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君识书法伊识人 武学益彰勤学艺
他越看越觉书法与武学中原是异曲同工，复投目于文首，“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字字看在眼中，更觉神清气爽、淋漓尽致，大是可观，于武学之中又窥测到了几分。江拂柳身在书法之家，自是对书法也颇有爱好，想是习以为常，反而没江方那么大兴趣，见此之态，也不打扰，任由他作为。江方细看之下，更觉这篇书法作品就是一套上乘绝技，既可用刀使，又可用剑使，亦或拳掌及其它器械无不可为。一笔一画就是一招一式，而这篇《兰亭叙帖》笔画之中竟无一雷同，全文看来浑然一体。江方霍然融会贯通，领悟到了武学中又一境界，“武学中原本无招，讲究进退攻守兼至，而又招招连续不断，整套武学又万变归宗，并且浑然一体。”
他此时所领悟到的境界，又比京邦所授“粘”字诀高出一筹，粘功讲的是因敌势而动，如影随形，以无招胜有招，令对手招尽力竭。而江方此时认为，武学应因我势而动，攻守兼备，进退由我，取舍在己，虽是无招，但招招却是杀敌制敌之技，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领悟，江方不由抚掌大笑，《兰亭叙帖》已飞了出去，吼道：“旷世绝技，叹为观止！好，好，好。”连连说了三个“好”字，犹自不觉足意，又一阵狂笑，满室之内，纸张飞舞旋转，连那张帖和悬挂的作品也是猎猎而飘。
江拂柳只道江方疯了，抑或什么旧病复发，右手一翻，折腕前击他之肩头，大喝：“你干什么？”哪知江方此时已经沉迷在新研武学之中，得意之时已忘却身外之物，根本没听见喝声，只觉得肩头前有气流涌来，不知不觉间使出了《兰亭叙帖》中第三个字“九”，格开来势，推掌而出，横击突变为下劈，下劈去势有若执笔，笔势已缓但却异常凝重，令拂柳为之一窒，急急向后跃起。
他顺笔势而去，下面却是最后那一斜钩，这一画若再用掌击，未免显得有些失去上盘平衡，于是伸腿顺势挟那一笔之神勾出。这一脚勾得异常突兀，拂柳便知要糟，急忙缩身上窜，又是疾喝：“你到底怎么了，哥哥？”声音中满是仓皇和惊惧。可江方这时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即使听见了也不会理睬，他此时一副心思全放在了武学之中，恰恰这一勾，去势快而轻，一勾即中，拂柳始料不及，最后一个“哥”字不未吐清，当即摔跌在地，重重的跌倒当场，疼得她呲牙咧嘴叫苦不迭，“我的妈吔！”
江方却又是哈哈一笑，看着拂柳道：“果然好绝技，绝技惊人，绝技惊天、惊地、惊鬼、惊神，惊……”言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拂柳忍痛爬起来，没好气地道：“惊，惊你个头。”看着他那副样子，仍自惊恐不已，怕他再度袭来。却始终没想通刚才这几招他是几时研究出来的，也大为惊异。
江方却已看清眼前所站之人是拂柳了，急忙扶住她：“柳妹……”喊出来以后却再不知说什么好。这时他已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了，刚才自己勾伤了拂柳，“柳妹，柳……柳妹……”羞愧已极，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拂柳见他神色恢复如常，脆声喝道：“谁是你的柳妹，我才没你这种哥哥，你滚，你滚！”话还未说完，眼泪就淌了出来，倒不是她受伤太重，却是心灵中莫名地伤心，因而流泪。江方岂知其中原因，急道：“你……你……我……”“你，你，你，你是谁？”“我是江方，江拂柳的哥哥。”他这一次反应最快，立即答应，拂柳听得他这么说，看着他那一副一如以前的神色——笑吟吟，还有些不怀好意，顿时破啼为笑，“扑哧”一笑才笑出一半，那个“哧”字乍吐立即闭口不吐。
江方见之大慰，伸袖为她拭去眼角泪珠，然后拭去脸颊上的泪痕，问：“摔痛了吗？”“叫你坏，叫你坏。”拂柳粉拳一顿乱捶，江方也不避让。拂柳终于收手，看江方依然笑吟吟地看着她，粉脸一红，故意提高嗓音，“有啥好看的？”“既然不好看，不看也罢。”江方说这话时，两只眼睛却依然盯着她看。江拂柳一向对自己姣好的美貌很有自信，耳听江方说不看，却仍然在看，“你为啥还要看？”
江方振振有词道：“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说好我要照顾好人，自然是时时刻刻看着你更放心啦！”江拂柳故意脸一板道：“刚才那一招叫什么，怎么那么厉害，我竟接不下来了。”闻此一言江方好不得意，道：“此乃兰亭秘笈所载之神功绝学，你焉是对手。”
拂柳心中一喜，这里真有武学秘笈，立即道：“你胡说什么呀，什么兰亭秘笈、白亭秘……兰亭秘笈，莫非王羲之的《兰亭叙帖》上有什么武学秘笈，我怎的没察觉？”江方一展身形，他于此时已对武学有了较高领悟，又兼他天资聪颖，遇事不太斤斤计较，于事物自比别人看的开些，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之能力又自然比别人强一些。此时竟然化招式为身法，用上《兰亭叙帖》的第二个“之”字的最后一笔，这一笔兔起鹘落、轻飘快捷。他变招式为身法，身体就象一枝王羲之当年之神笔，倏忽间掠到久久飘旋于室内，仍未落地的《兰亭叙帖》之前，中指与食指夹住复又飘了回来。
这一连串动作，直追当年王羲之执笔、运笔之神韵，当真神鬼莫测、惊世骇俗。待江方飘回拂柳身侧，将《兰亭叙帖》展开道：“兰亭秘笈在此！请柳妹过目。”饶是江拂柳武功已是非同凡响，但要在千万张宣纸满天飞舞之时，在瞬目之际，找到《兰亭叙帖》，她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办到的。而江方这一连串动作，从提气、履空、飘身、取帖、后撤到回归原位，每一个动作无不潇洒、流畅，令人看来犹似是王羲之当年在挥毫运笔，笔势开放俊朗，富于变化，而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拂柳仿佛看见有人挥毫写下了“之”的最后一笔，同时为这一笔而肃然起敬，江方笑吟吟递过《兰亭叙帖》，她却依然在回忆适才自己被勾倒和江方的漂亮身法，心中也已隐隐有些似窥玄机的灵感，想不到江世贞所说的秘笈原来竟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书法作品，也是非常高兴。
江方抖开《兰亭叙帖》道：“柳妹，你看看这帖上书法，便知就里。”拂柳却一句没听见，眼光很自然地盯着《兰亭叙帖》，当看到“九”字，不由自主顺笔势使出“单刀赴会”、“横扫千军”、“直抵阴府”、“地狱招魂”，这四招原本是幽冥城中极为浅显粗陋的招式，可当拂柳连贯使将出来，顿然杀气四溢、满室风云俱变，与江方所使“九”法，大是不可相提并论。
江方的“九”招，乃一招“力劈华山”，封挡住拂柳的来路，兼而下劈，又一招“才子探门”，从左至右直推而来，却蓦地变成“风云一钩”，用腿钩倒拂柳，整个三招中，颇为直截了当、干净俐落，且光明正大。却全然不似拂柳的四招中，阴气森森，寒气逼人，令人不战而败。
同是从“九”字悟出来的招式，招法不仅毫不相同，招中之气也无一点相似，而且连招数也有多有少，惟有相同的就是威力均不可小觑。幸好拂柳这四招只是自个随思而演，没向江方发难。四招使毕，仍觉灵感正醋，娇喝：“接招！”“招”字乍出，已揉身而进，犹如鬼魅般轻灵迅捷，不及一瞬，竟一下打出《兰亭叙帖》第四行倒数第二字“流”式，这一句本是“有崇山峻岭，荗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拂柳自小就跟乃父学习书法，《兰亭叙帖》江世贞又推崇备至，时间一长，她对全文已是倒背如水、顺背如流，每一个字的神韵无不领略在胸。
而这个“流”字在“有崇山峻岭，荗林修竹……”之下，前面数字均是写得威武挺拔，到“流”字处已是更为短小轻快，“流”字写得恰到好处，在此不仅体现出本身之意，又活化了全文之气势。
二人相距本就甚近，拂柳娇喝声出，左掌“黑虎掏心”已不及掩耳般抓到江方当胸，若在往时，即使江方能够闪避，势必先机尽失，但见他用上文中的“又”第一式“一剑在手”，轻轻格开拂柳之左掌。拂柳沿“流”之第二笔，右掌已不失时机捣来，又是“落井下石”直捣江方肚脐之所在，他又应以“又”的第二式“斜挂单刀”再次封挡对方来路。
那个“流”字写得异常的短小轻快，拂柳的动作也非常的轻捷，不等招式捣老，又使出“流”的第三式“地狱天窗”，突地屈腿弹脚向上斜砍江方胯部，江方情知此时要用“又”第三式拦截对方，不管使掌、拳、脚、腿均不可能，却又不愿就此认输，双脚尖猛一蹬地，突地一个后空翻，向后向上纵起，待得翻转过来，身体斜斜落下，正是“又”的最后一笔，双脚亦刚好迎上拂柳如利剑般的右脚尖。
针尖对麦芒，二人再度变招。因都已得窥书法作品中之奥妙，直斗得天昏地暗，宣纸四飞也未分出高低。《兰亭叙帖》终究只有三百余招，两人酣战了三千余招，终于在最后回合中，四目相对，四掌对拍，各各落地玉立当场，浑然忘记了还没吃早饭，拂柳连昨天晚饭也没吃，也不觉得饿，二人更见精神抖擞。
江方道：“《兰亭叙帖》虽为王羲之代表作，但是……”神定气闲中话未说完，拂柳插话道：“只是作品中因有几处涂改痕迹和书写时漏词后复又补上，显得大是美中不足。”言毕问江方，“是吗？”“知我者，柳妹也。”江方道：“柳妹所言，正中我意，是呀，如果当时王羲之挥毫疾书时，有旁人事先提醒该有多好。”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笨蛋一个。”拂柳欺上前来，指头点在他额头上道：“《兰亭叙帖》乃书圣即兴而做，别人岂知他欲书何词，既然不知，又如何提醒？纵是得知，旁人在侧说上一言两语，岂不有碍书圣之神志专一，而破坏他乘兴作序的美妙佳境，如此一来，只怕写来反不如此帖了。”江方受了训斥，转念一想，果然如此，当即挥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柳妹女中豪杰，江哥却是笨蛋，惭愧，惭愧！”他倒不是有意调侃，而是乍通这《兰亭叙帖》上的“兰亭秘笈”，于武学中见识又进一层，进而发现文中之缺陷，总觉留有遗憾，深以为意罢了。
拂柳见他诚挚的自责，大是过意不去，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古人尚且如此认为，我们又何必过分在乎呢？”此言一出，却蓦地激起江方的满腔豪情壮志，振声道：“我本江某人，狂歌笑前辈。”他曾经在鬼谷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这句话，这时他双手高举过头，目视室顶，似乎看到了自己气贯长虹的斗志与无坚不摧的智力、自信。
李白在《庐山谣》中声称“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将儒家崇奉为“圣人”的孔丘都敢于嘲笑，表现出李白当时的进步思想和敢与日月争辉的高贵理论基础。此时江方重新说出这句话时，与鬼谷所言时的心境又大不相同，将自己的凌云壮志和敢与天下前辈比高低的斗志，尽诉在此。江拂柳闻言，娇声吟道：“侬本江拂柳，凤歌笑方哥。”言毕格格一笑而起。江方敢笑前辈，她却笑江方，这是当真有不让须眉之志，还是调侃？
江方道：“别逗了，让我们再来切磋一下‘丧乱秘笈’吧。”言未毕，再度飘身凌空在千万飞舞的作品中眨眼间持王羲之的《丧乱帖》而回。拂柳暗道：“没想到他竟是个武痴，好武竟到如此地步。”心下略感失望，颇为不乐道：“秘笈，秘笈，你就知道秘笈，我……”几乎哽咽出声。江方却不知她为何突地不快，暗自纳闷，又不敢招惹，因为自己曾经答应过象哥哥一样照顾好她，“好好，你先歇息，我自个琢磨，这样行吧，柳妹。”
一句“柳妹”令拂柳又略感愉悦，转身笑道：“这些东西有啥好练的，本姑娘一通百通，不用再练了，你要练自个练吧。”心下毫不以为意。她自小就跟江世贞一块念书练字，于这些书法作品已习以为常，就连哪一个作品中的任何一个字在文中第几行，是第几位都无不明了在胸，一旦知道其中精要，自是一通百通。
可江方却是如获至宝，第一次开了眼界，以前对这些名文书法倒也知之不少，但真正见识到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妙书法尚属首次，自不免象见到罕世奇宝一样爱不释手。江方道：“柳妹自不必再练，可我却不得不习。我本身负血海深仇，至今仇踪杳无音讯。此仇一日不报，江某一日难安。我要携血仇练就一身武功，求报家仇，笑傲江湖，以衡天下。”豪言壮语，铿锵有力，然后又缓缓言道：“一人之力，本如涓涓细流，我谨将此躯奉献于众生，不求天下因我太平，但求少些争端是非，我愿足矣。”
拂柳怔怔地看着他，神色极度奇怪。
江方沉思片刻又道：“家仇事小，但此仇不报，我江方誓不为人，否则我将无颜立于天地之间。”面目异常恐怖，双目如赤，象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拂柳却毫不害怕，反而突地亲切道：“小妹陪你练武，好吗？”
“为什么？”自己求她时她不答应，江方不知她为何此时还反而来求他。
“自幽冥城遭灭城之灾后，我家人无不希望故城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现如今，父兄又逢此难，小妹听了哥哥之言，如何还敢苟且偷生，只好……只好尽力……而为，以告父……兄在天之灵。”泪水盈满眼眶，却强自忍住，语不成声。
江方振作道：“那我们开始吧。”将《丧乱帖》仔细看后，然后交于拂柳，拂柳不要说：“我已不用看了，咱们这就练吧！”江方笑道：“柳妹本应畅快熟悉在心，我怎么没想到，得罪得罪。哈哈！”亏他还笑得出来。
接下来二人就开始练习所谓的“丧乱秘笈”，《丧乱帖》练完，竟不知休息，接着又练《寒切帖》、《姨母帖》、《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十七帖》等王羲之作品，先后从楷体行书到小楷书法，最后才练习草书，练到最后，直如当年王羲之挥毫疾书，倾倒众生之状。
任何人也不会想到，这些威名甚重、享誉天下的书法作品，到了他们眼中竟成了武学秘笈。偌大一个收藏室的作品被他们练完，江方二人顿即筋疲力尽。这书法秘笈要练好，不仅耗力而且须用脑，一时之间练完这许多作品，任谁也轻松不得，拂柳道：“不练了，我要睡觉。”话一出口，蓦地想起与江方同榻而眠之事，脸上微红，妙目直看向江方。
江方知其心意，也极不自然，但转而暗想：“我是她哥哥，她是我妹妹，睡在一床虽有些不伦不类，但我心底光明磊落，更无半分龌龊，又有何妨？”这样一想，腰不禁伸直了许多，挺起胸膛道：“我们先吃饭，然后再练如何？”
“吃饭？”拂柳大吃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没吃饭，肚内顿时肌肠辘辘，饿得要死一般，“我都快饿晕了。走，做饭去。”一刻也不能再呆了，拉着江方就走。江方急忙问：“我也做饭去？”“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各做各的，各吃各的，你不做你吃什么，你不做谁给你做。我哥哥要在的话，我还从来没做一顿饭，这样还便宜你了。”拉着江方出了阴森森的宫殿式的地下王国，直上了卧室。江方暗想：“这哥哥真不好当！”
“你先做，还是我先做？”拂柳问。“这……还是一块做吧！”江方恳求道，他自不愿后做，但又不好意思也不敢先做——他也已饿得不行了，说完后生恐拂柳不愿意，直盯了过去。“嗯……好吧，这样吧，你生火，我切菜；你做饭我炒菜。就这样定了，赶快动。”拂柳实在也熬不住了，她比江方还少吃半顿。
江方没奈何，又想起在鬼谷时与卜伦做飞禽走兽、美味佳肴之实况，顿觉有些讨厌，没来由“哼”了一声，这时拂柳早已进了厨房，他也只好拖拉着进去。进去后，拂柳一边洗菜，一边跟他讲柴禾在哪、米面在哪、火折子在哪、水缸在哪，江方就跟着动。菜洗完，又切菜，拂柳又说饭要做几分钟，该如何如何做饭，做饭时要注意别做的时间过长或过短了，过长了饭会糊，过短了饭是生的等等，一直说个喋喋不休。
一顿饭菜做完后，江方老大不高兴，直生闷气，拂柳当着没看见。江方抬头看外面时，陡地一惊：“太阳怎么刚刚出来？”他清楚地记得下去前太阳也出山了，现今为何还在山头？拂柳见怪不怪道：“笨蛋哥哥，我们已经在下面呆了一天一夜了，连这个都不清楚。哎……我哥哥可没你这么笨，算我倒霉。吃饭。”江方也不由暗喝自己是笨蛋，自嘲道：“我不笨，怎么知道你聪明呢？”也是一笑，不再生气，端碗拿筷吃起饭来。
饭后，拂柳道：“你洗碗，还是我洗？”江方迟疑着，“你……我……”当他决定不下说出“我”时，拂柳道：“那好，有劳哥哥啦！”甩手走入卧室，江方立即察觉上了大当，一步掠了进去大声道：“这一次我洗，下一次你洗，一人一次，甭想占便宜。”拂柳仍不回头，不屑道：“斤斤计较小气鬼！”
江方知她已经答应，哪管她说的什么，心下得意，就去收拾碗筷和盘子，拿到厨房去洗，不自觉地就用上了书法上所练的武学，那是王羲之《兰亭叙帖》上“丝竹管弦”的“管”的宝盖头——第八画和九画，手托碗盘，飘步移身到了案桌前，落下地来，复用书法作品中的武学去舀水、取碗、洗刷、置放，动作潇洒至极，练到高兴时，浑然忘记了做饭时的沉闷。
洗刷完毕后，到卧室一看，拂柳早合身躺在床上沉沉大睡了，连叫两声“柳妹”未见反应，他使劲拍打了七八下床角，大喊：“地震了，地震了……”才喊第三次，拂柳翻身就起，嗔怪道：“喊什么喊？吃饱了是不？”江方做了个小时候常扮的鬼脸，吐出长长的舌头，翻起白白的眼珠，然后道：“回柳妹的话，我的一切任务完毕。”意指又该去练武学了。
拂柳被他的鬼脸与怪相一逗，不得不站起来，极不情愿喃喃道，“怎么这么快。”打开暗室，又进了地下宫殿，开始练习。这一次练习的是与王羲之在书法上齐名的王献之的作品，王献之是王羲之第七个儿子，他不仅继承家传，还强调在书法上的创新、勇于改变古法，他的书法与其父相比，各有千秋。结构宽绰，行笔流畅，有的地方甚至超过其父，给人以华丽婀娜之感。在书法史上，王献之与王羲之齐名，被世人并称为“二王”。
二人练习王献之作品时，一腾一挪，一招一式无不美轮美奂、美不胜收，令人看来犹似舞蹈，可是其中却有令旁人不知的绝妙武学。
时间悄悄过去，又过了一天一夜，二人此时已是文到即练，练的更快了，没过三天，又将“魏体”练完，整整一间书法室就已练毕。
接着又到第二间书法室——“初唐四大家书法室”，这一间较前室却已小了不少，江方问拂柳：“令尊收藏王羲之等的作品那么多，却为何对‘初唐四大家’的作品仅只有这几十篇呢？”拂柳道：“家父曾说，‘初唐四大家’之书法虽也独具一格，不失书法大家之风范，但大多仍自承袭了‘二王’，是故收藏不多，宁缺勿滥的想法使然，因此作品不多。”
江方闻言一笑，暗道：“也许这里面的作品都是‘初唐四大家’的代表作了。”因而道：“是的，作品在精不在多。”话毕蓦地记起一件事，又问：“收藏这许多名人作品，恐怕要许多许多的钱吧，你父亲一定是个富可敌国的大富翁了。看这地下宫殿式的长廊，皇宫也是不及，当真富甲天下。”口上在赞叹不已，心下却在犯疑：“一个武林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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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时所领悟到的境界，又比京邦所授“粘”字诀高出一筹，粘功讲的是因敌势而动，如影随形，以无招胜有招，令对手招尽力竭。而江方此时认为，武学应因我势而动，攻守兼备，进退由我，取舍在己，虽是无招，但招招却是杀敌制敌之技，主动权始终掌握在自己手中。一旦领悟，江方不由抚掌大笑，《兰亭叙帖》已飞了出去，吼道：“旷世绝技，叹为观止！好，好，好。”连连说了三个“好”字，犹自不觉足意，又一阵狂笑，满室之内，纸张飞舞旋转，连那张帖和悬挂的作品也是猎猎而飘。
江拂柳只道江方疯了，抑或什么旧病复发，右手一翻，折腕前击他之肩头，大喝：“你干什么？”哪知江方此时已经沉迷在新研武学之中，得意之时已忘却身外之物，根本没听见喝声，只觉得肩头前有气流涌来，不知不觉间使出了《兰亭叙帖》中第三个字“九”，格开来势，推掌而出，横击突变为下劈，下劈去势有若执笔，笔势已缓但却异常凝重，令拂柳为之一窒，急急向后跃起。
他顺笔势而去，下面却是最后那一斜钩，这一画若再用掌击，未免显得有些失去上盘平衡，于是伸腿顺势挟那一笔之神勾出。这一脚勾得异常突兀，拂柳便知要糟，急忙缩身上窜，又是疾喝：“你到底怎么了，哥哥？”声音中满是仓皇和惊惧。可江方这时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即使听见了也不会理睬，他此时一副心思全放在了武学之中，恰恰这一勾，去势快而轻，一勾即中，拂柳始料不及，最后一个“哥”字不未吐清，当即摔跌在地，重重的跌倒当场，疼得她呲牙咧嘴叫苦不迭，“我的妈吔！”
江方却又是哈哈一笑，看着拂柳道：“果然好绝技，绝技惊人，绝技惊天、惊地、惊鬼、惊神，惊……”言到此处，却再也说不下去了。拂柳忍痛爬起来，没好气地道：“惊，惊你个头。”看着他那副样子，仍自惊恐不已，怕他再度袭来。却始终没想通刚才这几招他是几时研究出来的，也大为惊异。
江方却已看清眼前所站之人是拂柳了，急忙扶住她：“柳妹……”喊出来以后却再不知说什么好。这时他已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了，刚才自己勾伤了拂柳，“柳妹，柳……柳妹……”羞愧已极，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
拂柳见他神色恢复如常，脆声喝道：“谁是你的柳妹，我才没你这种哥哥，你滚，你滚！”话还未说完，眼泪就淌了出来，倒不是她受伤太重，却是心灵中莫名地伤心，因而流泪。江方岂知其中原因，急道：“你……你……我……”“你，你，你，你是谁？”“我是江方，江拂柳的哥哥。”他这一次反应最快，立即答应，拂柳听得他这么说，看着他那一副一如以前的神色——笑吟吟，还有些不怀好意，顿时破啼为笑，“扑哧”一笑才笑出一半，那个“哧”字乍吐立即闭口不吐。
江方见之大慰，伸袖为她拭去眼角泪珠，然后拭去脸颊上的泪痕，问：“摔痛了吗？”“叫你坏，叫你坏。”拂柳粉拳一顿乱捶，江方也不避让。拂柳终于收手，看江方依然笑吟吟地看着她，粉脸一红，故意提高嗓音，“有啥好看的？”“既然不好看，不看也罢。”江方说这话时，两只眼睛却依然盯着她看。江拂柳一向对自己姣好的美貌很有自信，耳听江方说不看，却仍然在看，“你为啥还要看？”
江方振振有词道：“你是我妹妹，我是你哥哥，说好我要照顾好人，自然是时时刻刻看着你更放心啦！”江拂柳故意脸一板道：“刚才那一招叫什么，怎么那么厉害，我竟接不下来了。”闻此一言江方好不得意，道：“此乃兰亭秘笈所载之神功绝学，你焉是对手。”
拂柳心中一喜，这里真有武学秘笈，立即道：“你胡说什么呀，什么兰亭秘笈、白亭秘……兰亭秘笈，莫非王羲之的《兰亭叙帖》上有什么武学秘笈，我怎的没察觉？”江方一展身形，他于此时已对武学有了较高领悟，又兼他天资聪颖，遇事不太斤斤计较，于事物自比别人看的开些，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之能力又自然比别人强一些。此时竟然化招式为身法，用上《兰亭叙帖》的第二个“之”字的最后一笔，这一笔兔起鹘落、轻飘快捷。他变招式为身法，身体就象一枝王羲之当年之神笔，倏忽间掠到久久飘旋于室内，仍未落地的《兰亭叙帖》之前，中指与食指夹住复又飘了回来。
这一连串动作，直追当年王羲之执笔、运笔之神韵，当真神鬼莫测、惊世骇俗。待江方飘回拂柳身侧，将《兰亭叙帖》展开道：“兰亭秘笈在此！请柳妹过目。”饶是江拂柳武功已是非同凡响，但要在千万张宣纸满天飞舞之时，在瞬目之际，找到《兰亭叙帖》，她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办到的。而江方这一连串动作，从提气、履空、飘身、取帖、后撤到回归原位，每一个动作无不潇洒、流畅，令人看来犹似是王羲之当年在挥毫运笔，笔势开放俊朗，富于变化，而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拂柳仿佛看见有人挥毫写下了“之”的最后一笔，同时为这一笔而肃然起敬，江方笑吟吟递过《兰亭叙帖》，她却依然在回忆适才自己被勾倒和江方的漂亮身法，心中也已隐隐有些似窥玄机的灵感，想不到江世贞所说的秘笈原来竟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书法作品，也是非常高兴。
江方抖开《兰亭叙帖》道：“柳妹，你看看这帖上书法，便知就里。”拂柳却一句没听见，眼光很自然地盯着《兰亭叙帖》，当看到“九”字，不由自主顺笔势使出“单刀赴会”、“横扫千军”、“直抵阴府”、“地狱招魂”，这四招原本是幽冥城中极为浅显粗陋的招式，可当拂柳连贯使将出来，顿然杀气四溢、满室风云俱变，与江方所使“九”法，大是不可相提并论。
江方的“九”招，乃一招“力劈华山”，封挡住拂柳的来路，兼而下劈，又一招“才子探门”，从左至右直推而来，却蓦地变成“风云一钩”，用腿钩倒拂柳，整个三招中，颇为直截了当、干净俐落，且光明正大。却全然不似拂柳的四招中，阴气森森，寒气逼人，令人不战而败。
同是从“九”字悟出来的招式，招法不仅毫不相同，招中之气也无一点相似，而且连招数也有多有少，惟有相同的就是威力均不可小觑。幸好拂柳这四招只是自个随思而演，没向江方发难。四招使毕，仍觉灵感正醋，娇喝：“接招！”“招”字乍出，已揉身而进，犹如鬼魅般轻灵迅捷，不及一瞬，竟一下打出《兰亭叙帖》第四行倒数第二字“流”式，这一句本是“有崇山峻岭，荗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拂柳自小就跟乃父学习书法，《兰亭叙帖》江世贞又推崇备至，时间一长，她对全文已是倒背如水、顺背如流，每一个字的神韵无不领略在胸。
而这个“流”字在“有崇山峻岭，荗林修竹……”之下，前面数字均是写得威武挺拔，到“流”字处已是更为短小轻快，“流”字写得恰到好处，在此不仅体现出本身之意，又活化了全文之气势。
二人相距本就甚近，拂柳娇喝声出，左掌“黑虎掏心”已不及掩耳般抓到江方当胸，若在往时，即使江方能够闪避，势必先机尽失，但见他用上文中的“又”第一式“一剑在手”，轻轻格开拂柳之左掌。拂柳沿“流”之第二笔，右掌已不失时机捣来，又是“落井下石”直捣江方肚脐之所在，他又应以“又”的第二式“斜挂单刀”再次封挡对方来路。
那个“流”字写得异常的短小轻快，拂柳的动作也非常的轻捷，不等招式捣老，又使出“流”的第三式“地狱天窗”，突地屈腿弹脚向上斜砍江方胯部，江方情知此时要用“又”第三式拦截对方，不管使掌、拳、脚、腿均不可能，却又不愿就此认输，双脚尖猛一蹬地，突地一个后空翻，向后向上纵起，待得翻转过来，身体斜斜落下，正是“又”的最后一笔，双脚亦刚好迎上拂柳如利剑般的右脚尖。
针尖对麦芒，二人再度变招。因都已得窥书法作品中之奥妙，直斗得天昏地暗，宣纸四飞也未分出高低。《兰亭叙帖》终究只有三百余招，两人酣战了三千余招，终于在最后回合中，四目相对，四掌对拍，各各落地玉立当场，浑然忘记了还没吃早饭，拂柳连昨天晚饭也没吃，也不觉得饿，二人更见精神抖擞。
江方道：“《兰亭叙帖》虽为王羲之代表作，但是……”神定气闲中话未说完，拂柳插话道：“只是作品中因有几处涂改痕迹和书写时漏词后复又补上，显得大是美中不足。”言毕问江方，“是吗？”“知我者，柳妹也。”江方道：“柳妹所言，正中我意，是呀，如果当时王羲之挥毫疾书时，有旁人事先提醒该有多好。”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笨蛋一个。”拂柳欺上前来，指头点在他额头上道：“《兰亭叙帖》乃书圣即兴而做，别人岂知他欲书何词，既然不知，又如何提醒？纵是得知，旁人在侧说上一言两语，岂不有碍书圣之神志专一，而破坏他乘兴作序的美妙佳境，如此一来，只怕写来反不如此帖了。”江方受了训斥，转念一想，果然如此，当即挥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柳妹女中豪杰，江哥却是笨蛋，惭愧，惭愧！”他倒不是有意调侃，而是乍通这《兰亭叙帖》上的“兰亭秘笈”，于武学中见识又进一层，进而发现文中之缺陷，总觉留有遗憾，深以为意罢了。
拂柳见他诚挚的自责，大是过意不去，道：“人上有人，天外有天。古人尚且如此认为，我们又何必过分在乎呢？”此言一出，却蓦地激起江方的满腔豪情壮志，振声道：“我本江某人，狂歌笑前辈。”他曾经在鬼谷第一次见面时就说过这句话，这时他双手高举过头，目视室顶，似乎看到了自己气贯长虹的斗志与无坚不摧的智力、自信。
李白在《庐山谣》中声称“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将儒家崇奉为“圣人”的孔丘都敢于嘲笑，表现出李白当时的进步思想和敢与日月争辉的高贵理论基础。此时江方重新说出这句话时，与鬼谷所言时的心境又大不相同，将自己的凌云壮志和敢与天下前辈比高低的斗志，尽诉在此。江拂柳闻言，娇声吟道：“侬本江拂柳，凤歌笑方哥。”言毕格格一笑而起。江方敢笑前辈，她却笑江方，这是当真有不让须眉之志，还是调侃？
江方道：“别逗了，让我们再来切磋一下‘丧乱秘笈’吧。”言未毕，再度飘身凌空在千万飞舞的作品中眨眼间持王羲之的《丧乱帖》而回。拂柳暗道：“没想到他竟是个武痴，好武竟到如此地步。”心下略感失望，颇为不乐道：“秘笈，秘笈，你就知道秘笈，我……”几乎哽咽出声。江方却不知她为何突地不快，暗自纳闷，又不敢招惹，因为自己曾经答应过象哥哥一样照顾好她，“好好，你先歇息，我自个琢磨，这样行吧，柳妹。”
一句“柳妹”令拂柳又略感愉悦，转身笑道：“这些东西有啥好练的，本姑娘一通百通，不用再练了，你要练自个练吧。”心下毫不以为意。她自小就跟江世贞一块念书练字，于这些书法作品已习以为常，就连哪一个作品中的任何一个字在文中第几行，是第几位都无不明了在胸，一旦知道其中精要，自是一通百通。
可江方却是如获至宝，第一次开了眼界，以前对这些名文书法倒也知之不少，但真正见识到这般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妙书法尚属首次，自不免象见到罕世奇宝一样爱不释手。江方道：“柳妹自不必再练，可我却不得不习。我本身负血海深仇，至今仇踪杳无音讯。此仇一日不报，江某一日难安。我要携血仇练就一身武功，求报家仇，笑傲江湖，以衡天下。”豪言壮语，铿锵有力，然后又缓缓言道：“一人之力，本如涓涓细流，我谨将此躯奉献于众生，不求天下因我太平，但求少些争端是非，我愿足矣。”
拂柳怔怔地看着他，神色极度奇怪。
江方沉思片刻又道：“家仇事小，但此仇不报，我江方誓不为人，否则我将无颜立于天地之间。”面目异常恐怖，双目如赤，象一座随时要爆发的火山，拂柳却毫不害怕，反而突地亲切道：“小妹陪你练武，好吗？”
“为什么？”自己求她时她不答应，江方不知她为何此时还反而来求他。
“自幽冥城遭灭城之灾后，我家人无不希望故城有朝一日东山再起，现如今，父兄又逢此难，小妹听了哥哥之言，如何还敢苟且偷生，只好……只好尽力……而为，以告父……兄在天之灵。”泪水盈满眼眶，却强自忍住，语不成声。
江方振作道：“那我们开始吧。”将《丧乱帖》仔细看后，然后交于拂柳，拂柳不要说：“我已不用看了，咱们这就练吧！”江方笑道：“柳妹本应畅快熟悉在心，我怎么没想到，得罪得罪。哈哈！”亏他还笑得出来。
接下来二人就开始练习所谓的“丧乱秘笈”，《丧乱帖》练完，竟不知休息，接着又练《寒切帖》、《姨母帖》、《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十七帖》等王羲之作品，先后从楷体行书到小楷书法，最后才练习草书，练到最后，直如当年王羲之挥毫疾书，倾倒众生之状。
任何人也不会想到，这些威名甚重、享誉天下的书法作品，到了他们眼中竟成了武学秘笈。偌大一个收藏室的作品被他们练完，江方二人顿即筋疲力尽。这书法秘笈要练好，不仅耗力而且须用脑，一时之间练完这许多作品，任谁也轻松不得，拂柳道：“不练了，我要睡觉。”话一出口，蓦地想起与江方同榻而眠之事，脸上微红，妙目直看向江方。
江方知其心意，也极不自然，但转而暗想：“我是她哥哥，她是我妹妹，睡在一床虽有些不伦不类，但我心底光明磊落，更无半分龌龊，又有何妨？”这样一想，腰不禁伸直了许多，挺起胸膛道：“我们先吃饭，然后再练如何？”
“吃饭？”拂柳大吃一惊，这才想起自己没吃饭，肚内顿时肌肠辘辘，饿得要死一般，“我都快饿晕了。走，做饭去。”一刻也不能再呆了，拉着江方就走。江方急忙问：“我也做饭去？”“你做你的，我做我的，各做各的，各吃各的，你不做你吃什么，你不做谁给你做。我哥哥要在的话，我还从来没做一顿饭，这样还便宜你了。”拉着江方出了阴森森的宫殿式的地下王国，直上了卧室。江方暗想：“这哥哥真不好当！”
“你先做，还是我先做？”拂柳问。“这……还是一块做吧！”江方恳求道，他自不愿后做，但又不好意思也不敢先做——他也已饿得不行了，说完后生恐拂柳不愿意，直盯了过去。“嗯……好吧，这样吧，你生火，我切菜；你做饭我炒菜。就这样定了，赶快动。”拂柳实在也熬不住了，她比江方还少吃半顿。
江方没奈何，又想起在鬼谷时与卜伦做飞禽走兽、美味佳肴之实况，顿觉有些讨厌，没来由“哼”了一声，这时拂柳早已进了厨房，他也只好拖拉着进去。进去后，拂柳一边洗菜，一边跟他讲柴禾在哪、米面在哪、火折子在哪、水缸在哪，江方就跟着动。菜洗完，又切菜，拂柳又说饭要做几分钟，该如何如何做饭，做饭时要注意别做的时间过长或过短了，过长了饭会糊，过短了饭是生的等等，一直说个喋喋不休。
一顿饭菜做完后，江方老大不高兴，直生闷气，拂柳当着没看见。江方抬头看外面时，陡地一惊：“太阳怎么刚刚出来？”他清楚地记得下去前太阳也出山了，现今为何还在山头？拂柳见怪不怪道：“笨蛋哥哥，我们已经在下面呆了一天一夜了，连这个都不清楚。哎……我哥哥可没你这么笨，算我倒霉。吃饭。”江方也不由暗喝自己是笨蛋，自嘲道：“我不笨，怎么知道你聪明呢？”也是一笑，不再生气，端碗拿筷吃起饭来。
饭后，拂柳道：“你洗碗，还是我洗？”江方迟疑着，“你……我……”当他决定不下说出“我”时，拂柳道：“那好，有劳哥哥啦！”甩手走入卧室，江方立即察觉上了大当，一步掠了进去大声道：“这一次我洗，下一次你洗，一人一次，甭想占便宜。”拂柳仍不回头，不屑道：“斤斤计较小气鬼！”
江方知她已经答应，哪管她说的什么，心下得意，就去收拾碗筷和盘子，拿到厨房去洗，不自觉地就用上了书法上所练的武学，那是王羲之《兰亭叙帖》上“丝竹管弦”的“管”的宝盖头——第八画和九画，手托碗盘，飘步移身到了案桌前，落下地来，复用书法作品中的武学去舀水、取碗、洗刷、置放，动作潇洒至极，练到高兴时，浑然忘记了做饭时的沉闷。
洗刷完毕后，到卧室一看，拂柳早合身躺在床上沉沉大睡了，连叫两声“柳妹”未见反应，他使劲拍打了七八下床角，大喊：“地震了，地震了……”才喊第三次，拂柳翻身就起，嗔怪道：“喊什么喊？吃饱了是不？”江方做了个小时候常扮的鬼脸，吐出长长的舌头，翻起白白的眼珠，然后道：“回柳妹的话，我的一切任务完毕。”意指又该去练武学了。
拂柳被他的鬼脸与怪相一逗，不得不站起来，极不情愿喃喃道，“怎么这么快。”打开暗室，又进了地下宫殿，开始练习。这一次练习的是与王羲之在书法上齐名的王献之的作品，王献之是王羲之第七个儿子，他不仅继承家传，还强调在书法上的创新、勇于改变古法，他的书法与其父相比，各有千秋。结构宽绰，行笔流畅，有的地方甚至超过其父，给人以华丽婀娜之感。在书法史上，王献之与王羲之齐名，被世人并称为“二王”。
二人练习王献之作品时，一腾一挪，一招一式无不美轮美奂、美不胜收，令人看来犹似舞蹈，可是其中却有令旁人不知的绝妙武学。
时间悄悄过去，又过了一天一夜，二人此时已是文到即练，练的更快了，没过三天，又将“魏体”练完，整整一间书法室就已练毕。
接着又到第二间书法室——“初唐四大家书法室”，这一间较前室却已小了不少，江方问拂柳：“令尊收藏王羲之等的作品那么多，却为何对‘初唐四大家’的作品仅只有这几十篇呢？”拂柳道：“家父曾说，‘初唐四大家’之书法虽也独具一格，不失书法大家之风范，但大多仍自承袭了‘二王’，是故收藏不多，宁缺勿滥的想法使然，因此作品不多。”
江方闻言一笑，暗道：“也许这里面的作品都是‘初唐四大家’的代表作了。”因而道：“是的，作品在精不在多。”话毕蓦地记起一件事，又问：“收藏这许多名人作品，恐怕要许多许多的钱吧，你父亲一定是个富可敌国的大富翁了。看这地下宫殿式的长廊，皇宫也是不及，当真富甲天下。”口上在赞叹不已，心下却在犯疑：“一个武林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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