他又向何处去告?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应天府,王爷只要打个招呼,谁敢受理他的事情?何况这个土包子连衙门在哪里也不一定能找到。”

    “爱妃不用这么说,我自然放心。”

    伊王朱彝毕竟是知道事情的严重xìng,尽管有重重铁网保护。层层关系勾连,更有自己这个王爷的皇家金牌抵挡,但还是不无顾虑,说。“万一捅到皇上面前……”

    侧王妃王氏笑起来了,食指点在伊王的额头,说:“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黎民百姓告御状,皇帝私访受案情,那都是戏文里编出来的故事。太祖皇帝我不知道,但是咱们这个皇上登基以来,你见到几个了?侯门似海,皇家九重,谈何容易?痴人说梦而已。”

    “可是。皇上设登闻鼓,允许百姓击而引奏。太祖爷有谕示,今后大小官员并百工技艺之人,应有可言之事,许直至御前奏闻,又有御旨曰:‘天下臣民,凡言事者,实封直达御前。’倘若这个乔三援此二例,万一能面奏皇上……。”

    “海中捞月、登空摘星,全是妄想。即使那乔三能走到午门,没等他走到登闻鼓前,便会被卫士拦着,咱们岂能不知。至于实封上奏,总得呈交有司,层层上达。眼下那乔三惶惶如丧家之大,怎能接近朝廷大小臣工呢?况且,那是不是乔三,乔三是不是真的来京师报信,也是莫须有,那些人纯属惊弓之鸟,咱们又何必替他们cāo心?”

    伊王朱彝觉得侧王妃说得非常有理,那颗空悬晃悠的心稍稍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在一只看不见的大手cāo作下,清晨的伊王府中,竟然除了刚才王强被骂的紧张气氛,渐渐的又陷入了一片祥和之中。

    当然,伊王现在不会知道,这件事在他渐渐放心的同时,矛头也渐渐的指向了他,总算只是一个纨绔子弟样子的伊王,很开的就想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了。

    三十岁的侧王妃王氏,艳丽娟秀,真如同月中仙子,如同救普救难的观世音。他庆幸自己娶了这位娇艳美丽、势倾朝野的侧王妃,也就是这个侧王妃给他带来再次做土皇帝的梦想

    至今常常处于一种亢奋梦幻状态,他从小就是皇亲贵胄,锦衣玉食的,刚刚懂事就被封为藩王,十六岁就藩在洛阳城,至今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在京师的时候,时刻都忘不了那种山高皇帝远的rì子是多么的惬意。

    而被迫回到京师中之后,简直是天翻地覆。圈禁了几年,加入宗人府的行列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难以企及的荣耀。威风、显赫、特权,种种鲜为人知的隐秘和神圣的光环都已经离他远去了。

    虽然,他亲眼目睹在这靖难之役,还有洪武皇帝的削藩政策,而他也正是这个削藩运动中受害的皇亲贵胄之一。自己的兄弟、子侄们为了他们的私利而残酷地互相倾轧互相搏斗。

    但是,除了自己的父亲,天纵英明、圣德无量、以猛治国、赏罚分明的太祖洪武皇帝惩处几位大逆谋叛的皇亲国戚,竟至轰动朝野,传诵天下之外,而他这个侄儿,也就是现在的洪武皇帝朱元璋,还真的没有做过对皇亲国戚十分过分的事情。

    这也是伊王朱彝感觉到放心的地方,也可能觉得人善可欺的原因,伊王做事先做,从不计较后果,也可能是朱元璋太仁慈的结果,这种仁慈一般都会被人认为是软弱。

    普天之下的臣民莫不颂扬皇上是一位唯德唯馨、唯江山社稷的圣明之君;但是洪武皇帝对这个神圈之内的人们又给予特殊的圣眷,伊王回京圈禁,而他的儿子朱颙炔却仍旧世袭伊王一系的爵位,这可能是伊王朱彝最大的安慰。

    这时,卜晓武走进花厅禀报:“王爷,吏部给事中柳大人求见。”

    伊王朱彝jīng神一振,兴奋地说:“说到曹cāo。曹cāo就到,快快有请。”卜晓武离开之后,伊王朱彝叫侧王妃王氏回避。本来一个小小的给事中。不值得伊王亲自接待,但是正好遇到这种事情。伊王人虽然粗俗,但是还是知道轻重的。

    柳迎chūn步履轻捷地跨进花厅。这个才三十八岁的吏部给事中是洪武二十一年的进士,凭着他绝顶的jīng明干练,也藉着与侧王妃王氏是同乡同里这层干系,左右逢源,平步青云,*年间便由知县、国子监教席、一跃为吏部给事中。虽然品级没有升多少,但是权力却是增加了不少,所以对于伊王朱彝深怀提携之恩,背靠皇亲的荫蔽。使他体察到一般同僚所难以企及的便捷、荣耀,许多希冀能巴结皇亲的朝臣和封疆大吏深谙这层惟妙的裙带关系,也有意靠近柳迎chūn,巧妙地制作他们的网络图和护官符,柳迎chūn自然深以为荣。越发对这些官员显得偶傲清高,越发对伊王朱彝这个所谓失势王爷依然露出恭顺谦卑……。

    因为他心里清楚,伊王虽然名誉上失势,但是暗地里,还是有一定能量的。自己就是一个例子。

    “下官叩见王爷!”柳迎chūn趋前向正坐着等他的伊王朱彝参拜道。

    “啊,柳大人,这么早造访,不知有什么见教?”

    伊王朱彝掩饰对柳迎chūn来得正是时候的激动,漫不经心地微笑道。

    “不敢,不敢!”柳迎chūn疾步走到伊王朱彝身边,小声说道,“启禀王爷,下官有个天大的消息想要对王爷说一声。”

    “什么事情,需要柳大人前来,不妨说说看。”伊王朱彝讨厌这种无礼的举动,但是还是没有提及,皱眉说道。

    “今天清晨,登闻鼓被人敲响了?”

    “谁?”伊王朱彝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刚刚对侧王妃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来,顿时还算是沉着的他,也有些慌乱起来。

    “就是王爷一直让下官们留意的那个人,叫做乔三。”

    伊王朱彝手中拿的茶杯“咔嚓”掉在了地上,有些失神的站了起来,喃喃道:“他怎么会知道去敲登闻鼓?”

    很满意这个效果,但是却不知道伊王朱彝为什么这么失态的柳迎chūn,有些吃惊的望着他,心里有些忐忑。

    他只是一个给事中而已,伊王朱彝还真的没有把他当做一盘很重要的菜,只是例行的打个招呼,让注意一下乔三其人,说是自己儿子也就是现在的伊王朱颙炔在藩地让他帮忙寻觅的,原因是旧部的一个逃卒。

    当柳迎chūn知道敲登闻鼓的人叫做乔三,而且是从西北过来的,还以为自己立功了,没有问清楚原因,就赶快过来汇报了,当然更是不知道昨晚发生在鸡鸣寺的事情。

    但是这个消息却引起了伊王朱彝心中的波澜,朱彝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全完了。”

    回过神,没有顾及柳迎chūn的想法,马上喊了一句:“送客!”

    把正在迷茫的柳迎chūn撇在哪里,匆匆地就往后花园而去,把前者搞得郁闷无比,偏偏又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自己出王府回衙门去了。

    走的不远,正好和前来宣谕召见伊王的侍卫擦肩而过不提。

    伊王朱彝还未走到后花园,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小花厅传出,心里有些不快,都泰山压顶了,她还有心思弹琴作乐。跨进小花厅时,侧王妃王氏抬眼瞥了他一眼,继续着她的弹奏。

    “停下、停下,”伊王朱彝实在生气了,喊道:“别弹啦!”

    似乎没听到伊王朱彝的说话,王氏继续拨着琴弦。

    坐到茶几边,朱彝端起侍女送来的冰镇莲子汤,猛喝了两口。王氏将琴弦一挑,欠身离座,笑眯眯地坐到朱彝身边的椅子上,说:“王爷,瞧你垂头丧气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进杀场似的。”

    朱彝说:“唉,虽还没进杀场。但是三魂走掉六魄了。”

    王氏温和地抚慰说:“王爷,不要灰心丧气,你不会进杀场的。王爷福大命大,到时候还要去洛阳城当王爷的。”

    朱彝六神无主的说:“唉。那个乔三,怎么想得到去敲登闻鼓,也怪我这张嘴,怎么就说出那么不吉利的话来!!”

    “那又怎么了?”王氏愣了一下,还是截住朱彝的话,说道:“那又关王爷什么事,他去敲他的。王爷做好自己的王爷,谁又能牵涉到王爷身上,妾身看,王爷是关心则乱!!”

    朱彝愁眉苦脸的说道:“昨天王强那个杀才。要是没有他那回事,本王怎么会担心呢?”

    王氏轻蔑地说:“他们能怎么说?他们敢怎么说?哼,大不了让我哥回北平去躲一阵子,怕什么呢?何况据我哥说,那乔三恐怕也不知道是谁想杀他。正迷糊着呢,谁又能把这件事牵涉到咱们伊王府?”

    刚说到这里,下人又来禀报,说是宫中有人前来找王爷宣谕,朱彝只好再出去。过了一会,脸sè发白的回到了大厅里,心神不定的向王氏说:“爱妃,恐怕真的要大难临头了,刚才宫里宣旨,让我明天一早觐见皇上,本王怎么问,也问不出来皇上让我进宫做什么?”

    听闻这话,王氏也不由发呆了一下,轻轻的安慰道:“也许是王爷在宗室会议上闹哪一出的事情,妾身想了即便,我哥哥那事是绝对牵连不了王爷的。”

    两个人在哪里寻求安慰,可是从来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有过多大一会,那王强便屁滚尿流的回到了伊王府,向他们报告了关于那班泼皮失踪的事情,他本来带着卜晓武手下的几个侍卫前去让那几个混混暂时离开京师,甚至做好了灭口的准备,但是总是有人动作比他快,当他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抓走,还是自己看见事情不妙,先溜走了。

    他们多么希望是后者,那么自己的危险就会小一点,无论是王强,还是侧王妃王氏,更有伊王朱彝,都是这么想的。

    花厅内陷入一片寂静,伊王朱彝看着狼狈的王强,心想都是这厮坏的事情,他一旦落到锦衣卫或者官府手里,这个贪生怕死的蠢材,狡桧jiān滑,十有*要供出底细。要除掉这个隐祸,伊王朱彝思忖再三,这样决定。但是当着自己爱妃的面,不能做的太明显,要处理得不留痕迹。

    过了一会的午饭时间,伊王府小花厅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算是为王强送行。这一点是公认的,就连王氏也觉得自己的哥哥不能再留在京师了。

    屏退了左右,花厅内只有三人在哪里吃饭,这王强虽然是王妃的哥哥,但是这种机会也不多,毕竟是上下有序,尊卑有别。但是在伊王的招呼,自己妹妹的劝说下,还是坐了下来。

    心照不宣的没有说出王强昨天要杀的乔三去敲了登闻鼓,皇上还要召见伊王,王氏是为了害怕吓着了哥哥,所以不说,而朱彝心里想的,就是知道王强这个人比较狡猾,而且头脑灵活,担心他知道的太多之后,会防着自己灭口,所以也不说出来。

    而王强刚刚做错事情,深深负疚,一连喝了数十杯酒,乘着酒兴,伊王关切地说:

    “王强,那个贱民一rì不除,本王总担心他在找你麻烦。”

    “怕他个屁!”王强已经半醉,放肆啐道:“有王爷撑腰,谅他拔不掉我一根汗毛。下回再犯到我手里,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话虽这么说,不过,还是保险一点好。”

    “王爷的意思是……”

    “是这样,近rì这件事你先不要管了,而且本王可能要去宗人府,几天都回不来,你先躲一躲,别让这个贱民遇见你了……。”

    “所以,本王想让你暂且离开京城到北平或者是洛阳躲一躲。”朱彝说:“那贱民找不到你,也便一了百了。”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

    “今天……今天夜里。”

    “这……这么急?”

    “夜长梦多,越快越好。”

    王爷迅速转了转眼珠,见王爷一副慈祥关切的样子,再看看妹妹,也是一副深以为然的养子,深为感动,连忙离席作揖说:

    “多谢王爷佑护,王强至死不忘,小人这就回家准备……。”

    “此事务必严守机密,你就不用回去了。”朱彝摇摇头,也离席站起,说道:“若是府上有人问你,只说去芜湖田庄看租。”顿了顿又说:“轻装简束,带些银两花费便是。另外,为了出城安全,本王吩咐卜晓武暗中护送你过江。到了洛阳之后,你在那里潜影逍遥,切莫到处走动。”

    “小人谨遵王爷训谕。”

    伊王朱彝和侧王妃王氏相视一笑,一副大团圆的局面就这样形成了,而王强也不疑有他,在王府内吃饱喝足了,只等着晚上走人。

    朱彝长出了一口,在闲暇无人的时候,把侍卫统领卜晓武叫到一边单独安排了一番,他觉得,只要不抓住确实的证据,以自己王爷的身份,皇帝那柔软的手段,无论无何自己都不会出问题的。

    但是就是有人不让他如愿,当晚王强跟随卜晓武悄悄出城之后,一个消息又传到了伊王朱彝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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