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过往烟云
()夜已降临。
油灯下，牧野拿着一串珍珠项链和一副手镯，递到母亲面前，道：“娘，送给你。”
牧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项链上的珍珠在油灯下散发的柔和光芒，问道：“哪里来的？”
“洪小五发现了一艘沉船，我们几个人从捞上来的。”
牧母接过，看着儿子灯光下清亮的眸子，欣慰地笑了。
“给娘戴上。”
牧野边给母亲戴着项链，边问：“娘，你去了哪里？整整三十三天，什么地方那么远啊？”
“娘去大陆，给你带礼物来了。”
“大陆？是另一个岛吗？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母亲别离开我。”
“好孩子，母亲再已不会离开你了。”
牧母把牧野拉到面前，仔细地端详着。牧野从来没被母亲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过，那样的感觉就像自己不再是个孩子，而是长大chéngrén了。
半晌，牧母道：“孩子，过了今晚你就满五岁，很多事情你都该知道了。”
牧野看着母亲，心跳加快起来，他预料到母亲将要对他说些什么了。
“你没有父亲……”，牧母咳嗽了一下，像是不得不重新揭开一直以来竭力回避的伤口，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你问过我，为什么自己没有父亲，我告诉你说，你父亲死在了海上……”
她的目光变得遥远，继续道：“其实，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他并没有死。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是重新开始修道，还是过普通人的生活，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她神思遐迩，仿佛回到了当年。
“娘，什么叫做修道？”
“这个，这个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牧母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你父亲是大陆上最大的修道家族项家的嫡系。娘当年被坏人逼迫，四处逃亡，yīn差阳错似地遇到了他，后来就怀上了你……”
她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
“再后来，坏人们找到了我。由于你父亲所在的家族项家有很大的势力，坏人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只是去向项家表示了一下抗议。没想到项家家主却是大怒，派人过来要杀死我……”
“项家的家主？那不是亲人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娘？”牧野大睁着眼，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牧母摇头笑笑，道：“那些怪人的思想，小孩子是想不明白的。其实娘也不明白，大概是为了所谓的项家的威信，可能还夹杂着一些恨铁不成钢而衍生出来的怒气吧。总之，你父亲被抓回项家，而娘历经曲折，逃了出来，最后到了这个岛上。”
她竭力说得很简洁，几十年的岁月，几乎是她生命中所有的事，只归纳为几句话。那些风花雪月、爱恨纠结，那些颠沛流离、生死一线，在如今，孩子的面前，都归于寻常。
牧野如同云里雾里，完全没有听懂，但他不敢细问，只是看着母亲，低声道：“为什么父亲没有保护好你呢？”
牧母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摇摇头：“你父亲，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心灵很强大，但是力量太弱小……”
牧野扬起脸，握紧小小的拳头，对母亲坚定地道：“娘，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有大大的力量，一定会教训那些坏人，不再让他们欺负娘……”
牧母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笑容中，含有几分欣慰，几分酸涩。
孩子，等你长大，娘恐怕已经不在你身边了，那时候，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娘就知足了。
她边在心里想着，边肯定道：“嗯，孩子，你是对的，你要记住，人一定要有足够的力量。因为在这世上，你所能依靠的人，永远只有你自己。”
牧野疑惑地望着母亲，道：“我不是有娘嘛？”
牧母苦涩地笑了笑，也不回答。她沉思了半响，才道：
“孩子，很多事情，你或许现在想不明白，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够面对一切。现在，不用去管这些问题。”
她停止说话，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几个黑sè的大箱子面前，端详片刻，才道：“孩子，过来，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外面的整个世界，就装在这几个箱子里。”
她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一种墨香味扑面而来。箱子里，全是书册。
这天晚上之后，墨水和汗水，正式进入牧野的生活。
※※※※※
季节轮回，时间如同海风，温柔而坚定地在岛上行过。
无法察觉哪棵树长高了多少，哪块岩石被海浪侵蚀了多少，rì月照常升落，孩子们依然欢笑。在这与世无争的寂静中，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只是往往在岛屿最安静的清晨，会有鸟儿被急促的脚步声唤醒。一个孩子在林间急速奔跑。有时，早起的野兔常常在草叶上闻到他汗水的味道。
只是在高空翱翔的苍鹰，无论寒暑，每天都会瞥见寨子里某家院子里有个小孩，在熟练地做着某些奇怪的动作，那动作有点像是舞蹈，但又与岛上的人们祭祀时所跳的完全不一样。
只是住在地下的地鼠们，常常会在某家门外听见里面传出稚嫩的诵读声，还经常发现一些有着稚嫩的、歪歪斜斜字迹的废纸。地鼠们最爱这种薄薄的片状物，因为它们咀嚼起来很有滋味。
有时候在林间奔跑的小孩不止一个，有时候院子里有四五个孩子在做这那种舞蹈，有时候诵读声或高或低各不相同，但是总的来说，奔跑的脚步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稳了，舞蹈的难度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简单了，废纸上的字迹也越来越流畅和熟练了。
牧野便是这这样的rì子中，一天天长大。他渐渐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个偌大的星球。星球上，除了浩瀚的海洋，还有四片大陆，小岛临近的大陆叫做神龙大陆，母亲便是来自那里。
这在幼小的牧野心中，是如此的难以相信。他问过母亲，天地那么大，人那么小，人们是如何知道世界是圆的？
母亲回答，这是古老相传的真理，至于古人是如何知道的，她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牧野满足。母亲不说，他也只能在心中埋下疑惑。而这疑惑，随着知识的增长，愈来愈多。
一天，牧野找到母亲，困惑地道：
“娘，我常常感觉到周围有种什么东西……”
母亲想了一下，问道：“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眼睛看不到它……”
“你感觉它是什么样子？”
“没有形状，像风，可又不是，像水，也不对，总之我的身体感觉不到它，但是，心里却很确定地知道它无处不在……”
母亲的眼睛渐渐放光，她欣慰地道：“孩子，你感觉到的东西，叫做天地灵气，是修道的基础。修道之人到了一定的境界，可以不用吃饭，呼风唤雨，移星换月，无所不能……”
牧野惊讶地问：“真的吗？那么厉害？”
母亲轻轻点头，她伸出手，遥遥一招，桌上的一本书册立刻就朝她手上飞来。
牧野呆住了，好半天才异常兴奋地向母亲嚷道：“娘，那怎么才能修道呢？娘快教我？”
原本以为会满口答应，没想到母亲却叹了一口气，道：“孩子，这个岛上，是不能修道的……”
说到后面，母亲的眼角不易觉察地抽搐了一下。
牧野并没有发现，他只是满脸失望地道：“为什么啊？”
母亲道：“这里的天地灵气和别处不一样……”
牧野不解道：“为什么不一样呢？那我们离开这里不行吗？”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可是离开这里就没人和我玩了，怎么办呢？”
母亲听了，哑然失笑。她轻轻摇头，神sè中露出一种隐藏至深的苦涩。她对牧野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呢。好了，别瞎想了。关于修道的事情，以后我会一一告诉你的。现在洪大壮他们是不是在等你？去找他们玩吧。记得一个时辰之后回来，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知道啦……”牧野无jīng打采地起身出去，他转身的过程中，没有发现母亲的脸sè渐渐苍白。
等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牧母立刻盘腿坐下，脸上露出极大的痛苦的表情。那充满死意的剑形yīn影又开始在她体内肆掠了。这岛上无处不在的威压，虽然对剑形yīn影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制，但其影响似乎愈来愈小，它依然在谨慎却毫不动摇地吞噬着她的生机。
她十岁修道，用了十多年跨过意引期，进入了淬躯境界，之后顺利凝出了魂舍，在整个神龙的修道界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了。可是她依然无法理解，这剑形yīn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项涵啊项涵，你修炼的究竟是一种什么功法？她想着，一边在心里祈祷：上天啊，求求你多给我一些时间，我的孩子还有许多东西要学……
油灯下，牧野拿着一串珍珠项链和一副手镯，递到母亲面前，道：“娘，送给你。”
牧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着项链上的珍珠在油灯下散发的柔和光芒，问道：“哪里来的？”
“洪小五发现了一艘沉船，我们几个人从捞上来的。”
牧母接过，看着儿子灯光下清亮的眸子，欣慰地笑了。
“给娘戴上。”
牧野边给母亲戴着项链，边问：“娘，你去了哪里？整整三十三天，什么地方那么远啊？”
“娘去大陆，给你带礼物来了。”
“大陆？是另一个岛吗？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母亲别离开我。”
“好孩子，母亲再已不会离开你了。”
牧母把牧野拉到面前，仔细地端详着。牧野从来没被母亲用这样的眼光看着过，那样的感觉就像自己不再是个孩子，而是长大chéngrén了。
半晌，牧母道：“孩子，过了今晚你就满五岁，很多事情你都该知道了。”
牧野看着母亲，心跳加快起来，他预料到母亲将要对他说些什么了。
“你没有父亲……”，牧母咳嗽了一下，像是不得不重新揭开一直以来竭力回避的伤口，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你问过我，为什么自己没有父亲，我告诉你说，你父亲死在了海上……”
她的目光变得遥远，继续道：“其实，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他并没有死。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了，是重新开始修道，还是过普通人的生活，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她神思遐迩，仿佛回到了当年。
“娘，什么叫做修道？”
“这个，这个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牧母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你父亲是大陆上最大的修道家族项家的嫡系。娘当年被坏人逼迫，四处逃亡，yīn差阳错似地遇到了他，后来就怀上了你……”
她说得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一生中最珍贵的宝藏。
“再后来，坏人们找到了我。由于你父亲所在的家族项家有很大的势力，坏人不敢对我们怎么样，只是去向项家表示了一下抗议。没想到项家家主却是大怒，派人过来要杀死我……”
“项家的家主？那不是亲人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娘？”牧野大睁着眼，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牧母摇头笑笑，道：“那些怪人的思想，小孩子是想不明白的。其实娘也不明白，大概是为了所谓的项家的威信，可能还夹杂着一些恨铁不成钢而衍生出来的怒气吧。总之，你父亲被抓回项家，而娘历经曲折，逃了出来，最后到了这个岛上。”
她竭力说得很简洁，几十年的岁月，几乎是她生命中所有的事，只归纳为几句话。那些风花雪月、爱恨纠结，那些颠沛流离、生死一线，在如今，孩子的面前，都归于寻常。
牧野如同云里雾里，完全没有听懂，但他不敢细问，只是看着母亲，低声道：“为什么父亲没有保护好你呢？”
牧母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摇摇头：“你父亲，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他的心灵很强大，但是力量太弱小……”
牧野扬起脸，握紧小小的拳头，对母亲坚定地道：“娘，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有大大的力量，一定会教训那些坏人，不再让他们欺负娘……”
牧母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那笑容中，含有几分欣慰，几分酸涩。
孩子，等你长大，娘恐怕已经不在你身边了，那时候，只要你能保护好自己，娘就知足了。
她边在心里想着，边肯定道：“嗯，孩子，你是对的，你要记住，人一定要有足够的力量。因为在这世上，你所能依靠的人，永远只有你自己。”
牧野疑惑地望着母亲，道：“我不是有娘嘛？”
牧母苦涩地笑了笑，也不回答。她沉思了半响，才道：
“孩子，很多事情，你或许现在想不明白，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够面对一切。现在，不用去管这些问题。”
她停止说话，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几个黑sè的大箱子面前，端详片刻，才道：“孩子，过来，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外面的整个世界，就装在这几个箱子里。”
她打开其中一个箱子，一种墨香味扑面而来。箱子里，全是书册。
这天晚上之后，墨水和汗水，正式进入牧野的生活。
※※※※※
季节轮回，时间如同海风，温柔而坚定地在岛上行过。
无法察觉哪棵树长高了多少，哪块岩石被海浪侵蚀了多少，rì月照常升落，孩子们依然欢笑。在这与世无争的寂静中，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只是往往在岛屿最安静的清晨，会有鸟儿被急促的脚步声唤醒。一个孩子在林间急速奔跑。有时，早起的野兔常常在草叶上闻到他汗水的味道。
只是在高空翱翔的苍鹰，无论寒暑，每天都会瞥见寨子里某家院子里有个小孩，在熟练地做着某些奇怪的动作，那动作有点像是舞蹈，但又与岛上的人们祭祀时所跳的完全不一样。
只是住在地下的地鼠们，常常会在某家门外听见里面传出稚嫩的诵读声，还经常发现一些有着稚嫩的、歪歪斜斜字迹的废纸。地鼠们最爱这种薄薄的片状物，因为它们咀嚼起来很有滋味。
有时候在林间奔跑的小孩不止一个，有时候院子里有四五个孩子在做这那种舞蹈，有时候诵读声或高或低各不相同，但是总的来说，奔跑的脚步越来越沉也越来越稳了，舞蹈的难度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简单了，废纸上的字迹也越来越流畅和熟练了。
牧野便是这这样的rì子中，一天天长大。他渐渐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是一个偌大的星球。星球上，除了浩瀚的海洋，还有四片大陆，小岛临近的大陆叫做神龙大陆，母亲便是来自那里。
这在幼小的牧野心中，是如此的难以相信。他问过母亲，天地那么大，人那么小，人们是如何知道世界是圆的？
母亲回答，这是古老相传的真理，至于古人是如何知道的，她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并不能让牧野满足。母亲不说，他也只能在心中埋下疑惑。而这疑惑，随着知识的增长，愈来愈多。
一天，牧野找到母亲，困惑地道：
“娘，我常常感觉到周围有种什么东西……”
母亲想了一下，问道：“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眼睛看不到它……”
“你感觉它是什么样子？”
“没有形状，像风，可又不是，像水，也不对，总之我的身体感觉不到它，但是，心里却很确定地知道它无处不在……”
母亲的眼睛渐渐放光，她欣慰地道：“孩子，你感觉到的东西，叫做天地灵气，是修道的基础。修道之人到了一定的境界，可以不用吃饭，呼风唤雨，移星换月，无所不能……”
牧野惊讶地问：“真的吗？那么厉害？”
母亲轻轻点头，她伸出手，遥遥一招，桌上的一本书册立刻就朝她手上飞来。
牧野呆住了，好半天才异常兴奋地向母亲嚷道：“娘，那怎么才能修道呢？娘快教我？”
原本以为会满口答应，没想到母亲却叹了一口气，道：“孩子，这个岛上，是不能修道的……”
说到后面，母亲的眼角不易觉察地抽搐了一下。
牧野并没有发现，他只是满脸失望地道：“为什么啊？”
母亲道：“这里的天地灵气和别处不一样……”
牧野不解道：“为什么不一样呢？那我们离开这里不行吗？”然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低声说道：“可是离开这里就没人和我玩了，怎么办呢？”
母亲听了，哑然失笑。她轻轻摇头，神sè中露出一种隐藏至深的苦涩。她对牧野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呢。好了，别瞎想了。关于修道的事情，以后我会一一告诉你的。现在洪大壮他们是不是在等你？去找他们玩吧。记得一个时辰之后回来，还有很多东西要学呢……”
“知道啦……”牧野无jīng打采地起身出去，他转身的过程中，没有发现母亲的脸sè渐渐苍白。
等孩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牧母立刻盘腿坐下，脸上露出极大的痛苦的表情。那充满死意的剑形yīn影又开始在她体内肆掠了。这岛上无处不在的威压，虽然对剑形yīn影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压制，但其影响似乎愈来愈小，它依然在谨慎却毫不动摇地吞噬着她的生机。
她十岁修道，用了十多年跨过意引期，进入了淬躯境界，之后顺利凝出了魂舍，在整个神龙的修道界来说，都是极为难得的了。可是她依然无法理解，这剑形yīn影，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存在。
项涵啊项涵，你修炼的究竟是一种什么功法？她想着，一边在心里祈祷：上天啊，求求你多给我一些时间，我的孩子还有许多东西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