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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君子求知日月长(五)

    ()(真实乡土文学,最惬意的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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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分两头。

    新添铺地处临洮侵蚀堆积的河谷阶状地带。

    这里紧挨洮河,地势平坦,资源丰富,水源充足,是临洮向北第二大镇,十分热闹。

    唐秉禾对此地非常熟悉。

    他交游甚广,这里除有亲戚外,还有许多朋友,此次到来是为已故朋友cāo办周年祭,周年祭便是人死后一年举行的纪念活动,除此并无其他要紧事。

    把弟媳毛氏的红麻交给她娘家后,便cāo办周年祭,忙完已过三天,剩下的时间走亲访友互致问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亲戚朋友要常来往,不走不亲热。

    还赶巧,有位朋友嫁女,又着实热闹了一回。

    看看近十六到了归期,告别最后一位朋友,带着大家的礼物和祝愿上路,此时是后晌。

    从新添铺向凡家岭走,中间经过何家坪,沙万坡,下yīn山,文家山,马家叉,全程四十多里。

    出何家坪是平路,走过小地方南坪就到沙万坡。

    沙万坡凶名远扬,十分陡峭,一边是深沟,一边是大碧河,爬这个坡十分费力,且独独一条土路,脚下稍不注意就有滚坡的危险。

    过了沙万坡直上高高的望儿咀,亦称小坡头,就是战国时期所修长城,也是我国最古老的长城,后被秦国加修成穿越和连接陇西、北地,是长城西端起首之地,非常有名。

    相传,这里也是扶苏母亲盼望儿子归来的地方,站在望儿咀上西望,眼力能够看得很远,昔rì的太子寺就会映入眼帘,可想此处之高之险峻,荒秃之极更无人家。

    然后向南不到一里便是天然大沟,当地人称为皇后沟。

    皇后不是别人,正是秦始皇的老婆、太子扶苏的母亲,死后掩埋在这里。

    她的坟边还有两座坟,是太子扶苏和秦大将军蒙恬之墓。

    再翻几道梁,过下yīn山就到文家山,文家山和马家叉虽然也是山道但只是土路,无甚凶险。

    此四十多里山路要比一般中原四十多里辛苦很多,更费时间,唐秉禾常来常往对此十分熟悉。

    是此,当他来到文家山下已经是小半夜。

    这次出门,唐秉禾记住了兄弟唐秉木的话,酒喝得很少,特别是回山之时没有喝酒,头脑十分清醒。

    只是爬沙万坡过望儿咀太费力,到此时已是浑身大汗,脚步慢了下来。

    脚下不停,回想着几天来的经历,心中生出许多感慨。

    那死了一年的老朋友,当年曾是新添铺有名的木匠,家境中道有上,后来不知为什么变成了酒鬼。

    此人虽然有木匠手艺却不能养家,终rì饮酒常醉街头,怀里装着酒袋,对人倒也豪爽,特别是对待酒友,不仅十分大方,甚或可以两肋插刀。

    可惜酒品不好,酒后xìng高胡言乱语,甚至惹事生非得罪不少人,妻小力弱无奈,流泪流汗养畜种地帮持,家境却rì见贫穷。

    俗话说:毛毛雨能湿衣裳,杯杯酒喝断家档,此人如此作为怎能家庭兴旺?

    那一年唐秉禾出山突然身发寒气孤独坐倒路旁,此人路过相遇,掏出酒袋给唐秉禾灌酒相助,几十里路护送回家,并四方寻药治病,因此,唐秉禾感他之德交了朋友,常相来往。

    对其糜烂喝酒之事唐秉禾多有劝说,他却牛儿吃草不回头,照行其是,最后终于倒在酒上,吃剩的药渣有几筐,临终在床痛嚎月余才断气,那罪受的!

    因受人唾弃下葬之时帮忙的人很少,全得唐秉禾相助。

    有人说了:“没见过人还有这样抱着酒过活的!”

    虽然是一种指责,然而,人到底应该怎样活,才算是活对了,说法很多。

    曹cāo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虽不尽如人意,却也是一种生活态度。

    孔子说:“孝父母,讲礼仪,尊朝纲,勤读书。”就不迂腐?

    “宁肯人负我,我决不负人。”这是人心里的真心话?

    唐秉禾边走边想着:

    “唉——,咋的都是一辈子,却不知一个人天天醉着,该还是不该?天下只有爱喝酒的人,没有会喝酒的人,他终rì喝酒烂醉,虽然少了许多烦恼,却把好好一个家给败了,此为何来?要不是我这老友想着给他做周年,谁还记得他了?”

    他没有文化,在心里掂来倒去的道理是在皮影戏文里得知,与自己几十年生活经验做对照,究竟该怎样没有得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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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着想着,前面不远处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那团黑物十分扎眼,凭经验心知有异,睁大眼睛走近几步心里“通”的一下。

    原是条灰狼趴在路旁!

    唐秉禾吃惊着“噌——”的头发直竖了起来,头皮上全是凉风,身上热汗顷刻变成冷汗,凉飕飕劲吹,全身连皮带肉抽得紧紧地。

    那灰狼个头不小,趴在那里打量着他,眼睛发着残酷冰冷的青光。

    这种眼光如一条冰链,随着唐秉禾的眼睛传向他的头顶,再从头顶传向脊梁,传向大腿和小腿,冰凉透骨,全身僵硬。

    单个的狼,大白天是不会找上成年人的。

    可能是多年以来,人们围猎捕杀给狼们造成的惧怕心理,它们总是远远地跑开,只站在山坳上观望。

    夜晚情况就不一样了,成年人被独狼进攻列子很多,你手上没有足以自卫的武器,没有办法叫狼退开,一般xìng命不保。

    只是,出于对人类的防范,狼总是要对人经过细致的观察,恐吓,进逼后,发现人赤手空拳对它没有伤害能力才下杀手。

    “你这畜生,老子流年犯冲不想却碰见了你这孽障。”

    唐秉禾心里害怕,用余光看看周围,想找人帮忙,文家山视野空旷,三更半夜那里有人!

    唐秉禾知道,此时若大声吼叫吓呼狼,那是干蠢事,狼非常聪明,听出你声音里有怕意,立刻就会过来,此时你敢保自己声音洪亮?反之,返身逃跑,狼腿比人腿慢?

    你只有马上蹲下,让它不知道你要干啥,才不敢马上过来,这是经验。

    唐秉禾慢慢地蹲在地上,下巴上山羊胡子轻轻打抖,头脑里想着主意,心里发愁:

    “出门咋就没想着带个东西防身?本想着直来直去就不用带那老火筒,这现在,手里有根棍子也好啊。”

    他两眼盯着狼,把酒壶拿过来喝了几大口,这时候嘴里的酒,确如冷水一样没有了酒味,再把烟袋拿在手上把烟杆抽出来。

    掂了掂,心里说:“这家伙要是铁的也好。”

    摸索着装上一袋烟用指头按实,“打了多少狼,今天叫狼给吃了,这是报应?”

    手抖着拿出洋火,摸出一根一划,“噗——”地着了。

    狼在静观他的动静,突见火光吃惊反身急跑,一下子看不见了。

    唐秉禾一愣,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狼怕火!自己早知道此时却吓得忘了。

    如此,他心里松快许多。

    站起身来,又喝几口酒,嘴里才尝出酒味,拿着洋火大跨步赶去,一边看着路旁有没有可以点着当火把的,或着棍棒之类的东西,可是这一带除了黄土再无别物。

    大概走了几十米远,看见狼又卧在路边,走过去照着狼头又是一根洋火划着,狼呲牙咧嘴爬起来反身又跑。

    就这样,划一根洋火狼跑一截路,狼就像知道他要走的路一样,专门在前面拦着他,静静地趴着。

    看看洋火不多了,几次他都想把衣服脱下来点上,可一想又不敢,身上就那么一件衣服,分几次烧又能烧几时,一但烧完了咋办?

    再烧那条裤子?山里人一件衣服一条裤子,几下子烧完了,洋火也没了,剩下一身肉,狼还不喜欢死你。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办法,酒已喝了半袋,羊肚子做的酒袋满满装了几斤老酒,足够他喝的,可是,

    办法没有想出来,洋火却完了!

    现在他又一次处在进退两难的地步,只好无助地又蹲在地上盯看那,又一次趴在前面的破灰狼。

    心里紧张的不行,脊背上紧紧的,凉嗖嗖的,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上都是汗。

    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他划洋火好跑,可是等了许久不见动静,最后慢慢站起来抖抖身子,绿莹莹的眼睛闪闪发光。

    终于,等了一刻,狼嘴巴开始越来越挨近地面,大尾巴一下一下在地上摔动,他知道,现在该狼向他进攻了。

    果不其然,灰狼下巴贴近地面,眼里放着光,趾出獠牙,嘴里发出低吼,开始向他一步一步逼靠上来。

    形势恐怖至极,他只好慢慢后退,心里害怕却没有一点主意。

    他天xìng强悍,虽然害怕至极,动作却没有一点慌乱,要是换了别人,此时不知已经是什么样子。

    一步,一步,他不停地退着,狼却不让他直着退,从旁边把他逼向山崖,终于到了无路可退,狼示威xìng地呲牙向他一扑,双方还剩下不到三米。

    他一紧张身子靠在了山崖上,只听“当”地一声,他和狼都是一愣。

    原来是背后唢呐碰在了崖上。

    二话不说,也不知道管用不管用,他把唢呐抽过来对在狼头上。

    狼正在想着先吃他那条腿,却见突然一个亮闪闪的盘子对在自己头上,中间有个黑洞,不知道是啥东西,向后猛退一步提防。

    唐秉禾用劲一吹,“乌拉——”一声大响,在荒山野岭之上又是照着狼头,实在恐怖至极。

    正不知何方魔鬼,把个狼吓得,转过身子,夹住尾巴,“嗷——”的一声弹shè而出跑得比箭还快,转眼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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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声大响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看看唢呐好好的,这个唢呐在他手上从来没有出过这声音,心里知道这是吉人天相有救了。

    喝了饱饱几大口酒提提神气,摇了摇头,摸了摸脸上的汗水,紧了紧不知什么时候松了的裤腰带,向前直追下去。

    追出老远才看见那该死的狼,别无二法,再喝一大口酒,酒也差不多完了,把唢呐对正狼头直压过去。

    心里说:“没有别的办法了,这回再来一下看还行不行,行的话就该爷们干你了。”

    狼这回站在路上,对刚才的事还没有搞清楚,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见这人又把那亮闪闪的盘子对在了自己头上,中间还是一个黑洞。

    动物与敌手交战的时候,通常情况下有一种特xìng,就是当对方的嘴比自己的嘴大了许多时,一般都会撤退。

    不信你拿一个唢呐这样的大铜嘴一下子对着狗头、牛头、马头上试试,不用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不要在人多的地方试。

    当然,你要实在是好奇心太重,也可以猛地把亮闪闪的大锁呐口一下子对在马头,牛头上猛吹一下,肯定会让你终身难忘。

    也许狼把唢呐的黄铜口当成了唐秉禾的嘴,怕那大黄嘴把自己给咬了,而且这么大亮闪闪的嘴咬起来肯定不是一般而是三般的疼,肯定不是好玩的。

    狼心里确又明明知道他确实是个人,当然那魔鬼般恐怖的怪叫更不明白。

    唐秉禾却不知道这些,他只以为狼怕唢呐或者是唢呐的声音,因为声音本身就是动物的防身之本,所以,只管把唢呐尽量凑近狼头,待近了再吹。

    这狼本来呲牙咧嘴低吼威胁,却见大黄嘴不管三七二十一照自己头上咬来,后面伴随着急重的脚步。

    狼可不傻,还能让大黄嘴咬上?

    聪明绝顶的狼转身急跑,唐秉木见状急吹。

    这一吹没有吹在狼头上却吹在狼屁股上:“怪呀——”的一声大响,声音与先前又有不同。

    只见急跑的狼屁股猛沉,像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身子下沉中尾巴急收,挣扎了一下,嘴里同样发出“嗷——”的一声飞跑出去,看来是被吓坏了。

    此时的唐秉禾与先前已经不同。

    他头发直立虚张,两眼通红发直,脸sè青紫茫然,仿佛没有了思想,情近颠狂,是拼着与狼斗狠,是酒劲上来了,还是被狼吓住了却也不得而知。

    只知道看狼跑了抬脚就追,一追又跑出很远,一人一狼一追一逃上了文家山。

    来到一块平地,分了两条路,一头过窄道上坡,一头是两山相夹的房子,这房子不是人家,正是才修没有一年的“黑神庙”。

    狼想从窄道上坡却见大黄嘴在那等着咬它,返身冲进庙门。

    唐秉木紧随急进,借着夜光对狼大吹唢呐。

    狼惊恐万状,返身急逃向门外冲去,那厚重的双开庙门冲开后此时正好回弹,剩下一个稍纵即逝的门缝。

    狼挣命想从门缝冲出去,岂知头刚过去脖子被门夹住。

    这厚重的门被急冲后回弹的力很大,狼冲过来的力也不小,两股力用在了一起,当时被狠狠夹在了那里。

    狼肩膀扛住了门,门还分不开,唐秉禾睁着通红的眼睛,对着狼屁股使劲吹猛吹——。

    此时,外面天已放了微光,天快亮了。

    山里人们是非常勤劳的,早晨一般都起得很早,有那出山的人,三个五个相邀着路过此地,老远听见唢呐声,仔细听来,声音是从“黑神庙”中传来,且乱乱地不成声调。

    奇怪,“黑神庙”中除有一个给狗立的神牌外别无它物,却是什么古怪?

    山里人迷信,大早晨碰上这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是一紧,顿觉头皮上有凉风,喉咙发干,手指头伸展不开脚板发麻,谁也不敢向前。

    都在猛想今天是个什么rì子,有什么凶吉预兆,自己昨天干了什么坏事,今天怕是有凶恶报应。

    胆小的提紧裤带四下乱看,看看有没有地方躲。

    这地方毕竟不是普通地方,是谁都知道的鬼神之地。

    终于来的人多了,人们才大着胆子相拥着向前察看。

    推开庙门,只见一条狼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个汉子毛发须张两眼通红鼓着腮帮子对狼吹喇叭,看那狼时,已经死了。

    大家围住汉子夺下唢呐,连拍带喊。

    唐秉禾红着眼睛楞楞看人,神情已是木讷,腿一软倒去被人扶住,再喊时,他两眼已闭,牙关咬紧,双拳紧握,那里有应,显是昏晕过去。

    这是一夜劳累连惊带怕,心力生发已至极限的结果。

    一般情况下,常人只要碰见狼就会腿软,更别说如他一样整夜相斗。

    如果说他最初以自己的,多年与野兽争斗的胆量,来应对突然袭击的恶狼还有定力的话,一个又一个的回合里,大大提高和增加他的恐惧感,加以酒劲狂乱心智,以至于失去躲避的基本。

    只是凭着强悍的本xìng追赶不停,最后目不转睛,已是颠狂,见狼不走用全身力量吹击,直到魂飞魄散。

    有那认识的人急急说与大家,这是谁家的什么人,大家都是一般的山里人,自来热切相帮,拆下一扇门板,将唐秉禾抬上往倒生湾来。

    临走一个人叫道:“这狼脖子断了”。

    原来这头狼是被回弹的双重重门和自己的冲力夹断了颈骨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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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神庙”里发生的这件事情,实属偶然,但立刻被迷信的人们当作是真神惩恶护主的神话。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四面八方。

    说是黑狗显灵咬断了狼脖子,又说这狼便是前rì那条与黑狗争斗的狼,此番黑狗显灵除去,是不让它再作恶,并且越传越奇,所说不一而是。

    后来人们集资捐物,将此庙修葺一新。

    一时间,本来寂静空旷的文家山上,烟飞香飘烛火点点拜者云涌,供品山集。

    这里远古文化属于氏羌文化系统,生活的居民来自四面八方。

    有关陇一带的秦人,内地军人和中原及南方的移民,混杂着匈奴人、戎人、羌人、氏人、吐谷浑人、吐蕃人等等,

    现今是以汉、回、藏、羌、蒙古、土等多民族杂居地。

    人们信奉不同,对此“黑神庙”的供奉各有各的理法。

    由于各民族本身自古就有摩擦,加之民族本xìngxìng情彪悍,因拜祭直至发生众多当然的冲突。

    这是后话,此间不再一一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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