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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逃离一座城市》(之八)

    我问:为什么?

    王三说:你小子口气不要太大,我一百一十亩蟹塘,产出的螃蟹可以堆成一个小山铺下来可以爬满整个楚水城,你能全部包销?

    我说:当然能,这难不倒我,你别说爬满楚水城,就是爬满了大上海,我也一样能包销。王三不知道我的身后有一个国际市场。

    王三还是摇了摇头,不行,我只能给你三分之一的货,其他的货早有人订了。

    是谁?

    这是用不着你管的,你也不需要知道,这是做生意的规矩。

    好,三分之一就三分之一,我得先看看你的货。

    现货还很少,到九月十月,你派卡车来装吧。要看看货的成色是可以的,弄一点先去尝尝,正宗的中堡蟹!你跟我上船吧。

    我上了王三的船,王三将我带到了塘中央。一网下去,便捞上一舱中堡蟹,铁矛金戈,张牙舞爪,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没错,正宗的中堡蟹。

    你先挑上几斤带回去尝尝,满意的话,我们的生意便做定了。王三看看我说。

    我看了看王三,说,你帮我挑四斤,我先搞点让我们老板尝尝正宗的中堡蟹。

    王三把手伸进舱中,拎上十六只螃蟹,喏,四斤,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第一次做,我当然得小心点,因为我想起了姜广平这个小子叫我小小地做起来的建议。

    王三把舱中余下的蟹又翻如塘中。

    我说,师傅,你秤一秤,看足秤不?

    王三看了看我,然后便慢条斯理地说,好,秤一秤。王三从船头的船板底下拿出一杆秤。

    王三的目光大有深意,可我竟没有能瞧得出。王三看我时,已经断定了我是个雏儿,刚刚开始跑螃蟹的生意。他一下子知道了我的经验还远远不如他们中堡中学几个做螃蟹生意的教师。那些教师,每人一辆雅马哈,晚上拿了蟹,一夜飞驰,上海、无锡等地一脱手,立即回来,一天之间能赚回一个月的工资。他们一月搞四次,星期六出发,星期日返回。在王三眼里,我还不如他们。

    我栽就栽在我要替那十六只螃蟹秤一秤这一个细节上。事实是那十六只螃蟹正好四斤。后来我把它卖给了东方酒家与悦来酒家。两个饭店的老板也确实没有要我秤一秤。一听说是中堡蟹,便眉飞色舞地说,来八只来八只,多少钱一斤?

    我说,给九十元一斤吧。

    最后以八十元与两家老板成交。我每斤赚头是二十元。

    我是很长时间以后才回过头来细想我与王三的对话的。从一开始,他就没说秤上几斤,而是说挑上几斤。我接着也说的是挑几斤,可后来,我便说了这该死的秤字。

    第二天,我要了三十二只螃蟹,第三天我要了六十四只。后来海悦的老板说马上有个订货会在他的大酒店里召开,让丁亚琼通知我送上一百斤螃蟹。海悦的这次订货会使我一下子净赚了两千元人民币。这实在是非同小可的事,是工薪阶层在温饱线上构想的童话。

    但直到一百斤生意做成功,我仍然没有知晓我的这个致命的失误。我仍然让王三替我秤秤,看足秤不足秤。我的担心是正常的,一二两的出入就可以是十元八元的出入。货越多,短斤少两便越厉害,被人坑了就只有自己吃亏。但我忽略了螃蟹这些硬通货。虽然也是水产品,但与刀鱼、河鳗有很大的不同。做螃蟹生意的人不需要秤,眼就是秤,手就是秤。他们练就了一副中药房的小伙计才有的工夫,信手拈来,三钱当归就是三钱当归,二两穿心莲就是二两穿心莲,你若复秤,绝没有出错的道理。后来,我在另一个蟹场,看到蟹贩子们真的不需要秤。他们捉拿螃蟹轻松自如,不像我在中堡蟹场时连捉螃蟹都不敢,一下子就让人瞧出是个生手。而且,他们经手的每只螃蟹都是二两五钱,这是螃蟹的标准重量。后来,马一天对我说,早知道你是个笔杆子,我是不会让你去做这生意的。做这种生意,既要手中有钞票,不怕折本,又得经验丰富,才不会折本。所以小本经营的人,这种生意,是不能碰的。二两三钱的蟹,就是另一个价儿了。在这条线上混饭吃的人,鬼精,没个三年五载是练不出手段来的。你方芥舟不行。姜广平这个小子把你把我都害苦了。马一天说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王三在我做小生意甚至在我做了一百斤大宗生意时,他都没有坑我。也没有点破我。他很有耐心地等到了我替马一天做大生意时候开始了对我的算计。

    我应该想到事情是不会那么顺利的。在为雪湖做之前,我风餐露宿地在那辆天洋上奔波于楚水与瓢城之间,为瓢城各大饭店送货上门。两个月下来,我还掉了姜广平借给我的两万元,还净赚了一万八,我告诉姜广平时,姜广平问了句是这样吗?我说是这样的。我记得当时姜广平皱了皱眉头,说,这不好,这不是好兆头,这时你应当赔点才行,不然,你以后会吃亏的。

    算是给姜广平这臭小子说中了。他说我吃亏我便吃了亏。

    当我开始几百几千斤往雪湖送蟹时,马一天对我很客气。他又请我去了风花雪月厅。马一天笑着对我说:方老板,我们的合作就算开始了,大家互相间都得真诚些,不能留一手,方老板,你说呢?我连忙点头,连说是是是。然而,我没能深刻而全面地领会马一天的这句话。我以为他是在告诉我他马一天对我方某人绝不会留一手。其实不是这样。马一天的意思,我到后来才明白了。马一天是看我做了十年的水产生意,可现在给他的货全是二两四钱以下的,价格又抬得很高,便以为我留了一手,黑吃了他。所以才在风花雪月厅对我说了这句话的。他既然又请我去了趟风花雪月厅,那么这以后,我便不能再留一手,这是给足了我面子,他马一天还从来没有这样迁就过。可是我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我没有闯过江湖,我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层。这以后,我的货还是和以前一样,这样,就终于发生了风花雪月厅的流血事件。

    那一天我被打时,马一天和姜广平都在场。我们吃得正酣时,风花雪月厅闯进来两个彪形大汉,点名要方芥舟出来说话,我便站了起来,问:找我什么事?两个汉子要我跟他们出去一趟。我们还没有走出雪湖酒家,他们便在落地大门内把我打趴了。一个说,姓方的,你看好了,爷们今天揍了你,是让你以后识相点。另一个说,小子,你倒风光,跟着马一天吃香的喝辣的,老子今天跟你说白了,以后再做缺德事,老子便揍扁了你。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站起来说,谁做缺德事了?你们有没有搞错!

    没错,要打的就是你方芥舟。说完又是一拳冲我脑门打来。我一看不好,便将头一偏。拳头于是一下子砸在嘴边,顿时鲜血直流,两颗牙被打落了。我抬腕擦了擦嘴边,凶狠地看着这两个混蛋,两个家伙哈哈大笑,一个一扬手,另一个便和他扬长而去。

    我懵懵懂懂地回到风花雪月厅。马一天和姜广平正在干杯,他们不看我,只顾喝酒吃菜,直到饭局结束,马一天才拍了拍我肩膀,问,遭打了?知道是谁干的吗?我窝了一肚子火,冲口说道:不知道,有点莫名其妙,搞到老子头上来了。

    马一天点点头,好好,这件事交给我处理。我会替你把这件事摆平的。在雪湖,没有我做不到的事。

    我没有细细掂量马一天这句话。我其实应该知道这全是马一天捣的鬼。在雪湖,马一天哼一声也会让雪湖晃一晃。谁还敢和马一天过不去呢?我既然是马一天的客人,就绝没有什么人敢对我怎么样。至于找上风花雪月厅打架,那人如果不是吃了豹子胆,就一定是吃错了药。我绝对没有想到是马一天安排了手下人这么对我。

    可是直到肖荻死后,我都没有弄清这件事究竟是誰干的。肖荻死后,我决定抽身商海了。肖荻的死让我领悟到了人还有另一种活法。那时马一天才告诉我,在风花雪月厅誰打了我。

    姜广平不久便把马一天的话捎给了我,他方芥舟是二五还是真不懂二五?我问姜广平什么是二五?姜广平说,二五就是二两五,马一天要你拿的是二两五钱一只的中堡螃蟹,让你不要总坑他。姜广平接着对我说,我说老方,人在外面混,信义二字还是要讲的。当初答应好马一天的,你不能太不懂行规,得寸进尺不好,再这样下去,我什么也不好帮你了。

    至此,我才终于知道螃蟹生意的全部诀窍,就是二五这两个字。我得去找王三,这个混蛋把我害苦了。

    我再到中堡蟹场时,王三已不知去向。没有人告诉我王三去了哪里。王三这个混蛋,跟我做了几千斤生意全在捣鬼。算起来,这个混蛋在我身上至少捞走了三万元。我一定要找到他,与他算帐。

    但没有一个人告诉我王三去了哪里。然而生意还得做下去,我已经身不由己,没有退路了。

    接替王三与我做生意的是一对年轻夫妇,他们答应给我的每只螃蟹都肯定超过二两五,绝不会让你方老板丢份儿;但价格我们得谈好了,王三给你的全是次品,要价是六十元,我给你的是好货,你至少得给这个数。不然,这生意不要谈了。

    这年轻人做了个要价七十元的手势。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以六十八元一斤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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