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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回:道,可道

    互报家门,三杯两盏后,二人便熟稔起来,鱼羊的话匣子开始打开。他问黄粱:“跟一个路人犯的着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黄粱道。

    “要是人家不是一位嬴弱妇人,你还敢吗?”鱼羊又问道。

    黄粱斜睨了鱼羊一眼,答案不说自明。

    “何必呢!”鱼羊道。

    黄粱把身子坐正,燃起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在袅袅烟雾中,一字一句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无论他是谁。”

    “何必呢,”鱼羊又一次说道。黄粱没有说话,鱼羊于是又问道:“你强大吗?”

    黄粱听到这句话,一撩袖子,看了看,又放下了,又吸了一口烟,然后说道:“还行吧”。

    “哪么你认为你强大到足以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捍卫自己的尊严吗?你强大到无论何人冒犯,都可以不畏生死,誓要找回场子吗?你强大到根本不在乎何种原因,何种结果吗?不在乎身后事,不在乎父母亲人吗?”鱼羊又一下子说出一串话来,似是说的累了,把身子向后靠了靠。”

    黄粱吃惊的看着对面的鱼羊,顿了一下,最终没有说话。

    鱼羊亦拿出了一根烟,他抽了一口,身影愈发显得渺小模糊,他接着说道:“这无关勇气,你不必犹豫。人总有底限,无论多么怯弱的人,都可能在忍无可忍中揭竿而起,血溅五步,但终究是匹夫之勇。做事要讲智慧、谋略,更重要的是气度胸襟。项羽力能扛鼎,有万夫莫敌之勇,一瞋目,溃敌千里之外,然气量狭窄,刚愎自用,终落得十面埋伏,饮恨乌江。你比项羽几何?”

    黄粱笑了笑,依然没有说话。

    “其实道理谁都懂,只是当局者迷,佛家讲贪嗔痴三戒,可是如何戒得?但凡血肉之躯,便戒不得,既然戒不得,便免不了纷争。有时是口角、有时就是战争了。”鱼羊又说道。

    “你认为古往今来最强大的是谁?”鱼羊又问道。

    “成吉思汗吧,他可不像项羽,未得天下,他的天下可比任何人都大。无论你说什么,若论武功,成吉思汗,天下第一。”黄粱答道。

    “你错了,单论武功,成吉思汗也称不上天下第一,因为一个和尚轻易的就打败了他。”鱼羊笑道。

    “哦,谁?”

    “朱国瑞”

    “朱国瑞是谁?”

    “朱元璋”

    “这纯粹是狡辩,元朝末年,政治腐败,民不聊生。朱元璋打败的是成吉思汗不争气的子孙,不是铁木真。”黄粱像一个怒发冲冠的公鸡一样争辩道。

    鱼羊说道:“荒唐,照你这么说,成吉思汗也不是完颜阿骨打和赵匡胤的对手了,他联合旁人才打败了他们的子孙,没错,元末的蒙古人把黄金家族的血性还给了昊天,他们丢尽了孛儿只斤氏的脸,但成王败寇,输就是输。况且朱元璋用汉人的骑兵打败了蒙古人的骑兵,你还怎么蔑视他在武功上的强大与可怕。朱元璋是人,他揣着一颗狼心;而铁木真只是一只狼,一只靠爪牙和利嘴擒兽的恶狼。朱元璋的崛起,如彗星般闪耀,让同时代的所有人黯然失色。无论是他的敌人:陈友谅、张士诚、王保保;还是他的朋友:徐达、李善长、刘基;更不要说后来的胡惟庸、蓝玉等一帮政治雏儿。朱元璋像凭空增加了百倍的重力一般,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战兢惶恐,不是因为他贵为帝王,而是他内心如金玉铁石般的刚硬,此时狼心已经不适合他了,他需要的是一颗刀剑不破、水火不侵的无心之心。他从无尽的劫波中爬到了最高处,此时的他,我说的便是此时的他,波澜不惊,可怕而强大。”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鱼羊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他端起茶水一饮而尽,面庞在热气氤氲中绯红起来,黄粱此时看他,竟觉得见到了生平见过最美的事物,不是花朵,不是青山绿水,最美的是一舒胸怀的人。

    若是旁人说起个这些轶事,黄粱便只当做笑话,听了便忘了,可听鱼羊娓娓道来,黄粱便止不住的热血沸腾,鱼羊的语调太镇静、太自信了,直穿人的心底。无论鱼羊从哪里学到这番话,或者是他自己胡乱琢磨出的,都无所谓,但他清晰的表达出了一个意愿,一个炽热的冲动,他想做朱元璋。

    稍微稳了稳心思,黄粱说道:“朱元璋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角色,前边儿天下大乱,杀人越货尚可原谅;但后来诛杀功臣、嗜杀成瘾,就远不如唐宗宋祖那般仁义了,恐怕和当朝的太祖也差相仿佛吧。”

    鱼羊大笑了起来,黄粱也跟着笑,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和一个人来探讨历史,无关对错,只有对弈的直来直去,认真、畅快而亢奋。

    鱼羊笑道:“莫论国事,莫论国事。你我只是恒河一沙数,身如蝼蚁一般,在尘世里觅食独行,苟且偷安,凭什么在这里妄言伟人功过,若是为此争个头破血流,岂不是蚂蚁打架,让人看笑话。”

    黄粱听完不再言语,拿起酒杯给鱼羊满上,然后两人一饮而尽,喝完鱼羊又是一阵咳嗽。黄粱扫向窗外,发现落叶纷飞,如胡璇曼舞,不自禁的竟有些痴了。两人都不说话了,鱼羊有时还会咳嗽一两声,但动静越来越小。两人在这种气氛下,不禁开始神伤自己的前途了,黄粱不知该身往何处,而鱼羊忧伤的更多。

    黄粱回过神来,自嘲一笑,他忽然发觉自己的脾气竟似乎变的好了一些,虽然不能去度量脾气大小,但他确实感觉到此刻的自己异常平静,外物仿佛不再影响自己,比如说菜不好吃,又比如刚来的两个男子太过吵闹,似乎一切都不再那么重要,若是以往的火药桶性格,他早就重拳出击了。可能这就是古人说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吧!

    鱼羊还在深思中,他吸烟特别的快,而且手中似乎永远都夹着一根烟,只有咳嗽时才会稍微停下,喝口水。黄粱关心道:“兄弟,少抽点吧!”

    鱼羊抿嘴一笑,将烟掸了掸,说道:“平时不抽,只是抽起来便收不住,非要把身边的所有烟抽完才可罢休。”

    黄粱实在不理解这是什么习惯,便又说道:“兄弟,你觉得怎么活着才好?是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做个老百姓;还是行走天下,扬名立万好呢?”

    鱼羊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为世上什么最高?”

    “天”

    “天下边呢?”

    “云”

    “不对,山上云雾缭绕,云未必比山高。”

    “哪是山。哦,也不对。”说完黄粱开始思考,可是好久也没有想出结果,于是问道:“哪你说天下边是什么?”

    “可以是任何东西,呵呵!你不必笑。这便是可贵之处,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任何事物的高度都在不停的变化,但只有天 ,天大为寰宇,天高为苍穹。所以在我的心中世上只有天大,而不知何为小。凡人一生,庸碌无为,我不以为小。天子诸侯,纵横一生,我不以为大。因此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不过当今之世,大势是钱权二字。”鱼羊悠悠说道

    黄粱忽然感觉坐在对面的不是一个要和自己胡侃的酒友,一个把朱元璋做为偶像的小愤青。而像是一个对生活有独到体会,对人生有深切感悟的风尘侠客,他忽然觉得血气上涌,拿起酒瓶,沉声说道:“兄弟,我也卖弄一下斯文,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当浮一大白。”说完昂起头来,一饮而尽。然后鼓腹讴歌:“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莫欺少年穷。”

    鱼羊哈哈大笑,击箸而歌道:“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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