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3 流云
无星无月，刘飞却坐在山上，漆黑的夜看不到他的身影。
冷凝秋提着灯，从山下走上来，说着：“按照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刘飞平静说着：“该来了。”
这时候，黑暗中忽然传来啸声，声音离得很远，但在这寂静的夜色之中，足够听得见，然后，就是一朵烟花盛开。
接着又是一朵。
“是时候了！”刘飞站起来，冷凝秋立即举灯摇晃。
黑暗中亮起无数火把，似一条火龙在山上蜿蜒，照亮了天空。
“蛮牛！”刘飞叫着。
蛮牛踏着大步，走上来，身上披着黝黑的盔甲，他的大斧已经断开，此时手里提着的是一把替代的小斧。
不趁手，却杀气弥漫。
“你带人去灭了那群鼹鼠，然后与我们会合，其他人立即火速赶往松风镇。”
人群轰然分开，沿着两个方向进发。
“灭火把！”黑暗中有人说着。
于是所有的火把整齐熄灭，天空又重新变成了黑色。
黑暗中，只有一盏灯亮着。
冷凝秋依旧提着灯，站在刘飞的身后。
两个人站在山顶高处，看着进发的洪流，看不到，却可以感受到。
有风吹过，刘飞伸出手，风从手指间穿透而过。
又收回手，负于身后，说着：“无月有风，果真是杀人的好时候。”
冷凝秋也说着：“只要死的不是我们的人，任何时候都是好时候。”
刘飞大笑，伸开手臂张向夜空：“说得好，只要我们的人不死，任何时候都是好时候。”
收回手，又转头看着冷凝秋，笑着：“有没有胆量一起去？”
冷凝秋熄灯，平静说着：“有何不敢！”
……
“真是蠢货，这个时候居然亮起火把，都说青云山上的土匪不简单，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帮无脑子的莽夫。”
一队人马隐藏在青山之中，一个首领似的人物，不屑摇头。
“所有人准备，今天晚上杀个痛快！”
铁剑出削，猫着腰向前，却冷不丁听到一声怒吼。
“你说谁是蠢货！”
抬头细看，朦胧中看到一个庞大的虚影出现在面前。
他心里一惊，不知道什么暴露，举剑便斜向上刺去。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似铁器在铁板上刮擦，黑暗中一连串火星亮起。
“没脑子的蠢货，自以为找了个好地方，却不知道早就被我们发现，你们就全死在这里吧。”
蛮牛举斧，再度劈出。
“杀。”
利刃出削，刺入血肉的声音顿时响起。
斧头横扫，斩断面前一个人的腰肢，蛮牛觉得十分不顺手，便弃之不用，顺手夺过另一个的重剑，又用这把剑劈开这人的脖颈，举起尸体向前砸出，露出一大片空档，他又立即挤进。
几乎同时，数把剑刺向他的身体，蛮牛不顾，他全身都着重甲，这些攻击只要不击中要害，只是无伤大雅。盔甲上出现几道印痕，蛮牛已经夺过一把剑，双手握住剑柄横扫半圈，几个人立即跌飞了出去。
他赤手空拳，夺敌之剑杀敌，无人能挡，宛如战神。
他的身后，是跟随着他的人，平时人训练此时终于看到了效果，以整齐的阵型向前，步步紧逼，长刀举起又劈下，就算是在不能视物的黑暗中，也不怕误伤到自己人。
砍杀声响着，哀嚎声时有时无。
在黑暗之中，倒地的人无人理会，不是死在攻击的余波之中，就是被人踩踏致死。
战场之上，生命总是游走以生死之间，薄如剃刀边缘的一线之上。
……
一个老人说着：“当有人欺压良善……”
其他老人跟着说：“我们举剑迎之。”
“若有官鱼肉相里……”
“我们举剑迎之。”
“当帝王无道……”
“我们举剑迎之。”
“若有人欲杀我们……”
“我们举剑，杀之！”
十三个老人一起说着：“我们是贼，我们是匪，我们无所谓正义，不在乎声名，我们从朝云里出，晚霞中回，我们纵马驰骋，只为一时之快，我们举剑杀敌，只为一时之快，只要老时，我们不后悔，便不悔。”
“不悔！”
“流云十三剑哪！”老人们大声说着：“我们再度归来。”
十三个人，十三把剑，站在米行的门口，面对着迎面而来的人。
青衣青甲，周王朝最有名的青衣卫。
他们年轻，有活力，青色头盔下露出的眼神，是杀戮的，是噬血的光芒，还没有走来，就让人感觉到压抑，恐惧，忍不住后退。
老人们已经老了，有的已经弯下了腰，再也直不起来，他们手里提着剑，却只像一种观赏的艺术品，没人会相信他们还能拔得出剑，杀得了人。
“杀吧，纵使老，亦不悔，纵使死，亦不悔。”
老人同时拔剑，迎敌。
如柳叶般轻薄的细剑，每一次刺出，必然带出滚烫的血，每一剑必然会有人倒下，十三个人结成阵势，有如一个整体，纵使年青有力的壮年也无法抵挡，十三个人仅凭此就挡住了青衣卫几十个人的冲击。
青衣卫的这些年青人，都是孤儿，只是因为一个馒头，一碗饭或是几个铜钱而加入，苦训了十几年之后，本想着一鸣惊人，用剑斩断曾经受过的怨气，却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十三个老人，再一次给他们羞辱。
他们再一次愤怒，愤怒到失去理智，便开始拼命。
一位老人举剑刺出，身侧一把重剑呼啸斩来，另一位老人立即举剑抵挡，柳叶细剑立即弯曲，十几把重剑趁虚而入，刺入了老人的身体。鲜血流淌，老人屹立不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细剑刺入一个人的喉咙。
然后才笑着倒下。
纵死亦不悔。
缺少一人，阵势终于被破坏，老人们被分割，各自为战。
已经杀了不少人，每一剑刺出，便是一份力气的流失，老人们已经倦了，累了，也慢了，一把剑刺入一位老人的胸膛，又双手举着用力向上劈去，将老人劈成了两瓣。
一位老人被砍断了双腿，再也不能站着，向前倒下，却又被几把剑刺入身体，又抽出，留下几个血洞。
更多的老人死去，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但是他也累了，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和力气不断流出，他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清了，有时候可以将一个人看成两个人，有时候就连近在咫尺的东西都看不到了。
可是他却依旧坚持着，死守着不退。
因为他知道只剩下他一个人，因为他知道刘管事就坐在身后的米行里。
一把剑斩来，他努力避开，剑从他的肩膀上掠过，带去了他为数不多的血肉中的一块。
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这时候，路上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然后是杀戮的声音，他感到面前的压力一轻。他用最后一点的神智控制着体内最后的一丝体力，抬起头看去，就看到一片黑色的洪流将一片青色击碎、磨灭。
咣当！
剑从手中脱落，他后退一步，倚靠住门框。
他又转过身，慢慢地朝米行里挪去，鲜血一路流淌。
刘管事再也坐不住，走过来扶他坐下，刘管事的眼睛里含着眼泪。
“我们兄弟不怕死！”老人勉强说着。
刘管事点头：“我知道，很多年前我就知道。”
“可我们却不想白死。”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当年在刑场上，屠刀已经到了脖子，是你在最后时刻救了我们……”
“刘大人哪，我们都欠你一条命，现在终于可以还了。”
“兄弟们都走了，我也快走了，接下来就不能再保护你了。”
“刘大人哪，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
“我这辈子从来不谢人，因为没人配，刘大人啊，可是我真的很想谢你，很想……”
蛮牛一剑刺入一个青衣卫的身体，又用力一脚将他踢飞，再看时活着的人中已经不见了青色。蛮牛有些意犹未尽，不满的吧嗒着嘴。
“清理尸体。”
刘飞踏着血肉走来，说了一句，又走向米行。
一路走来，便是一条血路。
还没进米行，他就说着。
“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我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我第一次来一定要好好看看，可是现在我却没有这种想法，不，连想法都没有。”
刘飞对着老人的尸体鞠了一躬，又看着刘管事，问着：“流云十三剑？”
刘管事点头，又摇头：“他们曾经是，现在却不是了！”
刘飞轻叹一声，说着：“是啊，自从你救了他们之后，他们就不再是了。这些年只是米行里的老人而已。”
“可他们依旧还是让人敬佩的人，不管是生还是死，所以我决定厚葬他们。”
“他们生前风光无比，死的时候也非常壮烈，所以他们的葬礼也一定不能寒酸，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交给我。”
刘管事摇着头，拒绝了刘飞：“我要把他们带走。他们没有过去，只是普通的老人，他们的想法也是希望能够葬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你准备去哪里？”刘飞若有所思，问着。
“一个不远的地方，那里离云比较近。”
<!-- 作者有话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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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凝秋提着灯，从山下走上来，说着：“按照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了。”
刘飞平静说着：“该来了。”
这时候，黑暗中忽然传来啸声，声音离得很远，但在这寂静的夜色之中，足够听得见，然后，就是一朵烟花盛开。
接着又是一朵。
“是时候了！”刘飞站起来，冷凝秋立即举灯摇晃。
黑暗中亮起无数火把，似一条火龙在山上蜿蜒，照亮了天空。
“蛮牛！”刘飞叫着。
蛮牛踏着大步，走上来，身上披着黝黑的盔甲，他的大斧已经断开，此时手里提着的是一把替代的小斧。
不趁手，却杀气弥漫。
“你带人去灭了那群鼹鼠，然后与我们会合，其他人立即火速赶往松风镇。”
人群轰然分开，沿着两个方向进发。
“灭火把！”黑暗中有人说着。
于是所有的火把整齐熄灭，天空又重新变成了黑色。
黑暗中，只有一盏灯亮着。
冷凝秋依旧提着灯，站在刘飞的身后。
两个人站在山顶高处，看着进发的洪流，看不到，却可以感受到。
有风吹过，刘飞伸出手，风从手指间穿透而过。
又收回手，负于身后，说着：“无月有风，果真是杀人的好时候。”
冷凝秋也说着：“只要死的不是我们的人，任何时候都是好时候。”
刘飞大笑，伸开手臂张向夜空：“说得好，只要我们的人不死，任何时候都是好时候。”
收回手，又转头看着冷凝秋，笑着：“有没有胆量一起去？”
冷凝秋熄灯，平静说着：“有何不敢！”
……
“真是蠢货，这个时候居然亮起火把，都说青云山上的土匪不简单，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一帮无脑子的莽夫。”
一队人马隐藏在青山之中，一个首领似的人物，不屑摇头。
“所有人准备，今天晚上杀个痛快！”
铁剑出削，猫着腰向前，却冷不丁听到一声怒吼。
“你说谁是蠢货！”
抬头细看，朦胧中看到一个庞大的虚影出现在面前。
他心里一惊，不知道什么暴露，举剑便斜向上刺去。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似铁器在铁板上刮擦，黑暗中一连串火星亮起。
“没脑子的蠢货，自以为找了个好地方，却不知道早就被我们发现，你们就全死在这里吧。”
蛮牛举斧，再度劈出。
“杀。”
利刃出削，刺入血肉的声音顿时响起。
斧头横扫，斩断面前一个人的腰肢，蛮牛觉得十分不顺手，便弃之不用，顺手夺过另一个的重剑，又用这把剑劈开这人的脖颈，举起尸体向前砸出，露出一大片空档，他又立即挤进。
几乎同时，数把剑刺向他的身体，蛮牛不顾，他全身都着重甲，这些攻击只要不击中要害，只是无伤大雅。盔甲上出现几道印痕，蛮牛已经夺过一把剑，双手握住剑柄横扫半圈，几个人立即跌飞了出去。
他赤手空拳，夺敌之剑杀敌，无人能挡，宛如战神。
他的身后，是跟随着他的人，平时人训练此时终于看到了效果，以整齐的阵型向前，步步紧逼，长刀举起又劈下，就算是在不能视物的黑暗中，也不怕误伤到自己人。
砍杀声响着，哀嚎声时有时无。
在黑暗之中，倒地的人无人理会，不是死在攻击的余波之中，就是被人踩踏致死。
战场之上，生命总是游走以生死之间，薄如剃刀边缘的一线之上。
……
一个老人说着：“当有人欺压良善……”
其他老人跟着说：“我们举剑迎之。”
“若有官鱼肉相里……”
“我们举剑迎之。”
“当帝王无道……”
“我们举剑迎之。”
“若有人欲杀我们……”
“我们举剑，杀之！”
十三个老人一起说着：“我们是贼，我们是匪，我们无所谓正义，不在乎声名，我们从朝云里出，晚霞中回，我们纵马驰骋，只为一时之快，我们举剑杀敌，只为一时之快，只要老时，我们不后悔，便不悔。”
“不悔！”
“流云十三剑哪！”老人们大声说着：“我们再度归来。”
十三个人，十三把剑，站在米行的门口，面对着迎面而来的人。
青衣青甲，周王朝最有名的青衣卫。
他们年轻，有活力，青色头盔下露出的眼神，是杀戮的，是噬血的光芒，还没有走来，就让人感觉到压抑，恐惧，忍不住后退。
老人们已经老了，有的已经弯下了腰，再也直不起来，他们手里提着剑，却只像一种观赏的艺术品，没人会相信他们还能拔得出剑，杀得了人。
“杀吧，纵使老，亦不悔，纵使死，亦不悔。”
老人同时拔剑，迎敌。
如柳叶般轻薄的细剑，每一次刺出，必然带出滚烫的血，每一剑必然会有人倒下，十三个人结成阵势，有如一个整体，纵使年青有力的壮年也无法抵挡，十三个人仅凭此就挡住了青衣卫几十个人的冲击。
青衣卫的这些年青人，都是孤儿，只是因为一个馒头，一碗饭或是几个铜钱而加入，苦训了十几年之后，本想着一鸣惊人，用剑斩断曾经受过的怨气，却怎么也没想到，面前的十三个老人，再一次给他们羞辱。
他们再一次愤怒，愤怒到失去理智，便开始拼命。
一位老人举剑刺出，身侧一把重剑呼啸斩来，另一位老人立即举剑抵挡，柳叶细剑立即弯曲，十几把重剑趁虚而入，刺入了老人的身体。鲜血流淌，老人屹立不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细剑刺入一个人的喉咙。
然后才笑着倒下。
纵死亦不悔。
缺少一人，阵势终于被破坏，老人们被分割，各自为战。
已经杀了不少人，每一剑刺出，便是一份力气的流失，老人们已经倦了，累了，也慢了，一把剑刺入一位老人的胸膛，又双手举着用力向上劈去，将老人劈成了两瓣。
一位老人被砍断了双腿，再也不能站着，向前倒下，却又被几把剑刺入身体，又抽出，留下几个血洞。
更多的老人死去，已经只剩下一个人，但是他也累了，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和力气不断流出，他的眼睛已经快要看不清了，有时候可以将一个人看成两个人，有时候就连近在咫尺的东西都看不到了。
可是他却依旧坚持着，死守着不退。
因为他知道只剩下他一个人，因为他知道刘管事就坐在身后的米行里。
一把剑斩来，他努力避开，剑从他的肩膀上掠过，带去了他为数不多的血肉中的一块。
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这时候，路上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然后是杀戮的声音，他感到面前的压力一轻。他用最后一点的神智控制着体内最后的一丝体力，抬起头看去，就看到一片黑色的洪流将一片青色击碎、磨灭。
咣当！
剑从手中脱落，他后退一步，倚靠住门框。
他又转过身，慢慢地朝米行里挪去，鲜血一路流淌。
刘管事再也坐不住，走过来扶他坐下，刘管事的眼睛里含着眼泪。
“我们兄弟不怕死！”老人勉强说着。
刘管事点头：“我知道，很多年前我就知道。”
“可我们却不想白死。”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当年在刑场上，屠刀已经到了脖子，是你在最后时刻救了我们……”
“刘大人哪，我们都欠你一条命，现在终于可以还了。”
“兄弟们都走了，我也快走了，接下来就不能再保护你了。”
“刘大人哪，这么多年，我一直想对你说，谢谢。”
“我这辈子从来不谢人，因为没人配，刘大人啊，可是我真的很想谢你，很想……”
蛮牛一剑刺入一个青衣卫的身体，又用力一脚将他踢飞，再看时活着的人中已经不见了青色。蛮牛有些意犹未尽，不满的吧嗒着嘴。
“清理尸体。”
刘飞踏着血肉走来，说了一句，又走向米行。
一路走来，便是一条血路。
还没进米行，他就说着。
“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我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我第一次来一定要好好看看，可是现在我却没有这种想法，不，连想法都没有。”
刘飞对着老人的尸体鞠了一躬，又看着刘管事，问着：“流云十三剑？”
刘管事点头，又摇头：“他们曾经是，现在却不是了！”
刘飞轻叹一声，说着：“是啊，自从你救了他们之后，他们就不再是了。这些年只是米行里的老人而已。”
“可他们依旧还是让人敬佩的人，不管是生还是死，所以我决定厚葬他们。”
“他们生前风光无比，死的时候也非常壮烈，所以他们的葬礼也一定不能寒酸，我希望你能把这件事交给我。”
刘管事摇着头，拒绝了刘飞：“我要把他们带走。他们没有过去，只是普通的老人，他们的想法也是希望能够葬在一个安静的地方。”
“你准备去哪里？”刘飞若有所思，问着。
“一个不远的地方，那里离云比较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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