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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君子求知日月长(四)

    ()第二天,唐秉禾早早起来,到唐秉木房里.

    兄弟二人问候毕坐下,兄长唐秉禾宽宽身自然一家之主。

    他说道:“四辈到北面与人走马贩皮货,今次去的远,看看有三个月过了,可有信来?”

    唐秉木献茶道:“不见信来,坪上去的人也没有来信,想是快回了便没打信呢。”

    唐秉禾道:“今年地里收得少,粮紧,现下无甚活,叫娃们到潘家做做活,却拼些粮回来,别冬了饿人。”

    唐秉木回道:“是,明儿就让娃去,只是今年派活不知轻重,减没减少取红。”

    唐秉禾道:“却管他,去了便知,做不了就回,别屈了娃们,再说,他也不能太过,太过的话谁给他家干活?”

    唐秉木应道:“知道了,兄长,此去甚时回?”

    唐秉禾道:“嗯——,今儿是初九,十六便来,看看寒天要来了,这几rì你把圈里收拾利索,草已经备好要再捆捆怕风来了散,先生的病可好,嗯,叫五儿好好看着,没事了把羊放着。”

    唐秉木道:“嗯,我会顾着呢,哥,今番去时却少饮酒。”

    唐秉禾回头看看,见弟媳毛氏伺候在旁便冲她“嗯”了一声,这是要听她说话。

    毛氏高个,头戴太婆帽,小脚着高跟木底鞋。

    她穿斜襟衫弓身道:“大伯哥,我娘家捎话要些红麻,烦你给带去。”

    用手指着边上小包“还给你拿些吃食,你路上吃。”说完再躬了身子退在旁边。

    唐秉禾“嗯”了一声,站起来看着唐秉木道:“曹一板家里没人手,抽空过去看看,乡里乡亲的也不容易。”

    唐秉木答应了。

    唐秉禾看着毛氏道:“寒天就要来了,叫你嫂子来给你帮个手,把要穿要铺的都做好了,我已经给她说过,夜了叫五儿与她一搭睡。”

    毛氏应了。

    唐秉禾这才把丈二长的腰带又系了系,把唢呐拿过来看看:“这喇叭常时没有这么亮了,五儿功夫下得磁实。”

    把唢呐别在腰里,唢呐是大号的那种,比小唢呐声音低沉。

    唐秉木道:“哥,今rì出门不带火筒吗?”

    唐秉禾边插唢呐边道:“都是天明大路,直来直去却不用它。”红麻,酒壶,吃食一肩,回头看看大家,点点头跨出大门。

    唐秉木等送至院外,看他去远方回。

    唐家两兄弟,其实没有分家,家里地里都由唐秉禾做主,在家由他cāo持,出门也安排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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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秉木到家按家兄所嘱一一吩咐了,带着五儿唐世科进后院专上先生房中来。

    先生病倒数rì在床,请医者看过,说是无大碍,歇息几rì加以调养可愈。

    先生姓李名新,自己叙说是sx地面人士,说是来此投亲不遇,进凡家岭一年多,为人斯文谦虚,极有学识且十分敬业,很得唐秉木赏识,灾年学堂散后,李新没亲没故没有依靠,境况艰难,却得唐秉木请在家里为私塾,已过半年。

    李新将主家视为己家,敬老扶幼,平时除了讲学外毫不懒惰,伸手拼命帮主家干活,主家劝说却也不听,身材高大与唐家子弟相仿,与唐世忠最为要好,平rì里一个讨教功夫,一个学习文化,家里地头常在一起,唐世举也跟他学了不少文化。

    村人笑说唐秉木“此番却又得个好儿。”

    走进门来,唐世忠正在房里与先生说话急忙站起迎接。

    李新弓身道:“太公有甚事吩咐下来就是,何劳亲至。”

    唐秉木道:“先生身体可好?家中俗事太多缺少看视先生休怪。”

    李新回道:“太公客气,在下身染小疾有劳太公挂心。”

    唐秉木道:“你孤单外乡在此,与家乡自有不同,凡事细心,我视你如子,早晚有事尽管说来。”

    李新谢道:“得太公此言晚辈十分感谢,这几rì身体已经好了,明rì即可开学,请太公不用费心。”

    又道:“刚才二哥到来,我正想往陕西家中寄信,临洮路上太乱,想请二哥做伴。”

    唐秉木道:“路上确实不太平,世忠相去最好,你的身体如没全好,说不得再养几rì?”

    李新道:“不用,确实好了。”

    唐秉木点点头对世忠道:“既如此,路上你多cāo心,让你五弟在此伺候先生,咱二人去曹家走走。”

    唐世忠点头答应,与父亲一起走出门来。

    曹家不远,挂着被子的门一会儿就到。

    进门后唐秉木道明来意,曹一板称谢不已:“年年先生都要下顾在下,实是感谢万分,今年收成不好,我家土地不多,活干的差不多了,倒是想着去潘家做几天活,多少挣些粮回来,先生觉得如何?”

    唐秉木道:“我也有此意,家兄今晨也吩咐了,待我叫世伟、世举先去做来,看看情况再说,你有了年纪怕吃不消。”

    曹一板点头称是,曹妻奉上茶来,吃了,闲话一回告别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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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家是咋会事?

    潘家是地主,在这一带很有名气。

    从凡家岭向东北十几里路行到石梯子,再向西北几里直下三里的一个长坡,坡下的坪就是了。

    这一带虽说是连绵的大土山,这种坪地随处可见,少的几十亩,多的数百亩,人家多聚于此,经济;文化;风俗也由此而生。

    潘家这个坪是他祖宗所传,有土地三百余亩,三面深沟一面高坡,只俩兄弟居住,当兄弟的在城里做官,当哥哥的在此主持,生有二子三女。

    二子都已成家,女子外嫁。除了自家人外,还有些长工,多是没有家的苦人。

    老地主年岁已高,信佛,平生勤俭、寡言、为人和善,整天在地里cāo持,就像农人,不惹事生非,,颇有口德。

    两个儿子就坏了,凭着一身好武艺,养着一些闲汉,牵着两条狗,整rì里舞刀弄棒,走马斗鸡,惹男霸女,横行乡里,心肠恶毒,双手染了不少鲜血甚至还有人命,有不少人报在官里或进庄寻仇,却始终没有将他怎么样。

    此二子仗着家里有些资财,不知天高地厚,还仗着那做官的叔叔。

    特别是大儿子潘艾强,功夫了得,一般人不是对手。

    这潘家有这么多土地,人手自然缺乏,一年四季的庄稼都要雇人,光凭自己那几个长工肯定不够,所以,四方五里的农人常来做活。

    老地主却也公平,把一天所用的水和馍馍按定量摆在一边,另一边则摆着三十斤;五十斤;七十斤,三种布袋。

    平常装的是洋芋,农忙时装的或谷子、麦子、苞谷,甚或会在袋子里面放上一小袋红麻,(要说一句,一般农人来此干活,多少都会自备些水和干粮,不然如何抵受那饥渴之需)。

    这一方面是因为地太多忙不过来,需要人手,另一方面老地主也是为乡民做善事,自己得利却也帮助了不少人,当地人谈起老地主来,没有恶意,相反有敬意,庄稼人嘛,一身的力气留着何用。

    只是有一个规定,不论一天的活有多少,水和馍馍就那么多,天黑收工就可以任取那三种布袋中的一种,做为报酬,名叫取红。

    你要看看自己还有多少力气,必须布袋不粘地直上一个将近一里的,一个大陡坡,到坡上才作数,否则路上有人看着,一但落了地就会被取回,一天的活就算白干。

    这是对贪心者的惩罚,常有那被取回者,坐在地上大哭,有规矩在此,农人却也认可。

    所以一般人都取那小袋子的,只不过,要说明的是,如果有那么个人说今天下了雨,当然这一带难得下雨,没干多少活可以扛一袋大的,身上还有很多力气,那就倒霉了。

    雨后的黄土坡泥泞不堪,人走都难,还要扛一个大袋的?肯定白干。

    这约定俗成的规定远近都知,常年不变。确有那不济事苦命者,老地主却也并不吝啬,施与救济。

    只是近段时间来,老地主的两个儿子,却把这多年不变的规矩做了改变。

    两儿子,一个取名叫潘艾强,一个叫潘艾道,取道德强盛之意。

    乡人私下却叫他二人盼挨刀,盼挨枪,还说强盗这个词就是为他们而生。

    二人在外闹腾不说,近来管上了进坪干活的农人。

    他们规定:水和馍馍不变,把三十斤的袋子改成二十五斤,五十和七十斤的不变,取红落地的要取回,不尊行者,轻的要挨骂挨打,重则罚干。

    对此方略老地主吼止数次,怎也收勒不住。

    乡亲们无奈,虽然气愤唾弃,为了生计仍然来此劳作。

    这一天,唐世伟世举天不亮赶到,已有数位农人在此。

    老地主穿着脏兮兮的长袍,戴着瓜皮帽,向众人点点头,用手一指这边的水和馍馍,再指一下另一边的取红,向地里走去。

    他俩和众人看看取红,那小袋的果然只有二十五斤。

    取了水和馍馍跟老地主进地的就算应承,否则就是放弃,赶了这许多路的众人怎能空手而回?

    现在是农忙季节,袋里装的倒不是洋芋,四面看看,没见那盼着挨刀、盼着挨枪的俩兄弟。

    一天干的活非同小可,流的汗非同小可,烤死人的太阳和刮不停的风,让本已疲劳不堪的人们更感艰难。

    老地主深知农事,按人派活计确实不过,但你要知道,那可是让你不停手从早到晚的活,老地主不挣还赔?

    所以,不管你是谁,实诚的;jiān猾的;活上见真章。

    有那偷懒之人,半道上给你个馍馍打发了。

    唐世伟世举身强力壮当此活计却也不敢托大。

    天黑收工,看看这些干活的人,没头没脸一身土,脊背上流出的汗水干成一片白碱,坐在地上就动不了了,说话的力气早没有了,两眼发直脸sè茫然,情若痴呆。

    当此,老地主客气地抱抱手一指取红道:“感谢、感谢,感谢诸位乡亲一天劳累,些少心意便请取回,却不可贪心。”说完再不言语,坐下吸烟。

    当此情景,面对要散架的身子,面对三里长的大坡,七十斤的袋子连看都没有人看,五十斤的多数人也只是舔舔嘴。

    少数人在心里掂量,多数人还是看那小袋。

    “可太球少,过去是三十斤,现在是二十五斤,拿回去一家老少够塞几嘴?狗rì的!”

    无奈,人们开始取红,一个一个都取了小袋。

    有一位叫石刚住在石梯子的大汉,摸摸小袋子,心里不甘心,看看那大坡,紧了紧腰带,在手心里唾了一口唾沫,伸手去抓那五十斤的袋子。

    老地主道:“汉子,却不可贪心,确不可落地,我那儿们在坡上看着,一但不好看时休怪老汉,”

    石刚点点头,把五十斤的袋子扛上上了路。

    轮到唐世伟兄弟取红,他俩心里早已有数。

    打掉身上的泥土,丈二长的腰带解下重新系好,肚里一股豪气,展腰分胯,一人一个五十斤的袋子上肩。

    老地主没有言语,木讷地看着他们上路。

    俩兄弟年轻力大,身高腿长练有武功,行动迅速,常年干着农活对扛活不陌生,心里清楚,脚下要匀住劲,要用长力,气息不能乱,深吸缓出,换肩时停下匀好了劲再动步。

    说不得,这俩个在余人的或羡慕,或自叹,或等着看的眼光中直上大坡。

    果然,潘家的那俩盼挨刀、盼挨枪就在半路,养下的闲汉们牵狗拿棍散在坡上。

    五十斤袋子对于平常人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可对于劳累一天的人来说,确实非同一般。

    唐世伟、世举浑身大汗气喘如牛上了大坡,石刚先到。

    他们擦了汗水坐在地上喘息,回头看看,还有多人在走,当然那里有不少人是因为袋子太轻才慢慢走。

    也看见有那没走好摔了一跤的农人,袋子被取回不说,还让狗崽子打了几棍哇哇乱叫。

    不禁互相看看,心说:“他娘的,好险!”用手摸摸袋子,知道是装的谷子和小袋红麻,心里十分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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