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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艳阳醅酒,画舸游情如雾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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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嘉见到曼奴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靥,也开心地笑着,并没有理会她的失言。不过,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去年时,曾经跟无准许过的愿:倘若自己明年春闱,万一再次落榜了,难道真的就要去出家吗?自己果真舍得眼前这位美丽聪慧的小师妹吗?!

    他歪着头看着曼奴,不觉有些呆了。

    “嘿,牧溪哥哥,你就要出家了,可不许再生其它的什么杂念了呀。”

    曼奴看着他痴痴的样子,隐约窥透了几分他此时的心思,于是脸上不觉红有些发热了。

    马车缓缓地进了清波门,不久就驶到了御街边上的清河坊。曼奴让车夫将车子拐向御街的南边,先送李嵩回家。

    李嵩此时早已精神倦怠,睡眼惺忪的。车子到了城南,进了德寿宫与雄武宫对峙着的新开门(望江门),在园前街宽敞的宫廷画院前停下。李嵩的住家便在画院左近的一个小坊巷里。

    李嵩在童子的扶持下,搓着浮肿的老眼,下了车,然后笑眯眯地一步一颠地回家去了。

    李嘉跟曼奴的住处,都在御街中段棚桥西北边的睦亲坊,定民坊。

    马车继续往北驶去。一路上,李嘉极力地想要让曼奴开心,笑说着一些趣事。然而,曼奴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弄得他也是悻悻然地。其实,他心里知道,曼奴每次跟他见面时,都是这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而也只有他,才能感受到她潜藏的那份情愫。

    ——可是有些话语,他就是说不出来。

    马车来到了棚桥西北的睦亲坊,然后在宽阔的陈家书铺前停下了。李嘉的住处在定民坊,离陈家书铺这边,约有半里的路。不过,他因要拿李嵩给陈思裱褙的那幅《一苇渡江》图,于是就跟着曼奴一起下了车。

    棚桥这一带,有好几家的大书铺,都是有模有样的。其中尤其以陈家大书铺的“芸居楼”最负盛名,规模也最大。陈家书铺还兼有一个庞大的刻板作坊,有几十个技术熟练的作工,几乎每个月都可以推出几本书来。因此在临安城里,影响巨大。

    陈家书铺,面临着各种店面鳞次栉比的大街市,门面宽阔巍峨,共有两层,大门门额上方高悬着“芸居楼”三个擘窠的大字。这三个珍贵的墨宝,是几年前陈起从外地流离回到临安,重振家业后,请本朝大书法家、名士张即之所题。墨迹笔势古雅,骨力遒劲。仅凭着张即之这三个大字,就可以看出书铺的份量了!它与书铺恢弘的外观,共相辉映。

    而陈家附属的刻版作坊,就在在书铺的后面,紧邻着陈府的大院。对一带,李嘉并不陌生。

    此时已经是申牌时分,书铺早就打烊了。阁楼前面的门楣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映照得街面上的青石,熠熠发光。

    李嘉跟曼奴,丫鬟蛾眉一起,从侧门的甬道,进了书铺的后面,再横穿过一道浅浅的小巷,就来到了高墙深院的陈府大门了。

    陈家大院,在几十年风风雨雨的时间里,可谓是饱经沧桑了。只有院子四周的几株梧桐树,仍然挺拔着,生机勃勃。

    不过,在十二年前的宝庆初年,也就是一手遮天的权相史弥远当政时,陈家曾经遭受过一次大劫难。

    当时,曼奴的父亲,浙江乡试解元,名望甚著的陈家书铺的主人陈起,因跟“江湖诗人”们交游密切,刊刻了一部汇集了国朝南渡之后,百余位“江湖派”文人的诗文之作《江湖集》。此书一出,名声鹊起,轰动一时,影响甚著。

    可是,因为诗集中收有陈起的一句诗,“秋雨梧桐皇子府,春风杨柳相公桥”,被人传说是讽喻权柄在握的史弥远,废除太子赵竑,另立当今的官家赵昀之事迹。史弥远大怒,因此罗织了大狱,将陈家书肆的《江湖集》刻板给劈烧了,还禁止文人们作诗。

    陈起获罪后,被流配到外地。这一去,就是八、九年。

    而在陈家变故之时,曼奴才十岁不到。她的兄长陈思,也才十七、八岁,他跟着他父亲一起被流放到江东路的乡下。曼奴突遭变故,在担惊受怕中随着她母亲在僻巷中,度过了艰难的八年。直到四年前,也就是绍定六年,史弥远病世后,陈起和陈思才回到临安。他们在艰难困顿中重振家业,才有了如今书铺的欣欣景象。

    而那八年多苦涩的日子,对曼奴成长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创伤,她一直对市井里那些风刀霜剑般的白眼,耿耿于怀。后来她每每想及此事时,就如梦魇一般。这也因此造成了她的敏感与执拗好强的心理。

    这一点,李嘉在跟她相处时深有体会,他时时地都以一种兄长的姿态,尽量地去关照曼奴。因此,每当两人发生不快时,他就让着她。这两年多下来,在曼奴眼里,他更像是个刻板、一成不变的兄长,然而却不是让她属情的那种,能够给她带来快乐和安全感的意中人。

    到了陈家大院后,曼奴就别过了李嘉,带了蛾眉,去了自己的闺房。

    李嘉是陈家的常客,他每个月差不多都会上这里来几次的,或是给书铺帮忙,整理图书,或是向陈起借些藏书,或是与曼奴一起切磋画艺。因此,陈家院子里的下人都不把他当外人。

    李嘉竟自来到大院中。这里梧桐树荫婆娑,庭院中竹丛蓊郁。他远远地就看见在院子边的一株梧桐树下,陈起正躺在一张竹榻上,一边放着一把茶壶,一个茶盏,闭着眼睛在那里纳凉,于是就抢着上前一步。

    “芸翁安好?”

    陈起骤然睁眼一看,见是李嘉,就赶紧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裳。

    “嘿,是牧溪呀,有日子没见到你了,老夫正跟思儿(陈思,号续芸)念叨着你呢。”

    陈起已经是年近六十了,不过仍然面容红润,只是稀疏的头发都已花白了,一双眼睛。一手摇着蒲扇,将李嘉让进了大厅堂。

    厅堂的前面,一左一右分别是一根大柱子,嵌着一对金石体楹联:

    “家欲存书富,门维求德馨。”

    厅堂正中的一块匾额,是魏碑“芸香居”三字。厅堂的两侧,摆着十几张黑木的椅子,桌案。周边墙上挂满了名人的书画。这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厅堂,李嘉已经来过多次了。不过,这次在右边墙上显眼之处的,却挂起了一副陈起的朋友赵孟坚书写的“江湖诗人”刘克庄的《赠陈起》诗的挂轴,十分醒目。李嘉便欣赏了一下。

    这首诗写的,就是陈起本人,估计也就是他的最得意的珍品。李嘉早已经能默诵了:

    “陈侯生长繁华地,却似芸居自沐薰。

    炼句岂非林处士,鬻书莫是穆参军。

    雨檐兀坐忘春去,雪屋清谈至夜分。

    何日我闲君闭肆,扁舟同泛北山云。”

    赵孟坚字子固,好彝斋,是皇家宗室,是太祖皇帝的十一世孙,也算是当今皇上赵昀的远房侄儿,浙江湖州人。他平生最大的嗜好,就是收藏书画古物。他经常驾着一只大船,船舱中载着诸多的书画古玩文物,以及纸笔墨砚等,在江南一带东游西荡,四处为家,一边找人一起评赏书画和古玩,吟诗作画,喝酒品茗,十分洒脱快活。知道他性情的人都善意地取笑他,并且给他的这艘妙船起了个名字,叫做“赵子固书画船”。赵孟坚也不以为意,而是欣然接受了这称呼,并且居然就在船头上挂上了写有这六个字的帘子,轰动江湖。

    在赵孟坚所精心收藏的文物中,很多是远古三代以来罕见珍稀的金石名迹。每当他遇到了看上眼的中意的文物时,就会像中了邪一样,一定要极力倾尽囊中所有,千方百计地将文物弄到手。收藏文物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大癖好。

    而陈起则是临安城里,数一数二的著名的书籍方面的大收藏家。数十年下来,他不知收集了多少各种珍稀的书籍版本。尽管十多年前因《江湖诗集》的变故,曾经让他痛失了很多藏书,不过幸好得到了朋友们的热心帮助,一些珍贵的版本还是在劫难中存留了下来。他后院中高大的“芸居阁”,便是他的藏书楼,里面荟萃了上万本的图书,其规模在临安城里可谓数一数二。他因跟赵孟坚旨趣相同,甚为投契,两人每年都会有一两次的聚会,往往花上数天时间,在一起切磋新的藏宝。

    李嘉是在三年多前来到临安后,与一些文士同乡交游时,从他们的闲谈中,得知有关赵孟坚的这些趣事的。他对这位洒脱不羁的名士,暗地里十分赞赏。而且赵孟坚又善饮,往往醉酒后,狂荡不羁,放浪形骸,率性任真,更让平时也好杯中之物的李嘉,倾倒不已。而赵孟坚所书的这幅陈起的亲密诗友后村居士(刘克庄号后村)的诗,本身就是个极具吸引力的藏物了!

    “前日老夫在书铺里听客人说,你的同乡,理学耆宿鹤山先生,是在今天辞跸,离开临安去福州赴任了,你去送他了吗?”

    陈起请李嘉坐了下来,一边让他的儿媳妇叶氏烹茶上来,一边随口问说。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在临安城中,上至朝中的达官贵人,比如当今权倾朝野的左丞相乔行简,下至市井中的引车卖浆之徒,几乎各种层次人物,他都能跟他们做为朋友,友好来往。

    而因为他的书铺的广泛的商业性作用,让他团结了众多的江湖诗派的诗人,词家,受人尊重。虽说他是个布衣,不过,谁都知道,他早已名满天下了。尽管李嘉平时将陈起当作是前辈和老师,向解元出身的他,请教过经义、诗文方面的学问,不过,陈起却把李嘉看作是一位后进的文友,从不在他面前端老前辈与解元的架子。

    陈起的这种豪爽豁达的气度,在潜移默化中,似乎也传给了他的儿子陈思。至于他的女儿曼奴,则似乎是承继了他的精明与清虚的练达的人情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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