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待你秀发及腰长
()桂州离梧州虽是较远，但有漓江便似一条衣带，将两地牢牢系住。在这个通讯基本靠喊，交通基本靠走的古代，至少在进入近代之前，江湖楫舟便是这时陆上最先进的交通工具了。便如陆上所行之物，不过马和车两样，大抵千年也无所变化。而水运交通，从桨到帆，再到龙骨和隔舱，几乎每个时代船只都在改变的更为先进。
若是有水利之便，来往倒也颇为快捷。君不闻李太白所言：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rì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像此番顺江而下，又是家中舟船，随意停留，若是乘风而去，疾行之间，至多二rì便可到达。
但赵澹并无急切之意，似乎是为了照顾赵忻的心思，更是吩咐船工缓缓而行，又唤各人沿路赏玩风景，但有名胜之处，屡屡停靠驻留，好让他与于家小娘子多聚首一段时rì。
长辈心思，其余三人何来不知，于绮颜更是暗暗感激，除了称谓尚未变动，其余礼节终是按着赵家之妇来行，便是每rì清晨向赵澹请安亦未停过，已将己身做赵忻之妻来看。但赵澹对自己神情依旧淡漠，无所表示，隐隐间，自己似乎能感觉到对方心中的踌躇之意。
她自是知晓现在的处境，祖父若是在时，身份与赵忻相比已是落了一乘。且不说祖父此时已是身死，娘家更是无所助力。这个时代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就如平常之户娶妻，图的是子嗣传承与娘家嫁妆，而权势豪富之人，有的是才艺俱佳女子为他们传承子嗣，更不会贪图那点微薄的财物。他们所需的，便是权势之上的助力。若成了赵忻之妻，自己能助他什么？
辗转而想，怕忻郎爹爹的顾虑也是在此吧，但自己也未更好的办法。更别说，此番寄宿他人之家，怕是带去之财皆会为对方吞没的干干净净，若自己不顾后果抗争，也许xìng命都要堪虑。不慎落水、误食毒药、上吊投缳，能让自己安静死去的理由太多了，到时赵忻不在身边，谁能为自己出头？
时过境迁，先不说赵忻对自己的情意会否淡薄，且有了这等亲眷“撑门面”，以后自己真能厚颜入得赵家门槛？隐隐心忧间，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走一步算一步吧，至不济以后在他自降身份做个侧室，能换得与挚爱之人厮守一辈子，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想破了这点，整rì幽幽的心思终是放下了，rìrì陪在赵忻身侧，便是他身边的婢子梓言，也知这等时rì无意打搅对方，见两人相聚之时，每每避让他处。赵忻更是什么都由着自己的xìng子，顾着自己，宠着自己，享着这等情人依偎之rì，只愿盼着此番舟船再也无尽头。
三rì过去，终是到了阳朔县中，按着船工的说法便是，这船慢的只差雇佣纤夫将船尾往回拉了。从此地始便要下船去，换乘车马代步。
时值清晨，江面上雾水云蒸，登舷而眺，竟只现江中云烟袅袅，远处青山氤氲缠身，如置身如一片迷雾间。烟雾缭绕之下，尽是云愁雨恨之意，烟波浩渺间，尽显漓山秀水之sè。
今rì，无风。
于绮颜的心情便如这片彤云密布的天地一般，此番远去，身边怕是再无一人再可依靠了。终是要走了啊，看了一眼相送之人，竟产生了若我执意留下，又会如何的浑沌想法。虽是恋栈，但脚下却未停歇，随着赵忻赵慎等人相送，来至人头攒动的渡口之处。
赵忻看起来有些神伤，此少女是他除至亲之外，最为关切之人。从第一眼见她之始，再到相救逃亡，最终定情，此番种种，已是深深镌刻心间，便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面前的少女无甚悲伤之情，但看其颤抖的身子，也便知对方脸上的坚毅皆是强撑而起。虽是面对着未来深深恐惧，她依旧不肯在自己面前露出一丝怯意，将那份无助深深藏起。
赵忻煞是心疼，看着挚爱之人的双眸认真道：“绮颜，你只需点一下头，我便带你回到船上，便是跪死在爹爹面前也在所不惜。”
面前的少女终是忍不住，却是摇着头，扑到赵忻怀中小声啜泣起来。又哽咽道：“此去梧州，快马不过几rì功夫而已，待以后忻郎得空，两人随即有相聚之rì。忻郎切莫妄行，若是恶了长辈，才是妾身之罪过。”
赵忻还yù再言，却被一旁的赵慎暗暗踩了一脚，又对自己摇了摇头，终是塞在喉中，无法道出。
赵慎又安慰道：“弟妹所言不差，两人若yù聚首，不过几rì功夫而已，依着我这弟弟的xìng子，怕是过上几月便嚷着要来了。且弟妹所去处，由石家哥哥护送，我已央他相诫那家之人，好生待你，只需让他们知晓你身后有赵家所护，想必不会苛责就是。”
少女抬起泪眼来，对赵慎福了一礼：“谢大公子关照。”
赵忻勉强笑道：“这回前去，我心中即是紧着你就是，不过几rì，最多旬月，便会前来，你且静候我佳音。”说罢又摸着对方青丝道，“那时，怕是你的秀发已及腰身了。”
几人停留已久，终是分散。临登舟船之时，凭栏而望，见那车马窗处，露出一张急切的娇容来。
绮颜脸sè微红，看着江中对望少年，远声道：“待我秀发及腰长，纤纤素手为君弹。缘定群玉山头见，为君劝饮舞霓裳。”听闻此言，渡口众人皆惊愕，纷纷往此处望来，想不尽此女娃竟有此等才情。
赵忻不禁一愣，随即许以笑对：“待你秀发及腰长，千里之隔亦思量。瑶台月下执相望，鱼沈雁杳愁意怅。”这敢情是对诗对上了，好奇之间，已然全部聚首过来，再看女娃如何作答。
少女又轻呼道，“待我秀发及腰长，深闺梦呓思君郎。但化彩云追明月，莫使凄凄泪千行。”彩云追月都出了，又看那女娃颜容，众人顿时大吃一惊，也不知哪家瘟生走了这般狗屎运，得此等绝sè垂青。
赵慎瞧见此，却是大笑喊道：“弟妹已化云追月。赵忻！莫在道那些无用的情愁了，今rì你若不给个准话出来，我这做兄长的可不依！”
渡口众人闻此，戏弄心思顿起，纷纷嚷道：“给准话！给准话！”
赵忻暗吸一口气，见渡口人头攒攒而动，皆望了过来，此番一出，怕是此事要闹得全广南西路皆知了。暗忖片刻，朝着江面，对着人群，大声喊道：“待你秀发及腰长，瑶琴一曲凤求凰。静待花开会有时，十里长亭伴红妆！”
窗中少女一双美眸之中，晶莹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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