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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1国公府邸天癸风波

    那年某日午后,二人午觉醒了,难得收了心不到处跑,安静排排坐下来,临窗摹字仿帖,卫昶母亲朱氏看得甚是满意,照顾了半会儿,也暂且走开了。

    卫昶写几个字,便笑眯眯望甄媱君一回,写几个字,再笑眯眯望甄媱君一回,甄媱君被她望得心里发毛,字儿都写梭了好几个,用倒拐子将他一擂:”边儿去。”

    卫昶笑眯眯托着矮墩子同圆凳,坐到了边上去,犹是写一面帖子,便瞧瞧前头一个人霸了书案的甄媱君,也不晓得第几回抬头,突然一下子脸色煞白,惊恐万状,叫了一声。

    甄媱君转头问:“怎么啦?”却见他只死死盯住自己坐着的绣墩软垫子上,将自个儿两肩一抓,摇了两下:“你有没哪里不舒坦的?”

    甄媱君奇道:“我没哪里不舒坦啊。”话没说完,便被卫昶拽拉而起,低头一看,素净绒垫污了几抹暗红,洇得异常鲜明,再一拉裙摆子,屁股蛋沿了腿根儿上也芡了几朵赤梅,顿一怔,这才意识这大半日的,肚子确有些坠坠的不大好受。

    卫昶见她捂了小腹,脸色有异,正中自己最可怖的猜测,眼儿红做了兔子,朝窗外大喊:“额赫!额赫!”

    朱氏在外院听了儿子呼天抢地的声音,连忙进厢,还不曾站定问个话,只见这平日里眉头都难得抬两回的儿子已是捶胸泵哭:“额赫,媱君姐姐流了一滩血!快寻医侍!快寻医侍!迟了就来不及了!”

    朱氏细细一看,方晓原委,顿十分好笑,也不好跟儿子说甚么,只匆忙带了甄媱君出去换裙裤,怜她身边无个母亲指导,其后又亲领了她回自个儿院落,交代了一些事宜,按着瓦剌风俗惯例,叫下人煮了些红豆水与酒酿丸子伺候了她饮服。待得回了自己院子,暂没见着儿子的人,倒也把这事给忘了。却苦了卫昶,提心吊胆了大半日,不得释怀,熬到最后,实在忍不住,摸到了甄媱君那边,扒开窗户架子,见她躺在床上,床首边还摊着碗黑红呼呼的似是药汤的东西,忙嘘嘘了两声。

    甄媱君听得动静,披了衣裳走过去,趴在窗台子上与他对望了半会,趁得厢间无人,又将他偷偷唤来里间,拣了张午憩小软榻坐下。

    卫昶想了半会儿,方是苦问:“你,还在流血么?”

    却也是他这一世遇了甄媱君,便是注定受尽磨折,甄媱君被他一问,生了作弄心,连连点头,说自个儿得了不治之症,怕是命不久矣,怕他不信,又将他手儿一捉,拽得紧紧。

    卫昶察她手冰冰凉凉,人也恹恹怏怏,似个残烛老者,犹时不时捂腹蹙眉,没有往日一半的活泼跳脱,顿当做了真的,另只手握成了死拳,又缓缓松开,竟猛地一抬,朝她软绵绵的肚皮上挨去,轻抚慢揉。

    甄媱君被他隔了一层薄衫揉肚子,初始本觉不妥,末了又觉实在舒泰得很,气血都流通了般,也就挺了小肚子任由他美美地伺候着,还指挥着此处重些,彼处缓些,卫昶哪里会不依,堂堂个国公家的儿子,生被当做个澡堂师傅也绝不言悔,偷偷瞧了一番她脸色,又苦巴巴问:“怎的这血就是止不住哩?”

    甄媱君已是快要憋过了性,却是含泪叹:“止不住啊,阿昶,医侍讲,起码还得流个五六天才是作罢。”

    卫昶一听还得流个五六天,手一抖,心口似是放了颗惊雷,脸上刷一下已是失了血色,指头上破个小口子都是不好受,活活放几天的血,那人还有活命呐?

    甄媱君见将他骇住,趁胜追击地托了袖口,哽着嗓门托付卫昶,若是自家父母回来,将自己这些年的衣冠习作都交给他们,权当做个纪念,纵生前无缘团聚,死后也得全家团圆,不离不弃,说到动情之处,面上悲痛万分,肚内的忍笑又积高几丈。

    正值此际,外厢的侍女进来,透了隔断的轻纱帐幔,隐约瞧见那汉家小姐直挺挺躺在矮榻上,小爷主则蹲于边上,苦眉凋脸宛如秋后的枯叶,手儿伸到了小姐衣裳里头,那绸纱分明突起个手儿形状,一起一伏,一升一降,又听那小姑娘的声音急生生:“……乱摸个甚么,要找准位子……再下面一点……这就对头了……没吃饭?要大力点……大力!”又听那小主人带着哭腔回应:”是的,是的,来了。”

    那侍女放了予脸盆热水,咳阻了两通。两名小少年惯来亲昵,院厢之间每日你来我往,大伙儿也是看在眼里,只当现下是孩子家扮作长者,行些大人的事。

    卫昶被那府奴惊动,站起身子,似是被抽走气力一般,慵慵朝门首走了两步。甄媱君本以为他听了自个儿一番痛诉,该是会说些劝慰,不得这么快走,没料却见他眼泪珠子都不曾淌一颗,背转身子,头也不回,愈走愈快离了去。

    待得甄媱君尚在叨骂卫昶没良心,黑肝肠,才不过两刻,却听闻卫昶那边竟是跑到了兀良合真主厢门口,跪下来求父亲去宫中寻御医来看,不然这一辈子都不起身。

    兀良合真起先一头雾水,前来找儿子的朱氏苦笑不得,予自家爷主说清楚情形,兀良合真才是哈哈大笑着叫儿子起来,卫昶却是吃了秤砣一般,膝盖同那砖石地面粘住了,不等御医上门,硬是不起来。

    足足跪了大半个时辰,眼见引得满府的人过来围观,指指点点,调笑议论,朱氏实在没辙,苦脸劝:“我的亲儿子,那血,流几天也就止住了,莫怕,莫怕。”

    卫昶不听尚好,一听便哭着拂脸揉眼:“额赫莫要骗我啦,这世上流六七天血还能够不死的,分明是妖怪,怎么会是个人?”

    朱氏见儿子哭得已是接不上气来,只好连拍直抚,同卫昶道:“乖乖哟,你媱君姐姐是长成大姑娘了,不是得病要死了。”

    寻常贵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大多心性早熟,长到十二三,莫要说女子初潮,男女之事行过的都是有,偏卫昶心思纯良,犹是听不进去,反痴着喃问:“甚么长成了大姑娘?”朱氏干脆也趁此机给这小童子疏导一通,再不蜿蜒,淳淳教导:“就是你媱君姐姐能成亲了,能生娃娃了,再不好跟男孩子挨得太亲密了,晓得了吧?”

    卫昶由一知半解到豁然开朗,见家仆同亲眷一个个趴在院落边的篱墙青壁上瞧看自己,恨不得就地挖个巢穴钻进去,只觉丢了大脸,哭着捂住鼻口,跑回自己院子,经母亲哄来劝去,还是许多天都死活不出门。

    经此以后,甄媱君初潮吓得卫昶跪求御医的事便传遍了国公府,卫昶在府内,头垂地走路走了大概月余,方好意思抬起来。也经此以后,卫昶将朱氏的话听到了心里,这个昔日里头最是亲密无间的小姐姐,再不能贴得太拢了,免得一个不小心,叫她生了娃娃。

    这些被卫昶视为生平奇耻大辱的少时糗事,纵是旁人已渐而忘了,午夜梦回惊醒之际,自己仍是能发一身汗,这番再被甄媱君一提,几欲挠墙抓地,甚是没好气:“那是小时候,不懂事,媱君姐姐莫说不晓得自己庚年几何了。”

    甄媱君见他脸庞铺了一片绯,衬得本就月皎星璨的五官似是染了道粉光,也不知是不是走得急切,饱满额盖上沁出些汗丝,愈发的骤升整蛊之绪,指尖一夹,将襟侧上的小帕子一拎而出,举凑近他天灵盖边上,笑了边拭边道:“哎哟哎哟,你若不提,姐姐我倒是忘了,阿昶一年比一年长得俊逸了,也是个大人了,都快成亲了哩。”

    最末一句分明故意,一边调弄,连带着手攒帕点额的劲力都下深了几分。卫昶浑身一个激灵,将她腕子扯下,恨道:“甄媱君,你休要逼人太甚了!”

    甄媱君见他直直盯了自己,齐刷刷两排睫毛如扇颤来抖去,虽作愤状,且直呼其名,捏了自己的手却是温度奇高,渗出汗来,湿了自己的腕上皮肤,这才扭出手腕,还不等卫昶松口气儿,又顺带将那擦了汗的帕子凑近鼻下深吸一口,谑道:“连汗,都是香得很呐。”

    卫昶眼瞪如铜铃,见她笑了将染了自个儿急汗的罗帕子稍稍一卷,扭作蔓枝,塞了胸衣外贴着,止露出一截儿尾,在一方隆包上头耷盘着,一口气竟是死活发不出来,两只眼仁也是作死地定在了彼处。

    甄媱君将他脸腮轻拍两下:“小阿弟是被下了蛊?在望甚么这样新鲜?”

    卫昶禁那暖肤复触,一团火气陡然再蓄不住,就手又是将那根在自个儿脸上闹了半天的皓腕拧握住,长腿朝前一跨,身躯一倾。

    甄媱君始料不及,被他生生逼退了好几步,直至背后一硬一凉,由一面壁抵住了背,方晓被他生生迫到了墙角,远了廊下的烛火,陷了大半阴影之地,连他的脸色都看不大清,顿一呆,继而笑道:“闹闹而已,何必认真?阿昶,今日同甘坊那案子……”

    还不曾打完茬,他又是贴上来一步,双臂一环,竟如圈养鸡仔一般将她围死了,头一低,正是与她脸蛋水平了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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